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榮站在人來人往的宴會廳裡,眼看著傅黎光意氣風發春風滿面,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從前,直到有人喊他,他才搖搖頭,逼迫自己清醒過來。
誠然,直至今日,他和傅黎光之間依然存在巨大的差距。但那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唐逸榮在心裡告訴自己,已經過去了,那些讓他自卑的往事都已經悉數翻篇,他不會再囿於過去,而他想要的也一定會得到。
唐逸榮心態好轉,才抬眼去看喊他的那人。
那人衣冠楚楚,端著一杯酒,十分自來熟地同唐逸榮的酒杯碰了一下,說:“唐先生,許久不見。”
唐逸榮也笑:“謝秘書,好久不見。”
謝秘書歪頭笑了一下,“三個月不見,唐先生就如此生分了,以前不是都喊我輕帆的嗎?”
“是啊,一別三個月,你我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是該拉開距離了。”
謝輕帆搖了搖頭:“唐先生,是你想開始新生活,又為何要拖我下水呢?”
唐逸榮既不急也不惱,只說:“原先的工作你不是也做得很煩嗎?以一種更刺激的方式離開讓你不愉快的工作又有何不可,再說,我不是也為你留好後路退路了嗎?”
謝輕帆無言以對,只好說: “我知道唐先生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私鬼,說是人渣也沒什麼錯,但不知怎麼回事,我還是很想念唐先生。”
他說著,就向前邁了一步,離唐逸榮更近了些。唐逸榮卻不搭他的話,只朝後退了一步,問:“見面不超過五分鐘,謝秘書也太著急了,不敘敘舊嗎?你最近怎麼樣?”
“我還好,離開舊東家以後托唐先生的福換了新工作,又很巧也調任到這邊,與唐先生重逢,這是緣分使然吧。”謝輕帆瞥向唐逸榮,眼角眉梢都是帶著鉤子的勾引。
唐逸榮伸手隔開兩人的距離,說:“但我有家有室,不能再陪謝秘書了。”
謝輕帆只當他在推辭,伸手繞過唐逸榮推拒的手,伸到妥帖合身的西裝裡,曖昧地替他整理好領帶,說:“沒關係,唐先生床上功夫那麼好,下了床當然也有渣的資本。下回還能再想起我就好了,我電話沒換。”
他臨走前還曖昧地看了唐逸榮一眼,一臉欲拒還贏,大抵分外希望今晚就能接到唐逸榮的電話。
唐逸榮沒理他,直接轉身走入人群裡,忙著曖昧發電的謝輕帆很快就看不見唐逸榮的身影了,他懊惱地跺了跺腳。
唐逸榮曾經和謝輕帆保持過一段時間的砲友關係。
他們二人在不同的公司,一個是領導,一個是秘書,幾次商業飯局上見過以後就認識了,你有情我有意的,便滾到了床上。
唐逸榮覺得謝輕帆有一點像傅黎光,但不是長相,兩個人相貌沒有相似的地方,性格里那種沒心沒肺卻如出一轍。
謝輕帆大大咧咧,一點不掩飾自己同性戀的身份,而他的公司領導則格外厭惡他這樣四處招搖,他工作做得很不順,唐逸榮稍微用了點手段就從謝輕帆嘴裡套出了一些商業信息,作為回報,他又給謝輕帆留了接手的新東家,免得他無依無靠。
他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狼心狗肺的年輕人,他知道要給人彌補,但他沒有彌補傅黎光的機會。哪怕他現在把金山銀山,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傅黎光看,也無法再彌補十年前對傅黎光的傷害。
一想到這裡,唐逸榮就很失落。
唐逸榮十分想念十年前那個單純真摯的傅黎光,所以他才會和謝輕帆滾到床上去,謝輕帆那種白痴二缺一樣的秉性,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唐逸榮對傅黎光的極度,但謝輕帆畢竟不是傅黎光,唐逸榮現在對傅黎光勢在必得,當然不會再回頭看謝輕帆。
他和謝輕帆彼此都是玩玩,謝輕帆工作做得馬馬虎虎,情場卻一向得意,圈子裡想泡他一次的人也不少,但得不到的才永遠在騷動,謝輕帆還是覺得和唐逸榮上床最爽。
唐逸榮在床上有股狠勁兒,那種無法發洩的力氣在床上體現得尤為明顯。謝輕帆屢次覺得自己會死在他手裡。他當然知道唐逸榮對自己不至於有這種深入骨髓的情意,倒是很羨慕那個能激發唐逸榮無限狠勁的人。
傅黎光遠遠看見唐逸榮在和一個年輕男性曖昧不已地說話,那人把手伸進他的西裝裡替他整理領帶。唐逸榮微微抬起下巴,大概是下意識地配合他這個動作。
這個動作傅黎光很熟悉,許多次他和楊涵做完,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楊涵都會這樣殷勤地替他打領帶。這是種很親密的行為。
只憑著這一個動作,傅黎光就能斷定唐逸榮和那個年輕男孩上過床。他微微閉上眼睛,說不清是失望還是解脫一般地舒了口氣。
他看得很開,既然已經放下唐逸榮這個人,連唐逸榮本人在他這裡都是個連陌生人還不如的人,他又怎麼會在內心要求唐逸榮十年來為他守身如玉誰都不碰呢?
要不是這次重逢,他和唐逸榮就會是這樣各自天涯,即便唐逸榮利用了他、對不起他、傷害了他,他也沒機會追著唐逸榮要一個發自肺腑的道歉,他也不屑於那樣做。
只是傅黎光以為唐逸榮是很偏執的人,他以為唐逸榮並不喜歡男人,在他的設想裡,唐逸榮或許應該已經嬌妻在懷,兒女雙全,卻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和一個男人上床。
既然可以做到和男人親密接觸,甚至接觸到床上,那麼那個人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當初沒有是我?傅黎光的腦袋裡難以自製地冒出了這個念頭。
唐逸榮可以隨便和任何人上床,只是不會和他上床,甚至和他親密接觸都會覺得噁心,一想到這裡,傅黎光對唐逸榮的恨意又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燒了起來。
他心情不佳,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楊涵打電話,說:“在哪裡?現在過來接我吧,我喝了酒,不能開車。地址我發你手機上。”
他不等楊涵回話就掛了電話,低頭將地址發給楊涵,楊涵沒有半分不情願,很快回复他:“先生稍等一會兒,半小時內就到。”
楊涵對他的這種積極讓傅黎光感到楊涵時刻都把他放在第一順位,他原本躁鬱不安的心情終於得到一些緩解,他靠在陽台的護欄上,點了一根煙。
傅黎光抽煙抽得不多,大多數是一些情況很複雜的時候,但這幾年來能讓他點起一根煙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今晚算是一次。
陽台上涼風習習,吹散了一些積鬱在心頭的煩悶,一支煙抽完,他就看到楊涵的車出現在宴會廳門口,來的速度比楊涵說的要快好幾倍。
傅黎光總算開心起來,他給楊涵發短信,說:“我看到你了,在門口等我一會兒,我現在出去。”
楊涵飛快地回复:“好的_”
傅黎光第一次看到楊涵發信息還帶錶情,想必楊涵心情也很好,他笑了笑,將手機揣進口袋。
傅黎光出去和父親打了聲招呼,說自己明天還要上班,就不陪大家玩太晚了,讓父親辛苦照應。
晚宴過半,已經有賓客三三兩兩離去,傅黎光走到門口,又遇上了也要離開的唐逸榮。他心情好,反倒先停下來同唐逸榮打招呼:“這就要回去了嗎?”
唐逸榮也彬彬有禮地回答他:“對,明天還要工作,不方便待太晚了。”
兩個人就像真正賓主盡歡的社交一般,言笑晏晏,看不出半分劍拔弩張的氣息。
楊涵將車停在一旁有一會兒,卻還沒見傅黎光過來,忍不住下車往宴會廳門口走去。走著走著就看到傅黎光的身影,他欣喜地走上前,喊了傅黎光一聲。
傅黎光轉頭,楊涵看到他還在和別人說話,便停下了腳步在原地躊躇,反倒是傅黎光招手讓他過來。楊涵歡天喜地奔了過來,走近了他才看到傅黎光對面站著的人。
“唐……唐老師……”楊涵認出唐逸榮,結結巴巴地朝後退了一步,有些害怕驚恐的模樣。
唐逸榮玩味地盯著楊涵看了一會兒,他教過的學生不算少,但因為記性好,所以記得的人也很多。楊涵生得好看,一看就是機靈可愛的孩子,卻總是被家里人扣著以各種緣由不許去上學,所以唐逸榮曾經往他家裡跑了許多次勸他來上學,因此對他印像還算比較深刻。
他笑了笑,說:“是楊涵沒錯吧。”
楊涵使勁點點頭,說:“沒想到老師還記得我。”
上一次唐逸榮只看到傅黎光帶著楊涵的背影與側臉,黑黢黢的地下停車場也看不清面孔,所以這一次面對面認出來了,唐逸榮才覺得自己心底里那些惡意猶如針頭一般密密麻麻從自己心中冒了出來,爭先恐後地要紮到別人心裡去。
唐逸榮說:“老師還記得你,卻不記得曾經教你要做別人的小情人。”
楊涵聞言,驚慌地朝後退了一步,傅黎光穩穩地摟住他的腰,冷聲道:“老師大概也沒教過你要騙人利用人背叛人吧。”他斜了唐逸榮一眼,說:“而且他也不是小情人。”
傅黎光拉住楊涵的手,說:“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楊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