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憾血淚
當我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我身處軍帳之內,我呆呆的望著暗藍的帳篷,裡邊空無一人,寂靜到讓我覺得不夠真實。
-馥雅,我愛你,即使要拿這個江山做交換,我也不會放你離開。沒有人能將你從我身邊奪走。
-其實,能遠遠看著你,就好。
-馥雅,今生若有你相伴,餘生足以。
-我聽見孩子叫我『爹』呢,孩子在叫我呢。
我那僵硬的身子動了動,手輕輕撫上了小腹,孩子……你真的叫爹了嗎?可是你還沒出世,爹就離開了你,你會怪娘嗎?是娘害死了你爹啊。
如果,那日我不是傻傻的想要為祈佑擋下那三箭,連城就不會為了救我而身亡。如果,那日我不是那麼任性的想要回來找一個答案,就不會被祈佑扣了下來,如果,那日我不是被仇恨矇蔽了心,就不會自私的去找連城。沒錯,我是個禍害,走到哪兒都會有人喪命。父皇母后死了,雲珠死了,祈星死了,亦冰溫靜若死了,現在連城也死了……
眼角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滴路在裘枕之上,在炎炎夏日我竟感覺到寒冷,我麻木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恍惚的走向桌案,找到一枝兔毛筆,捏著花梨木筆桿中端手有些顫抖的在紙上寫下一首詞:
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從教分付,綠窗紅淚,早雁初鶯。
當時領悟,而今斷送,總負多情。忽凝君到,漆燈風,痴數春星。(選自滿清第一才子納蘭容若《靑衫濕•悼亡》)
當詞寫罷,一股血腥之感傳入喉間,我不住輕咳一聲,殷紅的血噴灑了出來,將我剛寫好的詞染紅了好大一片。手中的筆無力摔落於桌,我猛的拿起袖擦拭著紙上的血,越擦卻越發的蔓延開,我越用力擦著,單薄的紙已經被我揉搓的不堪入目。這血,像極了連城身上沾的血,我要擦乾淨,乾淨了就不會再有缺憾。
剛到軍帳內的祈佑便看到這樣一幕,他舉步衝到我身邊,將我狠狠擁入懷中,「馥雅。」
我在他懷中掙紮著,我不能再倚靠在祈佑身邊了,他已經不是我的丈夫了,我的丈夫是連城,我是辰妃!我是辰妃!連城都為我送命了,我怎麼能投入他人懷抱之中,我無法說服自己,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用盡力氣從他懷抱中掙脫,「你不要碰我。」
祈佑厲聲朝我吼到,「你吐血了,你必須去休息。」他上前一步,我便後退一步,始終與他保持著三步之距。
「我不要……」我揚起衣袖擦了擦唇邊的血跡,堅定的搖頭。
「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嗎?照你這樣下去,遲早有一日孩子會因你的體虛而流產,連城已逝,你與他之間僅剩的就只有這個孩子了,難道你不要這個孩子了嗎?正好,我看這個孩子也礙眼,走,我幫你找一個好方法將這個孩子打掉。」說著便上前扯住我的手腕,似乎真的要將我帶出去打掉這個孩子。我立刻攀著桌案,死死的抱著它,生怕他真的把我的孩子弄掉。
祈佑見我這個樣子,重重的嘆了一聲,鬆開了我的手腕,「你如此在意這個孩子,就應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把它生下來,因為這是你與他的孩子。」
聽他柔聲相勸,我終於平復了我激動的情緒,我無力的捲曲著趴在桌案上,淚水一滴一滴的打濕在桌案之上,將紙張打濕。
「我們回家好嗎?」他佇立在我身邊,也不再動我。
「家?」我還有家嗎?
「亓國,昭鳳宮。」
「不,我不去。」
「你的身子太虛弱,如果流落在外,你的孩子非但保不住,怕是連你的性命都難保。」祈佑一字一頓的說著,語氣格外強勢。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我不知道,你的身子為何這麼差。我給你下的毒,你已經服瞭解藥不是嗎?難道沒有清楚乾淨?」
我將頭重重的靠在桌上,「我自己服的毒,不關你的事。」我靜下心來思考了許久,他說得對,為了孩子我必須養好自己的身子。我不能再意氣用事,不能再一味的沉侵於悲傷之中。我必須振作,我必須親自將我與連城的孩子撫養長大,「你還在打仗……」
「不打了,我們回家。」祈佑見我平靜了下來,這才上前將我由桌上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將我扶回了床上,「這場仗若真要打,必定兩敗俱傷,對我沒好處,現在只能另想他法瓦解他們的勢力。」
看他說起朝政之事的神情讓人格外折服,將全身上下的王者威嚴發揮的凌厲盡至,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也難怪雲珠為了他甘願以身試毒。這樣優秀的男子,我配不上他,更不敢配,如今的我更沒有資格配了。
淒然一聲冷笑,我身心疲憊的將整個身子埋進了被枕間,思緒飄忽。我真的要回到祈佑的後宮嗎?那個後宮我還能去嗎?對,如果真的要回去,我必須隱忍,不鋒芒畢露。那樣才能保護我的孩子,保護自己。
說道做到,當日祈佑便吩咐所有的將士拔營而歸,黃沙滾滾,抬望眼,朝天闕。這一來,我親眼看著連城在我面前喪命,為我而死。這一去,我將又回到祈佑那險惡深宮,如何自處。
昱國又該怎麼辦?他們的皇帝駕崩,昱國定然大亂。
-我已經寫好了遺詔,傳位給曦。
連城的這句話傳到我耳邊,傳位給曦……曦離開時那荒絕殘酷的眼神太可怕。我知道,曦是一個無情的人,他說過,這世界上只有三個重要的人,第一個是他的母親,第二個是他的父親,第三個是連城。如今這三人皆去,這天下他瞭然無牽掛。那麼他若登位,昱國又將會是如何景象?空前盛事抑或水深火熱?
祈佑,以你的才智,以你的無情,能與連曦對抗嗎?
突然間,我覺得連曦會變成第二個祈佑,因為他們共同孤單,他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