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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陰九陽》第3章
  段子羽強忍黯然銷魂的別离之苦,打點起精神,追思張正常所演的劍法,一招一式宛然浮現眼前。驀然看到地上零零亂亂几十個腳印,如巧手工匠鐫刻在石上一般。

  這地是泥沙地,尋常練過武功的人都會留下腳印,反之不留痕跡倒是太難,但似這般每只腳印深及五分,周圍泥沙也都凝結不散,若非功力精湛到純淨不染纖塵的境界,卻也作不到。

  段子羽心中感激,知道這是張正常故意留下來供他練習用的。當下踏著這些腳印配合手上劍招,一招一式練習起來,有時忘了,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有時步法与劍招配合不上,又得回想張正常演招時的姿態,默默領會,直到暮色四合,夜霧迷漫時分才總算將這套劍法招式學全。

  越練下去,手上劍招、腳下步法熟練后,越覺這套法博大精深,似有無窮無盡的奧妙,似乎感得到卻又体會不出來,更無法用之劍招之上。

  三天過后,他已練得如痴如迷,全副身心都放在這套劍法上。他晚上打坐,修習靜功,白天便專意練劍,一遇到難以索解之處,便翻閱九陰真經的經文,常常能從經文中得到解釋。

  經文中諸多不解之處,在劍法中卻有可以印證之處,兩相質疑,印證,再加以融會貫通,許多橫亙心頭多年的疑難都渙然冰釋。

  堪堪一月過去,他自感武功精進,迥非昔日可比,練得更加起勁,卻也總有許多地方從經文和劍法中證悟不了。

  他哪知這套劍法乃天師教鎮教之寶,是天師教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光所創,仿周易六十四卦而創六十四招,每招有六個變招,乃仿周易每卦之六交,全套劍法實有二百五十四招,再六六組合,招數几近万數,天下劍法若論招數,繁富可謂無出其右矣。

  腳下步法乃天師教祈雨消災,齋醮作法時所用的步罡大法,据說當年大禹治水,數年不成,蒙仙人指授此步罡法,得以招神役鬼,一夜之間,大功告峻。

  此說法當然是天師教故意神乎其神,但其步法,看似零亂無章,一經走動,實有神鬼莫測之變化。所謂“迎之不見其首,銜之不見其尾。”用來形容這套步罡法實是恰當之至。張繼光又把神霄雷法內丹功施于劍術上,發揮至极致,真有轟雷掣電,沛莫能御之功。

  張正常演劍時,劍上隱隱有雷聲發出,便是此劍法練至相當高造詣時的征兆,此套劍法也因之名為“天雷劍法”。

  周易乃道家之經典,九陰真經雖不若周易那樣玄奧難測,卻也是道家武學之總綱,兩者相通之處甚多。段子羽原本學這兩門功夫都難以理解,但他悟性本高,又經百劫師大打通小周天,服下“先天造化丹”后不僅培元筑基,而且打通了大周天,內力的造詣已极深,所欠不過是火候純熟,閱歷增長而已。

  是以三遍之下便能將這天下最复雜多變的劍招記住,与九陰真經兩相印證后,對劍術的上乘境界已略窺端倪,与一月前的自己全然是兩個人荏苒又是一月流逝,已是九月初秋,西風漸殺,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殘花敗葉。

  段子羽感到對九陰真經和天雷劍法的理解已達頂端,諸多懸難惟有期之于來日解決。

  屈指算來,百劫師太之約已迫在眉睫。他匆匆收拾好行囊,封好密室,在歐陽九墓前洒淚拜別,匆匆上路。到得渭陽,買了一匹烏椎馬,乘之疾行。

  這一日中午時分。他策馬進了西安城。西安是西北重鎮,素有”古都“之稱,士民繁庶,人煙幅湊,商賈云集。

  段子羽目睹繁華街市,他十年穴居古廟之下,几曾見過這等風光,處處均感好奇。

  他衣飾華貴,丰神俊朗,怒馬如龍,也惹來不少好逑少女的注目。

  到得一家懸有”太白醉酒“的酒樓,青衣小帽的伙計早已迎將出來,把住韁繩,連珠价把酒樓的拿手好菜報了出來,并說這就是大詩人李白當年醉酒之所,唐明皇下詔召他入宮作詞,他還“自稱臣是酒中仙,天子招來不上船。”

  段子羽心中一喜,甩蹬下馬,交与伙計后,便拾階而上,來到二樓的雅座。

  飲酒、菜肴他可全然內行,歐陽九曾把天下名酒,几大菜系各省各城的名菜一一講給他听,當時也不過是為消寂寞,此刻段子羽點完酒菜,卻把老板蒙了個正,還以為他真是名門巨貴的公子哥,不敢怠慢,親自下廚督辦。須臾,酒菜齊備,段子羽急馳多日,不過以干糧果腹,此刻酒菜香溢四座,舉杯下箸,痛飲大嚼起來。

  正吃得歡快,忽覺背后微風一掠,他一手反探出去,恰恰捉到了一只手,這只手剛剛插進他背囊中,一吃他捉住,不禁呀了一聲。樓上頓時嘩然,老板和伙計齊地搶上來,惊問道:“公子,這小丫頭是小賊嗎?”

  段子羽回身一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面紅耳赤地站在面前,一只柔若無骨,纖長白嫩的手落在自己掌握之中。當下另一只個舉杯笑道:“是妙手妹子,好久不見,一見面還是這么愛鬧著玩,掌柜的,再加一副杯箸,酒萊照式再上一道。”

  掌柜的心中釋然,酒樓鬧賊對生意上可不大好,既是兄妹鬧著玩,當然無妨。可他開了几十年酒樓,過往行旅,三教九流哪些不曾在眼皮下閱過,這一雙招子毒得很,總覺這兄妹間有些不對勁。但生意上的人只求嫌錢,講的是和气生財,哪有事不找他,他反去找事的道理,當下又送酒菜杯著上去。

  小姑娘坐在桌前,滿臉紅霞尚未退去,神情甚是扭泥,手往回抽了几回,就如嵌在石縫里一樣,哪里抽得動。索性任他握著,看他還有什么奇招,心中連珠价叫苦不迭,她八歲習偷,學自名師,十二歲上出道,至今五六年了,凡是看上眼的東西從沒在手底下漏過,哪想到今日失了手,听人家稱她妙手妹子,那明是賊的雅號,不知這小子具何用心。

  她哪里知道一般人對妙手先生,妙手妹子恨之入骨,段子羽對之可親近得很。他生平最愛的人歐陽九便是這一行的老前輩。張宇真盜了明教的圣火令,被顏垣的重手暗器擊斷雙腿,逃至他練功之地時,已是神疲力竭了,又被顏垣等人循蹤追到,換了旁人早已退避三舍,免得沾上些賊味上身。段子羽卻敵汽同仇,大施九陰白骨爪,將顏垣等人殺了。此刻握著這雙柔荑,心中卻也納罕,怎么這世上漂亮的女孩子都愿意作小偷?當下還怕被人看破,和這對面而坐的“妙手妹子”姨媽長,姨爹短地攀談起來,妙手妹子自是樂得敷衍,兩個人空里來,空里去,把件沒影的事聊得熱火朝天。

  聊著聊著,段子羽的手便松了,笑道:“妙手妹子,你這番要到哪儿去呀。”

  妙手妹子見四周已無人注意,貝齒輕咬,低聲啐道:“妙手,妙手,你省了這兩個字好不好,難听死了。”

  段子羽心道,你作得出來,還怕人說,但見她嬌嗔滿面,飛彩流霞的臉,心一軟,不再調侃。笑道:“省便省了,有何難。”

  他酒足飯飽,急于上路,招來伙計算完帳后,把一錠黃金放在對面,笑道:“妹子,后會有期。”轉身下樓去也。

  那位姑娘撫著那錠金子,痴痴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牙關一咬,毅然跟了出去。

  段子羽牽馬出了南城門,擬欲經漢中,南下入川,直馳峨嵋。

  他方要上馬,忽見前面林子里轉出一個姑娘來,他咦然笑道:“妙……妹子,真是山不轉水轉,不想這么快就又見面了。”他費了好大勁儿,總算把那“手”字吞了回去。

  姑娘春山隱蹙,揪然變色道,“就要死到臨頭了,還只管油嘴滑舌,恐怕死了都是糊涂鬼。”

  段子羽笑道:“妹子,我可沒敢得罪你,可必拿死來咒我。”

  姑娘咬牙道:“咒你?你要是得罪我半點,此刻已經死了。”說著伸手取過馬鞍,從中揭開,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蜂尾鋼計,一色藍汪汪的,顯是喂有劇毒。

  段子羽惊然汗出,顫聲道:“這,這是誰作的手腳?”那姑娘道:“告訴你,你也未必認識。其實我也是我此一舉。你躲過了這一關,躲不了下一關。告訴你也不過是讓你多活一陣子。”言下黯然,啼噓不止,眼圈都紅了。

  段子羽怪道:“姑娘,是哪些人要害我?是魔教中人嗎?”

  那姑娘歎道,“豈止魔教,三山五岳的好漢們都沖著你運气呢,這里距峨嵋遙迢千里,你這條命十有九成是要扔在道上了。”

  段子羽不解道:“魔教中人要殺我那理所當然,可三山五岳的英雄們我見都沒見著一個,更別說得罪了,他們為甚要害我。”

  姑娘幽幽道:“這就叫‘怀壁其罪’,你當然沒得罪他們,可人家都說你身上有部九陰真經。九陰真經是天下武學的總綱,誰不想得到它。若跟你要,你當然不會給,自然只好殺人奪經,這也叫實逼無奈。”

  段子羽明白后,倒笑了,道:“妹子,謝謝你救我一次,且看天下英雄誰能得去我段子羽的大好頭顱。”

  “小子,好气魄。”一人從城牆上一蹴而至,如怒鷹般攫向他背上的行囊。段子羽一惊,撥劍一招“兩儀剖判”劈向那人左、右臂。那人不接招,身子靈巧地在空中一折,輕輕松松地落在前面。怪聲道:“小子,難怪敢口出狂言,倒還有點道行。”

  段子羽見此人渾同武大郎一般,一顆頭卻是大得出奇,五官扁平,不見凹凸之處,倒是一馬平川。

  這人嘻嘻笑道:“小死妮子,吃里扒外,坏了我的大事,看我不到君山找你老娘算帳?”

  一人應聲道:“她老娘在此,七手童子,這帳你要如何算法。”段子羽一看,一個中年婦人從左邊城牆躍下。此人頭大頸短,身子粗壯,便如屠夫般,面孔奇丑,鼻孔向天,兩顆門牙掀露在外,甚是可怖。

  那姑娘喊了聲“娘”,便奔了過去,段子羽一听她喊娘,又見母女倆親熱的樣子,直覺天下奇事無有逾于此者。如是一個嫫母、無鹽的丑女怎能生出這么一個精靈水秀的女儿,真是匪夷所思。

  七手童子見她到來,倒似有些畏懼,尷尬笑道:“史幫主,我是和青儿說著玩的,您別在意。”史幫主哼了一聲,瞧也不瞧上他一眼,頗含不屑之意。

  段子羽心里暗笑,你們兩位之丑可稱千古妙對,卻不知這兩人的來頭。

  史幫主乃丐幫幫主史紅石,其父史火龍是前任幫主,頗得幫眾愛戴,后遭金毛獅王謝遜的師傅混元霹靂手成昆所害,死于非命,史紅石被活死人墓的人救出,送回丐幫,幫眾感念史火龍的恩義,便奉此女為幫主,那姑娘史青便是她的女儿。

  七手童子吳之乃是漢中一帶有名的人物,幼染奇疾,治之雖愈,這身体始終如小孩般。偏偏這頭卻大得出奇。人雖如五寸釘,腦子卻聰慧過人,一雙巧手下木牛流馬紙鴦之屬全如活物一般,家中無仆佣,除了看門的蒼頭,灶下的老媼外,茶水、打掃之役全由手下制出的這些木人來作。

  更打造得一手好暗器,喂以獨門毒藥,一經沾身,無人能解,是以漢中一帶聞听七手童子之名,無不談虎色變,趨避不及,七手是贊他手巧抵得上旁人七只手,卻也暗含他的盜術高明。本來他家資富饒,無需愉竊,但他自小落了殘疾后,心性大變,見旁人有好的東西,若不將之据為己有或將之盜來毀掉,那是絕難甘心的,漢中一帶的富戶失竊了東西,若听說或斷定是七巧童子所為,便都絕了尋回之心,史青便是他唯一的及門高足。

  七手童子也是中年人,尚獨身一人,也不知是怎樣的緣份,竟單戀起史紅石來,而且二十几年窮迫不舍,彌老彌堅,史紅石卻流水無情,對之不屑一顧,諸知此事的人都始之橋舌不下,繼之搖頭不解,最后也只得歎為天設孽緣,無理可喻。

  此次二人協議奪得九陰真經,由史青先出面盜書,見不成,便由七手童子頓飯間仿造了一具內含暗器的馬鞍子,只消他往上一坐,針刺入肉,劇毒見血即發,斃命無疑。哪料史青一見之下,居然情神暗萌,揭破了這陰毒手段。

  史青對史紅石道:“娘,他身上沒有真經,您和師傅就別難為他了。”

  七手童子嘿嘿笑道:“史幫主,女大不中留啊,青儿這小妮子生了外心了。”

  史紅石哼道:“我自己養的女儿自己知道,不用你在旁說風涼活。都是你教徒不精,青儿才失手被人捉住,欠下了人情、當然要補還人家了。現下一還一報,兩下扯平,段公子,不管你身上有無真經,隨我到君山走一遭吧。丐幫也不能讓你落在旁人手上。”

  段子羽對她本無好感,听她言詞強橫,更增厭憎之情,舉劍道:“只要你有這本事,陰曹地府段某也陪你走一遭。”

  七手童子桀桀怪笑道:“小子,敢對丐幫史幫主無禮、老于非讓你吃足苦頭不可。”心上人在前,他哪有不借机賣弄一下手段,以博心上人一樂之理,當下鼓勇而前,當仁不讓的气慨流露十足。

  段子羽見他扑來,勢頭甚猛,側身斜避,一爪向他肩上抓去,他服過“先天造化丹”后,功力何止陡增數倍,這一爪尚未抓到,爪風已透骨而入,七手童子怪叫一聲,斜刺里掠開去,右手一甩,一篷暗器打來,段子羽見暗器在陽光中發出耀眼的藍光,不敢怠慢,一招“雷天大壯”將暗器盡數砸開。

  七手童子左肩骨疼痛如裂,毗牙列嘴,平原式的面孔有了丘陵式的起伏,他惱羞成怒,揉身复上,左一腿,右一腿,人如風車般旋轉如飛,瞬息間踢出七十二腿“無形幻影腿”。這是他的成名絕技,施將出來,确是非同凡響。

  段子羽毫不示弱,登即攻出八爪,六十四劍,這八爪剛猛凌厲,七手童子腿功雖佳,也絕不敢以血肉之驅硬對這可開金裂石的九陰白骨爪,只得旋即變招,那六十四招天雷劍法仿佛招招是克制七手童子的腿法,七手童子心中駭絕,眼見對方每一招都似專門為克制自己的腿法而創,招到中途便似自己將腿送至鋒刃上一般,不得不變招,連發暗器的工夫都沒有,只要稍緩剎那,這兩條腿便非屬已有了。

  這天雷劍法乃仿周易所作,陰陽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自在其中,蘊含天地間万物變易之理,是以對方每一招出,劍法中便有一相應的克制招數,七手童子以為是專為克制自己而創,倒是太抬高了自己。

  段于羽初次以此劍法与人對敵,火候固然不到家,臨敵經驗更是膚淺之至,這才使得七手童子能盡情踢完七十二無形幻影腿。若是張正常在此,一招之下,七手童子便要改大號為“無腿童子”了。

  七手童子一口气換不過來,內力剎那間盡失,跌落地上。段子羽順勢用劍抵住他咽喉,只消手上微微一用力,七手童子便告鳴呼哀哉了。听得兩聲惊叫“別傷他”、“別傷我師傅”,段子羽本來恨這七手童子手段歹毒,自己險些著了他的惡道,這一劍便要取他性命,听得史青的喊聲,心中一軟,止劍不發。

  七手童子听到耳中的卻只有史紅石那一句“別傷他”,只覺佛語綸音無此圣洁,迦陵鳥的叫聲也遜色許多。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她十几年來始終冷語冷面相向,無論自己為她作什么事,對她說什么話,她都不假絲毫辭色。在這生死悠關之時,終于換得她几縷芳情,心中激蕩,恨不能再為她多死一次。悲的是自己落此慘敗,縱然不死,以后又何顏以對心上人,他心中一狠,戾性大作,手腕一揚,一篷暗器打在段子羽胸上,他是竭盡全力而發,其勢如電光石火,段子羽不虞有此,相距又近,待見藍光飛來,已感胸口震蕩,知道中了暗算,手中劍待要透喉而入,忽然想到,我既必死,又何需多殺一人,多造業障。一念慈悲,劍已垂落,他坐在地上,只感頭中眩暈,本能地凝起心神,保持靈台空明。

  听得史紅石母女二人同聲惊呼“不要”,其中意蘊七手童子和段子羽俱都明了,都有凡縷柔情纏繞心頭。

  史青哭叫道:“師傅,他既不傷你,你又何必殺他。”七手童子語結,片刻方道:“你師傅豈是讓人饒命活下來的,他殺不殺我,我都要殺他。武林中人過的是刀頭蘸血的生涯,該殺的就要殺。”口中雖硬,卻不敢面對史紅石,史青哭叫道:“段公子,,都是我害了你,我也不活了。”

  拾起地上的劍便欲自殺相殉。

  史紅石大駭,忙叫道:“使不得。”一掌打出,正是降龍十八掌的“亢龍有悔”,此掌在十八掌中最為剛猛,雖相隔五六丈遠,仍把劍震飛出去。段子羽忽然開口吐聲道:“不必如此。”胸口的毒針籟籟震落。

  三人均是大駭,七手童子的手勁史氏母女是深悉根底的。有一次在丐幫君山總舵,七手童子酒酣之際,露了一手武功,把十几枚毒針打入一塊石頭里,把石頭砸碎后,十几枚毒針竟然一根不變不折。三人都以為相距如此之近,這一次又是竭盡生平之力所為。毒針必擊穿心肺,連毒都屬多余之物了。

  原來段子羽雖不及閃避,但對敵之際,九陰真經的內力經先天造化丹激發后。早先遍布同身,一遇外物襲擊,自然生了反應,積聚一處,抵御外力,,便如人的眼皮反應一般,無須意識的命令,是以這些針只入肉二分,便遏阻不前。段子羽凝聚內力,將毒逼在胸口,全力一運、毒針与毒血井出。三人哪知他服過“先天造化丹”,還以為他內力造詣已近金剛不坏之体,卻又料錯了。

  段子羽緩緩起身,胸口余毒不能盡去,還不能妄運內息,黑紫色的毒血沿衣襟涔涔而下,惊得三人矯舌不下。

  段子羽拾起劍,強笑道:“史幫主還欲賜教嗎?”

  史紅石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之位,豈能作些落井下石之事。雖然极欲得到九陰真經,而且目下只要將這小子點倒,帶回君山,不愁得不到真經。但如此一來,丐幫在江湖中數十代的清譽豈不是要毀于已手。

  她雖是婦人,但向來處事決斷果敢過于須眉,一轉念間,擺手道:“段公子,丐幫這一關容你過了。日后你果真能大難不死,盡可到君山找回今日的場子。我史紅石雖是女流之輩,也絕對會給你公平。七手童子,把解藥給他。”

  七手童子如奉法旨,忙掏出兩個瓷瓶,扔過來道:“紅的外敷,黑的內服,可別弄錯了,那就真無藥可解了。”

  段子羽全力震住毒傷,實無再戰之能,接過后,將兩种藥外敷內服,將傷口包扎妥當,勉力躍上馬背,提劍而行。

  七手童子的解門獨藥甚是靈驗,行不多時,傷口已無黑紫色血流出,麻痒之感已消。頭中清明如初。些許皮肉之傷在他而言已無妨礙。

  他忽然勒住馬韁,回頭笑道:“妹子,怎么又是你,你准備陰魂不散地,纏我到几時?”

  史青偷偷躍上馬背,原來要唬他一下,不想被人識破,不禁有些失望,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段子羽笑道:“我一聞到這股香味儿,便知是你,哪用去看。”史青撇嘴道:“吹牛不用本錢,我從小就不施脂粉,哪來的香味儿。”

  段子羽作惊訝,道:“真的么?待我仔細嗅上一嗅,別是真的弄錯了,”說著,伸手到史青脖頸旁,作出一副要大嗅而特嗅的姿態。史青臉上漲紅,心中慌亂,不自主地伸手撐拒,一掌正推在段子羽的胸口傷處。

  段子羽“啊喲”一聲,仰身翻落馬下,重重摔在地上,鏗然有聲,史青也是惊叫一聲,花容慘變,這一掌危急中不暇思索,竟用上了史紅石授她的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一見段子羽直飛落馬,直挺挺不動,自己手上卻血跡斑斑,顯是把他未愈的傷口打破了。忙也躍下馬來,俯身段子羽臉旁。

  一探他鼻息,登時心中一震,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非但他鼻息無有出入,連所触的肌肉都冷硬起來,又側耳貼在他胸前,心髒也寂然不動,她頓感手足俱軟,俯在段子羽身上痛哭連聲。

  哭了一陣子,忽听段子羽出聲道:“沒錯,沒錯,妹子,我嗅了這么半天,再不會有錯,一定是這股香味。”

  史青一听他的聲音,机伶伶打了個冷顫,叫道:“鬼!羽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別作鬼嚇我。”段子羽直坐而起,笑道:“朗朗乾坤,哪來的鬼,妹子,你剛才叫我什么?再叫几聲。”

  史青一見他狡黠的眼神,便知是人不是鬼了,不由得絆紅滿面。心中由悲轉喜,眼淚仍是籟籟而落。

  這一掌打得也著實不輕,若是打在旁處也還好些,偏偏既是“膻中”要穴所在,又被七手童子打傷過。段子羽躺在地上,以真經中的“龜息消大法”調運內息。疏通經脈,療治外傷,倒也并非純系要嚇唬史青。待見她惶恐無著,來探他鼻息,便索性閉住內息,裝死嚇她,但見她哭得甚是哀切,這才起身,免得她又要尋死覓活的。

  段子羽摟住她道:“好妹子,我又沒死,你怎么還哭啊。”

  史青雙肩被他攬住,很想掙脫開來,卻又怕用力過大,再來個亢龍什么悔的,真要后悔莫及了。是以動也不敢動,嬌嗔道:“你死了才好呢,省得來不來就輕薄人家。你是小皇爺,我是叫化女,是小賊。怪我不該枉自一片好心,來看看你傷勢如何,,倒被你輕薄作踐。”說著說著,眼淚又一發而不可收拾。

  段子羽慌道:“好妹子,我哪里敢輕薄你來?你說出來,我以后好改。”史青道:“你……你……你。”連說了三個“你”字,卻也說不出段子羽哪里輕薄來。她自小及大。在丐幫中被當公主般捧著,尋常幫眾見了她自然恭而敬之,趨避下風,几位常見面的長老都是年歲一大把的人,自不用和她避什么嫌疑,于這男女之事上所知甚少,只是她年過及笄,情竇初開,朦朦朧朧地覺得段子羽要嗅她頸上的香气甚為不妥,有些近乎人們口中所說的“輕薄”。但若确鑿地指出來,卻又不知該怎么說。而且自己現今被他摟在怀里似乎更是不該,偏偏心里又喜歡得緊。

  段子羽卻比她更為混沌,他朝夕只与歐陽九相處,歐陽九盡自己所知,無不傾囊相告,卻獨獨与這事上片言不提,是以段子羽的心中只有好人、坏人、親人、仇人之分,對于世俗上的男女之防全然不知。

  段子羽見她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大為得意。他一見到史青便覺特別的親近,是以調笑無忌。此時見她紅暈滿頰,梨渦微現,晚霞映照之下,艷麗不可方“物,不覺動情,柔聲道:“好妹子,告訴我,你怎么自己找到我來了。你娘他們哪?”

  史青只覺他手上兩股熱力透將過來,登時全身躁熱,心頭如揣了對小兔子般怦怦亂跳。忙輕輕掙開他的手臂,側過臉去,讓晚風吹拂自己發燒的面頰,半晌幽幽道:“誰叫你在酒樓上‘妹子’‘妹子’喊得那般親熱,弄得人家心硬不起來。又怕你帶傷走了,路上被那些挨千刀的劫路小賊撿到便宜,這才偷偷跑來想幫著你,若是幫不上你,便和你一道死好了。”

  段子羽听得這番話,心頭狂喜。他這番出道,世上除了仇人外,都是休戚無關的陌路人,每想到自己將如浮萍一般,浪跡四海,便不禁自傷身世,酸楚淚落,每見到亮著燈火,有笑語傳出的茅屋農舍,便歎羡不已。現今見史青對自己情深如斯,平空中多出位可以相依相賴的紅顏知已,喜悲交加,淚水潸然而下。

  史青听他沒有回聲,轉過頭來,見到他這副尊容,既好生不解,又愛怜橫生,伸袖拭去他的淚水,關切地問道:“羽哥,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痛了你的傷口?”

  段子羽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感傷身世,然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難得妹子對我這么好,是以淚落。”史青听他說得凄涼,不禁沖口道:“我會一輩子對你這么好。”

  話甫出口便覺失言,段子羽卻是大喜,道:“真的?”史青見他渴盼的面容,毅然道:“真的。”段子羽還有些半信半疑,敲釘轉腳,伸出手掌道:“一定?”史青此時倒平靜下來,伸出手掌与他對擊三掌。想到自己半日之內居然私訂終身之約,雖說得郎如此,可以無憾,但心中空落落的,說不上是喜是悲。

  段子羽大喜過望,卻全然不知這簡單的言語和儀式中所蘊含的最庄重的真締,握住她的雙手道:“妹子,謝謝你對我這么好,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了。”史青心中一酸,笑道:“羽哥,你本對我就好。我要偷你的東西,你不但不怪我,還請我喝酒,還送我金子。”說著,從袖中摸出那錠金子,此刻才感覺到,這錠金子竟如是之重。

  段子羽笑道:“這算什么,妹子喜歡,我這里有更好的。”

  打開包裹,取出一串珍珠項鏈,為她挂在脖子上,一枚鳳頭釵插在她發譬上,一只蝦須鐲,套在她腕上。史青不忍沸他美意,任他施為,心中又想,這或許便是人們所說的文定納聘之幣吧。

  段子羽為她樁飾停當,退后兩步,細細觀賞。只覺這珠寶益增光彩。口中嘖嘖稱歎。史青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又見晚霞滿天,時辰不早,這一帶卻甚是荒涼,連個借宿的地方都沒有。起身道:“羽哥,咱們還是快上路吧,前面三十里處有個小鎮,赶到那里投宿吧。”

  段子羽登時想起還有大事要辦,忙忙牽過馬來,又見西風肅殺,甚是勁厲,史青翠袖單衣,恐她不胜風寒,取出一件貂領黑絨大髦給她圍上。二人并騎疾行,烏椎馬腳程极快,日頭剛落時分,已到了小鎮。

  小鎮上住戶不多,客棧也僅有一家,這一帶往來客商不多,生意也清淡得很。

  掌柜的見到一對鮮衣怒馬的玉人光降,真感榮寵無比,上下伙計人等忙前跑后,不大會工夫,整治一桌還算齊整的酒菜。

  段子羽和史青對飲對斟,兩情歡洽,飲到半酣,史青在桌下拉過段子羽手來,一筆一划地寫著,外人看來,還以為這對小夫妻酒動春情,捏手捏腳地調情呢。段子羽卻是渾身一震,史于寫的是“酒里有毒,慎勿莽動,想法逼毒。”

  段子羽暗暗行气察查,果真著了人家的道,卻想不出下毒是何等人,只得暗暗提气,將毒聚在一團,逼在胃部。

  心中凜然。

  廚房里轉出一人,嬌聲笑道:“小皇爺駕到,臣妾等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則個。臣妾這里給您見禮了。”說罷,斂衽福了三福,神態嫵媚之中不無恭謹。

  段子羽一見大怒,喝道:“武青嬰,好個賊婦,居然還有膽子來見我。”作勢欲起,史青忙拉住他的手,重重捏了一把,段子羽想起她的“慎勿莽動”的勸戒,又坐了下去。

  武青嬰雖已年逾不惑,但自重姿色,于養顏之術上頗有所精,是以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而妖冶婀娜,較之一般少女更具魅力,于她的“雪岭寒姝”的綽號頗不相符。

  武青嬰笑道:“小皇爺,臣妾等是有疏禮之處,您大人大量,又何必動怒,別气坏了您的龍体,臣妾忙于接駕備酒,一不留神把一瓶藥粉撤在酒菜中了,毀掉重作又怕小皇爺等的焦急,反正這東西吃下去也無妨礙,不過是暫時不能和人動手罷了。臣妾想小皇爺乃万乘之尊,縱有天大的事也是臣妾等代為料理,焉有勞您親自動手的道理,小皇爺索性休息几日,這藥勁儿有個三五天也便過去了。”

  旁邊一人大聲道:“師妹,和這小子羅嗦什么?倒象他真是什么皇帝老子似的,沒的損了自己的身份。”

  段子羽循聲望去,卻是衛壁扮成個伙計站在武青嬰身旁,易容頗是高明,若不出聲;實難認出他便是風流倜儻,卓爾不群的衛庄主。

  武青嬰鄭容道:“師哥,你這話可是大不敬之語。想我四大家臣也世代尊段氏為帝,小皇爺雖失國蒙難在外,那是我們作臣子的恥辱。這么多年來,我們四大家哪一代不是以興复大理故國為已任。只可惜勢單力薄,時机未至,徒呼負負,我等雖不肖,亦當秉承祖宗遺志,豈敢忘了故主。小皇爺神武天縱,我等更應追隨麾下,甘效死命而已。”

  段子羽心下暗暗稱奇,當面撒下瞞天大謊臉不紅,心下跳固屬難能,但象這般講得慷慨激烈,滿腔忠義,卻非辯口宏才不足以作到。他原本以為落人這二人之手,必先受番折辱方能就死,是以始終不敢運功將毒逼出体外,掌上蓄滿功力,一俟二人走近,便猝然發難,圖個同歸于盡。

  不料武青嬰滿口忠義,若非歐陽九無數次講過當年便是這二人勾結一群蒙面客上府奪取一陽指譜,段子羽當真要以為這艷婦真乃忠烈之土了。

  史青在背后伸指于他手上寫道:“此毒邪門,解藥不靈。”他此刻方徹底絕望。史青的師傅七手童子是使毒的大行家,凡使毒者必然擅解毒,是以各种解毒丹丸史青的囊中無不俱備,她乘几人說話之机,偷偷連服了十几种解藥,可哪一种下去都如泥牛人海,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心下大慌,這才在段子羽手上寫明。她年齒雖稚,卻也是老江猢了。江湖閱歷較段子羽丰富得多,武青嬰和衛璧的為人她雖不悉知,但一遇到這陣仗,便知是生死大敵。先前她要段子羽慎勿妄動,是寄望于師傅的解毒丹,解藥無靈,也只有拼命了。

  忽听街上一人道:“說不得,冷謙,這窮鄉僻壤的,找家酒店都難,這几天我的嘴上談出鳥來了,奶奶的,總算這還有一家,雖不算好,禿子沒毛,也只得將就了。”

  話聲由遠及近,片刻間三人步聲囊囊,已到店門。衛璧神色疾變,伸手去撥袍下的長劍,。武青嬰忙擺擺手,轉身趨入廚房。衛壁略沉吟間,三人已大步走了進來。

  卻見一個粗壯漢子手提一條黃狗,把狗在桌上一摔,大聲道:“店家,把這狗剝洗干淨了,大塊紅肉燒來下酒。”

  店中伙計俱是武家庄的家丁,見主人不發話,只得仰起笑臉,把狗提至廚下收拾。

  周顛回身看到段子羽伏身桌上,顯是醉了,只有史青兀坐桌前,神色差愕。酒肴滿桌,香气飄來,周顛一聞之下,食指大動,竟忍耐不住,大聲道:“小姑娘,討你盞酒吃,待會再賠還你。”端起一盞酒,向口中倒去。

  史青咯咯笑道:“賠還倒不用,只是這酒有毒,喝不得的。”

  周顛一惊,頭向后一仰,酒化水線齊注他胸上,襟裳淋漓,煞是狼狽。又用力嗅了嗅酒味道:“小娃娃這么吝嗇,一杯酒值得甚么,倒來嚇我。”

  史青笑道:“哪個舍不得一盞酒,只要你自認百毒不侵,這里的酒隨你喝多少都可以,只是到了閻玉毆上莫怪我不出言相告。”

  周顛見她巧笑嫣然,滿臉輕松狡黠的神情,欲待不信。

  但他生平大小數百戰,無論對手武功多高,他多未服輸气餒過,獨于“毒”之上最為忌憚,深知無論你武功何等高強,只要不到金剛不坏,百毒不侵的境界,一旦著了“毒”的道,便如太阿倒持,不但生殺之机全捏在對方手里,而且常常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這份儿上才是最可悲哀的。是以饒是周顛膽大如斗,酒肉的香味誘得他心痒難熬,卻也不敢以身試毒。

  他正待抓名伙計來試試,回身看時,廳堂中只有說不得和冷謙,余人卻已不見了。

  原來衛壁一見這三個魔頭進來,已是頭大如斗,還未思付好如何應付,又被史青道破酒菜中有毒的天机,心知此事不難驗明,自己夫婦和几位家丁縱然一涌而上,襲其不備,也不是這三位魔頭的對手,是以當机立斷,溜入廚房,和武青嬰作一處,從后門溜之乎也。這些家丁訓練有素,一見主人開溜,俱都不動聲色,三三兩兩分別從前門,后門從容离去。說不得和冷謙雖覺不對,但見這些人武功平常,又未出手對付自己,也便不盾出手攔截。

  一直伏在桌上的段子羽忽然抬起頭來,口一張,噴箭也似一股水流射向門外,左手挾起史青,道聲“走。”身子從椅上躍起,欲向外追去。說不得斷喝一聲:“留下。”一只碩大無朋的布袋迎頭罩至。

  段子羽大駭,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兵器,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付,只得腳下一錯,用張正常所授的“禹罡步法”避過了這一下。說不得“咦”了一聲,頗出意外。他生平以袋子為兵器,練就一手套人絕技,出手之下,鮮少有不應聲落袋者,當年明教教主張無忌和他初遇時,便把他一下裝人袋中,背上大光明頂,解脫了明教覆滅之厄。

  (事見《倚天屠龍記》)近些年來,他于這袋子套人之術上更是孜孜以求、精益求精、已絕少有失手之時。眼見一套不成,二套跟進。段子羽旋身飄開,腳尖一挑,把桌子勾了起來,酒壺、酒盞、杯盤碗筷之屬一齊飛進袋中,湯水淋漓,叮當有聲。

  周顛撫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說不得苦巴著臉道:“妙個屁,小娃子毀了和尚的法寶。”順手一擲,將袋子拋出門外,兩手一晃,又多了兩只布袋,一左一右,包抄套來。

  史青大聲嚷道:“和尚,你講理不講,我不讓你們喝毒酒,是為你們好,怎么恩將仇報?”周顛也奇怪道:“說不得,你几時与兩個娃娃結了梁子?”說不得見段子羽步法精妙,手上抱著一人,竟又奇而妙之地躲過了他的第三連環雙套,心下的猜疑更敲實了几分,反問道:“你忘了和尚叫什么了?”

  周顛怒道:“放屁,你奶奶的沒來由欺負兩個娃娃,當然說不得。”說不得不溫不惱,兩手布袋覷准了段子羽二人,一上一下,兜轉套來。

  段子羽先還不知這三人是什么來頭,他伏在桌上運气逼毒,待將毒逼出七八成后,見武青嬰和衛壁等人沒了蹤影,心念大仇,急起追人,并沒看清這三人。哪知說不得一見到他的面容,陡然想起范遙和殷野王所述的荒廟中的白衣少年,這二人鎩羽后,將這一戰說得甚為詳盡,說不得又見是一另一女,与范、殷二人所說相符,還以為這二人也是逃走呢,登即出袋攔截。

  段子羽一見市袋飛來,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普天下擅此絕技的僅明教說不得一人,這是獨家標志。對江猢上已成名的人物,歐陽九都曾一一為他講說,說不得等五散人自在其中。只是以說不得最為好認。當下心中叫苦,這運道也是差之极矣,見說不得這兩只布袋使得极為精奇,稍有不慎便會陷身其中,自付落入明教之手絕不會好于落在武青嬰手上,將禹罡步法熟极而流地走將開來,說不得的第四套又落了空。

  說不得心中駭然,在他而言這是絕無僅有的事。周顛和冷謙也都“咦”了一聲,覺得此事直是匪夷所思。

  段子羽乘三人稍一分神之机,身影一晃,從說不得和周顛二人中間飄身而過,周顛伸手一抓,足差了兩寸沒夠到他肩頭,眼見二人即將鴻飛冥冥,一直不言不語的冷面先生冷謙雙手疾揚,喝道:“打。”霎時、破空之聲大作,十枝爛銀短筆五枝封住門口,五枝打向段子羽背、肋大穴。

  段子羽單手抱人,左肋下空門大露,耳听得破空之聲甚厲,知道是重暗器打來,面前白光倏閃,只得向后退讓。

  十枝筆在門口兩兩相撞,火光閃爍,卻不沉落,一齊掉向朝段、史二人打來。

  說不得大喝一聲彩,拍手道:“冷兄,几年不見,你這手暗器功夫使得更具火候了。”眼見十枝短筆勢猛力沉,段子羽腳方落地,已難以避開,心下甚慰。“只听得叮、當几聲脆響,十枝短筆齊落地上,俱被段子羽一劍削斷。史青于短筆飛來時,也是心惊膽戰,偏生身上中毒,四肢俱軟,眼見短筆向身上招呼,亦無奈它何,段子羽一招”大火明夷“將十枝筆盡數削斷,她忙忙地喝了聲彩,道:“好妙法,羽哥,這片刻的工夫你的劍法又精進了許多,佩服,佩服。”這一半是真心稱贊,另一半卻是模仿說不得而加以挪榆。

  說不得和冷謙自是听得出來,不由得臉上一紅,卻也更為心惊。眼見這一劍內功頗具火候,出劍的方位,速度更是不同凡響,很有些名家宗匠的味道,冷謙是用劍的行家,他自己打出的暗器上實則附了七八种力道,或直飛、成左旋、成右旋,或后發先至,或上者打下,下者打上,變化甚多,便是自己也不能如他這般一劍盡數削落,不由得贊道:“好。”

  周顛皺眉道:“和尚,你什么時候和后生小子結下梁子了?”他雖行事瘋瘋顛顛,此時倒也頗有急智,叫“和尚”而不喊“說不得”,當然是使說不得無推辭不說的借口。

  說不得苦巴著臉道:“哪里是和尚我事生非,是韋一笑、范右使、殷野王和厚土旗和他結的梁子,和尚是看在同教一脈的份上,才伸手管這檔事。”

  饒是周顛和冷謙閱歷丰富,身經奇事無數,也听得矯舌不下,豈但是匪夷所思,簡直是天下事無有奇逾此者。周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段于羽几遍,搖頭晃腦,嘖嘖稱奇道:“小朋友,你有多大的來頭,敢与韋一笑、范遙和殷野王結梁子,你能活到現在,真是天下一奇。”

  段子羽朗聲笑道:“我只是個無門無派的孤魂野鬼,能在韋一笑和殷野王手中逃出生天,實在是僥天之幸。”他兩番重挫在韋一笑殷野王手上,若無百劫師大和張正常一以絕世神術,一以百年難逢的“先天造化丹”相救,早已魂歸幽冥了,而歐陽九終不免喪生范遙掌下、想到此事,便不免憤亢胸臆。

  周顛擊掌笑道:“好,沖你這份明識和豪气,我周顛子和你結個忘年交如何?這梁子我們明教五散人替你化解。”

  說不得唬了一跳,忙擺手道:“使不得,顛兄,你若和這小子結交,五行旗非和你玩命不可,此事可絕非我們五散人擔得下來的。”周顛不解道:“憑小子能和五行旗結多大的梁子?”說不得跌足道:“厚土旗顏掌旗使和旗下二十多名弟兄都喪命在這小子手中。”

  周顛和冷謙都被這消息震住了,顏垣的武功較他們五散人并不稍遜,手下弟兄更個個是百里挑一,身經百戰,悍不畏死的勇士,尋常的門派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除了遇到少林,武當,峨嵋這樣的大門派,才致不敵,怎么也想不到竟會斃命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弱冠少年手中…

  冷謙沉聲喝道:“納命來。”一劍刺向段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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