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吃完早飯再坐上車,總算可以出發,傅黎光仍舊打算坐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結果被親爹給轟到後座。
“你坐後邊去,星星路上想看風景。”傅先生說。
傅黎光悻悻地坐到後邊,搖著頭感嘆說:“傅黎星,出城這條路都走了多少回了,有什麼好看的?”
傅黎星當然不背鍋,嚷嚷著說:“媽媽叮囑我坐到前面來!她說她有話跟你說。”
剛和盛家人寒暄結束走到車邊的傅太太:“……”
但傅太太畢竟心態好,她施施然坐進車裡,連個開場白也不做,直接問傅黎光:“你覺得白露怎麼樣?”
傅黎光撇嘴,說:“年輕漂亮有才華,我配不上人家。”
傅太太不樂意起來,拍了他一下,說:“啊呀!怎麼說話的!我兒子也事業有成英俊瀟灑,怎麼就配不上了。我看般配得很。”
傅黎光無奈地皺眉,他看了一眼傅黎星,委婉地說:“我十年前都跟你們說過的事情,你們怎麼到今天還在瞎努力?”
傅太太頓了一下,而傅先生雖然沒有說話,可車裡的氣氛也陡然變得凝固了。過了一會兒傅太太才說:“但你總歸是要有個孩子不是嗎?”
“那我也不能為了一個孩子就去欺騙別人好好的姑娘吧。”傅黎光說。
車裡的氣氛再度陷入沉默,這次的沉默的時間比剛才更久,久到傅黎光望著窗外都快要睡著了,傅太太才傷心地說:“我只是覺得白露、盛家,咱們都知根知底的,也不圖他們是有多麼富貴,至少是信得過的好人家。”
傅太太的手伸向傅黎光,覆在他的手上,說:“小黎,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爸媽都認了,但是你不能一直這麼吊著耗著,你得找個可靠可信的人安穩下來啊。你看你之前的那些,那都是什麼人啊……”
眼見著傅太太要翻舊賬,傅黎光趕緊將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作保證似的說:“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找個靠譜的。”
他想說楊涵就挺靠譜的,但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十年前他狼狽地回到家裡,走的時候他還是精神煥發還很叛逆的小年輕,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長途跋涉過後幾近崩潰的旅人一般,見到傅太太什麼話都還沒說,先大哭一場。
傅黎光的爸媽並不知道他在鄉村的那幾個月過得怎麼樣,原本只是同他賭氣,想讓他受個教訓也漲漲記性,雖然不主動聯繫他,可跟傅黎光的叔叔聯繫的時候也都聽他叔叔說他一切都好,還說他越變越好,可能回去以後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不著調。
傅黎光的父母都很高興,以為一切朝著好的方向變化,可誰知道傅黎光回到家居然毫無生機,像是變了個人。
傅黎光不說話,飯也不怎麼吃,傅太太是最寵孩子的,當下就想打飛的去問問傅黎光的小叔叔傅黎光怎麼會變成這樣。
家里人勸了好半天,打飛的才變成通電話。傅黎光的小叔叔也納悶傅黎光怎麼情緒轉得這麼快。一開始不是沒有懷疑過是唐逸榮的離開導致的,可是依照傅黎光的脾氣,他接到小叔叔的電話沒有崩潰,跟校長辭職的時候也沒有崩潰,傅黎光的叔叔打聽了一圈情況,最終又把唐逸榮的名字咽了回去。
直到有一天夜裡,傅太太悄悄進了傅黎光的房間,想看看他晚上睡得好不好,才在傅黎光皺著眉頭喊出的夢話裡聽到唐逸榮的名字。
傅黎光並不知道自己還在夢裡喊過唐逸榮,他從夢中驚醒,傅太太坐在床邊憂愁地看著他,見他醒來,傅太太摸著他的頭髮掉眼淚。
傅黎光很難忘記那樣一個場景,他一向風情萬種優雅漂亮的媽媽像是老了十歲,哭著對他說:“小黎,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不想告訴爸爸媽媽也不要這樣憋著,媽媽真的很怕。”
傅黎光發了會兒呆,從床上坐起來,說:“我很快就會好。”
後來傅黎光果然如他所說,很快好起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傅太太記下唐逸榮這個名字,再打電話問過去,一切串聯起來,就得到了一個簡單的前因後果:唐逸榮是傅黎光在鄉村學校的捨友,兩人關係很好,唐逸榮很照顧傅黎光,後來傅黎光將他推薦給小叔叔,而他不告而別。
傅太太震怒不已,自己捧在手心裡視若珍寶養大的兒子,被人這樣利用踐踏,害得他這樣憔悴萎靡,傅太太幾乎想要打聽關係,想辦法掐斷唐逸榮剛剛攀上的高枝。
最後是傅黎光阻止了傅太太想要為他出口氣的行為。傅黎光說不要再把目光放在唐逸榮身上了,就當沒見過這個人,從沒發生過那些事。傅太太勉強壓下一口氣,卻連帶著唐逸榮恨上了那片“窮山惡水”,是真正的“恨屋及烏”了。
楊涵和唐逸榮是同鄉,傅黎光如果說了,傅太太一定會很反感他。而且楊涵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仰仗著傅黎光生活,這又戳在傅太太的痛點上。
傅黎光搖了搖頭,還是沒把楊涵說出口。他轉念又想到盛秋寒,以及他在方才飯桌上說過的話,便主動向傅太太打聽起盛秋寒的狀況:“不過,媽,那個盛秋寒,他現在在做什麼?不是說盛家已經撤出匯盛了嗎?剛才在飯桌上聊了幾句,他好像對匯盛還很了解。”
傅太太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好像是在一個做高新技術的企業裡做技術顧問吧,他是搞學術研究的,當時他畢業,其實也可以進匯盛,但是他放棄了。盛家撤出匯盛也是他的建議,畢竟盛家也志不在此。不過秋寒是個責任心重的人,撤出匯盛之前把公司打點得妥妥噹噹,接任的人選也挑好上任以後才放心的。”
傅黎光心頭一動,又問了盛秋寒撤出匯盛的時間,而後他了然地笑了。
怪不得剛才盛秋寒會主動跟他提起唐逸榮的事情,原來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唐逸榮進匯盛的時間和盛秋寒離開匯盛的時間剛好吻合,唐逸榮頂替盛秋寒在匯盛集團的位置,而唐逸榮分明是以高管的名義被匯盛挖過來,過後卻又以集團總公司高管的名義被發配去接手當時一塌糊塗的匯盛物業,先前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則很容易理解。
因為唐逸榮是盛秋寒的人,所以匯盛現在的核心管理層會忌憚他,不肯讓他進入集團核心,他只能被發配邊疆。
而唐逸榮之所以在匯盛物業乃至匯盛集團都有不小的“話筒聲量”,也是因為他身後站著盛秋寒,盛秋寒仍然是大股東,即便他沒有任何職務,也仍舊能在股東大會上扔出極具分量的決定。
傅黎光再次回味盛秋寒方才的那幾句話,他不禁嗤笑,看來盛秋寒和唐逸榮的關係匪淺,唐逸榮連自己的私事都要說給盛秋寒聽——傅黎光可不覺得盛秋寒那幾句與你沒關係就是真的沒關係的意思。
他分明格外調侃,說不准他就是唐逸榮派來盯梢的眼睛,這會兒就在給唐逸榮匯報自己的一舉一動。想到這裡傅黎光就惱火。
傅黎光猜的沒錯,盛秋寒果不其然正在給唐逸榮發消息轉述方才吃飯時與傅黎光的交談。盛秋寒轉述完,又接了一句話嘲笑唐逸榮:“老唐,你這樣能行嗎?我看人根本不搭理你。”
唐逸榮回得很快:“事在人為。”緊接著又跟了一條:“看好你妹,別讓她離他太近。”
盛秋寒看到這話忍不住在車裡罵了句髒話,嚇得全家人都扭頭看他,盛秋寒連忙低頭打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說:“操!我妹缺愛嗎?我妹也不會跟你們這倆作精攪在一起的。”
唐逸榮大言不慚地回复他:“是我作,傅黎光不作。”
盛秋寒氣絕,只好拿工作堵他:“你昨天才被教訓了個狗血淋頭,今天還有空跟我聊天?能不能好好工作? ”他嘖了一聲,說:“那群老狐狸不怎麼好對付吧,你現在分出心思來談戀愛,一個人扛得住他們嗎?”
唐逸榮避重就輕地回答他:“我在等飛機。本來改簽了想早點回來找他,結果你們一起約著出去玩了。”
盛秋寒被唐逸榮這種轟轟烈烈的瓊瑤式追愛節奏嚇得一愣一愣,還沒來得及發話就看唐逸榮又說:“玩的時候幫 多照顧他點。”
盛秋寒徹底無話可說了,他從唐逸榮身上這種從未見過但是異常好笑的溫柔裡回過神來,罵道:“傅黎光也三十了,他還需要別人照顧嗎?他難道是巨嬰嗎?你別瞎操心了,人家玩得好著呢。”
唐逸榮不知怎麼回事,就想起二十歲的傅黎光,他把黑的白的彩色的、棉的麻的化纖的衣服通通扔進一個盆裡,拎出濕噠噠的衣服手足無措地問唐逸榮:“這個怎麼辦啊?這是被染色了嗎?”
他是那樣謹小慎微,帶著明顯的討好和請求,唐逸榮閉上眼睛,好像還能記起他亮晶晶的雙眸,他是那樣全身心地信任並依靠著他。
機場裡響起登機廣播,唐逸榮睜開雙眼,忙碌的機場人來人往腳步匆匆,這是很晴朗的一天,唐逸榮的人生里再也沒有那樣風雨交加的夜晚,也不再有下著暴雨的夜裡,二十歲的傅黎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