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趙尋哪裡能這麼輕易地放傅黎光走,傅黎光和唐逸榮前腳坐上回鄉上的三蹦子,趙尋後腳就坐了另一個,跟上兩人的腳步。
都說要致富先修路,縣里鄉里都靠著國家撥款,努力響應政策,柏油馬路是要鋪起來的。修路期間塵土飛揚,傅黎光來的時候覺得這點困難根本無所謂,要回的時候就心煩意亂,砰砰砰砰顛得他想吐。
三蹦子是露天的,傅黎光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後邊的趙尋,心裡更煩了,於是轉開臉,看著唐逸榮。
唐逸榮也看著他,兩個人面面相覷,大概是方才飯桌上交談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時間居然沒人先開口說話。
末了還是傅黎光先開口。他吃著唐逸榮的,還讓唐逸榮請假陪他來縣城,拿藥的錢好像也是唐逸榮付的,沒道理讓他一頭霧水。所以他說:“那是我前男友,我喜歡男的,但我不是說看一個男的就喜歡啊,你不用擔心跟我住一起。”
唐逸榮大概是覺得他好笑,吝嗇地笑了一下,說:“你說這種話題可以小點聲,前面師傅都要聽見了。”
傅黎光後知後覺地摀住嘴,看了眼開三蹦子的師傅,問:“能聽見嗎?我以為這個車砰砰砰砰這麼吵,聽不見的。”
見唐逸榮沒有要接話理他的意思,傅黎光說:“我們大學快畢業了,我給家裡出櫃,被我爸媽打了一頓,我跑出來,結果他給跑了,所以我就離家出走了。”
唐逸榮看起來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他說:“你可真夠無聊的。”
傅黎光立刻想跳起來反駁,他想談戀愛這種人生大事怎麼能算得了無聊,但是想開口的那一瞬間他又想到校長給傅黎光說過的唐逸榮的家庭狀況,他想對唐逸榮來說談戀愛或許真的很無聊,畢竟他有太多事情要 了。
所以傅黎光順著他的話說:“對啊,我現在一想,是挺無聊的。”
唐逸榮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傅黎光又覺得空氣裡瀰漫著尷尬,只好繼續沒話找話,他問唐逸榮:“這個帶會讓打包拿回去還能再吃嗎?”
唐逸榮嗯了一聲,說:“可以。”
趙尋很是纏了傅黎光一段時間,他厚著臉皮跟著傅黎光回到宿舍裡,傅黎光飢腸轆轆,看著趙尋就煩,乾脆擠走唐逸榮,在廚房裡捯飭打包回來的飯菜。
傅黎光一邊打包一邊心想,早知道趙尋臉皮這麼厚,還會跟回來,當時就應該在飯店吃完,這樣帶回來都不新鮮了。
趙尋和唐逸榮坐在客廳裡面面相覷,他們的員工宿舍很簡陋,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傅黎光和唐逸榮一人有一個高低床,人睡在下面,行李箱放在上鋪,整體狹小逼仄,不過這也已經是鄉鎮上最貼心人性的宿捨了。
趙尋打量了一圈他們的宿舍,唐逸榮大概出於心理原因,老覺得他這個眼神很不舒服,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說:“喝水吧。”
趙尋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站起身,他想去廚房看看傅黎光,唐逸榮攔住了他,他說:“他不太想見你,而且他下午還有課,再耽誤他要趕不上下午的課了。”
趙尋被唐逸榮這個理由噎得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又坐回去,念念有詞地說:“我真的只是一時衝動,我不是真心想要跟他分開的。”
唐逸榮無奈極了,這兩個人都把自己當樹洞,他也不太想听下去,藉口去幫傅黎光的忙,進了廚房。
傅黎光站在廚房裡笨手笨腳地想把菜放在鍋裡加熱,可灶怎麼也打不著,唐逸榮走過去說:“我來吧。”
傅黎光把陣地讓給唐逸榮,伸著脖子朝客廳看了一眼,看到趙尋也勾著腦袋往廚房張望,趕緊縮了回來。
傅黎光站在廚房裡焦慮地啃指甲,啃了一會兒他對唐逸榮說:“今天謝謝你。”
唐逸榮反問他:“只是今天謝謝我嗎?”
傅黎光笑了起來,說:“這一段時間都謝謝你了,不過待會兒還得麻煩你一次,所以現在先提前謝你。”
唐逸榮一頭霧水,不知道傅黎光要搞什麼。坐到飯桌上他才明白過來,傅黎光拿他當槍使。
趙尋期期艾艾地看著傅黎光,以為他跟到這裡傅黎光就會被軟化,可傅黎光壓根不怎麼理他,這讓趙尋異常苦惱。
吃著飯,傅黎光突然開口,說:“趙尋。”
趙尋以為傅黎光被他打動了,連忙坐直身子。傅黎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唐逸榮一眼,然後平靜地說:“剛才沒來得及跟你說,這是我新男朋友,也是我同事及室友,唐逸榮。”
此言一出,桌上的其餘二人都震驚了。唐逸榮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在廚房裡傅黎光要謝他什麼。但唐逸榮也沒有什麼不願意的地方,突然來了個打發不走的趙尋他也彆扭,如果能讓趙尋快點離開,他做一些口頭上的犧牲並沒有什麼問題。
趙尋顯然並不相信傅黎光說的話,他篤定地說:“不可能的,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你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到新的人。”
傅黎光好笑道:“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你都可以說跑就跑,我又為什麼不可以找到新的人呢?”
儘管祭出殺手鐧,趙尋還是不走,他的表情更低落傷心,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想離開的意願。
唐逸榮晚上躺在床上,難得地和傅黎光開玩笑,說:“他既然願意留在這兒,不如我去給校長說,讓他也在這兒當老師算了。”
傅黎光連連拒絕:“你可別瞎折騰了,他這人就這樣,蹬鼻子上臉,你晾他幾天他就知難而退了。當時他跑,也是因為我在家挨了頓打,躺了好幾天,他好幾天沒等到我,所以就跑了。”
再說起之前的事情,傅黎光已經平靜很多。剛開始發現趙尋跑了,傅黎光身上的傷連著心裡的傷一起疼,疼得他都沒法再留在家裡,只能以幼稚的方式離家出走。
現在在這裡做了一個多月的鄉村教師,吃了苦,也見了真正的苦,就不再覺得自己之前那些事算什麼了,因此更不會把趙尋的死纏爛打放心上。
唐逸榮極少對傅黎光的事情發表看法,但這次罕見地接話,說:“你們平時吵架肯定也是這樣吧,所以他一點也不把你說的話放在心上。”
回想起和趙尋談戀愛的事情,傅黎光記得其實並不太清楚。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算短,吵架拌嘴的時候更是數不勝數,有時候也會鬧分手,就好像全天下所有年輕小情侶一樣。
所以傅黎光擺擺手,說:“算了算了,別說這些了,讓他在客廳睡兩天,他自己就會回去了。”
說完,傅黎光又帶著點失落的語氣,說:“他連躺在家裡等我兩天都沒法等,在這個地方,又怎麼可能熬得住呢。”
唐逸榮就是在這一刻知道傅黎光實際上是個很心軟很念舊情的人的。
不過傅黎光有一點估計錯了,趙尋沒走,他一直賴在傅黎光和唐逸榮的宿舍裡,每天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白天目送兩人去上班,晚上又迎接兩人回宿舍。
唐逸榮看得出來趙尋在和傅黎光比著熬時間,只看誰能熬過誰、誰先低頭服軟。而趙尋之所以敢這麼做,或許就是因為在過往所有他們爭執吵架的時刻,都是傅黎光先熬不住服軟。
這一點倒是和唐逸榮眼裡的傅黎光很一致,論熬人,傅黎光不是個心志堅定的人,肯定會先低頭的。唐逸榮也想看一看傅黎光低頭服軟的那一天,會是個什麼場景。
可是唐逸榮到底還是估計錯了,他沒能等到傅黎光服軟,趙尋被傅黎光以一種近乎暴躁的態度轟走了。
趙尋來的第七天,傅黎光已經快要到達容忍的巔峰。這一次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不像唐逸榮設想的那樣,也不像趙尋設想的那樣,傅黎光態度強硬,且越發強硬。趙尋越在他面前出現,傅黎光越是痛恨。
唐逸榮在廚房做飯,傅黎光就冷冷淡淡地坐在客廳裡,趙尋和他並排坐著,卻並不敢說話。傅黎光和趙尋同處一個空間都會覺得煩躁,因此把手裡的手機來回翻轉。
傅黎光來了這裡就把手機卡給扔了,所以趙尋輾轉一個月才找到他也並不奇怪。
趙尋看著傅黎光轉手機,忍不住問他:“小黎,哪怕你不跟我聯繫,難道也不跟家里人聯繫嗎?為什麼你要這麼絕情?”
傅黎光冷笑一聲,反問他:“我跑到這麼遠來不跟家里聯係是因為什麼,你但凡還有點良心,應該就還沒忘吧。”
趙尋閉上了嘴,房間裡再度陷入死寂,而後這種死寂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敲門聲太大,連在廚房做飯的唐逸榮都忍不住探出頭來看是怎麼回事。
傅黎光走到門口,打開門,看到滿面焦急因而更顯蒼老的校長。他拉著傅黎光的手說:“傅老師,唐老師在嗎?他……他……他爸爸暈過去了!”
站在廚房門口的唐逸榮手裡的鍋鏟啪地掉在地上,這一聲讓聽到這個消息就呆住的傅黎光恢復神智,他轉向唐逸榮,又轉了回來,問校長:“那……那人現在在醫院嗎?我們去看看。”
他上前去拉唐逸榮,唐逸榮比傅黎光要冷靜得多,他撿起地上的鍋鏟,又轉回廚房,說:“我先把火關了。”
傅黎光擔憂地走上前想幫唐逸榮,他走近了,才發現唐逸榮全身都在發抖,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費力地關掉了火。
兩個人跌跌撞撞要出門,趙尋也跟上來,說:“我也去。”
被這個消息驚呆的傅黎光總算找到了怒火的發洩口,他大發雷霆,將積攢了一周的怒火一起喊了出來。
傅黎光衝著趙尋罵道:“你去個屁!你滾!哪來的滾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