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盡鉛華
我一身鵝黃素衣,未經傅粉拖朱描繪秀客,任青絲披肩飛洩.沒有讓奴才跟著我,獨自來到空明堂,堂內沒多大的變化,依舊是那燭香瀰漫滿堂.白霧縈繞因周將我目目包裹,彷彿走進了仙境—般.放眼望瞭望空蕩的由堂,靜慧師傅不在裡邊,子是我使子堂中等待著.目光游移在這空明的殿堂,最後停留在那樽彌勒佛身上,它似乎比曾經更加和藹可親了.上前幾步,我提起裙襬跪在了軟墊之上,雙掌輕合,閉上眼簾恭謹的拜著眼的彌勒佛.三叩之後,我聽見一十腳步聲平穩的傳來,我緩緩睜開眼睛望著靜慧師傅.她揭開裡堂的錦皇簾幕而踏出,右手依舊執著那串念珠,眸中帶著讓我安魂的笑.「夫人來了.」她禮貌性的朝我行了個微禮,那表情似乎料定我會來.「靜慧師傅,我想,我需要你為我解開心魔.」我依日跪在軟墊之上,眸子深深的凝聚在她的身上,誠懇的請求.她與我同跪軟墊之上,仰頭望彌勒佛,現恭謹的磕了三個頭,才穩住身子,娓娓而連,「既然要解開心魔,必須現解開心結,能告訴貧尼,此刻您正在想些什麼?」
吟日,冊封皇后的聖旨來了,那是我期待已九的聖旨,但是我卻不開心.那一瞬間,我想到的是靜慧師傅您的話,更有那莫名的哀傷.」
「哀傷什麼.」
「我不知.似乎在心痛,曾經我願為之付出一切的愛情到如今似乎僅剩下了淡漠.他對我再也沒有愛,僅有的是最後—份虧欠內疚.我一直暗暗告誡自己必須堅定的自己的步伐,應該朝前走水遠不要回頭.可是今日我卻發現自己退卻了,克退退不敢朝前走.在矛盾之中,我想到了靜慧師傅,我希望您能為我解開心結.」聲音中無不帶著迷惘,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或許當初我就不該踏入這空明堂,不該與她暢聊了那麼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事.噴尼可以為夫人解開心結,但是,結果如何,夫人必須勇敢的去承受.」
她的語氣由最初的淡然轉變為認真自嚴肅.聽她話裡有話,我略微有些遲疑,最終還是頷首而應,「我會承受的.」
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娓娓道來.「記得您初來時自林雅夫人,貧尼有些訝異,您問貧尼為何會知道你.其實,每隻皇上都會來空明堂一次,除了他的江山朝政,他談的最多的還是—名女子,叫馥雅.所以貧尼對您早已經是如雷貫耳了.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貧尼就說起了夫人,他說,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他必須犧牲自己心愛的女人來完成大愛.而這個大愛就是天下蒼生百姓.要統一天下,首先要做的使是穩定朝錒,但是朝綱上杜丞相隻手遮天.那時的皇上初登大寶很被動,手中的兵權並沒有完全鞏固,他根本沒有實力將杜丞相一家剷除,所以他必須安心謀劃,他需要的是時間.沒有辦法,他只能找逐個擊破,他首先要對付的使是杜皇后,子是他狠下了心利用了夫人你.說完了這些,他為此祝下了幾行熱淚,並在佛祖面前跪了七日七夜,一直在仟悔他時你所做的一切.第一次見到高高在上的偉大帝王如此脆弱,貧尼感動了,所以會選擇進宮住入空明堂,皆因為想將他的心魔除去.他置身子權利之中,故自迷失了本性,做出了許多殘忍更令人發措的事.但是,這使是帝王呀,那份無奈與掙扎是常人所不能體會的.我的心有震撼,為那在佛祖面前跪七日七夜而震撼,沒有人對我說起過這件事,我更加不知道.原本無力的仝身漸漸緊繃起來,怔然的想著那場面,常規七日七夜仟悔嗎靜慧師傅平靜的瞥了我一眼,給了我許九緩神的時間,才繼續接道.「這三年間,每隻貧尼都會為他講佛經,讓他接去那殘恩的本性,學會寬恕.因為一個皇帝若是連那僅有的包容之心都沒有的話,就不配登上帝王之位.他悟性很高,很快就學懂了,所以他去找回了自己的親哥哥,這是他懂得的包容之心.約一年前,他在貧尼面前萬寸大亂,皆因他親手將夫人的孩子害死了.那夜,他的眼底滿佈血絲,不斷的時貧尼說,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將你度中之子g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他沒想到你拽著他胳膊的手會那樣用力,更沒想到他一時未控制自己的力道將你推倒在地.我想,能讓這位帝王如此失去萬寸的人,只有夫人你一個.」
我的手不斷的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她的話.我知道他對我的愧疚,也正因為知道他對我的愧疚,所以我才利用了這份愧疚在後宮中我行我素,才得到了祈佑對我如此的包容不是嗎?如今的我與當年的祈佑有什麼區別呢我倦然的笑了一聲,「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夠將所有的責任推卸嗎?原本我可以做母親的,我會有個孩子承歡膝下.正因為他,所以我終身不孕,水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她一怔,泰然的日光漸漸轉為忠憫,「夫人是不孕之身?」
我自嘲的笑了笑,「很可悲吧.」
她倦悠長嘆一聲,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簾幕,似在沉思著什麼,片刻才點頭,「一個女人,若是沒有孩子,沒有愛人,沒有親人,更沒有信任的人,真的是—件很悲哀的事情.貧尼終子能理解,為何夫人會有如此深的仇恨.」
我黯然垂首,十措緊扣,用了很大的力氣.只聽的靜慧師傅念叨一聲,啊彌陀佛!」隨後由軟墊之上起身,子我身邊繞了一圈,「即使是如此,貧尼也希望夫人能兼顧天下蒼生,莫為一己之私而毀了天下,到時只會陷入無底自責的深.夫人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貧尼相信夫人本性淳樸善良,舌則,也不會得皇上如此憐惜.」
我閉目,目入腦海中的又是那一幕幕驚擾我深夜無法入睡的畫面.父皇,母后,皇兄,雲珠,祈星,弈冰,溫靜若,連城,心婉,浣薇,莫蘭,韓冥,陸昭儀,鄧夫人,韓太后,連思……每個人的臉禮一遍遍的閃現,飛速轉動.我倏然睜開雙目,只覺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沿著臉頰滑落,「靜慧師傅,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她沉默了許九,似乎在猶豫著雙日,卻還是開口說道,「了卻塵裹,淡看世俗.」
「靜慧師傅在說什麼?」我一怔,十措驀地一顫,衛問了一追.「唯有如此,夫人才能解脫.」她恭謹的朝我深深行了一個大禮,「有些事,夫人必須承受,不為自己,為天下.」
我直了直僵硬的身子,緩緩起身,含著忠然可笑的目光望著她,「為何,定天下,要犧牲女人.」說罷,我轉身而去,沒有再回頭.疾步而行,漸漸遠離空明堂.徘徊過羊腸小徑,望柳綠青煙,水波蕩漾,殘絮散落在我的發間,我伸手去接那點點柳絮.突然間我止住了步伐,靜慧師傅怎會有如此太的膽子同我說下『了卻塵寰世俗這句話.是祈佑,一定是他授意靜慧師太這樣時我說,美其名是『為天下』,實際上還是為了他自己的私心,借他人之口讓我放棄一切,如今他克也要這樣對付我了嗎.如果這真的是祈佑的目的,那我就更不能放手了.狠狠丟下手中的柳絮,我轉身朝空明堂自去,若我沒有痛錯,此時的祈佑定然在空明堂,他就曾躲在那簾幕之後聽到了一切.既然他已經聽到了一切,我已經再沒什麼還顧慮的了.有些事情,是要自己親自去解決的.我躡手躡腳的再次進入空明堂的小院,不出我所料,裡迫侍來隱約的談話聲,我悄悄躲在空明堂外的石柱後,側耳傾聽裡面的聲音.我的心漸漸混入了谷底,果然是祈佑子靜慧師傅的聲音.我沒有想到,這又是一次預謀,納蘭祈佑,你又一次欺騙了我.我無力的攤靠在水幣的石柱上,唇遍再次勾勒出自嘲的笑客,其實,世上最傻的女人就是我馥雅.我還如此自負,自認為能與祈佑斗.我果然是比不上他呵「了卻塵寰世俗,為何要時她說這些?」祈佑的聲音夾雜著『濃烈的憤怒之聲噴尼也是再三考慮才說出這番話.皇上,貧尼看見了雅夫人的心,早已經被人傷的傷痕纍纍,這是她唯一的退路.若非如此,她水遠無法放棄心中的仇恨,將來……她必為心魔所折磨,痛不欲生.」靜慧師傅的聲音格外誠懇,「況且,皇上聽見了她對你的恨,您還放心將她留在枕邊?」
「靜慧師傅,你錯了,其實我一直心如明鏡.」他長長的嘆了一聲,「早就知道如今馥雅對我的恨,自那日她狠心的用死蟺毒殺了莫蘭,我就知道,她的恨一直存在著.」
聽到此處,我不僅打了個寒戰,他知道莫蘭是我害的?他知道?我的思緒突然目現出那日祈佑緊緊擁抱著我,焦急的說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吃鱔魚」.「心婉,陸昭儀,鄧夫人,她做的一切,我都沒有去追究,只因那是我欠她的.終身不孕,是我給她最大的傷害,一輩子都還不完.但是,我依舊要冊封她為皇后,這不但但是對她的虧欠,更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承諾.想用愛子包客來淡化她的仇恨之心,更想將所有最好的都給她,但是,我才發現,再也不能進入她的心底.」祈佑的聲音有些哽咽.「皇上,如今正是烽煙因起之時,您不能將心思再放在兒女私情之上了.為了天下,貧尼請您放手.」靜慧師傅語氣中夾雜著焦慮,還有那勸慰,「您是明君,您應該兼濟天下,您的責任是統一天下.百姓再也不能承受連年來的戰爭,天下再也不能因分五裂了.」
「我很後悔.」
「後悔什麼?」
「篡位奪嫡.曾經以為那個皇位是我水遠無法放下的一個夢,可事到如今,我累了.為了做這個皇位,我弒父,弒母,殺兄,利用我最想保護的女人.只為了鞏固這個皇位,為了這個皇位真的犧牲了太多太多……就連我心愛之人也對我懷著仇恨之一.」祈佑的聲音入狂風驟雨來的那般猛烈,救動的嘶吼著,「這一切只為了這個皇位!只為了這個皇位!多少次我想丟棄這個皇位,帶著馥雅遠走天涯,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但是我不能,因為我是皇帝,我對亓國有責任.噴尼一直都知道,您是個好皇帝.」
我更是不可置信的捂著唇,他原來,一直都知道.不要將朕對你的客恩,變成你欺凌後官妃嬪的資本.原采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會時我說這樣的話,原采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後宮的所作所為,而且一直都在包客.淚水終子無法克制的由眼旺中滴落,灼更了我的臉頰,最後滴在手背.既然他都知道,還要留我在身邊,他既然知道我想危害他的江山,還是要留下我,甚至要封后.封后……只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承諾.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我要你做我納蘭祈佑名正言順的妻子.九五之尊也是凡人,他也嚮往天倫之樂.捂著唇的手悄然垂下,我邁步由石柱後走了出來,帶著淚水子哽咽,我問,「這些話,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二人驀然側首朝我望來,眼中皆有著驚訝.我一步一步的朝祈佑走了去,淚水滴滴滾落,朦朧的目光怔怔的盯著眼旺帶著淚水的祈佑,「如果,這些話你能親口時我說,或許現在的我就能少恨一些.可是,你從來沒有時我說過,從來沒有.」
「馥雅……」他動情的輕喃一句,溢滿眼旺的淚水悄然滑落.啊彌陀佛.」靜慧師傅緊緊握著手中的念珠,「皇上與夫人之間似乎存在著很多難以解釋的誤會,貧尼只想說,若一時相愛之人不能敞開心房,午夜促膝長談,那是—忤很悲哀的事.」她嘆息連連,唏望此刻,你們能放下一切,將心中所想道出.」
深深鞠了個躬,轉身離堂,揭開簾幕走了進去.空蕩蕩的大堂之中唯剩下我與祈佑,我們就這樣靜靜的對視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水波透明碧如鈧,殘陽鋪水玉塵塘.我與他再次泛舟湖上,黃昏日暮斜暉如火,鋪在我們身上,將半個身子染紅.他說,一直都想再次帶我來到這,想與我並肩去看那兩株由我們親手種植的梅樹.我的心情有些悵惘,忠幣.腦海中目過的是那七日的平淡生活,若要說真正的快樂,唯有那短短的七日而已.在湖面之上,祈佑並沒有動手划槳,自是靜坐不動,任風將水面捲起陣陣漣蒲,蔓延至遠萬.我們自都垂首睇望著水中的倒影,沉默了有大半個時辰,依舊相對無言.夏未的暖風棘徐而吹,我們的小舟始終徘徊在湖中因擺,始終到不了岸邊.「靜慧師傅說的對,若一對相愛之人不能敞開心房,午夜促膝長談,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仔細想來,我們真的從來沒有真正交遷心,曾經覺得自己很失敗,從來都沒有真正走進你的心底.但是後來,我瞭解了,你的身上水遠都留著那道防線,那道防線沒有任何人能夠_踰越介入,包括我.」最先開口說話的是我,水遠都是我.他從來都不會主動時我交心,除非我時他後問,舌則,他永遠都是那個被動的那個人.「我以為,你都知道的.」他由水中的倒影瞧過我,直視我的眸,聲音中有淡淡的苦澀.「是的,我都知道.」好笑的點點頭,他這話說的對,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等待的是你親口對我說.」
我用力揮手,打破了平靜的湖面,更將我們二人的倒影打碎.水花溉起,濕了我的袖,也濕了我的發,「那次我因為你的利用而逃去昱國,可沒想到又被你抓了回來,你用七日的平凡生活想將我留下,可是我沒有留下.不止是因我有連城的孩子,不止是因我時連城有深深的愧疚,還有一十更重要的原因.」頓了頓,才道,「那七日,你確實對我很好很好,但是你對我的好只會將我推的更遠.七日,我一直在等,等你親口對我解釋皇陵下毒之事,但你始終沒有開口對我說起隻字片語,說明你還是不相信我.」
他的身上也濺到許多水漬,點點落在他的臉上,他未伸手去抹擦,而是很認真的在聽我說這些,然後深沉的給了我一句,我以為,不用我解釋,你能理解的.」
「是,我都知道.」我的一窒,一股惱火之氣湧上心頭,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湖面之上的水波.剛恢復寧靜的湖面再次被打破,我的全身已經溉滿了殘珠,激動的朝他吼著,「每次你利用完我之後,就說【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你不知道,在我眼裡,這句話是對我莫大的侮辱.你以為我要的是補償嗎?不是,我想要你的解釋,我想聽你對我說出你的苦衷……雖然那苦衷我知道,但是我想聽你親口說!」
「為什麼不問?」他的臉色漸漸浮現出迷茫,殤然,不解.「問?你要我拿什麼顏面去後問那個我最愛的男人?」原本蜷曲而坐的我倏地由舟上起身,低頭俯視著依舊靜坐的他,「問你,為什麼當初要你們狠心的對我下毒?問你,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愛的男人要利用我去鞏固皇權?你告訴我,情何以堪?我是個心主,請你讓我給自己留下那最後一絲驕傲好嗎?」酸澀的淚水襲上眼旺,一層層霧氣迷濛,我再看不清他的表情,真的好模糊.他似乎動了動口,我黯然的打斷而接下,「就像那日在長生殿發生的一場變故,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故意推開我的.而你,也明白,我早已經知道.但是你沒有解釋,你只是再次時我說【對不起,我會補償你』,對,你的補償就是讓我做皇后.那時,又一次讓我感受到自己被你侮辱.我的孩子,換來的競只是皇后之位,你知道的,皇后之位我從來不稀罕.」
淚水無聲無息的滑下,淚痕蔓延,我的聲音愈發的顫抖著,「而剛才,我在空明堂所聽到的話正是我一直想要你親口告訴我的話.如果,那一番話在半年前你能親口時我說,或許……我對的你恨就不會來的如此洶湧猛烈,更不會折磨的我痛不欲生,讓我踏上了那條不歸之路.」
祈佑緩緩站了起身,與我面對面相望,他的表情是痛苦,自責的,眼眶也是紅紅的,在那一瞬間似乎老了,更滄桑了.他問,「如果現在,我再對你說,進來的及嗎?」
他懇切的表情讓我一怔,這個表情是信任,不悔,與當年的漢成王—般無二.他由窗口攀爬而入,他對我說「所有計劃,停止」,是的,那是九違了的表情.自他登上皇位之後,再沒對我露出過此等表情,如今再見,我的內心洶湧澎湃無法止住.我用力咬著下唇,沾了水漬未乾的手緊緊握拳,盯著眼前這個他許九都不說話.直到舌尖感受到那『濃濃的血腥昧,我才松開了緊咬著的唇,仰望蒼穹,大雁劃過.我悠悠開口吟道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淒迷.紅淚偷垂,滿眼舂風百事非.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只又西.(選自納蘭容若《採桑子》
娓娓念罷,因周只剩下微波蕩漾,潺潺水聲.天色漸晚,風勢更大,這才將我們的小舟吹至岸邊.他率先上岸,後朝我伸出手厚實纖長的手欲拉我上岸.我盯著他的手半晌,終子選擇將手交到他手心之中.我們的手都很涼,交握在—起卻更顯水寒連骨.踩著『濃濃的野草,清晰的泥草昧闖入我的鼻間,我的心情由最初的緊繃而逐漸放開,僵硬的步伐漸漸放開,隨他一步一步的朝那曾經有著屬子我們七日回陋的小竹屋.夜風拍打在我們身上,將衣袂捲起,衣角飛揚,他伴著我的步伐,緩緩而行.他遙遙望著初露頭角的明只被烏雲遮蓋著,烏黑散落在頸項的發絲隨風微微搖動,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而今才道當時錯,會晚嗎?」
他見我沒說話,使苦澀一笑.看在我眼裡克有那絲絲的疼痛,以及莫名的傷感,動了動嘴角沙啞的說道,「不晚.」
聞我此言,他淡淡的句起了一笑,終子將沉著的臉鬆弛自下,不氍不徐的對我娓娓道來,「就從那日雲珠死後說起吧……」
「將雲珠推出去頂罪我也子心不恩,但是沒有辦法,祈星知道的太多.直到那日我查到,祈星一直在民間因處尋訪那位幫你易客的神醫,想用這件事與包藏沈家之女的罪名來對付我.你知道,祈星已經不得不除,所以我利用你到天牢,將他逼死.其後杜家在朝廷為禍,後宮由杜莞把持,朝建由杜文林掌控,這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我知道,要打壓杜家必須從杜莞身上下手,逐個擊破.原本我打算利用靜夫人來對付杜莞,可是當我發現她與弈冰克私下有染,還懷了一個孽子,我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事到如今,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去找尋一個對皇后如此仇視,又有足夠的智慧與杜莞斗的女子,不得以,我選擇了你.因為雲珠的死,你早對杜莞有恨,所以我順水推舟,用皇陵下毒之事將你的仇恨更加點燃.更為了名正言順的給你寵愛,我選擇由你來揭發靜夫人與弈冰的姦情,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對他們手下留情了,那一刻我就知道馥雅始終是馥雅,你的心不夠狠.正好,那日你為我推薦了一個女子叫尹晶,她的氣後高傲脫俗,頭腦聰慧,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顆陰狠無比的心,所以我選擇了她.而我更不想再利用你,所以我將你冷落,再也不見你.在長生殿,我看見大皇子的慘死,又見蘇貴人一口咬定是你害死了孩子,我就知道,這又是一個圈套.當你要對我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之時,我必須阻止你說,否則我在連思身上下的功夫就全毀了.所以我佯裝憤怒將你推開,但是沒有想到,你會因此而流產.那一刻我就知道,與你之間好像再也無法挽回了.從莫蘭之死開始,我就知道你對我的恨,你對這後宮的恨,我每日每夜的自責愧疚,回想多年來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克是如此卑鄙,一次又一次利用了我最想保護的女人,將她傷的體無完膚.你恨我是理所應當,為了補償你,我對你所作所為置若罔聞,因為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就算真的想要毀掉我的江山,我也不會怪你.這半年來,每每午夜夢迴由噩夢中驚醒,我都會不禁回首多少年來我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為了保住這個皇位,穩定朝錒.這個皇位就是一個惡塬,它讓我做了太多太多無法挽回的錯事,想就此丟棄,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能.我既然用這麼多人的血穩固了這個皇位,若就此丟棄,那使是一個昏君,天下百姓將如何看待我?我對亓國有責任,所以我不能自私.」
聽他將那幾件事清楚明了的敘述,我的心結也已經慢慢打開,這些話我等了太九太九,今日能聽見他親口時我的解釋,所有的怨恨似乎消散了不少,「這些解釋正是我想聽的,但是你從來都不與我提及.所以我恨你,帶著那份恨,我也走上了—條不歸之路.」
「你還恨我嗎?」
我不知道.但是靜慧師博說的對,如今亓國與昱國的交戰迫在眉睫,我不能執意欲豇你江山.百姓何辜.」
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有些顫抖,我不禁用了幾分力氣回握著他.追踏過漫漫草叢,將螢火蟲驚飛,漫天縈繞.那一瞬間的砰然心動,彷彿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我鬆開了他的手,伸出手心,幾隻螢火蟲停留在我的手心.我舍笑而望著對面的祈佑,有兒只螢火蟲停留在他的發梢之上,他的眼中印著滿滿的螢光,眼底深處藏著我.「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喃喃吟出,我雙手用力—揮,停留在我手心的螢火蟲翩然而去.我在原地輕旋個一個圈,髮絲舞動,「祈佑,我為你再舞一曲鳳舞九天,謝謝你對我這半年來所作所為的包容.」
他的目光中舍那屢屢柔情,頷首而應.我後退數步,驚起了更多的螢火蟲,綠光包圍著我們兩人,猶如身在仙境.翩翩若飛鴻地張開雙骨您然而轉動手臂,右腳足尖為軸,身輕年旋轉,鵝黃輕紗裙如花蕊進放吐燦,飛揚如絲.我沒有著華麗的年衣,未佩戴繁複的首飾,一切都是如此簡單清平.此舞,我—生只舞過三次,第一次在馥香宮,第二次為了仇恨而在養心殿起年,這是唯第三次,也會是最後一次.翩舞而起,帶著輕巧的步伐,一連三個飛躍,宛然天成,連貫如一.幾次對上他那秉情深鎖的目光,我盈盈而回視,驀然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切,恍若初見那般,他對我說,「馥雅心主是嗎?我們談筆交易如何.」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句話不該用在我們身上,我與他的初見就是一場交易,一次利用.帶著微微的喘息聲,一年終罷.未站穩,我已經被一雙手臂牢牢的鎖在懷中,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將我箍在腑前,暗啞之聲由頭頂傳來,「馥雅,以後我什麼都和你說,不要再恨我了,好嗎?」
聽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我點頭,「好,以後我們都不要再相互折磨了.」
「你說真的?」他壓抑不住的激動脫口而出,倏地鬆開了我,用銳利的眼光直視我的眼底,打算從我的眼中看出真假.我用唇邊的笑客,和毫無起伏的眸告訴他,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放棄仇恨不止是因為祈佑時我的坦誠以及那包容,更是為了天下的百姓.亓國與昱國遲早是要開戰的,不論誰是最後的霸主,對天下百姓都是件好事.我不該再為一人之私而惑亂朝錒,有些事我是該放下了.那夜,他帶我去看了我們種植的梅樹,經過一年來陽光的拂照,露水的洗滌,它們開的很健壯.祈佑時我說,以後每年都要與我一同來此,親眼看著梅樹的成長.深夜蟬聲鳴鳴嘶啼,我們相擁而睡在竹屋之中.桃在他的臂丐中,我一夜未眠,腦海中千絲百緒的回想了好多好多.初見,他溫秉的抱我上馬,我已經被他那深深柔情的眼神吸引.他大婚那日,不顧一切衝進屋內,他告訴我,如果這個皇位要用我來交換,他寧可不要.毀容後的再次相識,他說,生死闊契,情定三生亦不悔.大婚那夜,他說,我愛你.後來,我們的愛情使在大婚後慘變,他對我無情的下毒,甚至子利用我們之間僅剩的愛情.這是對愛情的背叛!我雖然可以原諒,但是這份曾經純真的愛情早已經被歲只斑駁的痕跡所毀,變的傷痕纍纍,我早已無力再承受這份愛了.多少次倚靠在祈佑的懷中,我捫心自問,我與他真的能回到從前嗎答案卻是『不能』.是的,愛情—旦失去了原本的純真,就算我與他再怎麼相愛,始終都會有一屏障檔在我們之間.那道摒障正是『欺騙』這半年來,每當與他在—起,我想到更多的不是愛,而是欺騙.總會問,他這次又會有何目的?難道又是一十陰謀的開始?沒日這樣的猜忌,我早已經累了.還有一道致命的屏障,正是我那逝去的孩子與連城,我無法說服自己安心的與一個殘害我孩子的男人在—起.孩子不會允許,連城更加不會允許.靜慧師傅說的時,唯有擯棄心中的雜念,放下仇恨,不要再迷惑驚慌,這樣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既然這份愛情早已經漸漸離我遠去,我與祈佑又何苦將愛強留在身邊,這樣的情只台拖累了兩人的身心,從此更加陷入矛盾掙扎.一陣晨露幣風由宙口劃入,我打了個寒戰,迷茫的望著濛濛亮灰沉的天色,我再次側首望著祈佑臉上那分明的線條.他睡的很安靜,臉上進掛著淡淡沐人的微笑,與他同床共枕這麼九,從來沒有見過他睡覺時掛著如此安靜的微笑.不禁伸出自己的指尖,輕輕撫摸過他的臉,他動了動.我立刻抽回,生怕驚醒了他.很快他又安逸的沉入夢鄉,看著他的樣子,我的臉上劃出甜蜜的笑.我真期望每日都能見到他這樣安詳不帶面具的笑客,但是我知道不可能,我們之間的阻礙太多太多.即使心中會有遺憾,但那卻套是永遠的牽掛,子我子他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想到這,我悄悄的下床穿好鞋子,輕手輕腳的走至竹n邊將其拉開.儘管我用了很小的力氣,依舊發出了一聲細響.我回首而望,祈佑依舊安靜的躺在床上,睡的很酣甜,我深深的凝望著他,低聲道,「祈佑,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說罷,我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屋子,外頭下著茫茫細雨,天空格外灰暗.我的臉上發上皆瀰漫著飄飄雨珠,始終沒有停住步伐,踏過滿是晨露的草叢,有漫身的葉草劃過臉頰,帶有絲絲的疼痛.燭花搖影,冷連疏衾剛欲醒.待不思量,不許孤眠不斷腸.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銀漢難通,穩耐風波願始從.抵達岸邊,我扶起菜使承舟而去,泛著連寒的湖面,霧氣皚皚升起,迷花了我的眼眸.乘著小舟漸漸遷入湖心,伴隨著微風我回首望岸邊那屬子我與祈佑兩人的竹屋.以後,那兩株梅,只有煩你每年去看看了,馥雅再也不能陪你了.你是個好皇帝,不論最後你能不能統一天下,你依舊是我眼裡的好皇帝,一定要兼濟天下,不要再被心魔控制.即使我與你一別兩萬,請你一定要珍重,珍重.了卻塵裹,淡看世俗.是的,要除去我心中的仇恨與迷惑,我必須了卻塵裹,淡看世俗.「馥雅!你不要走.」
一聲隨風飄蕩而來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我驚詫的看著在湖岸邊焦慮的呼喊著我的祈佑,心中隱隱作痛.他何必追出來,他有他自己的責任,不能在枉顧兒女私情了.我更不想牽絆他的腳步,他應該去走他自己的路.曾經你能時我如此狠心,那麼這次,請你再狠一次吧.我朝他揮了揮手,向他告別.始終保持臉上的笑客,並不想表露悲傷.隨著小舟越飄越遠,在岸邊的他漸漸模糊在我的視線之中,我緩緩回身,更加用力的劃著小舟朝對岸而去.而聲後那一聲聲的「馥雅」伴隨著涼風冷雨打濕在我的臉上,我已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滴滴滑落,透心涼.納蘭祈佑與馥雅緊緊擁在竹床上,我雖IW著眼睛卻一夜未眠,而馥雅也一夜未眠.我想了許多關子i扒年來發生的事.親手將母后送入冷官,將身為太子的哥哥逐出皇宮,將父皇用慢性毒藥一點一點的毒死,最後為了鞏固皇位將對我情深義重的雲珠推了出去.再派韓冥殺我母后嫁禍祈星,派人溺死明太妃,利用馥雅欲除去杜莞……我做了那麼多殘忍的事,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馥雅,你真的能原諒我曾經對你做的錯事嗎?你真的能夠釋懷那個孩子被我親手殺了嗎突然感覺到有一雙冰涼略帶顫抖的手撫挺L我的眉心,我的呼吸一室,但是很快使平靜了下來.突然感覺她立刻抽回了手,周圍安靜的讓我恐慌,第一次這樣的安靜克讓我覺得……我彷彿要失去她—般.良九,只聞馥雅輕聲一嘆,細到讓我覺得她是舌曾經有過嘆息.她悄悄的爬下了床,拉開了竹門,我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我不知道是否該留住她,如果離開我是她的選擇,這樣她能開心……那我使放你走.可是,為何心卻如此疼痛.「祈佑,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她低低的說了一句話,我驀然睜開雙眼,由床上彈坐而起,望著那敞開著的竹n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是要走了嗎?她真的要走了她要我做個好皇帝……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想做個好丈夫,想將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補償回來.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個皇位.若早知道搶奪到這個皇位要失去犧牲這麼多,我斷然不會選擇要這個皇位.她一直想要自由,從第一眼見她開始我就知道,她不屬子皇宮,她屬子這個乾淨的荒原山間.是我硬將她拉幾這個血腥的權利之爭,將原本純真無邪的她變的如此世俗.我該放她走的,我該讓她解脫的,可是……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不可以走!
一想到這裡,我臉鞋都未穿使急急的追了出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此次放開了她,我會後悔一輩子.當我追到岸邊時,只見馥雅已經乘舟漸漸離我遠去,涼風襲襲拍打在身上.我知道馥雅要去空明堂,靜慧師傅對我說過,如今唯一讓她解脫的辦法,只有了卻塵寰.我不想放手,更放不開.「馥雅,不要走!」我放聲朝湖中央喊去,她朝我望了過來,沒有說話,只是朝我揮了揮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對我笑.良九,她轉過身,留給我一個淒楚的背影,漸漸朝岸邊移去.我一聲聲的喊著她的名字,但是她沒有回頭,毅然踏上了對岸.不能走,不能走.我縱身一躍跳入湖中,奮力朝湖對岸游去,沁涼的湖水與點點細雨將我的眼眸浸濕.二十七年來,我從來沒有如此恐慌過,到此刻我才知道,原來馥雅在我的心中競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我苦心經營的皇位.片刻我才游向對岸,帶著疲累與**的身子一刻也未停,朝空明堂奔去.此時的雨卻越下越大,我赤足踩過坎坷泥濘的小徑直奔而去.可是,當我抵連的時候,空明堂的門卻是緊緊而閉著的,我用力拍打著厚重的朱門,帶著喘氣聲大喊道,「馥雅,你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我也不知道拍打了多九,裡面卻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無力的將額頭靠在朱門之上,雙手緊緊握拳,深深平息著內心的激動,「馥雅,我求你,朕求你……求你出來與我見一面.我有話對你說……」
大雨不斷的拍打在我身上,雨珠一滴滴的由我額頭上流淌而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只覺得眼眶酸酸的,很疼.「咯吱」
門緩緩被打開,我欣喜的抬起頭,見到的卻不是馥雅,是靜慧師傅.她雙手捧著—把烏黑的長發朝我鞠了一個禮,我憤怒的盯著她,「馥雅是朕的雅夫人,你沒有資格落地的發,你有什麼資格落地的發!」第一次對她如此不敬.「皇上,貧尼並未落夫人的發.這半截青絲是夫人親手剪下要我交給您的,她說,斷青絲,斷情絲.」
我顫抖的接過她手中那半截情絲,目光流連而上,再次掠過靜慧師傅,朝她身後的內堂望去.馥雅背對著我雙手台掌跪在彌勒佛前,原本美麗烏黑的發絲已經被剪了半截,她的心意競如此決絕「馥雅……」我沙啞的喚了一句,她沒有回頭,平穩的朝彌勒佛磕下一個重重的響頭,「皇上請回,貧尼已經落髮,與皇上之緣就此斬斷,請不要再糾纏.」她的聲音很是平穩,毫無起伏,似乎真的決心要遁入空門.我深深的凝望她的背影,「你真的能放下?八年的感情?」
「能.」沒有猶豫,很肯定的一句話讓我的一室,呼吸彷彿都無法平穩.「我知道你想要過平凡的日子.」我頓了頓,心中下了一個很大決定,「只要你現在時我說,我一定放下一切與你遠走」
不止馥雅的身子猛然—僵,就臉靜慧師傅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著我,頃刻間跪下,「皇上!您不能衝動.」
馥雅的身子鬆弛而下,開口笑道,「皇上,您明知道馥雅絕對不會開口讓您放下一切的,您現在這樣說,不是在為難我嗎?」
「我說的是認真的.」
「不,你是衝動的.你不可能放下皇位,因為你是個兼濟天下的帝王,為一個女人放棄江山不是你會做的事.你現在這樣說,只是想將我留下,盡一切所能將我留下.如果我真的點頭同意了你會後悔的,你不屬子平凡,你屬子天下.所以,皇上請離開吧,拿的起放的下才是一個帝王真正該做的事.今日我的斷髮就是了卻一切,仇恨,情愛,以後皆與我無關.」
我愣愣的聽著她的一字一句,心裡有著無法說出的苦澀,或許……她說的是真的.在皇位與愛情中,我不可能放棄皇位.如果此刻,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王爺,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放棄皇位.但是此刻的我是皇帝,我的無奈與苦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對這個天下有責任,我對百姓有責任.「皇上可聽過『當時只道去尋常』這句話?如今清你放下,多年之後再次想起此事,卻只會是—件很平常的事.」馥雅依舊背對著我,用那清淡如水的聲音道.我無力的後退幾步,腳踩入冰涼的泥水之中,冷笑出聲,「好,好,朕放你,朕放你……」我重複著這句話,猛然轉身,投身在茫茫大雨之中,離開了空明堂.始終面對彌勒佛閉目漠對的馥雅依舊如常跪在佛前,合起的雙掌有微微的顫抖,一滴淚水由眼角滴落.執念,怨念,妄念,恨念,愛念今日,她終子能將它全部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