設計自己的標誌
不同繡坊出品的繡品,一般來說都會屬上自家繡坊專屬的繡記。比如兩街之隔的龐記繡坊的繡記,為一朵淡藍的海棠花;臨街的玲瓏繡坊的繡記,為一抹流蘇;還有專供王孫貴胄的宜蘭繡坊繡記,為月牙白的柳葉;繡記多用該繡坊特有針法,或是特別出眾的技術,這樣才會彰顯出獨特之處來,而林家繡坊一向習慣的繡記,就是水紅色的桃花……
這幾日來,定制物什的大姑娘小媳婦多了起來,小夏便想著,要給自己一個專屬的標記來,而且要製出林小夏特殊的包裝袋來。本是小姑娘心性的東西,隨口給爹爹林于祉說了句,爹爹倒是上了心,找呂娘商量來著。這不呂娘才和小夏說了半晌,讓她想著快做一個圖樣出來,不然一旦定制多了,總是用桃花就顯的單調了。小夏不得不把這事提上日程,一早就讓人去把文遙請了過來,小夏不經意間發現了文遙對書畫的造詣。
「小姐你看這個樣子可好?」小語畫了一尾小魚。
「會不會太複雜了?」小夏蹙眉,「咱是要批量做的呢。」
「小姐,這個呢?」竹丫頭道是給的簡單,但是卻太平常了。
「讓人不能一眼就記住這是咱林家繡坊出品。」小夏搖頭。
一連看了幾個都不滿意,既要簡潔還要特別,畢竟要成批趕製,不可能繡一個什麼精緻複雜的。若是可以選,小夏倒是想繡只hellokitty或是機器貓、小鹿斑比什麼的,可是不實際呀。若是花花草草、字等又太沒特色了,各家都差不多,便沒有讓人一眼記住過目不忘的噱頭了。
文遙坐在一側,看著小夏不斷蹙眉的樣子,笑了起來,問道:「小夏,你喜歡什麼呀?」
小夏脫口而出:「我喜歡有毛茸茸尾巴的動物。」
「比如松鼠、狐狸?」文遙問。
「恩呢。」
「那就用你喜歡的東西好了。」文遙看著自己腰間,精緻的林家繡坊荷包,微微揚起了嘴角。
「對哦,可以用毛茸茸的尾巴,又簡單又好繡。」小夏一拍自己的腦袋,「我怎沒想到呢。」
正巧羅晉鵬掀開簾子進來,小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快給我畫個尾巴來,要毛茸茸的。」
「尾巴?」羅晉鵬完全不知所謂地盯著小夏。
「是這樣的,小夏剛想出要用的繡記。這不正著急呢,可巧羅公子就來了。你們還真是有靈犀呢。」文遙放下茶杯,對著羅晉鵬微微頷首。
羅晉鵬回以禮貌而疏離的笑,靜靜地打量了下這白衫公子,喜歡穿白衣一般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生來就有飄逸之姿之人,一種就是從心裡要洗刷自己的人。從半月前看見這文遙,羅晉鵬便知這人出自何處,那看似書卷氣質中,隱隱有一股特有的嫵媚風情。可是小夏卻很是喜歡和文遙說話,頗有點閨中至友的架勢。
這一來二去,文遙自然是熟悉了林家繡坊,得空也會過來內庭坐坐,和小夏閒話一二。只是這個人極有眼色,每次看見自己進來,便如曉得身份一般,很能拿捏分寸,又似乎很清楚自己對小夏的情,偶爾話頭總是點到為止。這樣的人不能交惡也不能深處,可是小夏卻似乎全然不顧及這些,想來有些頭疼。羅晉鵬看著小夏,心下歎了口氣。
文遙看羅晉鵬打量了自己一下,就淡然地移開眼,和小夏說話去了。自己從第一次看見,這羅家公子的眼神開始,就曉得他護小夏,就如護犢子一般的緊,本來曉得自己這般身份的人,是不該過多的接觸好人家的孩子,可是每每想到自己的無依、自己的苦悶,和小夏那一副無所謂的真誠,不知為何就總是想來看看,想和她說說話也好。也許自己真的可以,和這個有些小精怪的林小夏成為朋友呢……真是美好,想想就覺得好窩心。
「小姐。」齊裁縫也走了進來。
小夏回頭一笑,「來了,可選出了?」
齊裁縫點頭,伸手遞上幾塊布頭,道:「選來選去只這幾個尚可,但純麻太粗糙,素葛又太薄,只有夏布和棉麻合適。本是想選些別的料子,可是小姐說要本色的粗布。」
小夏拿起來挨個地掂量了下,最後握住手中的棉麻攥了攥,然後抖開,開口:「便是它吧,也夠柔韌,摸起來不刺手。」
「那成。」
「回頭等我寫好袋子尺寸和畫好樣子,便送過去給你。」
「庫裡還有些存貨,應沒問題。」
文遙看一眼那布,若是做衣裳也就是一般民眾用度,有些不理解小夏如何會選這樣的布來做定制物品的袋子。便開口道:「那布若是定制為那些高官厚祿的人,該如何呢?」
小夏聞言停了下手裡的筆,道:「你說什麼才能出其不意?」
文遙一聽小夏的話,馬上就明白了,這丫頭果然精怪。那些有錢的、當官的,必然是什麼稀罕物都看過,若是這袋子別緻或樸素,在其他的物什裡必是獨一份,賺盡了眼。而對於一般之家卻又正好何用。經商經商,其實還是面向大多的人,而這些人都是一般的人家罷了。
小夏看他瞭然,便道:「明白了?」
「嗯。」
「夏布也不錯呀。」羅晉鵬拿著夏布揉了下,說道。
「不成,」小夏否了,「夏布一般是做仿畫繡的,加之夏布質地不適合當外用料,咱繡坊的夏布進的比別的都貴些,這樣便不合算了。」
羅晉鵬一邊繼續手邊地勾描,一邊看著小夏思慮的樣子,嘴巴抿著,眼角微揚,眼睛亮亮的流動著波光,突然腦海裡出現了一個火紅色的小狐狸,搖動著大大的絨絨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忙提筆沾墨,把腦海那尾巴畫了下來。
小語看羅晉鵬收了筆,便湊了過去看,這一看忙拽了把小夏,道:「小姐,小姐,這個好,這個好!」
小夏差點被拽了一個趔趄,撇了撇嘴湊了過去了,頓時嘴巴翹了起來,竟然和自己想要那種一個摸樣。文遙看著小夏這般反應便也起了身,看了眼,退後一步,低垂著頭似在靜靜思慮,半晌才開口:「可介意在下小描一筆。」
羅晉鵬看了看文遙,點頭。
文遙走上前,左手拿起筆,只在筆尖輕輕沾了點墨,然又在筆洗邊緣微掃了兩下,這才抬手在那尾巴上翹的尾端,勾畫了一個弧度,放下筆退後一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羅晉鵬眼中閃過一絲探究,很快就壓了下來,道:「這般更是完美了。」
「可有想好的色澤?」文遙放下茶杯問。
「橙色偏紅可好?」小夏一早就喜歡那種色澤的尾巴。
「上端還是淡一些,就沿著這弧度最好。」羅晉鵬道。
「那可是真真兒的喜慶呢,」小語拿起一側的薄紙,把這圖案拓了下來,「我就叫菊丫頭去繡一個出來看看。」說著便走了出去。
「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羅晉鵬輕吐詩句,手中捏著一串黃花梨的十八子,抬眼看著面前的白衣公子文遙,自己找了個借口,跟了文遙出來,把他堵在了這個小巷中,因為有些疑問需要瞭解清楚。
「公子有禮。」文遙雙目水光瀲灩,和羅晉鵬對看,笑的雲淡風輕。
「是在下有眼無珠,竟然今日才識得名動京城的陌上公子。」羅晉鵬剛才看見那一筆勾畫,猛的驚住了,陌上公子的畫如今無人能及。他特有的左手握筆,就連書院的先生都讚不絕口,只是這人後來便難得再畫一次,他的畫便成了千金難求。只可惜這樣的妙人卻出自勾欄院,這種骯髒的地兒,真是可惜了這一身的才華。
「那不過是世人謬讚罷了。」文遙還是那般的淡淡。
羅晉鵬卻倍加的小心了起來,這般的人絕不如初次見面,所看見的謹小慎微和容易感動,絕不是小夏口中,那種感懷悲涼身世而泛紅了眼眶的人。能成為梁王爺入幕之賓,幾年下來卻依舊榮寵不斷的人,怎可能如小夏口中般單純。
「修遠書院的羅家公子院試頭名,以後必然是要連中三元的,公子才是有經天緯地之才,心懷天下之人。」文遙再次開口,「公子必然是擔心小夏,你且放心,我對小夏是出於真心喜歡並無其他算計,在下什麼身份在下心中清楚。」
這一番話說的羅晉鵬無對,只得默默讓開了小道,放文遙過去。
文遙側身走過羅晉鵬身側時,頓了一下,輕聲道:「小夏看似迷糊卻心中清明,而公子你必然不僅僅只要個狀元吧。」
話只說了一半,便快步走開了,餘下羅晉鵬站在小巷中久久沒有出來,直到夕陽落下,紅彤彤的餘暉撒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