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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陰九陽》第8章
  段子羽見他眼色詭譎,頗為怪异,也不再問。他自命為武林中人,實不愿与官府扯上瓜葛,倒惟恐張宇初給他出個難題。

  馳到近前,翻身下馬,但見崇檐雕棟的道觀旁破廟依舊,而今人事已非,睹物傷情,不禁黯然神傷,便欲垂下淚來。

  張宇真見狀,忙雜以他語道:“羽哥,你的東西可是絲毫沒敢動,你先查驗一下。”

  段子羽進得密室后,果見一切与走時無异,他在桌案的底部摸了摸,不知按了什么机關,地上一塊磚突然而起,現出一個洞來。他移開磚,伸手一摸,取出一個匣子,在匣子底部旋了兩下,匣子驀然彈開,向里一看,卻是大惊失色。

  張宇真見他面色忽异,不知何故,忙問道:“羽哥,怎么了?”

  段子羽顫聲道:“真經不見了!”

  這一語無异晴天霹靂,擊得張宇真頭嗡的一聲,槍過盒子一看,果然空空如也,她對九陰真經的得失毫不縈怀,但看守這么多天,真經丟了,自是擔了嫌疑,一時花容失色,几欲哭將出來。

  段子羽忙道:“真儿,先別急,怕是我放錯地方了。”接過盒子細細察看,咦道:“這是什么?”隨手拈出一張黃色的帛幅來。張宇真湊過頭來一看,上面寫著几行字,字跡端庄娟秀,似是出于女子之手,寫道:“敬啟段君:武功有成,可喜可賀,寶經流傳江湖,福淺渦深,故爾取去,特此告知”。題款是“終南山活死人墓傳人”。

  段子羽笑道:“此經真是神物,來自何方,复歸何處。煩勞賢兄妹看守一個空盒子,委實過意不去。”

  張宇真長吁出口气,一股火盡數傾瀉到段子羽身上,怒道:“你還來說嘴,差點沒把人嚇死。”粉拳連搗,打在段子羽胸上。

  段子羽見把她急成這樣,負疚良深,連連討饒道:“好真儿,是我疏忽,饒了我吧,我可經不起你再來一記‘天宙神掌’。”

  張宇真听他提起天雷掌,登時停手,想起初次和他見面時,一記天雷掌把他打得背過气去,忙道:“那火傷全好了沒有?”說著解開他衣扣,袒露出胸,上面猶隱隱有一微紅的手掌印,不由得臉貼在他胸上,啜泣出聲。連日來為段子羽提心吊膽,不知作了多少惡夢,這些委屈吃這一嚇盡數宣泄出來。

  段子羽抱住她雙肩,柔聲勸慰了半天,張宇真方收住珠淚,洗了臉,重勻了面,和段子羽攜手去見張宇初。

  張宇初听說真經被盜去,也是一惊,看那帛上標明的日子,居然是他到后第五天,面色沉凝,眼望窗外。

  段子羽笑道:“大哥毋需為此事煩心,真經本就是他們的,他們來取去也是正理。”

  張宇初淡淡一笑道:“經書得失事小,居然有人能在我眼皮下盜走一物,也算他本事。活死人墓傳人,楊過的后代,我若有暇,倒要去終南山領教一番,看他究竟本事到何等地步。”

  段子羽見他如此自負,卻也不便相勸,張宇真恨恨道:“大哥,你何時去,叫上二哥,咱們三人一同去,讓他活死人墓變成‘死死人墓’。”

  第二日上午,張宇初決定返回京師,臨別之際,張宇初對段子羽道:“兄弟,你出掌華山門戶之舉,我本不贊同,你若欲在武林中發展,天師教雖小,也盡夠你鳥飛魚躍的了,若欲重現大理段氏的風光,‘大理王’之位我一走給你爭取到手,何去何從,可要審思熟慮,謀定而后動。”說罷,十余匹馬濺起一路黃塵而去。

  段子羽与張宇真送別張宇初歸返道觀,卻見道觀前不知何時聚了黑壓壓百余人,俱著明教服飾,華山二老和三清觀的百余名教士撥刀持劍,兩相對峙,看樣子尚未交上手。明教中人為首的居然是教主楊逍和護教法王“鷹王”殷野王,教眾俱是楊逍座下天、地、風、雷四門中人和殷野王所屬的“天鷹旗”。自殷野王之父——白眉鷹王殷天正死后,殷野王便子繼父職,當上了護教法王,人稱“鷹王”。

  明教中一人戟指罵道:“快叫你們少教主出來,否則將你們這一干雜毛牛鼻子殺得一千二淨,這三清觀一把火燒成平地。”

  段子羽和張宇真從馬背直躍而入場中。

  殷野王見此二人,眼睛登時一亮,對楊逍道:“教主,盜去圣火令的便是這女娃子,殺死顏旗使,大敗四散人的就是旁邊那小子,不知何故又當上的華山派掌門。”

  楊逍“哦”了一聲,見二人年紀甚輕,頗不為意。他此番東來,原是要找張正常較量,以奪回失落的兩枚圣火令,行至此處,才得悉張宇初來至此間。他知道張宇初實際上等于是天師教的教主,權柄甚重,便率人前來。他和殷野王均自重身分,雖久久不見張宇初出來,卻也不屑与些無名小輩動手,只派人在觀前叫罵索戰,以便把張宇初激出來。

  殷野王見楊逍不動聲色,知道張宇初若不出來,這位大教主怕是不會動手的,便緩步上前,對張宇真道:“女娃,上次你射我一針,這回且接我一掌。若是自料接不過,便隨我們走,一起去見令尊張大教主。”他倒并非存心与后生晚輩計較一招一式的得失,而是想把張宇真擒在手上,逼張正常交出兩枚圣火令。張正常的武功他是領教過的,至今思之,猶余威懾人,恐怕楊逍亦非其敵。說著緩緩提起手勢,輕拍出來。

  張宇真面色倏變,情知若是与他賽起輕功,仗著自己步法精妙,人又精靈,倒是不懼,但這般硬對硬地對掌,絕非其敵。

  段子羽忽道:“且慢,上次我吃你一掌,這次也吃我一掌。”

  殷野王停手蓄勢不發,輕蔑道:“手下敗將,尚敢言勇?”

  段子羽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倒是一副好對。

  兩掌相交,轟然大震,殷野王立足不住,退了三步,段子羽卻是一步未退,神定气閒。

  登時全場嘩然,均感此事匪夷所思。殷野王素以拳掌剛烈聞名于世,即便楊逍、范遙也不敢和他硬對硬地比掌上功夫,不虞這少年竟能將殷野王震退。

  其實這一掌段子羽是有備而來,全力施為,所用的又是西毒歐陽鋒的蛤螟功。殷野王哪知他迭逢奇緣,內力精進之速實是不可思議,這一掌只使上五成內力,滿擬已可將之斃于掌下,不料一掌之下,被震得气血翻騰,五髒倒置,已受了內傷。

  段子羽也被震得內力一滯,但体內九陰神功運轉如流,須臾便已暢通如故,渾若無事。

  殷野王性烈如火,大有乃父遺風,這一口惡气如何咽得下,調息片刻,气血略暢,大聲道:“小子,敢再接我一掌嗎?”

  張宇真撇嘴道:“說好只打一掌,這么快就要賴皮,真不識羞。”

  殷野王不理她,舉步上前便要發掌,楊逍眼力何等高明,一見便知他受傷不輕,只是硬撐著不欲人知罷了,再對一掌也決計討不得好去,是以揚聲道:“鷹王,豈可失信于這等小輩,待本座出手料理他。”

  殷野王長吸口气,散了內力,回轉天鷹旗下,靜靜調息療傷。

  楊逍走至段子羽前,上下端洋几眼,道:“你小子牛勁倒是不小。”

  段子羽冷冷道:“你若不敢比掌,比別的也成,何須出言相激。”

  楊逍面上一紅,不想自己心事被他一語道破,暗歎慚愧。淡淡道:“本座此次是找天師教討一筆帳,你是華山掌門,何必趟這混水。”

  高老者在旁道:“天師教和我們華山派是親家,天師教的事便是我們華山派的事。”段子羽和張宇真相好,二老和天師教的人自都瞧在眼里,卻無人敢說。便是段、張二人也從未論過嫁娶,高老者心地單純,口沒遮攔,順口道將出來,倒把二人鬧得面紅耳赤。

  楊逍道:“大師、華山已結秦晉之好,無怪乎段掌門屢次強行出頭,坏我明教大事,既然如此,接招吧。,,段子羽見他長袍飄飄,神態滯洒,竟不使用兵器,便也不撥劍。楊逍輕輕一指點來,指到中途,倏化成掌入疾速拍來。段子羽久聞這位明教主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絲毫不敢怠慢,腳下一飄,避了開來。楊逍這一動上手,招數如狂風暴雨般猛攻上來,雙手成指、成掌、成拳,又時而作刀,時而屈指為劍,有時又詭异絕倫地使出軟鞭、長槍、短匕的招數來,雖是空手,倒似手中有四五十种兵器,端的是招數精奇,變化無方。段子羽与他動手,卻占了個便宜。先前他曾大敗明教地字門門主司徒明月,司徒明月乃楊逍及門高弟,雖然功力相差懸殊,但招術上卻极相仿佛。是以楊逍二十几招凌厲無比的攻勢,倒被他舉重若輕,履險如夷地避了過去。二十余招一過,楊逍心下嘖嘖稱奇,以他的武功身分,對付一個后生小子,居然讓他支持這么長時間,委實大損顏面,手上攻勢更猛辣迅捷,直將生平所學武功使將出來。段子羽先前頗怵于他的名頭,此時卻信心倍增,見他一掌拍來,也是一掌拍去,楊逍豈肯与他對掌,掌化劍指,疾點他咽喉”兼泉“穴,段于羽想也不想,一指疾出,便欲与他一較指力。兩指將触,楊逍卻是縮手不迭。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功“何止威震天南,武林名家無不忌憚几分。其實段子羽不僅”一陽指“,什么指功都沒練過。只是憑仗九陰神功的內力罷了,兩指相較,段子羽未必能占上風。楊逍既認為他是段氏后裔,精擅”一陰指“自是天公地義,是以不敢硬撞,放過一次得胜良机。圍觀眾人無不看得目眩神馳,膛目結舌,連喝彩助威都忘諸腦后。殷野王也停止調息,嘖嘖稱奇,方知自己敗得也不算冤沉海底。張宇真和華山二老卻是將心提在嗓子眼里,手心里都捏了把冷汗。張宇真兩袖中各有一小匣,中藏夭雷神針,以机簧發出,勁力胜于強弩,針又細小,迅疾無比,人往往不知不覺中便著了她的道。此際她兩指扣在机簧上,但段子羽和楊逍疾轉如風,這神針卻是不敢發出,惟恐誤傷了段子羽,只有干著急。華山二老挺刀窺伺。一俟掌門人稍呈敗象,便合力換他下來。這些人雖都知道段子羽武功了得,但楊逍成名何等赫赫,段子羽与他交手,實是敗面多,胜算少。楊逍指化為刀,一記”橫掃千軍“,段子羽也易指為刀,卻是反兩儀刀法中的”万劫不复“。楊逍識得此招厲害,飄身避開。此刻兩人已拆了近百招,段子羽見他退避,長吸一口气,登即一記九陰白骨爪攻上,楊逍剛避過,不想他手臂一長,五指堪堪抓到他前額。高手對敵,只爭分毫,楊逍本擬他手臂已至极處,不能再長,哪料有此一變,也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他武功也确是高明,應變之速更是罕有人及,遇此猝變,人斜斜向后飛出,足不動,腰不彎,宛若裝了机括般。明教中人轟然彩聲大作。段子羽這一招雖走了空,五指之下卻將楊逍衣袍撕下一條來,公平而論,竟是贏了一招。明教中人見教主狼狽若斯,方知喝了倒彩,人人尷尬至极。楊逍一運內力,撕破的衣袍陡然震脫,如一朵白云般飄落遠處,明教中人吃一塹、長一智,雖見這一手武功高明之至,卻是緘口結舌,不再喝彩了。楊逍手一張,兩名小弟子躬身奉上兩枚圣火令來。楊逍精通各种兵器,對他而言,用什么兵器都相差不多,作教主后,因為圣火令是明教教主法器,又堅硬逾于金石,便以圣火令為常用兵器。他持令在手,走了過來。段子羽也掣出長劍,劍尖垂地,立好”天雷劍法“的門戶。張宇真叫道:“楊大教主,你也是成名多年的英雄,怎么不識羞,輸了一招還要賴皮,將來有何顏面再見世人。”

  楊逍吸口气,沉聲道:“段先生,楊某一時大意失了一招,你們若將圣火令賜還,楊某這便認栽,率人回轉西域。如若不然,今日便是生死之爭,不死不休。”

  段子羽听他說得頗為悲壯,卻也豁達大度。要知楊逍這樣的名家耆宿甘于認輸,實是比死還難受。可圣火令不在他手上,又怎能“賜還”。

  張宇真嬌笑道:“楊教主,那兩塊非金非王,黑黝黝的東西有什么好,若在我手上便還了你,可不巧被皇上知道了,說是借去玩几天。楊教主何不等几天,待我向皇上討來便還給你。你們明教也真忒怪,把那兩塊當不了五兩銀子的東西當寶貝似的。”

  楊逍又气又惱,心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既听落入朱元璋之手,這兩枚圣火令是絕難追回了。朱元璋以明教之力登上皇帝寶座,便自號“大明王”,國號也是“明朝”,以明教教主自居,可惜他在教中職位太低,連四散人、五行旗掌旗使都不如,自是無人肯擁戴他。原教主張無忌又失蹤得甚是离奇,推算時日,張無忌正是在濠州巡查朱元璋軍營后失蹤的,是以教中首領一致猜測必是朱元璋大搗其鬼,或許使什么毒計將教主害了。如此一來,更視朱元璋為仇敵。朱元璋見教眾不服,惟恐明教再度為敵,“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古訓朱元璋讀得最熟。是以一面极力鎮壓,一面請天師教出頭,盜取圣火令,如若六枚圣火令在手,明教所余十余万教眾自得束手臣服。

  這其中种种情由,楊逍早已猜出個八九不离十,今日虹然如是,暗歎明教大勢將去,張教主在時的空前盛況已絕難复現,而肇其端者便是眼前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頭。一時憤怒到了极點,身形一晃,兩枚圣火令向張宇真砸去。

  張宇真兩手早扣在腕上暗器匣的机簧上,見楊逍欺近身來,手指一按,霎時間,百余枚天雷神針一齊射出,打向楊逍胸腹。

  兩人相距极近,楊逍已万難避開,危急之際,內力陡然發揮至极處,衣裳脹起如鼓,百余枚神針打在衣上,扑籟籟震落下來。卻也有兩三枚透衣而入,射進肉中。

  楊逍怒极,圣火令疾向張宇真砸來,忽然腦后生風,五縷指風刺得頭皮發痛,楊逍便知是段子羽的九陰白骨爪攻到。同時掙掙兩聲,卻是蓄勢已久的華山二老將圣火令托住。

  楊逍雖怒火中燒,鎮靜功夫卻未失去,身子一縮,避過一爪,隨之橫向滑出,這手橫移功夫雖与段子羽的“挪移乾坤”有上下床之別,卻也差相仿佛。

  段子羽只為救張宇真,并非志在攻敵,見張宇真無患,片刻間以手加額,不知念了多少聲“阿彌陀佛”,哪有心思去攻擊楊逍。

  楊逍脫險后,身上中針處已感麻痒難耐,知道針上喂有劇毒,只得運气逼住,卻不敢再行出手。但若就此舍之而去,如此良机豈容易再得,心下一橫,戾念頓生,摸出一面紅色法旗,空中一揮,百余名教眾立時群涌而上,向段子羽這面攻來。

  此次楊逍本為找張正常較量,知道張正常絕非易与之人,天師教更是人才濟濟,高手如云,是以留范遙鎮守大光明頂,處理教中事宜。韋一笑素与楊逍不睦,上次鎩羽而歸,心情拂郁,沒有跟來,五行旗各自為政,對楊逍向來是陽奉陰違,楊逍也調之不動,只得率天、地、風、雷四門精銳和殷野王天鷹旗下的好手東來。明教自創教以來,政令不一,分崩离析的局面至此已達极點,楊逍這教主更是做得有名無實。

  段子羽叮囑華山二老護住張宇真,自己率三清觀百余名道士迎上,雙方展開一場血戰。

  兩方一交上手,兵刃相格之聲、受傷慘叫之聲不絕于耳。

  段子羽右手劍、左手九陰白骨爪,如猛虎沖入羊群,所謂“留情不下手,下手不留情”,明教教眾雖非庸手,又怎當得住他的虎威。況且雙方人數相近,僅就武功而言,尚是天師教這一方大占优勢。段子羽劍法精妙,明教教眾罕有接得住他十招八招的,九陰白骨爪下,更是當者頭骨透穿而亡。片刻之間,已擊斃二十余人,端的如割草一般。

  頓飯工夫,明教四門教眾和天鷹旗所屬已損折一半,天師教這方卻所傷無几,明教更呈劣勢,只是這些教眾素來凶悍,雖明知不敵,仍是苦戰不退。

  楊逍未料到那百余名平平庸庸的道士居然個個是硬把子,大是意外,一見若再不退,竟有全軍皆墨之虞,他臨事果決,取出法旗連揮,喝道:“大家速退。不得戀戰。”

  明教教眾一聞令旨,當即后撤,這些教眾多數上過戰陣,臨退之際頗有章法,絲毫不亂。教眾護著楊逍和殷野王惶惶而去,遺下几十具死尸。

  段子羽命人將尸体斂好,架起大火,將死尸焚化,竟是依明教習慣而為。他扣劍而歌:“焚我殘軀,熊熊圣火。生亦可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怜我世人,憂患實多!怜我世人,憂患實多!”

  語聲慷慨激越,歌畢竟潸然淚卞。眾人俱感詫异,惟有張宇真深解其意,卻也不以為然。

  張宇真道:“羽哥大敗楊逍和殷野王,又手刃這么多魔教妖孽,本應大喜慶賀,如何反忽發悲聲?,,段子羽道:“我只是一時義憤,和明教結了梁子。其實明教是好是坏,是善是惡,我也不知。這些人与我素不相識,逞論恩怨,卻還是不得已將他們殺了。不過明教的這段經文卻是胸襟搏大,大仁大義,不惜舍卻自己性命來拯救世人,何等的仁勇之風。殺了這么多人,也實不知是對還是錯。”

  張宇真深情款款道:“羽哥,你都是為了我,是我累了你。”

  段子羽苦笑道:“這也未必。我現今作了華山掌門,各大門派与明教是數百年的世仇,与明教為敵是注定了。”

  楊逍等一去之后,卻是再無動靜,亦無武林人士前來騷扰,華山二老終于耐不住,便催段子羽束裝就道,去華山接掌門戶。段子羽雖与張宇真兩情繾綣,纏綿悱惻,卻也知此事終不可免,何況之后還要率眾去嵩山与昆侖派會合,便与張宇真洒淚相別,三人三騎,直馳華山而去。

  三清觀离華山并不遠,三人從咸陽至西安,出臨潼關,不數日已馳至華山腳下。

  三人沿山而上,早有華山弟子前來迎接,卻不知段子羽是何人,二老也不說破,華山弟子以為是二老請來的貴客,言語舉止上也頗為恭謹。

  上至華山頂上,但見一排排精舍,雖不算華麗,卻也整洁軒敞,段子羽想到華山歷代先祖不知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有今日之規模,不禁感到肩上重任之巨,頗有如履薄冰之感。

  鐘聲連鳴九下,此鐘乃黃銅所鑄,重逾千斤,鐘聲一響,直傳出十里開外,嗡嗡之聲布滿山野。這是華山派有最重大變故,招集同門的訊號。附近的弟子聞此鐘聲,無論正在做什么,都得即刻赶返。

  二老將段子羽讓至一間可容數百人的議事大廳,不由分說把他按在軒階上的虎皮交椅上,二老也在旁邊的交椅上落座,只是降了一階。派中弟子絡繹而來,俱向二老叩釋問安,然后分列兩廂肅立,望著段子羽坐在掌門人的交椅上,都是詫异万分。想起兩位長老多年來的怪异之舉,隱隱然猜到了几分。但二老于派中位望最尊,這些弟子也多半是二老一手調教出來的,是以見二老悠然品茗,神情自得,俱都不敢發問,只在心中嘀咕不止。

  段子羽坐在虎皮交椅上,當真有芒刺在背之感,細品香茗,卻是不知其味儿。

  約有兩個時辰,華山派門人便已聚齊。一個個向二老報名喝偌,叩拜問安。段子羽博聞強記的功夫頗為了得,心下暗暗將這一干弟子的姓名,形貌記存心里。

  人聚齊后,段子羽便已算出共有二百五十三名門人,年紀大的已是五十開外,年紀最小的卻僅有八九歲光景,大多是二老的徒子徒孫。段子羽心中暗道:“華山派雖稱式微,門下弟子卻也甚眾,不知華山派鼎盛時期是何等光景,几位大弟子兩邊太陽穴隱隱鼓起,身形凝健,步履輕捷,武功底子倒也扎實。”

  左側為首的大弟子姓宁名采和,五十余歲,看其所占位置是眾弟子之首。此刻見門人已齊,遂越眾而出,來至中間躬身道,“兩位師叔在上,您二老一別數年,派中無主,弟子們日思夜想,無不渴盼。天幸今日回歸派中,大集同門,不知為了何事?”

  高老者洋洋道:“小宁子,你師叔我老人家可不是游山玩水去了,我和師哥踏遍天涯海角,不知受了多少辛苦,總算為本派尋到一位武功高強,大仁大勇的掌門人。”

  此言一出,當真是語惊四座。兩廂弟子群相聳動,哄聲大作,這些弟子雖見段子羽高踞掌門之位,又均知兩位長老外聘掌門的意圖,但見段子羽年紀甚輕,除了相貌俊雅飄逸外,也看不出有何异狀,是以雖然都料到几分,卻總覺忒也不象,高老者這番話一敲實,眾門人登即駭然,直感匪夷所思。

  矮老者一擊桌案,厲聲喝道:“嚷什么?這是本派議事重地,上有列代祖師的神位,亂嚷亂吵成何体統。”

  登時眾人緘口結舌,大廳內鴉雀無聲。大家對這位師叔最為畏憚,知道這位大師叔自幼入華山門戶,已連歷三屆掌門,誠可謂三朝元老,于派中功勳為最,前兩任掌門人對之也极為禮敬。他是派中執法長老,平時不苟言笑,鐵面無私,執法如山,派中大小弟子見之無不凜然生畏。倒是二師叔(高老者)為人隨和,性子柔順,便和八九歲的幼童也玩得來,大有南宋末期老頑童周伯通之遺風,人人都和他合得來。

  宁采和深吸一口气,斗膽抗辯道:“大師叔,您是派中尊長,向來言出法隨,弟子等理當從命。可援立掌門之事,實關乎本派的興衰存亡,對武林命運亦關連甚巨,必須審思熟慮,從長計議。”

  矮老者哼道:“我還沒老糊涂,更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宁采和心下一橫,雙膝跪倒,叩頭道:“弟子不敢,大師叔息怒,且容弟子詳陳下情。”

  矮老者冷冷道:“有話盡管道來,此事本派人人有份,并非我一人之事。”、宁采和額上冷汗涔涔,卻不敢取帕拭去,抬頭道:“自古以來,援立掌門必是從本派弟子中遴選而生,從無在旁門別派聘請掌門之理。本派立派數百年,也向來如此,師叔此舉,弟子不敢妄評,可傳揚出去,恐惹各派恥笑,墮了我華山派的威名。”

  另有几名大弟子也紛紛而出,跪在階下,附和道:“大師哥之言有理,還望師叔三思。”

  矮老者冷笑道:“華山派在江湖上還有何威名可言,我此舉正是要重振本派聲威。若說向無此例,何妨由我而始。各派自理門戶之事,又理會旁人說三道四作甚。這位段公于乃大理段氏子孫,名諱上子下羽,身負九陰神功,武功之了得自不必說,難得他大仁大勇,頗具俠義鳳范,如此人才正是我派掌門人的上佳人選,若說他是旁門別派入,卻也不然,我和你二師叔早已收他入華山派,已經一月有余,請他作掌門更是天公地道。”

  眾門人一听段子羽之名,又即嘩然。近來,江湖上盛傳崛起一位少年英豪,打得明教四散人慘敗而逃,連楊逍和殷野王也敗在他手上,他身負九陰神功之事更是人人皆知。華山弟子武功雖不甚高,訊息還是較為靈通,這些事自然早听到耳中,一听得座上那位少年就是鋒頭甚健的段子羽,不少人心中已感喜慰,又听師叔所說也很在理,心下已有几分認同。

  宁采和心中頗不是滋味,見原來附和自己的几位師弟默然起身回歸本位,情知孤掌難鳴,也只得起身,訕汕而回。他力阻此事,卻是存有私心,本來上代掌門人鮮于通一死,他便是本派弟子之首,他武功又素居眾人之上,掌門之位本應順理成章地落到他的頭上。可這策立掌門之事須得兩位長老主持,派中不少人向二長老提議,應速立掌門人,國不可一日無君,派也不可一日無主,卻均被兩位長老否決。宁采和心知掌門之位無望,望望段子羽,想到自己今后竟要向這稚子臣服,心中苦不堪言,目光中甚是狠毒。

  其余几名大弟子對此舉也并不完全贊同,只是華山門規峻嚴,矮老者責罰尤酷,這抗上之罪卻是無人敢消受。

  段子羽与矮老者相處月余,見他雖然言語不多,卻也是靄然長者,殊不料他具如此威嚴,而辭鋒咄咄,辯口無礙,尤令他詫异。華山眾門人的表情他自是一覽無遺,起身拱手道:“各位,在下年輕識淺,武藝低微,錯蒙二位前輩抬愛,堅邀作這掌門之位。在下明知難以胜任,無奈苦辭不獲,不得已來至華山,殊非本意,只是兩位前輩盛意難卻,說不得暫且權攝這掌門些日,一俟有高才俊彥,在下立時避位讓賢。”

  宁采和暗道:“說得好听,真作上了豈有空手讓出之理。”見兩位師叔其意決絕,眾位師弟徒儿和師侄們又都噤若寒蟬,情知此事已難以扳回,但心中一股惡气終難宣泄,遂道:“段公子,閣下盛名遠播江湖。我等深居簡出,無福見到。段公子何不露一手,也讓我等一飽眼福。”

  段子羽知他意在刁難,情知今日若不露出几手,壓住眾人,今后更不知有何變故。他雙手在椅上一撐,身子平平飛出,直落階下。高老者拍手喝彩,他性喜熱鬧,一見有人要比武,便喜悅無限,至于誰和誰比,他想都不想,只要有熱鬧瞧便成。

  眾弟子一見師叔、師叔祖鼓掌喝彩,登卻群相附和,惟恐手拍得不響,彩喝得不亮,落在旁人后邊,只有几位大有身份的弟子冷眼旁觀。

  段子羽拱手向兩邊作揖道:“不知哪位肯下場賜教。”

  几名大弟子面面相覷,俱不作聲,一齊瞅向宁采和,都想:“你出的難題,還是自己答吧。”

  宁采和心中气惱,心中罵道:“平日里都‘大師哥,大師哥’叫得要多親熱,有多親熱,這會儿都看起我的笑話來了。”勢逼此處,也只好走出來,心中一動,又生一計。

  笑道:“段公子,久聞閣下武功高強,宁某自料個故。不過咱們此番交手,乃是華山掌門人和門下過招,你若用別的武功,宁某這便認輸。”

  這番話以退為進,端的厲害。宁采和暗想。任你武功何等高強,卻未必精通華山武功,你不會華山派武功,又怎有臉做這掌門人。他哪知華山二老早料到此點,將華山派武功傾囊相授。段子羽身負九陰神功,華山派武功自是一看即懂,一練即會,出手已宛如華山名宿,華山武功在他手上實是威力大增。

  段子羽笑道:“就依宁兄所說,在下若是用了一招半式華山派外的武功,立時認負,立時下山,終生不履華山地界。”

  除二老外,余人均感駭然,對這場比斗興趣更濃。高老者歡聲道:“小宁子,使把勁,你能贏他個一招半式,這掌門之位就是你的了。”

  矮老者皺眉道:“老二,晚輩面前豈可胡言亂語。”高老者嘻嘻笑道:“我是說著玩的,小宁子哪里贏得了。”

  宁采和一听,險些气炸了肺,雖知二師叔向來口沒遮攔,這話也令他面上挂不住。當即兩腿一并,左掌在前、右拳橫放肋間,擺出華山拳法的門戶,道聲“請”字,左掌一引,右拳直擊而出。

  段子羽左腿后撤,右時橫架,正是華山拳術的“把臂攔門橫鐵閂”。這一式雖簡單,段子羽的時刻、方位俱拿捏得奇准,恰恰架開這一拳,略一進步,時尖已點在宁采和胸口玉堂穴上,隨即飄身后退。

  宁采和摹感胸口一麻,全身酸軟,但旋即回复,毫無异狀。知他手下留情,內力一沾即收,自己才免出大丑。不由得慚愧無地,不想自己浸淫這套拳法垂四十年,素有“神拳”之譽,這一式“把臂攔門橫鐵閂”本是平凡至极的一招,自己便在睡夢中也拆解得來,反倒栽在這一招上。

  段子羽也不料這位華山大弟子武功如是之低,暗自不解。卻沒想到習九陰真經,受灌頂大法,服食“先天造化丹”,習天雷劍法這四項均是不世奇緣,世人求一如登天,他四美齊備如拾芥,武功早臻化境。宁采和天資本不高,全仗多年苦修,畢竟人力有限,華山拳法又非什么神妙武功,究至极處,也不過是二流水平,難登大雅之堂。兩人功力懸殊,較技之下當然胜負立判。

  段子羽一招擊敗宁采和,既出意外,也有些內疚,是以并不說“承讓”等話。宁采和心實不甘,便道:“段公子拳術高明,宁某要在兵刃上領教一二,不知肯賜教否?”

  段子羽笑道:“悉听尊便。”

  高老者一听要比兵刃,立時撥刀擲了過來。段子羽伸手接過。眾門人見這一擲之勢呼呼生風,威猛剛烈,一般人只有閃避,絕不敢攖其鋒芒,段子羽卻是輕輕易易,毫不費力地接到手,大是心折,彩聲大作。

  段子羽知道高老者是給他出個難題,他本精擅劍法,高老者偏偏擲把刀過來,暗暗一笑,也不在意。

  宁采和持劍在手,左手劍訣一引,一劍平刺,是華山劍法中的“千峰竟秀”,段子羽身形一繞,以刀作劍,還一招“鷹蛇生死搏”的“靈蛇吐寶”,在他內力逼運下,刀尖柔軟如繩,上下左右盤旋不已,嗡嗡作響,大肖毒蛇吐須,擇入而噬的模樣。這一招使將出來,連矮老者也不禁大聲喝彩,在他所身歷的三位掌門人中。將這一招“天蛇吐寶”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妙到巔毫的卻無一人,眾門人也不禁心神俱醉,彩聲如雷。

  這次段子羽有了准備,雖然每一招都可置宁采和于死地,卻每一招都點到為止,勁力斂而不發,不使他敗得太慘,顏面上過不去。

  華山劍法共是三十六路,在江湖上頗有名气,但在段子羽眼中實是破綻百出,宁采和功力有限,更難將之發揮极致。段子羽每一招所指,俱是劍法中存有缺陷之處,或宁采和練得不到家的地方,雖一言不發,卻与良師指點弟子無异。眾門人無不修習這路劍法,本都推許宁采和為眾人之冠,也与自己受教無异,一個個凝神觀瞧,細心揣摩,銘刻心中。段子羽為使眾人看得分明,招數使得較緩,饒是如此,宁采和也已招招受制,冷汗直流。

  三十六路華山劍法使完,宁采和已是全身汗透,如遇鬼魅,腦中一個念頭電閃而生:“這一定是先代祖師轉生,否則他便是從娘胎里練這兩套武功,也絕不能達此境界。”

  他劍豎肘后,這是劍法的收式,扑通跪倒,叩拜道:“掌門人神功通玄,弟子拜服得五体投地,适才多蒙指教,終生受用不盡。”宁采和此后在段子羽指點下,果成一代劍術名家,開創華山派之“劍宗”,此是后話。

  段子羽忙伸手托住,道:“何敢當宁兄大禮。”跪下還叩了頭。宁采和极力托攔,哪里托得住。

  宁采和恭聲道:“請掌門人歸位,受我等參拜。”他是牛性子脾气,一旦服了某人,便傾服得五体投地,終身不貳。

  華山二老將段子羽拉至掌門人交椅上坐下,二人便在階上,率大小弟子大禮參拜掌門人,段子羽忙站起身還禮。

  眾門人叩拜如儀后,仍分兩廂站立,個個神態恭謹,再無輕視之意。

  矮老者留下几位大弟子,便遣散眾人。眾門人魚貫退出,頗有秩序。二老与几位大弟于商議之下,擇定下月十五為掌門人就職大典的吉日,即刻以二老名義書寫柬貼,分送各派,遍告武林同道前來觀禮。

  這期間,華山上下忙成一片,修繕房屋,清整山道,采購酒肉等物,操辦掌門人就職大典的一切事宜。

  段子羽無事,除每日傳授風清揚武功外,便信步游覽,熟悉環境,每遇到門人習武練劍,便看一會,隨手指點,眾門人得益匪淺。

  這一夜月明如水,段子羽在床上盤膝行功后,了無睡意,遂披衣而起,在山上信步踱來。

  其時已進十月,山風獵獵,寒意甚盛,段子羽內功精深,倒也不覺。忽見一處房屋中尚有燭光,便朝之而去。尚有百步之遙,屋中的爭吵聲已經清晰入耳,字字分明。一人道:“二弟,這便是你的不是了。當日兩位師叔首倡此事時,愚兄犯顏力諫,那時二弟默默如立朝馬,現在大議已決,反又提异議,這是何故?”

  另一個聲音道,“大師哥,小弟并無別意。這位新掌門人來歷可疑,小弟听人說,他最拿手的功夫是九陰白骨爪,听說這种功夫是要拿活人當靶子練的,練這种功夫的心地還有不歹毒的,華山門戶落人他手,前途著實可慮。華山派是歷代祖師和華山弟子浴血打出的基業,卻拱手讓与外人,兩位師叔也忒昏聵了。”

  段子羽一听便知,第一個聲音是宁采和,第二個聲音是二弟子成楠,兩人于派中徒眾最多,嚴然是宁、成兩大派系,實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宁采和道:“二弟,江湖傳聞十有九訛,況且掌門人在議事大廳上与我動手過招,本派上下人人親眼目睹,那可純純粹粹是本派的武功,愚兄得其指點,近几日細心揣摩,劍術上自感大有長進。不是我說,能將本派武功使得這么好的,還當推這位新掌門人。二弟又何必作杞人之憂。”

  成楠急道:“大師哥,尚不僅此。這位新掌門人据說是天師教教主張正常的徒弟,和其愛女張宇真已有婚嫁之盟。近來各派人士都說,前几月里截殺各派好手的百余件懸案俱是天師教所為,看來天師教大有吞并武林,一統江湖的野心,怎知這位新掌門人不是天師教的奸細,派他入掌華山,先吞掉我們這一派?”

  宁采和沉吟有頃,沉聲道:“二弟,你所說當真無虛嗎?”

  成楠道:“大師哥,此事關乎本派存亡大計,小弟豈敢听信子虛烏有之語,這些事小弟訪察得确确實實,才敢和大師哥商議。”

  宁采和道:“此事如象你所言,倒是著實可慮,只是柬帖已經發出,江湖中無人不知,現今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成楠道:“那也只有毀約,并向天下武林同道言明此事,我想各派也會諒解的,即使損了些名頭,能保住祖先基業也是好的。”

  段子羽听到這里,也惟有苦笑,驀然感到一股殺气襲來,轉身,瞥見矮老者正站在十步外,月光下,一張充滿殺气的臉煞是可怖。段子羽知他對宁、成二人動了殺机,忙擺手示意,讓他息怒。

  又听宁采和道:“咱們這便找兩位師叔去。”

  門吱呀一聲推開,宁采和、成楠二人走出,一見月光下站著段子羽和矮老者,更如當頭澆了桶冰水,心里都涼颼颼的。

  段子羽走了過去,笑道:“兩位師兄想見識一下九陰白骨爪嗎?”

  宁、成二人以為他要動手,不由得退了兩步,段子羽身形一晃,月光下只見黑影一閃,段子羽手爪已透穿十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五個指洞均勻宛然。宁、成二人還是首次見到這門功夫,心下駭然,暗道:“如此指力當真可以開金裂石,若抓在頭上,不死何待。”

  段子羽朗聲道:“在下自小習練此功,卻只以大樹、牆壁、金石為靶子,從未以活人作過靶子,只是這爪下實是斃過不少魔教中人,成師兄以為這門功夫歹毒嗎?”

  成楠心中畏憚之至,惟恐他忽然上來,在自己頭上穿五個窟窿,心惊膽戰,股栗不止,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知是“是”還是“不是”。

  段子羽身形又一晃,已撥出矮老者腰間單刀,使一招反兩儀刀法中的“万劫不變”,刀已架在成楠脖子上,宁采和急道:“掌門手下留情。、”冰冷的刀鋒触在脖子上,成楠亡魂皆冒,他武功也算不低,段子羽竄出撥刀,返身施招,少說也有几十丈的距离,可他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刀已架在頸上,這等如鬼似魅、飄忽如風的武功他還是首次見到。

  段子羽收刀笑道:“成師兄認為這招歹毒否?”

  成楠雖避不過,卻也識得這是本派絕技及兩儀刀法中的絕招,當然不算歹毒,可他心中卻也隱隱覺得,一爪下來和一刀斬頭,其中也無甚差別。一時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將刀還与矮老者道:“前輩,小子之意在洗刷自己的清白,絕無冒瀆之意,我与天師教有千絲万縷的瓜葛,前輩也當盡知。現今身處嫌疑之地,前輩所托實是不能辦到,在下這便收拾行裝,連夜下華山去了。”言畢,拂袖而去,矮老者和宁采和哪里攔得住他。成楠驀地里知道自己闖出了大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喪如死。

  段子羽回至房中,片刻間即打點好行囊,望了望熟睡中的風清揚,頗是戀戀,心下一橫,推門而出。

  推門一看,卻怔住了。門前的空地上黑壓壓跪滿了人,華山二老跪在前面,成楠四馬攢蹄捆成一團,神情委頓,看來已飽受矮老音一頓責罰了。

  矮老者見他出來,大聲道:“掌門師侄,你万万走不得,華山一派的振興大業便著落在你身上,望你看在我們兩個老頭子份上留下吧。”

  眾門人也齊聲道:“請掌門人留下,我等俱忠心擁戴,絕無貳意。”

  段子羽甚是感動,不想矮老者片刻間便已齊集門人,前來阻行。忙近前扶起道:“前輩快快請起,在下實是受不起。”

  二老起來,眾門人也隨之而起,宁采和來至面前,伸手打了自己几個耳光,恨聲道:“掌門,我白活了五十多歲,身為眾弟子之首,不能為師弟、師侄輩的表率,反輕信謠言,触怒掌門,請掌門責罰。”直挺挺跪在地上。

  段子羽忙將他扶起,見他這几掌用力甚重,兩頰高高腫起,指印宛然,心下倒過意不去。

  高老者嘻嘻笑道:“掌門師侄,你別生气。這混帳王八蛋惹了你,待我給你出气。”一腳把宁采和踢出十几丈遠,他出腳甚速,段子羽竟阻攔不及,他又重重踹了成楠一腳,罵道:“兔崽子,我老人家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請來了掌門,倒要被你給气跑了,敢信口侮辱掌門,眼中還有門規沒有,待我碎刀剮了你。”當真撥刀即砍。

  段子羽身子疾閃,蘭花指拂在高老者臂彎曲池穴上,左手將刀奪過,笑道:“前輩何須如此。”運刀如風,將成楠@身上繩索砍斷,卻未損傷衣袍絲毫,近來他在勁力的收發拿捏上已大有進步。

  段子羽對二老道:“兩位前輩,在下并非負气出走,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位成兄也是心慮華山派的存亡大計,何罪之有,如此責罰,倒令在下不安了。”

  高老者笑道:“你既說饒了他,便饒了他,滾吧,看著你我就心堵。”飛起一腳,又把成楠踢飛出去,早有座下弟子接住,倒不似宁采和之狼狽。/段子羽浩歎一聲,道:“天師教張教主乃救我性命,授我武功的恩人,雖無師徒之名,實有師徒之實。我与真儿的事前輩也盡知,這些也并無要瞞人之處。天師教實力雄厚,雄視武林之心也未嘗沒有,若真如成兄所說,在下那時夾在中間實難做人,倒不如就此別去,做一逍遙自在的江湖浪子。”

  高老者嘻嘻笑道:“掌門師侄,小楠子就愛胡說八道,你權當他放屁就是,你是不是嫌華山掌門不夠風光,要去做什么‘大理王’?”

  段子羽苦笑道:“我哪有此意。”

  矮老者沉吟道:“武林中事如白云蒼狗,那是誰也料不准的。魔教先前与武當是生死對頭。現個今不是早結成親家了嗎。少林素為武林翹楚,与各門派也相處和睦,可月末咱們不就要与昆侖派向他們問罪嗎。可見這敵友之事實是難料,就算真有与天師教為敵的那一夭;我們也信得過你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敢有异議者,就以門規處置。”

  段子羽大是感動,不料矮老者如此推心待他,將一派之命運盡數放在他掌中。

  矮老者揚聲道:“咱現今起,有敢未掌門人一言半句者,格殺勿論,有敢私下竊議,侮慢掌門者,亂刀分尸。有不愿服從此門規者,請立即自出門戶,下華山去。”

  眾人齊聲道:“愿服從掌門人令旨,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矮老者喝道:“成楠。”成楠忙走了過來,躬身听訓,矮老者道:“你胡言亂語,侮慢尊長,本應亂刃分尸,看在掌門人份上,罰你去思過崖面壁三年。”成楠顫聲道:“謝師叔法外施恩,謝掌門人寬恕。”在几名弟子扶持下,連夜到思過崖面壁去也。

  段子羽見此情景,倒是說什么也不能走了。只得重回房中。

  自此事之后,華山派上下人等對段子羽之言确是凜遵無違,無人敢再稍有异議。

  彈指間十月十五已到,華山派張燈結彩,洒掃塵除,忙個不亦樂乎,一片喜慶气象。

  大清早,段子羽用過早飯,執事弟子傳報,峨嵋掌門百劫師太率弟子來到,段子羽大惊,雖料百劫師太必來,卻不料如是之早,想必是奔馳一夜。忙和二老直迎至山腳,見百劫師大率淨思等五名弟子正在山腳下,所乘車子正是他所送。

  段子羽忙躬身下拜,惶恐道:“勞師太遠途跋涉,如此辛苦,何以克當。”

  百劫笑道:“這是你的好日子,我怎能不到,有你布施的車子,倒也不算辛苦。”

  兩人大笑,并肩上華山。將百劫師太讓至大廳奉茶,段子羽方欲与師太敘話,昆侖派掌門人詹春又到,段子羽迎至山腰時。見一中年婦人和一中年男子上來,后面兩人是西華子和衛四娘。

  兩位掌門互通姓名,平禮交拜,也迎至客廳落坐奉茶。

  百劫師太淡淡与詹春敷衍兩句,便自管欣賞壁上的名家字畫,大家素知她冷傲,也不以為异。

  客人絡繹而來,中原武林有名的門派几乎都到了,而且大多是一派掌門或一幫之主,丐幫史紅石,武當俞蓮舟也親自上山祝賀,算是給足了華山派的面子。只有崆峒派沒派人來,段子羽擊傷宗維俠和常敬之兩位長老,崆峒派自不會來賀他當掌門。

  段子羽一見史紅石,便想起史青來,极想探詢一番,但來的客人委實大多,且多是一派尊長,非他親自出迎不可,只略略寒暄几句,便又出山門迎接別的客人了。

  華山二老惊喜万分,實料不到各派如此賞光,門下弟子穿梭般往來待客,臉上也都喜气洋溢,華山派自立派以來,尚無如此鼎盛气象。

  將至午時,少林寺方丈圓覺大帥偕同長老空智佛駕蒞臨,登時群相聳動,均感匪夷所思。少林寺已閉寺經年,專務清修,不与聞武林中事,昔日的少林四大神僧“見、聞、空、性”,方丈空聞大師已坐化成佛,空見神僧死于金毛獅王謝遜的“七傷拳”下,空性大師死于王保保手下禿頭阿三手下,現今只余空智大師一人。四大神僧成名之早,盛譽之隆,尚在武當七俠之上。大家万万料想不到華山派掌門就職大典居然會惊動他的佛駕。以少林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此等事僅需有達摩堂或戒律院的首座到場,便已是給足了華山派的面子。

  段子羽雖然受寵若惊,大感殊榮,心中卻也疑竇叢生,他与昆侖派定議向少林問罪之事,少林寺不會不知,兩位高僧前來是否有下手之意。但不管怎樣想,還是疾迎至半山腰,叩拜如儀,執晚輩禮甚恭。

  圓覺雙手合什,一股柔和韌密的罡風涌起,段子羽這一拜便拜不下去,少林方丈望重武林,段子羽又是后輩,也不好与他較力硬拜,反倒失了禮數,是以只躬身施了半禮。

  兩位高僧一入大廳,各派中人紛紛站起,施禮問侯,百劫師太端然不動,昆侖派自是把臉轉向一邊,心中也是大起疑心,但是兩位高僧只帶几位貼身小沙彌,卻也不懼。

  午時正,執事弟子喝聲道:“天師教主張天師駕到。”

  一聞此言,不少人以為听錯了。張天師之名自是人人皆知,但他從不和武林人士往來,地位又尊崇無比,是以他之到來,較諸圓覺,空智的到來震駭尤甚。

  段子羽和二老忙迎至山門,便見張正常身穿紫金袍,頭戴逍遙巾,手攜張宇真飄然而來。張宇真發束金冠,一身純白貂裘,足蹬小蠻靴,宛似閬苑仙女。

  段子羽搶上跪倒,叩頭道:“此微小事,何敢勞前輩玉趾親降,著實受不起。”

  張正常坦然受禮,扶起他道:“我倒真想偷懶不來,可惜惹不起我這小魔頭,若是不來,她不把我的胡子撥光才怪。”說著持須大笑,看著愛女,笑意尤盛。

  段子羽知道是張宇真從中大搗其鬼,硬把張正常拉來的,向張宇真投去感激的一瞥。

  兩人身后一群健夫抬著大箱小籠直有二十余擔,這些箱籠入眼便知极重,這些人居然毫不費力,山道雖陡,卻健步如飛,段子羽一看便知個個都是高手,霎時間心中了然,定是張宇真怕有人滋事生亂,是以帶了一群高手來壓陣,至于屈尊這些高手作腳夫,段子羽在張宇初手下已見過,并不見怪。

  段子羽知道張正常不喜与俗人交往,便將二人迎至自己寢居,親手奉上茶來。

  張宇真拉住段子羽的手,笑道:“羽哥,沒人敢欺負你吧?”

  段子羽笑道:“有張大小姐作靠山,天底下哪有人敢欺負我。”

  張宇真咯咯嬌笑,甚是得意。張正常從袖中取出禮單遞与段子羽道:“一點東西,你收下用吧。”

  段子羽早見到那些大小箱籠,知道天師教富可敵國,出手自然必是駭人的數目。只是他受張正常之恩至重,這些身外之物倒是不放在心上了,一笑接過,拋在案上。

  張宇真撇嘴道:“爹,我說多送些吧,你偏不听,你看人家瞧都不瞧上一眼。”張正常笑道:“乖乖,我把箱底都掃干淨了,連你的嫁妝部送來了,還嫌不夠。”張宇真羞紅滿面,扑在張正常身上扭糖般嘶鬧,百般不饒。

  段子羽也感不好意思,俊面飛紅,站在那里看也不是,避也不是,尷尬异常。

  張正常抱住她笑道:“好了,好了,這可不是家里,讓人看了笑話,羽儿,你客多事忙,出去張羅吧。”

  段子羽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到得外面,見天師教的人三三兩兩遍布四周,顯是奉張正常之命監視動向,一俟有人惹事生非,便即行彈壓。

  二老見他出來,忙迎上來道:“掌門帥侄,各派人己到齊,大典開始吧。”段子羽點頭應諾。

  來到議事大廳,眾人听聞大典開始,登即肅然起身,站在兩廂。左側以圓覺,空智為首,右側以俞蓮舟、百劫為首,肅立觀禮。

  二老跪在十几位歷代祖師神像前,稟明立段子羽為華山掌門的根由。段子羽此刻方知,高老者居然姓高,名思誠,矮老者姓岳,名霖,卻也仍不解二老為何隱匿姓字如是之深。

  各派人眾早已得悉此次新立的掌門,是与魔教屢戰屢捷的少年英俠,威震天南的大理段氏的名頭,雖逾百年兀自余威懾人,是以段子羽雖年椎,卻也不存輕覷之心,現今見他俊雅蘊籍,如玉樹臨風,更覺華山派得人,紛紛艷羡不已。

  段子羽淨手、焚香,拜過列代祖師后,從二老手中接過令牌、令劍,接職大典遂告完竣。段子羽与二老向所來賓客拱手致謝,一聲吩咐,門下弟子將早已備好的酒桌流水价送將上來,華山弟子武功雖不出眾,端酒送菜實是大得其所哉。

  段子羽逐桌敬酒,各人也都出言恭賀。這一日華山頂上,宴開百席,盛況空前。

  酒宴過后,各派賓客紛紛辭去,少林方丈圓覺大師和空智神僧只略一敷衍,早已飄然下山,段子羽送出山門,兩位高僧也只依禮辭別,面色靄然,毫無异狀。段子羽不知他們是真的不知自己行將去少林問罪之事,還是毫不放在心里,大感疑慮。

  午后申牌時刻,客人散盡,百劫師太被段子羽苦苦留住,昆侖派人欲和他共商大計,自然留下不走。張正常也率人辭去,只留下數名高手護衛張宇真。留下的人都被請到早已打掃好的客舍中安置歇息,直至此刻,華山派人方得喘息之机。

  段子羽回至房中,見張宇真坐在案邊,單手支頸,一張俏臉半隱半現,似在想著什么,一桌酒菜絲毫未動,訝然道:“真儿,怎么沒用飯,莫不是不合胃口?”

  張宇真見他進來,喜得跳了起來,听他一問,撅起小嘴道:“你又不陪我,誰有心思吃飯,什么東西也舍不了胃口”段子羽默然一想,張正常也必是空腹而去,歉疚殊甚,柔聲道:“真儿,實在是客人大多,我只好先招待外人,冷落了令尊和你,真是該死之至。”

  張宇真笑道:“沒人怪你,天師教雖窮,飯總吃得起。誰個大老遠巴巴地蹭你這頓飯來。我是等你一起吃,大掌門請坐,待小女子服侍您用餐。”說著把他按在椅上,親手斟了酒,送到他唇邊,段子羽不忍拂其美意,只得一口飲干。

  張宇真在他身邊坐下,道:“段王爺果然海量,再吃口菜來。”

  段子羽听她說份蹊蹺,停住不吃,道:“你怎么又來取笑我?”張宇真笑道:“小女子怎敢恥笑王家千歲,你看看這個。”從袖中摸出一張黃色紙張。段子羽接過一看,竟然是朱元璋親筆所書冊封他為“大理忠靖王”的詔書。

  張宇真道:“皇上說了,你既愿在華山做掌門,就先做著,等何時做膩了便到京師就封。”

  段子羽默然,万料不到張氏父子神通如是之大,居然能說動朱元璋冊封一個素不相識、寸功皆無的人為王,其實,這個王位實是那兩枚圣火令換來的。張宇初日日在朱無璋面前贊揚其名,說他如何智勇兼備,獨上大光明頂盜來兩枚圣火令,其后又如何大敗楊逍、殷野王、韋一笑、范遙等一干魔頭。朱元璋出身明教,對楊逍等人自是熟知,知道都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他既收服不了這些人,又無力加以鏟除,實是心中大患。他素服張宇初的智謀武功,對其言听計從,听得出了如此了得的少年英俠,又是張正常所授的武功,便思收為已用,以對付明教這一強敵。是以不惜裂土封爵,卻也允其仍留武林,便是此意。

  這其中种种,段子羽便想上七天七夜,也想不出來。他自小便以亡國之人自命,雖絕無光复大理國、割据稱帝之想,卻也不愿向旁人俯首稱臣。是以默然有頃、笑道:“這紙浩命還是收回去吧,我除了武林人,什么都不想做。”

  張宇真嫣然一笑道:“不做也好。京師里滿是什么‘王’什么‘侯’的,平日里挺風光,可一見了皇上就都跟奴才似的,滿口諛詞,馬屁拍得不好還要掉腦袋。我也不想你這樣。”

  段子羽大喜,道:“真儿,你真是我的知已,來,咱們干一杯。”

  兩入正歡飲調笑之際,高老者高思誠一頭闖將進來,此老平時傻里傻气,卻甚有急智,見此光景,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咦,這屋里怎么沒人,都到哪儿去了,待我別處找去。”轉身走了出去。

  一待他走出,段子羽二人俱是笑不可抑,張宇真仰面捧腹,笑得气都喘不上來,椅子一晃,險些跌下。段子羽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住她,張宇真順勢一傾,已扑在他怀里,將頭靠在他肩上不動。

  兩人都是有了酒的人,段子羽內功精深,倒還不覺,張宇真空腹之下連飲數杯,早已酡紅滿面,醉態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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