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黯然幾回首(2)
噬血殘骸的肅殺之氣,霧藹鋒芒漸現,殷紅遍地,我用力拽著父皇的的手,卻終被他無情的甩開,緊握著長劍便衝了出去,直到他倒地,亂刀還在抽割他的全身,血肉模糊,體無完膚。
「父皇,父皇……」我呢喃低吟,全身忍不住的抽動顫抖。
「小姐,小姐?」聲聲焦慮的呼喚由最初的細微逐漸變大,變清晰,是誰在喊我,是雲珠嗎?
緩緩睜開眼簾,古色古香的屋子,沁人心脾的味道,眉微微蹙起,記得那夜與溫靜若閒聊到很晚才回屋。才推門就一陣清香撲鼻而來,最後就什麼都記不起了,是迷香!
才驚覺,猛的從床上彈坐而起,戒備的盯著始終立在床頭因擔憂而猛瞧我的姑娘,沙啞的問,「這是哪,你們是誰!」
「小姐莫怕,這是卞國的丞相府。」
「我們是丞相派來伺候您的,我叫蘭蘭,她叫幽草。」
笑容甜美,眼神清澈,她們並不像有心計之人,我也漸漸放下心裡的戒備,隨即又想到什麼,全身變僵硬,依稀記得暈倒之前有人喚我做馥雅公主,等等……如果這裡是卞國的丞相府……
「帶我來這的是卞國丞相?」我茫然的盯著她們略帶緊張的問,希望能從她們眼中找到一絲虛假欺騙,卻不想她們干淨毫無雜念的目光很肯定的回答了我的問題,這是真的。
最後一絲期待破滅,雙唇微顫,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這位卞國丞相,正是我曾經的未婚夫婿,連城。
天下分為亓國、卞國、夏國三個強大的國家,以及多數突然崛起卻又被這三國輕而易舉殲滅的小國。
以如今的形勢來看,亓國乃三國中實力最為強大的國家,不論兵力、財富、領土、民心都是夏、卞二國無法比擬的。而卞國的領土雖不及亓、夏二國多,但是軍隊的裝甲資源為三國最強,不論從統軍戰術規劃還是作戰方略地勢優劣來說都像一堵銅牆鐵壁,令強大的亓國多次欲拿不下。而夏國……早在五年前便臣服於亓國,與之簽定二十年不交戰之契約,其國雖為三國最弱,卻也民生安樂、百姓豐衣足食,直到一年前,夏國的一場驚天兵變,將所有夏國子民帶入水深火熱之中。
在夏國臣服於亓國的第五年,一位自稱卞國丞相的連城秘密來到夏國,他要求卞國與夏國一同聯手滅掉亓國,平分天下。而夏皇早就不甘願每年奉送白銀布匹,割讓領土受亓國壓迫,當下便應允,還與其定下婚約,夏國皇帝最疼愛的馥雅公主嫁與卞國丞相連城為妻,修訂邦盟。
而我,正是夏國的馥雅公主。
這一切都是如此秘密進行,卻不知為何會走漏風聲,傳到亓國耳中,皇帝大怒。父皇則受天下萬民所不恥,瞬間民心背向,千夫所指。當亓國皇帝正欲派兵攻打夏國,卻不想,夏國竟然自己開始內亂。夏國皇帝的親弟弟,我的二皇叔淳王竟然領著群臣與二十萬精兵銳甲直逼「昭陽門」,以「荒淫無道、聽信奸佞、寵幸權臣」的莫虛有之名逼其退位,他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兵變並沒有束手就擒,反而奮力抵抗,最終被亂刀砍死於「甘泉殿」,夏國皇后也因此徇情而切腹殉國。
夏國,一夜間易主。
原本我逃不過此劫,幸得夏國第一高手弈冰,他將以絕世輕功帶我逃離皇宮,而淳王卻要斬草除根,生怕春風吹又生,一路上派殺手阻殺我們。雖然他是夏國第一高手,但是面對如此瘋狂的追殺還是險些喪命,況且他還帶著絲毫不會武功的我,我有好多次都要他不要再管我,否則他會送命。他總是說,皇后娘娘於他有恩,他是決不會丟下她的女兒不管。
最終,在第六次追殺中,弈冰再也堅持不住了,我以為我們會死在那些殺手的倒刃下,卻被一個領著眾兵來到夏國的亓國王爺救下。
他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說,「馥雅公主是嗎,我們談筆交易如何。」口氣如此肯定,也許是被他眼中的自信滿滿所吸引,又或許是因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與他開始了一筆交易。
他用半年的時間將我變成亓國兩江鹽運使的女兒潘玉,我只需聽他命令辦事,其它都不必多問多說。直到一個多月前金陵城傳來一個消息,太子與諸王選妃。我原本該在蘇州等待下一步消息的,卻被卞國的丞相弄來這裡,醒來的雲珠若發現我不見了,她又該如何焦急的尋找我,祈佑若是知道我失蹤了,那他的計劃會不會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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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國的六月與夏、亓兩國相比格外酷熱,每每蘭蘭與幽草停下為我打扇的手,我便會熱的滿頭大汗,全身燥熱,脾氣也一天比一天火暴,而我的火暴並不是只因炎熱的關係。
我來到丞相府就像只被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整整五天,我只能與蘭蘭、幽草見面聊天,不讓我離開「聽雨閣」一步。我很想當面問問連城擄我來丞相府的目的,我現在早已不是夏國的公主,與他的婚約也就作廢。他為何還要抓我來卞國,難道是為了拿我交給夏國皇帝換取些利益?
每每問起身後如影隨行的蘭蘭與幽草,她們丞相哪去了,她們永遠只有一句,「丞相很忙!」我就不信他能忙到晚上不回府就寢。
於案前提筆寫下兩句突發其感的詞,一撇一納,蒼勁有力,一絲不輸於男兒。為我打扇的幽草伸長脖子瞄眼我寫的詞,輕輕吟訟道: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小姐的字真是爐火純青,出神入畫,鬼斧……」
我輕放手中的貂鼠花梨木毛筆,無奈的打斷蘭蘭她滔滔不絕的謬讚,「別誇了,今天已經是第五日了,你們主子為什麼遲遲不肯露面相見?」
「我當為何不允許人靠近聽雨閣,原來是金屋藏嬌!」原本微閉楠木門猛然被人推開,一陣風過,將我剛寫好的詞吹起,飄飄轉轉好些圈,最後無情的躺在地上。
一名妙齡女子柳眉倒豎的瞪我,莫名其妙的瞧著她怒不可遏的樣子,心下奇怪。
蘭蘭與幽草因害怕而癱跪在地上,身軀隱隱顫抖不止,「夫人!」
原來是連城的夫人,難怪我會在她怒氣之餘察覺到她眼中帶著黯然神傷之態。
她壓下隱隱怒氣,漸步逼近我,上上下下將我掃了個遍,「你是誰,為何會在聽雨閣?」
「那就要問連城了,是他將我擄來。」在她打量我的同時,我也在觀察她,肌如白雪,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國色天資,風雅猶絕。
她眼簾一陣渙散,眉心深鎖,動了動嘴角還想說些什麼,卻有個比她更快響起的聲音,「誰讓你來這的!」語氣雖平靜無起伏,卻暗藏冷凜。
面如冠玉,唇若塗脂,丹風眼。那雙帶著貴雅之氣的瞳目彷彿如璀璨的星鑽,閃閃耀眼。我相信世上也只有他才配的上「傾世美男」四字,也正因為他令女子汗顏的容貌,一年前我只是遠遠掃過他一眼便深深記住了這個卞國的丞相,連城。
「有膽子藏,沒膽子讓我知道?」她冷哼。
「靈水依!」很有威脅性的三個字由他口中吐出,顯得如此自然,我也感覺到這是暴風雨來前的徵兆。
我不想他們因為我而鬧矛盾,便提步插進他們中間,欲勸阻他們繼續爭吵。她卻不領情的將我推開,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好依舊跪在一旁的幽草扶了我一把。
「別放肆!」他的語氣越發凌厲,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你敢凶我,我立刻要皇兄免了你的丞相之位!」
現在我學乖了,站在一旁望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吵,確實挺有意思,還記得一年前父皇允婚時他還沒有妻室,一轉眼就娶了個凶悍的妻子,從言語中聽出這位叫靈水依的姑娘是一位身份尊貴的公主,卞國皇帝的妹妹。
直到她淚凝滿腮跑出聽雨閣後,這場爭吵方停歇,只見連城將蘭蘭與幽草屏退,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未待他緩過因方才爭吵而疲倦的心緒,我就低聲責問他為何要將我帶到這裡關著。
「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他神色平常,看不出情緒,見他溫然一笑,我不禁看呆,人說女子傾國傾城,可現在眼前著位男子卻是有著傾國之貌。
「我早在一年前就不是了。」我糾正他話中的錯誤。
「你父皇與我立下的婚書還在,何來不是之說?」
無言的瞪著他,手心傳來絲絲冷汗,心下更有著驚慌與不知所措。我只能沉默面對他,否則他一怒之下將我的身份暴露在卞國,勢必又會引起二皇叔的追殺。在亓國,我的任務還未完成,在那,我還有想見的人。
「放我回去!」
「如若我說不呢?」
「求你了……」
我近乎低聲下氣的懇求著他也未博得一絲的同情,依舊將我禁足在聽雨閣,兩個丫鬟就像我的影子緊隨不放。我幾乎要被她們折磨出病來。心情也日漸低落鬱悶,最後乾脆就連續幾日幾夜都不說話,也不理她們,她們也只能無奈的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