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茶談會 ...
此時此刻, 唐銃英俊的臉上,有著許供春二十五年來在唐銃臉上看到的最精彩的表情。
有不可置信, 有措手不及, 有進退兩難,有狼狽, 還有瞬間從額上落下來的冷汗。
面上複雜精彩的表情百轉千回。
許供春輕輕放下玻璃杯,陡然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 不能讓唐銃一個人面對此時複雜的狀况。
她緩緩起身。
突然, 唐銃所有情緒轉爲甘心赴死般的堅定,他深深地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 將萬般情緒掩飾乾淨, 恢復平靜, 對她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
許供春猶豫著,輕輕坐了回去。
她相信他。
唐銃抬手拽住一名路過的服務生, 低語兩句,朝他們走來。
一身風衣,氣勢如虹,唐銃的每一步, 都似踩著軍步, 堅定不移,雙眸沉沉,隱約飛揚著自信的囂張。
許供春微微垂下眼, 心想:這是她的男人。
唐銃經過唐家的桌子,徑直走向許家,唐玥抬眼看到,以爲他哥要趕他們走,忙道:「哎哥,你別生氣啊!」
唐媽媽也一驚,跟著勸,「兒子,是我叫他們來的,你別生氣啊……」
唐銃脚下未停,步履生風,唐媽媽慌忙起身跟上去,拽唐銃的胳膊,低聲說:「兒子,是我有點擔心,才叫你許叔許姨來的,你要是不願意,我叫他們走就是了,你別說什麽。」
唐銃站在許家的桌前,沒回答他媽的話,沉默兩秒,開口的話是,「既然如此,我們一起去包厢坐吧。」
唐銃一臉的不容拒絕,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以爲將唐銃惹生氣的五個人,自知瞎凑熱鬧很理虧,互相使著眼色,低眉順眼地跟著走進包厢。
許供春自動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待這五人落座後,她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靠近門口的椅子上,垂眉搓著膝蓋。
唐銃站在門口,一身風衣,器宇軒昂,黑眸下是一灘如湖水般的沉靜。
內斂穩重,有著鋼鐵般意志的男人,此時的狀况,似乎沒有半分影響到他,依舊從容不迫。
唐銃在每個人的臉上,徐徐地打量一周,終於,緩緩開口:「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
衆人:「???」
唐玥眨眨眼,問出疑問:「人哪裡到齊了?小嫂子還沒到呢啊?」
唐銃沒說話,無波無瀾的目光,垂到坐在他前面的許供春身上。
目光很平靜,平靜到衆人倒吸一口氣。
許供春垂著腦袋,緩慢地舉起手,邊舉手,邊緩慢地站起來,「那個,我,我到了……」
她說著,小步子蹭到唐銃身邊,輕輕挽上了唐銃的胳膊,面上浮起一個似尷尬似羞澀的微笑。
「……」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鴉雀無聲。
萬籟俱寂。
針落可聞。
久久。
唐玥不可置信地爆出一句:「我|操……」
接著唐爸爸和許爸爸幾乎一起發出聲音。
唐爸爸是笑,「哈哈哈,好好好,我喜歡這個兒媳婦,好好好。」
許爸爸是怒,「臭小子,你他媽的,你他媽的……你是不是老早就開始惦記我們家閨女了?!」
唐銃面容鎮定,牽著許供春的手,不緊不慢地坦誠道:「從她十八歲開始。」
唐玥發出一聲感嘆,「喲吼。」
接著唐媽媽和許媽媽同時炸了。
唐媽媽揚聲質問,「你公寓,何府酒店,都是許供春是不是!你居然瞞著我這麽久?!」
許媽媽冷臉質問,「行啊許供春,他三番五次的來家找你,我是不是問你怎麽回事了,你還跟我撒謊?你能耐了,你真能耐了!」
唐玥搖頭感慨,「哇哦,暗度陳倉這麽久。」
隨即,唐玥也炸了,「我哥辦公室的散粉是你的?我哥不喜歡方盈盈也是因爲你?許供春,我跟你是不是發小是不是閨蜜?你居然瞞著我?!」
許供春慌了,連忙鞠躬道歉,「對對對對不起。」
唐銃甚是有擔當,伸手將許供春攬到身後,「是我要隱瞞的,和她無關。」
「……」
唐玥瞪著許供春,眯了眯眼,沒再說話。
行啊,連我都瞞著,稍後找你算帳。
小,嫂,子。
咬牙切齒:小、嫂、子!
衆人沉默了許久。
唐銃正以完全保護的姿態護著許供春,雙目炯炯,微抿的薄唇盡是堅定。
許供春躲在唐銃身後,手放在他腰上,悄悄探出頭來,又趕忙縮回去,漂亮的杏眼裡,涌動著些許的不安。
唐銃隔著肩膀,回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勾了眼角,無聲地表達著一種保護的情緒——「有我呢。」
二人看起來親密無間,感情深厚,似是當真在一起許久。
他們從來就沒想過唐銃和許供春倆人能談戀愛,許供春對誰都熱情,唐銃對誰都外冷心熱,看不出他們有過什麽猫膩。
但話說回來,一旦接受了兩個人很久前就開始眉來眼去的這一結果,貌似曾經被遺漏的蛛絲馬迹,顯露了出來。
許爸爸猛地拍桌子,質問唐銃,「我閨女高考畢業那年,你是不是把她甩了?還有她上大學的時候,大冬天的,一個人跑去旅行,再回來的時候住了半個月的院,是不是都是因爲你?她天天哭天天哭,我還以爲她是因爲沒考好,或是在學校受了欺負,原來是你!是不是!」
許供春忙要解釋,唐爸爸却擺手,嚴肅道:「不可能,我兒子我瞭解,肯定不會甩了供春的,我知道他,那回是受傷了,就在心臟左邊,供春肯定是擔……」
唐媽媽猛地站了起來,哆嗦地指著他,「老唐,你說什麽?兒子受過傷?我怎麽不知道?!我當初怎麽跟你說的,就說不讓他入伍,不讓不讓,就怕他有個好歹的,你倒好,你連他受傷你都瞞著我!」
唐玥連忙拽她媽坐下,「媽你冷靜,消消火,」嘴上却也跟著質疑,「是啊,我也沒聽說過我哥受傷了啊,爸,我哥真受過傷?」
唐爸爸臉色一僵,大概是覺得老婆跟他找後賬要比親家公生氣這事兒更重要,就當場反悔,「沒有,咱兒子沒受過傷。」
許爸爸心疼閨女,氣的不行,胸膛起伏的不停,一直在大口大口深呼吸,簡直心臟病都要犯了,起身就往外走,抓住許供春的胳膊道:「走,跟我回家,回家收拾你。」
許供春堅定地拽著唐銃的胳膊不走,「爸您冷靜,那都是多長時間的事兒了。」
許媽媽這回也琢磨過味兒了,「你大學畢業非要去啓安工作,是不是躲著唐銃呢,你倆才和好是不是?唐銃你真甩過我閨女是不是!」
許供春已經開始向著老公,「媽,他沒有。」
許爸爸氣的駡她,「反了你!他那麽傷你,你還原諒他!」說著,再次拽許供春的胳膊,「走,跟我走!我是不是你爹!現在你眼裡都沒有我這個爹了是不是?!」
那架勢似要對許供春動手,唐銃挺身站在許供春前邊,低聲說:「許叔,您心裡有氣,就往我身上撒。」
許爸爸驟駡,「你,你,你他媽的給我讓開!」
唐銃身體站得筆直,雙脚如重石般踩在地上,不讓,還是那句話。
「許叔,都是我的錯,您要出氣,衝我來。」
這不行啊,這杠上了啊……
許供春深吸口氣,撥開前邊兒唐銃的身體,低頭跟她爸小聲說:「爸,你忘了人家唐銃還幫你追回來了八十萬呢嗎?」
許供春不說還好,這一提八十萬,簡直就是在打她爸的臉。
許爸爸駡:「我還他,我還他,我就當我一把火燒了這八十萬,我全他媽的還他!」
許供春不怕她爸,低聲嘟噥了句,「那你給他吧,正好當我嫁妝了。」
許爸爸頓時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許供春。
這時,身後的唐爸爸突然起身,聲音陰冷,「唐銃,你是不是誰都不怕了,氣死我們幾個得了!」
許供春一楞,不解唐叔叔怎麽來氣了,剛才還挺高興的啊,接著她眼前一閃,就見一個水杯朝他們飛了過來。
是唐銃他爸扔的!
許供春抬手就攔,已經來不及,那水杯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一動未動的唐銃腦袋上,頓時有血流了出來!
許供春急了,手胡亂地在唐銃腦袋上擦著血,「你怎麽不躲啊!」
許供春她爸也急了,却是抬頭駡唐銃他爸,「你打你兒子幹什麽啊你?!」
一邊慌慌張張地問唐銃,「小銃啊,疼不疼,你沒事兒吧,你轉過來,你給叔看看,這血流的。」
氣的又抬頭去駡唐銃他爸,「他是不是你兒子啊你下這麽大狠手!」
唐爸爸沒吱聲,旁邊的兩位女人也已經慌了,全圍了過來,看唐銃傷在哪兒,吵吵著要去醫院。
水杯裂開,在唐銃腦袋上劃出了口子,那血順著他額頭往下流,都落到了他眼睛上。
把除唐銃他爸以外的三個長輩,心疼的不行。
唐銃却眼睛都未眨一下,這點小傷似乎根本不算什麽。
「我沒事。」抬手擦了把額頭,根本不疼的樣子。
可是那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怎麽可能不疼!
唐玥本來也下意識地起身要過去看,但見這幾個人團團圍著她哥,她也插不進去,就坐在原位未動。
這會兒,她爸點了點她肩膀,從兜裡拿出兩個紅包和一個銀行卡出來,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跟你媽按正常情况準備的紅包,現在看來,包的有點少,你現在去銀行,再取出一萬塊錢現金來,我得給供春包大紅包。」
唐玥:「……」
所以她爸是今天最開心的那一個了吧……
可是,憑什麽上演苦肉計就打她哥啊???
那邊,許供春爸媽已經恢復心疼唐銃的本性,連連招呼著服務生有沒有紗布,讓唐銃趕緊跟他們去醫院打破傷風針。
許家爸媽本來就喜歡唐銃,人自小就穩重,又當過兵,保家衛國過,常是他們飯後茶餘討論起來都驕傲的英雄。
只是剛才被震驚的一時來氣沒控制住情緒而已。
現在恢復情緒了……
許供春都被她爸媽給擠了出去。
「……」
她轉頭去向唐玥求救,就看到唐玥和她爸倆人笑呵呵的交頭接耳。
「???」
再轉頭去看唐銃周圍,她終於後知後覺得噢了一聲。
好像,是唐叔叔在他兒子身上放的苦肉計……
估計以後她爸媽再談起今天,話裡話外都得是對唐銃的心疼。
鐵骨錚錚男子漢,特硬氣,對她們家閨女,也是好的沒話說……
唐銃個子高,被三人圍著,也仍能看到圈子外的三個人。
漫不經心地瞪了他爸一眼,最後落在許供春臉上。
許供春笑眯眯的衝他笑。
又扁起嘴,衝他皺眉。
心疼。
唐銃緩緩勾起唇角,幽深的眸光裡,漸漸盈起笑意。
值了。
真他媽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