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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哄著我》第68章
第68章高考

  電話在手中震動了起來,依舊是寇琛打過來的,楊吱毫不猶豫接聽了電話。

  「叔叔。」

  「我已經看到你們這邊的燈光了,估計還有三分鐘,寇響他的演出開始了嗎?」

  即便是周遭環境喧鬧,隔著聽筒楊吱依舊能感受到寇琛聲音的迫切,她也能夠理解,就像是突然間意識到過往的忽視,悔恨懊惱,特別急於想要彌補這所有的一切,所以才會接二連三地打過來,害怕錯過這一次機會。

  「叔叔,你別急,寇響後面還有好幾首呢,來得及,慢點開車。」

  然而她話音未落,便聽到一聲尖銳的剎車從聽筒中傳來,不,不僅僅是聽筒,遠處劇烈的震動聲響,也已經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衆人紛紛回頭,赫然見百米開外,一輛黑色轎車與大貨車相撞,被貨車徑直撞出了護欄,衝進了茫茫郊野之中,而邊上,大貨車因為險些脫軌而橫在路邊。

  大貨車司機毫髮無損,從駕駛位上下來,看著已經撞壞護欄徑直轟出去的奔馳車,嚷嚷著:「媽呀!」

  那輛奔馳前面的車窗玻璃已經破碎,車身也變得凹凸不平,裡面的人生死未蔔。

  「出車禍了!」

  「過去看看!」

  「快報警,不不,打120!」

  人命關天,現場rapper們顧不得許多,趕緊跑過去查看那輛奔馳豪車的狀況,楊吱被人群携裹著朝外涌去,離舞臺越來越遠。

  「有人!車裡有人!」

  「不是廢話嗎!車裡當然有人!」

  「全是血,死了沒有啊?」

  「誰知道啊!」

  「120打了沒!」

  「打了打了!」

  舞臺正中的寇響,漆黑的目光死死凝望著那脫軌而出的黑色奔馳。

  至死,他都認得那輛奔馳車。

  小時候,他時常趴在閣樓的窗臺邊,記憶中,童年的時光總是陰雨連綿,他眼睜睜看著那輛黑色的奔馳車把老爸帶走,消失在白霧茫茫的雨幕中。

  那時候,他覺得那輛奔馳就像一個可怕的野獸,帶走他的爸爸。

  一定也是因為那頭可怕的野獸,才讓爸爸不喜歡他

  他那樣篤定的信念,直到十二歲生日那一天,全盤崩塌,那一天,聽著耳邊父母的爭吵,看著桌上還燃著蠟燭的巧克力生日蛋糕。

  十二歲的寇響,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根本沒有野獸,是因爲爸爸不愛他,所以爸爸才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他。

  在意識到這件事以後,他砸碎了香檳酒瓶,用碎玻璃劃傷了自己的眼角。

  十二歲之後的寇響,野獸藏進了他幽暗的心裡。

  話筒驟然落地,發出一聲震徹的嗡鳴,楊吱猛然回頭,見少年站在舞臺之上,身影單薄而蕭索。

  從未見他那般無助,漆黑的眼眸中透出絕望之色,宛如會將人吞噬的深淵。

  楊吱張嘴想要喊他的名字,而下一秒,他已經從臺上一躍而下,朝著那輛被撞得形狀凹凸變了形的奔馳車狂奔而去。

  新年的鐘聲敲響,繁華的河對岸,天空綻開簇簇刺目的煙火,現場一片死亡籠罩的混亂中。

  新的一年珊珊來遲。

  **

  不多時,救護車閃著信號燈飛速趕來,醫生護士合力將滿身鮮血的寇琛從駕駛座抬了出來。

  他以爲自己死定了。

  在意外發生的瞬間,天翻地覆之下,身體已然感知不到痛楚,可是令他驚奇的是,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會有靈魂這種東西。

  他竟然飄飄忽忽地飛了起來,看到已經變形扭曲的車身,看到自己血淋淋的身軀,一抬頭,還看到不遠處正熱火朝天的舞臺。

  舞臺上,他的兒子堪稱完美的精湛表演使得台下觀衆陷入瘋狂的狀態,他們爲他歡呼著,叫著他的名字,崇拜他喜歡他

  多好啊。

  他終於也來到了人群中,成爲了他的一名觀衆,親眼見到他在舞臺上光芒四射的樣子。他要做的,就是發自內心地為他鼓掌,為他驕傲,他要告訴所有人,這是我兒子,過去我沒能成為一個好父親,現在我想要彌補

  周遭的一切,突然變得扭曲,面前的舞臺突然宛如玻璃般破碎,四分五裂,一聲脆響,他竟然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家中。

  他的面前擺著一個巧克力蛋糕,蛋糕上插著十二根細長的蠟燭,而地上的破碎的香檳殘迹,少年撿起尖銳的玻璃碎片,放到自己的側臉。

  畫面頓時變成了黑白色,寇琛大喊著試圖阻止他,可是他却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劃傷自己稚嫩白晰的臉龐,鮮血宛如蜈蚣一般。自他臉頰蜿蜒而下。

  而這份徹骨的疼痛,爲什麽在多年以前他未曾感受到,爲什麽他當時不多看看自己的兒子,如果他多留意,便會發現少年眼底籠罩著怎樣的無助和絕望。

  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的靈魂正逐漸飄忽遠去,飄向未知的彼岸,塵世的一切都與他不再關聯,他也將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

  **

  醫院急救室亮著紅燈,走廊上聚集著不少人,有公司下屬,寇琛年邁的父母,警察對幾個熱心助人的rapper做著筆錄。趙嘉和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那張平日裡菩薩一般無喜無怒的臉上,此刻也挂滿了憔悴和焦急。

  「怎麽會出車禍呢!肇事者在哪裡?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尖銳的聲音迴蕩在走廊邊,儘管護士走過來多次提醒她小聲一點,但是趙嘉和顯然已經情緒崩潰了:「一定要救他,他是我丈夫,一定要救活他!」

  「女士,你冷靜一點,我們會盡力的,醫生正在全力搶救。」

  趙嘉和一回頭,她看見了坐在橫椅上的寇響,他躬著身子,抱著頭坐在椅子上,看不見臉,但是能夠感受到他此刻的絕望。

  趙嘉和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正措辭要安慰他幾句。

  「走開。」

  寇響的聲音近乎冰冷,帶著嘶啞的疲倦感。他抬起頭來,一雙黑眸深不見底,眼白周遭布滿了血絲。

  「寇響」趙嘉和叫出口,却發現這麽多年以來,她對自己的兒子,竟然連一個親昵的稱呼都沒有。

  寇響似乎極不願意趙嘉和坐在自己的身邊,他不耐地站起身,朝著走廊盡頭走去。

  花園裡,裴青和時緒在橫椅邊,沈星緯手裡拿著一截短烟頭,來回走動,焦急不已。

  裴青不耐煩地說:「能不能別走了,看得老子心煩。」

  「你煩我不煩啊!」沈星緯嚷嚷著。

  「你還說,如果不是你在電話裡一個勁兒催人家寇叔叔,能出事嗎?」時緒站起身責備地對沈星緯說:「這事兒,你自己去跟寇響解釋。」

  「還解釋個毛啊,你沒見他剛剛發那麽大的火,說誰讓你們多管閒事,誰讓你們叫他來的。」沈星緯打了個寒噤:「從沒見他生過這麽大氣,這明顯是要跟咱們絕交的節奏。」

  說話間,時緒望向楊吱,她獨自一人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屈著身子一言不發。

  剛剛寇響情緒激動之下的發泄,脫口而出的言辭宛如利刃一般,戳人心肺。

  時緒想過去安慰楊吱,却見她手裡死死攥著自己的手機,纖細的手背骨節發白了。

  寇琛最後的電話,是打給她的,如果她不接聽,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時緒拍了拍楊吱的肩膀,赫然發現她身體在顫抖:「你沒事吧?」

  楊吱搖了搖頭,嗓音虛弱:「我理解他。」

  即將痛失父親的滋味她太瞭解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裡,她甚至恨不得隔斷於這個世界所有的聯繫,把自己關在絕望的深淵谷底她怎麽可能不懂。

  回想方才在醫院走廊裡,寇琛剛剛被抬入手術室,裴青想要上前寬慰他,他却一把甩開他的手,以極其低沉而壓抑的聲音道--

  「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那樣鏗鏘,那樣决絕,那樣的不留餘地。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楊吱寧可他永遠不會原諒他們,但是她最害怕的是

  他無法原諒自己。

  「不會有事的。」時緒話語同樣蒼白無力:「寇叔叔吉人天相,肯定沒事。」

  此刻已經是淩晨,天空盡頭隱隱浮現了熹微的晨光,黑暗的幕布即將被新的一天掀開,無論人世幾多悲歡離合與生離死別,每一天的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

  楊吱似心有所感,抬起頭來,只見醫院建築三樓鋪滿綠植的窗臺邊,少年獨自一人煢煢孑立。

  第一縷晨光刺入他目無焦點的墨色眸子裡,他似在看她,又似看不見她。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也許一分鐘,也許不過幾秒,他轉身離開。

  而從那一刻起,楊吱忽然意識到,她和他之間,似有什麽東西,就此破碎了。

  **

  幸而搶救及時,寇琛的性命沒有大礙,却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每天靠營養液維持生命。

  醫生也無法預料他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三個月,或者三年。

  在學校裡的寇響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他不再與沈星緯幾人厮混玩樂,整個人投入到勤勉的學習之中,最後的高三半年,他的成績可以算得上是一飛衝天,在高考前最後的三模考裡,直接殺入了年級前十的金榜序列。

  全校為之愕然。

  昔日每次考試都是一直交白卷的囂張大佬,竟然成了高三衝刺階段最後來勢汹汹的一匹黑馬,令人咋舌,簡直不可思議。

  高三前夕,沈星緯找寇響聊過一次。

  「一對一,男人間的談話。」

  教室裡,沈星緯對正在做試卷的寇響扔下這句話,便徑直去了天臺,可是等了二十分鐘,寇響都沒有出現。

  沈星緯氣衝衝地重新回了教室,寇響還在做題,壓根就沒理會他。

  「你什麽意思,到底還要賭氣到什麽時候,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和我們來往了?」

  寇響抬起頭,眸子平靜地睨他一眼,波瀾不驚。

  「是。」他緩緩收起試卷,放進書包裡,起身離開了教室。沈星緯一路追上他:「你還沒完了是不是!這半年來,不唱歌不寫詞,所有比賽都不參與,連籃球你他媽都不和我們打了,真他媽要絕交啊! 」

  「驚訝於你的智商,居然現在才發現。」寇響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看他。

  「Caesar!」

  他側過臉,鋒銳的輪廓透著冷漠的寒光。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他低醇的嗓音頗具威脅力度:「從今往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Caesar!」

  當沈星緯意識到寇響並不是隨便說說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種深切的無力,所以他不是要和他們絕交,他是要退圈啊!

  「寇響,你他媽就是個懦夫!」怒急攻心,沈星緯也顧不得什麼,言詞激烈:「我真為你感到可悲!」

  「可悲?」寇響聲音裡壓抑著某種亟待衝出的情緒:「你知道什麼最可悲嗎?是你拼命想要彌補的過錯永遠無法還清,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躺在醫院裡,生不如死,你過去叛逆到從來不會叫他一聲爸爸,可是現在就算你叫他一百聲一萬聲,他卻再也聽不到!」

  他眼睛裡泛著猩紅的血光,宛如野獸一般,說完這些話,劇烈地喘息著。

  沈星緯楞了良久,突然衝他的背影大喊--

  「楊吱呢!不要Caesar這個名字,你是不是也預備不要她了!」

  寇響的腳步驀然頓住,他甚至能夠聽見自己深長的呼吸,每一次都牽扯著心臟,生疼。

  這裡曾一半裝著夢想,另一半裝著你。

  而現在,沒有了夢想,我以何種面目再見你。

  寇響沒有回答,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任由沈星緯在後面大聲唾駡,他頭也不回。

  「媽的。」

  沈星緯駡完回頭,便見楊吱穿著布格子裙,孤零零站在身後,手緊緊攥著挎包的肩帶。

  即便多年以後,沈星緯依舊無法忘記那天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裡,坍塌了整個世界。

  **

  寇響已經不記得這是多少次從夢中驚醒過來,那天晚上看著父親被人從車厢裡抬出來血肉模糊的樣子,那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

  他趕來看他的演唱會,他現在近乎成了植物人,在醫院躺了半年了。

  這半年的時間,寇響放不過自己。

  他曾指著胸口,信誓旦旦對她說,這裡,一半裝著夢想,另一半裝著你。

  現在的他已經不知道以何種面目相對於她,以何種面目相對於他的夥伴們。

  是他帶他們走上這條路,也是他,最早放棄。

  燈塔已經熄滅,每個人成長的道路都是孤獨,將來如何,各自安好。

  身體極度的脫水讓他本能地伸手拿到床頭櫃上的玻璃杯,杯子裡的水已經見了底,莫名的煩躁從心底油然而生,「砰」的一聲,玻璃杯被他猛擲了出去,碎在墻上,嘩啦啦落了一地玻璃殘片。

  夜,越發深沉了。

  **

  高考,伴隨著六月初夏的潮濕雨季,終於來臨了。

  楊吱的發揮一向很穩,揭榜的那天她考了年級第二的高分,年級第一是徐嘉茂,這傢夥高三整個學期就跟開了挂似的,每一次考試的分數都在坐火箭直綫飈升。

  楊吱不甘示弱,一直和他勢均力敵地抗衡著,不過高考終究還是棋差一招,讓他的分數領先了,不過兩個人相差不遠,却把別人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最終的戰役裡,三班可以說是大獲全勝,年級前五基本上被三班包攬了。

  第三名蘇北北,第五名裴青而這第四名,出人意料,寇響。

  他的黑馬程度比之與徐嘉茂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徐嘉茂以前成績就一直很好,基礎在那兒擺著呢,寇響以前可是交白卷年級吊車尾的程度,短短一年時間,從幾百名直接竄到年級第四。

  這他媽瘋了吧。

  所有人都愕然驚訝,只有楊吱,她對這樣的結果從始至終保持平靜,寇響的實力別人不知道,她太清楚不過,他根本就是個頭腦天才,不僅擁有過目不忘的超强記憶力,而且他的思維也是相當敏捷,能够在舞臺上連續幾個小時freestyle不斷片兒的男人。

  這樣的傢夥,只要稍稍努力一點,就可以把大多數平庸之輩給遠遠甩在後面更何況

  他可不僅僅是稍微努力一點,他的努力程度,連徐嘉茂都將其視之為是瘋子。

  他在高考中能發揮至此,毫不意外。

  楊吱仍然記得,高考結束的那天走出考場,深深地呼吸著考場外的新鮮空氣,她的大腦放空了好幾秒。

  終於結束了啊,十年寒窗,一朝功成,青春歲月裡所有的汗水與努力,所有的歡欣與悲痛,在這一刻,終於塵埃落定。

  高考前夕,陸亦曾給楊吱打過一次電話,在得知了寇響的事情之後,她作爲一個過來人,告訴楊吱,其實愛情只是生命中很小很小的一件事,當然,你可以難過可以悲傷甚至可以大醉一場,但是絕非現在,你必須振作起來,爲了你的母親,爲了你的夢想,也爲了你曾經的掙扎與不放弃。

  楊吱聽進去了陸亦的話,她憋著一股勁兒,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顧,蒙頭往前衝,而她也看得出來,她的夥伴們,他們都忍著呢。

  高考結束的那一天,踏出考場的那一刻,楊吱總算是全然鬆懈了下來。

  露天啤酒廣場,幾個夥伴喝得暈暈乎乎,就像是刑滿釋放的囚犯進行著徹夜狂歡。

  唯一清醒的人,只有蘇北北。

  她嫌棄地看著他們:「你們這幫傢夥,喝這麽多,是想把自己搞死嗎,別以爲高考完就萬事大吉,選報志願同樣是一場戰役,絕對不能放鬆。」

  她身邊的裴青眼睛有些紅,聽了沈星緯轉述那日寇響的話,他沉默著,榛色的眸子泛著苦澀,一杯接著一杯酒,把自己往死裡灌。

  Caesar這個名字,是他們一路追尋的信仰,是長久以來固執堅持的希望與曙光。

  現在,從寇響口中說出來,從今往後,Caesar不復存在。

  怎麼可能不難過,怎麼可能不想要大醉一場。

  蘇北北心疼地拍著他的肩膀,裴青抱了蘇北北一下,就是那種把她狠狠往自己胸膛猛撞的抱法,蘇北北感覺自己腦袋被撞得天旋地轉,但那是裴青第一次抱她,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裡還參雜著某種興奮的眩暈,周遭都冒起了小星星。

  她用力地回抱了他,然後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不要難過,兄弟如衣服,只有老婆才是親老婆。

  楊吱推搡著蘇北北,一直在笑話她,什麽老婆才是親老婆啊,你還能不能要點臉了。

  蘇北北抱著裴青,用眼神威脅楊吱,讓她別壞她好事。

  於是楊吱轉過身,對身邊的時緒說,說她理解寇響,真的,特別特別理解,就算是她自己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是她最後的那一通電話,讓寇琛出了事。

  她真的理解他,太理解了。

  「吱兒,你想多了,真的。」時緒亦是醉意朦朧,拍了拍楊吱的肩膀:「我們瞭解他,他絕對不是怪你,他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等他想明白了,就會」

  「他說的是永遠。」楊吱眼睛裡蒙上一層濕潤,聲音也嘶啞了:「你忘了嗎,那天在醫院,他說的是永遠。」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行了。」蘇北北從椅子邊站起來,拽了拽裴青,又拉了拉早已經爛醉如泥的沈星緯:「還要不要活了!裴青,你忘了你說的要考B大的事情嗎!現在就給我打起精神來,不准再喪了!回去好好看看B大歷年分數線,想想你要選報的專業。」

  「還有你,楊吱,不就失個戀,天也塌不下來,你給我振作點!你現在傻了吧唧擱這兒難受,人家可在家裡使勁兒學習呢,成績超過青兒了!傻不傻啊你們!」

  楊吱突然抬起頭來,將杯中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擦乾眼角殘餘的泪花,吸吸鼻子說:「我媽媽說過,凡事保留三分餘地,到最後不至於一無所有,我不難過了,一點都不!」

  蘇北北疑惑地看著她:「真的不難過了?」

  「嗯,振作起來!失去一棵樹,我還有一整片森林,有什麼好難過的!」

  「沒錯!」蘇北北也來勁兒了:「上了大學,優秀的男生一抓一大把,比寇響强上一百倍!」

  「陪我乾了這杯!」

  「幹!」蘇北北也拿起酒杯,陪她飲盡。

  楊吱因爲動作幅度太大,失手將筷子打翻在地,她俯下身去撿拾筷子的時候,輕輕打個呵欠,掩了掩那一張紅潤的櫻桃小嘴,手順勢再往眼角一抹,把那一粒不經意竄出來的酸澀眼泪給抹掉了。

  不著痕跡。

  **

  班上同學考得好,班主任孫平當然開心極了,高考結束至放榜的那段時間,整個人都是樂呵呵的,嘴角時常挂著笑,跟個笑口常開笑面佛似的。

  關於選填志願,孫平還有話要講,在報志願的前夕,同學們最後一次坐在了教室裡,聽班主任訓話。

  孫平依舊是他那一身招牌的紅襯衣黑褲,褲脚還挽了幾層,黑皮鞋上面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襪子。他的夏天標配打扮經常被同學們吐槽辣眼睛,然而今天再看到他穿成這個樣子,同學們心裡頭也泛起了依依不捨之感,以後就再也不能聚在教室裡,和兩三好友一起吐槽孫老師的油膩造型。

  不過孫老師雖然其貌不揚,不怎麽會打扮自己,但是毫無疑問,他在教學上無可指摘,而且作爲班主任,他雖然嚴厲,對大家要求嚴格,但是公平對待每一個學生,認真負責,上一次分班的事情他跑了好幾次教務處,幫同學們盡力爭取。

  「要畢業了。」孫老師走上講台,台下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聲音迅速小了下來,很快便寂靜無聲。

  孫老師環掃教室,看著教室裡這一雙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加强了語氣,感觸地說:「要畢業了!」

  「在座的你們,大部分已經成年了或者即將成年,你們今天踏出高中校園的大門,變要進入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世界可不像孩童世界那樣美好。當你們將來面對這個世界的種種不公、種種虛假種種殘酷的時候,我希望你們能够記住在當時分班的時候,在這個教室裡,你們每一個人曾豪情壯志說過的話。」

  「不要被這個世界的虛假和醜陋同化,不忘初心啊同學們,不要覺得這個世界上大家都這樣做,你們就可以這樣做,因爲今天的你們是什麽樣,未來的中國就是什麽樣,很多事我們無力改變別人,但是我們可以做好自己。」

  這一次,孫老師劈頭蓋臉的一大盆雞湯,同學們沒有再報之以不屑一顧或者譏笑嘲諷。

  啪、啪啪

  掌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同學們回頭,見鼓掌的人正是徐嘉茂。

  叛逆不羈的超級學霸徐嘉茂。

  他一雙狹長內勾的桃花眼淡淡睨著班主任,一聲聲地鼓掌,臉上沒什麽表情,眸子裡却涌著波瀾。

  同學們被他帶動著,紛紛鼓掌,一瞬間整個教室掌聲如雷,班主任眼睛有些泛紅微潤,摘下了厚厚的大框眼睛,背過身去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同時說道: 「你們是我執教24年以來,帶過的最好,最優秀的一屆!」

  沈星緯笑了笑:「孫老師,你該不會是對畢業的每一屆的畢業生都這麼說的吧。」

  此言一出,全班爆笑,感傷的愁緒瞬間被驅散了不少。

  「好了好了。」班主任壓了壓手:「我再講講選報志願的事情,高考只是你們的第一場戰役,不要以爲考完了就萬事大吉可以放開玩了,如果志願沒有填報好,影響的是你的一生」

  接下來班主任給同學們詳細講了志願填報的事情,無非是參考自己的分數,還有興趣愛好雲雲。

  班會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楊吱收拾好厚厚一沓志願選報資料走出教室,路過轉角處,寇響正好在水台邊洗了手,修長的指尖追著濕漉漉的水珠。

  兩個人隔著不過三米的距離,楊吱頓住脚步,她看見寇響手臂邊側著一沓資料,同樣是各個大學專業的宣傳冊。

  寇響的脚步也忽而頓了兩三秒,他目光下斂,却從始至終沒有看她。

  這半年來兩人宛如陌路,楊吱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也已然釋懷,然而此時此刻與他偶然相遇。

  她的心驀然縮緊,呼吸間又疼痛感緩緩漫開。

  沒有辦法釋懷,這一輩子,恐怕都沒有辦法釋懷。母親說保留三分餘地,她一分也不剩全部給了他。

  「叔叔好些了嗎。」她強忍住難受,問道。

  寇響搖了搖頭,能怎麽好,不過吊著一口氣罷了。

  「肯定會醒過來的。」

  「嗯。」

  寇響手揣在褲子兜裡,朝前邁了兩步,身後楊吱突然叫住他,聲音略有些顫栗:「對不起。」

  脫口而出的瞬間,楊吱便深刻地感受到,對不起,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蒼白最無力的三個字,但是她欠他這三個字。

  「謝謝」

  她繼續說:「謝謝你,這一年保護我,也照顧我,讓我鼓起勇氣面對自己,讓我變得更加優秀。」

  「還有什麼。」寇響平靜地問。

  「還有再見。」

  寇響的腳步頓住,微微張嘴,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幾秒之後,他拖沓著步履,緩緩消失在了走廊轉角處。

  她閉上眼,眼角有泪水溢出,順著豐盈的臉蛋劃下一道晶瑩的弧光,夕陽也疏忽間沉了下去。

  總算說出來了。

  走出這個校園,從今以後,各自安好,再見了。

  走廊盡頭的玻璃天窗分割了暮色,映出道道昏黃的霞光。

  此刻盛夏,空氣潮濕而悶熱,寇響倚在天窗墻下,緩了好久,才從這陣悶痛裡緩過來。

  手裡的烟盒已經被捏成了變形的褶皺。

  誰都沒有看到,那個畢業季的下午在高三教學樓走廊盡頭,有個男孩拿自己的拳頭往大理石的墻上猛砸,伴隨著宛如困獸般的低吼。

  「這裡曾一半裝著夢想,另一半裝著你。」

  而現在,沒有了夢想,我以何種可憎的面目再見你,再見我的夥伴們。

  血肉之軀不抵堅硬的岩石,鮮血滲出,光滑的墻面擦出道道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迹。

  那是他留下來的最後紀念,紀念他兵荒馬亂的青葱年少。

  **

  最終的志願填報,蘇北北,裴青報了他們一直理想的學府B大,而兩個人在高考畢業以後,也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時緒和沈星緯倆人很早就報考了藝術生,所以即便文化課分數幷沒有特別高,她也進了首都藝術學院的聲樂系。

  大傢夥已經填報了志願,唯獨剩下了楊吱,夥伴們都以爲她在等待,等待寇響的志願填報之後,她要報考和他一樣的大學。

  首藝嗎?那可是寇響的目標啊,他曾說過,想要進入首藝的音樂基地班,那是音樂的最高學府聖殿。

  就連班主任最後都急了,在他從幾個好事八卦的同學口中得知了楊吱和寇響之間的事情,他跑來勸導楊吱。

  以她的高分,當然應該報全國最好的大學B大啊,她本來的目標也是B大,這是毫無疑問的啊。

  「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你到我這個年齡就會知道了,前途最重要。」班主任苦口婆心地說:「跟著自己喜歡的人選報一樣的學校,以前也有同學做過這樣的傻事,然而事實證明,這些不成熟的做法,最後害的只能是自己。」

  班主任的勸說,楊吱似乎並沒有聽進去。

  寇響最終選報了B大。

  B大,金融專業。

  他叛逆了十多年,他想要聽話這一次,即便那個沉睡的男人或許永遠不會知道,但有朝一日他若是醒來,他想成爲他滿意的樣子。

  多年父子,打過罵過,也相互幹過架,但是他不可能永遠未滿十八歲。他在努力長大,而長大,便意味著捨棄,捨棄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而在志願填報時間截止的最後幾個小時,學校電腦室裡,楊吱也遞交了自己的志願表。

  那一年,本應該填報首藝的寇響,意外報了B大的金融專業,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

  然而讓所有人不曾想到的是,理所應當選擇B大的楊吱,填報了首都藝術學院的音樂基地班。

  她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你的夢想蒙塵,不要害怕,我會幫你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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