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夏宇的父親身體不好，由夏母陪著住在南方療養，常年不在家中，夏家的大宅一直是夏宇的奶奶在管事。

　　現代社會，當然不會再有忠僕，義僕這一說，但夏老伯，王阿姨，莫阿姨這些個已經在夏家服務了二三十年的人對夏家也確實是有感情。類似於在某企業幹了一輩子，並且因為僱主大方，善待下屬，因此工作一直愉快，所以對企業有歸屬感一樣，他們對夏家真誠關心，並且對老領導（夏宇的奶奶）有很高的忠誠度。

　　夏宇當初搬出來單住時，別人沒多說什麼，他奶奶是一百二十個的不願意，可惜拗不過，只得讓家裡兩個信得過的人——夏老伯和王阿姨跟過去一起照顧，王阿姨隔三岔五就會回來轉轉，和家裡另外幾個共事了好多年的老夥伴聊聊天，有時也會陪正缺腿子的夏宇奶奶打打牌，說說話。

　　夏家的兄弟兩人性格迥異，老大夏華溫吞隨和，安於現狀，以中不溜兒的成績從商科畢業後就被他爺爺人盡其才地安排進夏家的藥廠，先是生產經理，後來是質量總監。

　　這種需要經常駐守在藥廠，既穩定又規律的工作很適合他，夏家老大樂得輕鬆，只專心把好藥廠的質量關就行了，其它一概懶得多管。

　　結婚也是依著長輩的意思，娶了個家庭背景還不錯，雖然不是特別出彩，但很巴結著夏家長輩的女人，婚後很快就生了胖兒子，堪稱一切順遂，沒什麼好讓人多操心的。

　　老二夏宇就要能幹得多，也更有主見，不會像他哥哥夏華一樣，一切都聽長輩的安排。

　　王阿姨曾聽夏宇的奶奶私下裡嘮叨過好幾次，說他這樣也好也不好。

　　好就不用說了，誰家不希望孩子能幹？不好的地方在於夏宇太有主意，很多大事家裡也管不了，你看他哥哥比他只大兩歲，現在兒子夏小奇都滿地跑了，夏宇連固定的女朋友還沒有呢，急不急人啊！

　　王阿姨揣摩著老太太最急的一定不是要看孫媳婦，而是想再抱個曾孫或者曾孫女，因此拿著手機就興興頭頭地趕了回來。

　　夏宇的奶奶正帶著莫阿姨還有因為早起咳嗽了兩聲而被他媽媽杜浣芬留在家裡，沒往幼兒園送的夏小奇在玻璃溫室裡種花。

　　看到王阿姨去了挺高興，招呼，「小王，你來啦，正好，你是種這些花花草草的能手，快來看看我這盆茉莉是怎麼了？一直半死不活的。」

　　王阿姨謙虛，「我是什麼能手啊，不過以前在鄉下住時種過幾天菜，現在會在院子裡種個西紅柿，小白菜什麼的。」過去一看，「現在天冷，你們水澆太多，淹著了，可能有點爛根。」

　　夏宇奶奶心情不錯，對莫阿姨笑，「你看，她還謙虛，這不一下子就說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回頭看見莫小奇在擺弄一盆開得正好的水仙花，連忙叫，「小奇，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離那盆水仙遠點，它香歸香，可是有毒的。」

　　王阿姨心裡有事情憋著，著急要說，看看莫阿姨，這是絕對的自己人；再看看夏小奇，這是小孩，可以忽略不計，於是就直接開口，「吳教授，我今天來是有樣東西要給你看看。」

　　夏宇奶奶姓吳，是書香世家出身，早期的大學畢業生，很早以前曾經在學校裡任過教，所以人稱吳教授。她在家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大家因為習慣了，所以也一直還這麼叫。

　　夏宇奶奶問，「給我看什麼？」

　　王阿姨把手機裡的照片調出來，遞給夏宇的奶奶，「你看這個，我今早才發現的，發現之後一會兒都沒敢停，就趕緊拿過來給你看了。」

　　夏宇奶奶拿過老花鏡戴上，以為她要給自己看什麼大家胡亂轉發的新聞段子，一邊笑，「你們現在也興這個了，人家一轉發一大片的東西，隨便看看就行了，別太當真。」

　　等看清楚是張照片後頓時『咦』得一聲，「這是小宇和誰家孩子？」

　　莫阿姨在一邊探頭瞄了一眼，頓時臉色一變。

　　夏宇奶奶隱約感覺出不對來，摘下眼鏡抬頭問王阿姨，「小王，這照片是小宇——？」

　　王阿姨邀功，湊近一點神秘說道，「是我早上收拾房間的時候在他枕頭邊發現的，肯定晚上睡覺前在看，然後就直接睡著了。您想啊，一般的人肯定不會大晚上躺在床上看自己的照片，那他看的一定是旁邊這個小寶貝！」

　　夏宇奶奶瞪大眼睛，抓著王阿姨的手機不放，仔細研究半天，「這，這是個小男孩吧，長得可真漂亮，你別說，兩個人在一起照相，看著眉目間的神氣兒還有那麼點像呢。小宇他竟然在外面都有這麼大兒子啦！！我的天！不可能！小宇他做事一向挺穩重的！」

　　一把拉住王阿姨，「小王，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說清楚點！這要真是我們家的曾孫子那我絕饒不了小宇！竟然這麼大了都不讓我和他爺爺知道！他這是瞞什麼呢！」說到這裡又擔心起來，「不會是有什麼實在見不得人的原因他才瞞著的吧！」

　　一旁的莫阿姨看看不能再不吭聲了，只好先瞪了王阿姨一眼，心想你急個什麼勁兒，也不先來和我商量商量就莽撞說出來，輕輕咳嗽一聲，「這個就是上次和小奇打架的孩子。」

　　小奇正瞪大眼睛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就是直覺地感到氣氛忽然緊張起來，聽了莫阿姨的話立刻伸長脖子，踮起腳，想去看手機上的照片，「是波尼嗎？太奶奶，我也要看。」

　　夏宇奶奶給他看一眼，「是嗎？」

　　「就是，就是波尼，他什麼時候還和小叔一起拍照了？小叔這張照片笑得挺好看，他平時拍照片都不太笑。」夏小奇嚷嚷。

　　莫阿姨嘆氣，「我上次帶小奇去醫院的時候，正好遇到這小孩闌尾炎住院，夏宇要帶小奇一起去看他，我還覺得奇怪，他什麼時候這麼平易近人了，去了一看才發現——」

　　夏宇奶奶眼神嚴峻起來，沉聲，「發現了什麼？小王，你先把小奇帶到外面去交給其它人帶著玩會兒，然後再回來，莫嬸，你和我仔細說說是怎麼回事，原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知道了，這麼大的事兒就是瞞著我和小宇爺爺呢！」

　　王阿姨被她這一嚴肅，頓時不敢再故作神秘，悄沒聲地把小奇先哄出去，夏小奇嘟著嘴不樂意，可惜這會兒沒人顧得上哄他。他從小被寵著，有點小脾氣，一不高興也不在外面玩了，扭身跑回去找他媽媽。

　　王阿姨回去時莫阿姨已經把她在醫院裡看到的都告訴了夏宇的奶奶，最後說，「我去勸過小宇一次，讓他把孩子領回來，他說會的，我想著這到底是他的私事，應該由他自己和你們說。所以就沒再多嘴。」

　　「你糊塗啦！」夏宇奶奶斥責，她很少對莫阿姨這樣說話不留情面，可見是真有點急了，「孩子都四歲了他也不肯說，那其中肯定是有問題啊。」

　　王阿姨小心插話，「我估計小宇他也是才知道，並不是故意想瞞著你和夏老爺子。」

　　夏宇奶奶心裡一寬，「怎麼說？」

　　王阿姨告訴她，「您還記不記得？六月份的時候我們那邊做飯的大師傅忽然病了，我們都急得焦頭爛額。」

　　夏宇奶奶，「當然記得，我那會兒也跟著一起操心，差點想讓這邊的廚師先去你們哪兒幫幾天忙。」

　　王阿姨把葉嘉穎到他們那裡應聘的事兒說了一遍，隨後評論，「當時不覺得，過後一想才覺得奇怪，那位葉小姐年輕漂亮，是個演員，怎麼會跑到人家裡來做家務呢，現在看來，肯定是刻意安排的。果然，小宇見了她之後就記起她來了，還因為她飯做得好去過她家裡，自然就能見到孩子，真沒想到這葉小姐還滿有頭腦的，自己抱著孩子上門認親，肯定不如這樣反過來被發現的受重視。」

　　莫阿姨聽著都新鮮，「還有這麼一段啊？這葉小姐可夠厲害的，忍這麼久不動聲色，該不會是想憑著孩子嫁進來吧？」看看夏宇奶奶，「孩子是沒問題，真的可愛，你們見了一定喜歡，不過葉小姐就是個小演員，這身份恐怕——」

　　夏宇奶奶最關心的是孩子，擺擺手，一錘定音，「我要先見見小宇的兒子，其它慢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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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昊然晚上九點在電視台錄完一個由他做嘉賓的選秀節目後回家睡了兩個小時，半夜十二點的時候被自己設好的鬧鐘吵醒，起來沖個澡換身衣服開車去了廣益衡醫院。

　　到了後直奔急診室——他已經和醫院方面說好，會有兩天晚上來觀摩急診科醫生處理急診病人的情況。

　　李昊然對表演藝術的熱誠和執著在圈內數一數二，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對每個角色都會花一番心思揣摩。這次演醫生專業性更強，相應的，他下的功夫也就更多。

　　其實每個人的成功都並非偶然，在風光無限的背後是超過他人的艱辛和汗水。

　　他現在已經能把自己飾演的這個醫生角色的自信，沉著，銳意進取的精神表現得淋漓盡致，但總覺得專業方面還有欠缺，因此犧牲了晚上的休息時間來近距離觀察。

　　不想一進急診室的門就愣住了，只見一個苗條的身影縮在角落給病人家屬坐的長椅上，閉著眼打盹。長髮隨意挽了挽，有幾縷滑下來，柔柔的撫著細嫩的臉頰，因為低著頭，標準的瓜子臉顯得更加尖削，纖長的睫毛撲散開來，給本就柔美細緻的五官平添一番嫵媚的風情。

　　李昊然不由自主放輕腳步，走過去彎腰看她，葉嘉穎並沒真的睡著，感覺面前的光線被人擋住就立刻睜開眼睛，被眼前一張充滿探究神情的放大俊臉嚇了一跳，捂著胸口低聲『哎呦』了一下，「你怎麼來了，嚇我一跳。」

　　李昊然在她身邊坐了，「我還想問你呢，深更半夜的，怎麼坐在這兒？」

　　葉嘉穎打個小哈欠，「我來看看晚上醫生怎麼處理急診，已經來了好幾個晚上了。我有好幾段戲都和急診有關。」

　　李昊然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認真的，「看了幾個晚上有什麼感覺？」

　　葉嘉穎揉揉眼睛，「不錯，我覺得很有收穫，起碼我知道該用什麼神態，姿勢，語氣，甚至眼神了，不過劇本裡的對話和實際上會發生的情況還是有一定差距，這個要自己用心調整轉換。」

　　李昊然忍不住拍拍她，「行啊，能體會到這麼多就不錯了，」問她，「你晚上不回去波尼怎麼辦？」

　　葉嘉穎，「我回去吃晚飯，然後陪他玩會兒，等他睡了再出來，這幾天晚上週梅會留在我那裡看著他。」

　　李昊然奇怪，「波尼能願意？」

　　葉嘉穎得意一笑，「我有辦法。」

　　李昊然，「什麼辦法？波尼就你一個媽媽，晚上你不在家他肯定不樂意。」

　　葉嘉穎聽著不順耳，「什麼話！就我一個媽媽？說得好像他能有兩個媽媽似的！」

　　李昊然暗自說，我的意思是波尼沒有爸爸，不過這話能不多說就不多說了，於是沒做聲。

　　葉嘉穎解釋，「我和波尼說好了，他乖乖讓周梅阿姨陪著睡，我就給他做好吃的——杏仁香草蛋糕。」

　　李昊然一笑，「就知道是這個，波尼對吃真是很有熱情，幸虧不容易長胖，否則一定是個小胖子。」

　　正在隨意聊著，有個急性腸胃炎鬧到非常嚴重，劇烈嘔吐後，高燒四十度的老年病人送來了，兩人立刻停下說話，一起過去站在不礙事的地方觀看。

　　緊接著又送來一個不明原因血壓飆高的病人，看著挺年輕，神志也清楚，就是血壓忽然升到二百以上，害怕出問題，被緊急送來醫院。

　　葉嘉穎和李昊然在一旁看著急診醫生帶著護士處理病人，測血壓，血糖，心電圖，做血液檢測，然後開藥，輸液。

　　直到半夜兩點，兩人才一起從醫院裡出來。

　　「我送你回去？」李昊然一貫神采奕奕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疲色。

　　「不用，這時候回去會吵醒波尼，我每次都去附近一家酒店湊合一晚，」葉嘉穎給他看自己帶著的大挎包，「換的衣服我都帶了。」

　　李昊然心裡一動，一句『那就去我那裡住吧』險些衝口而出。

　　默默開車把葉嘉穎先送到與醫院隔著兩條街的一家商務酒店，看清楚是一家很有名的連鎖品牌酒店，雖然不很高檔，但安全肯定沒問題，看著她走進玻璃門才調轉車頭離開。

　　開著新買的跑車行駛在午夜寂靜的路上，剛才的困勁彷彿是過去了，頭腦十分清醒，想到葉嘉穎說她已經來這樣觀摩過好幾晚，李昊然算是明白葉嘉穎是怎麼能夠只用短短的時間就從一個嬌貴的大小姐轉型成一個燒飯家務樣樣拿手的好媽媽了。

　　原來葉大小姐身上最大的優點並不是漂亮，而是執著和認真！

　　當她執著認真的時候會更加漂亮，這漂亮與濃密的假睫毛，嬌豔的臉色，美麗昂貴的衣服和精巧的高跟鞋都沒有關係，這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能讓略顯凌亂的頭髮，惺忪的眼神，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休閒裝也變得順眼好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