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永遠
傅黎光和唐逸榮在一起三年後,傅黎光開始把公司裡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由唐逸榮來做。畢濛離職後,傅黎光曾經一度想要再聘請合適的職業經理人打理公司,但大約是畢濛珠玉在前,做得實在太好,後來者總是有各種讓傅黎光不滿的地方,因此這個位置便一直空缺下來。
唐逸榮的博士讀的商科,他平時會在高校給本科生講講課,除開寫論文的功夫,閒暇時間並不算多,但還是比傅黎光要清閒。
傅黎光當然心生嫉妒,兩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唐逸榮每天都精神抖擻的,傅黎光每每下班疲憊地回到家,就能看見唐逸榮哼著歌在家拖地做菜或是看電視。
他已經不去接傅黎光了,這是傅黎光提出來的,因為傅黎光現在全權接手公司的大小事情,每天待的辦公地點都不固定,為了等唐逸榮接自己,反倒會浪費不少時間。
這也算是傅黎光自己的私心,明面上,唐逸榮要盡可能少地出現在辦公環境中,減低公司員工見到唐逸榮的頻率,但是私底下,傅黎光會有很多工作以需要唐逸榮幫忙指點為由,讓唐逸榮來處理。
偌大的公司交由傅黎光一個人來也並不是不行,只是他還是覺得可惜,以唐逸榮的資質和志向,本該在事業道路上走的更遠才是的。
唐逸榮當然明白傅黎光是想要做什麼,他懂得傅黎光,應該說是他們互相懂得,傅黎光懂他,他也懂傅黎光。
三週年紀念日這天唐逸榮在旋轉餐廳定了位置,這其實很俗氣,但傅黎光和唐逸榮之間畢竟錯過了太多情侶之間應該有的行為,爭執吵架這些算其中一部分,傻裡傻氣跟風的玩浪漫也是。
傅黎光還踏著點到了餐廳,唐逸榮早早就在等著了,唐逸榮想把禮物給他,傅黎光率先脫下大衣解下圍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杯水。
“累死我了,活兒還沒幹完,我怕你久等,所以提著電腦來了,待會兒還得準點收文件,公司那邊說九點半左右能出結果。”
唐逸榮默默地點了點頭,把禮物推到他面前,道:“打開看看吧。”
傅黎光打開絲絨質地的小盒子,裡面是一塊精緻小巧的佛牌,波光流轉,觸手細膩,與以往廟宇佛龕裡那些塑料質地的佛牌有著天壤之別。
“上個月去泰國開了個亞洲地區的學術交流會,聽說這個寺裡的佛牌很靈,特地去求來的,是求你身體健康的。你也不是二十歲的年輕小孩子了,要注意身體,首先要按時吃飯不許挑食,知道了嗎?”
傅黎光嬉皮笑臉地把佛牌收下,道:“送禮物就送禮物,怎麼還提人年齡讓人傷心呢?”他眼睛一轉,笑容漾開,“再者說了,你要是覺得我工作辛苦,就該來幫幫我呀,關心可不是叉著腰站在一旁說幾句就成的。”
唐逸榮並不接他這個話茬,只道:“小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也應該明白我的。”
傅黎光神色悻悻,不滿道:“我當然明白,但你到底是跟我談戀愛過日子,還是跟我爸媽談戀愛過日子?你總拿我爸媽的話當聖旨幹什麼?我爸媽還說讓你好好對我不能欺負我對我不好,你不是經常欺負我嗎?”
“這不一樣。”唐逸榮言簡意賅,他平時幾 乎事事都順著傅黎光,唯有去公司幫傅黎光這事,拒絕得乾脆利索。傅黎光心有戚戚,撒潑打滾裝瘋賣傻許多次,唐逸榮依然不為所動。
好好的紀念日舊事重提,又是以往走入死胡同的狀況,傅黎光顯然有些煩了,於是也不想再跟唐逸榮嬉皮笑臉。
傅黎光發起脾氣來可謂是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唐逸榮話音一落,傅黎光面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愣了一會兒,而後立刻掏出電腦擺在桌子上,開始啪啪啪將鍵盤敲響。他如此不耐,大約是因為唐逸榮總是會順著他,可偏偏又在這件事上絕不順著他,搞得他左右為難,煩得要死。
服務生來上菜,傅黎光的電腦便支在自己身邊,餐點在一張桌子上堆不下了,服務生為難地看著傅黎光。
“看什麼看,我在工作,電腦收了誰替我賺錢?你們餐廳也是,弄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有什麼用,就這麼點菜也配用這麼大的盤子嗎?”
眼看他開始遷怒於旁人,唐逸榮連忙開口對服務生道:“沒關係,你就放在這裡吧,摞在上面也可以,辛苦了。”
服務生感激涕零,一溜煙跑了,傅黎光果不其然開始對唐逸榮冷嘲熱諷:“你倒是會做好人,誰見了你都感動,怨不得這麼招人喜歡呢。”
唐逸榮身邊花花草草不少,好在他潔身自好,不論是嬌滴滴的女學生還是斯斯文文的男下屬,都能一視同仁揮退。
傅黎光這氣生得屬於自找氣受,因此來得快去得也快,方才分明是恨唐逸榮不幫他,此時又醋起唐逸榮太招人,唐逸榮便知道他也沒那么生氣了。
“小黎,你心裡也明白,這的確不是一回事情,你我都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觸怒叔叔阿姨的逆鱗,私底下我幫幫你,不成問題,擺到檯面上你讓他們情感上怎麼接受?我們應該考慮他們的感受。”
唐逸榮的好言勸慰並沒能安慰到傅黎光,傅黎光冷哼一聲,又把話題繞了回來:“你是跟我過還是跟我爸媽過? ”
“日子是跟你過,事業屬於你的家族。”唐逸榮說。
但這話並不能撼動傅黎光的心,他依然嗤之以鼻。唐逸榮只能使出殺手鐧,說:“那如果我再背叛你了呢?這次接觸到你們家族的核心事業,如果我不僅自己跑路,還捲走你們家族的企業,你怎麼辦?”
傅黎光楞了一下,唐逸榮繼續誘導他:“以我的水準,我一定能在集團監察機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成這事,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小黎,你是要替你們全家贖罪的。”
傅黎光吞了口口水,定下心神,說:“你不會這麼做的。我相信你。而且你所有的財產,所有的信息都在我手裡,你不可能背著我做到這一點。”
唐逸榮輕笑一聲:“我想做到太容易了,我對你打感情牌,一天不行兩天,一年不行兩年,再把你作為敷衍你父母的幌子,以你的名義,我暢行無阻。小黎,你相信我,但叔叔阿姨不信,有時候深夜驚醒,我自己也不信。人有貪欲,這是天性,不要去挑戰人的天性,就算你信任我 也不要。”
“可是我真的很難,工作很累,有種高處不勝寒的疲憊。”傅黎光說。他難得示弱,表情看起來脆弱受傷。
“我可以幫你,在私底下,以任何形式,但不要讓我出現在公司,不要讓我擁有自己的派系和部屬,不要讓我有什麼職務,你相信我,叔叔阿姨一定早就知道我在幫你解決一些工作上的問題,但他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再把一切重新攪亂了。”
話已經說到這種地步,傅黎光只能悶聲應下。有些事的確是不能做的,就像唐逸榮,他當年的背叛讓他直到如今都難以修復破裂的信任,即便傅黎光已經願意主動搭橋,可曾經滄海難為水,並不是所有事都是他們願意就可以的。
·
傅黎光想讓唐逸榮去公司的念頭打消,心中還是有些悵然,思來想去,這不僅是對唐逸榮的要求,更多的還有傅黎光跟父母的一場暗鬥。他得做點什麼,以求在形式上擺脫自己的生活有意無意被父母控制的枷鎖。
恰好公司安排出差,傅黎光提早跟唐逸榮說了,理由是他們好久沒有一起出門了,這回剛好大家都有空,就一起去一趟,就當度假了。
唐逸榮也怕先前拒絕傅黎光的事情讓他心裡耿耿於懷,傅黎光這麼說,他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兩人合計過後,便一同出發了。
可傅黎光這一趟並不是單純的出差度假,甚至出差都是他打的幌子,這差並不是非他來出不可,他只是想把唐逸榮騙到國外來,跟他一起領個證。
國外的結婚證拿回國內並沒有任何法律效力,形式大於意義,扯個證走走過場,圖個大團圓的意味罷了。但結婚對傅黎光和唐逸榮來說,又另有不同的意義,畢竟傅黎光的父母並不同意他們結婚領證,哪怕只是在國外領一張類似於紀念品的結婚證。
唐逸榮被傅黎光扯到教堂門口了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此前他一直以為傅黎光只是帶他來觀光。
進門之前傅黎光問唐逸榮:“你在海外有什麼隱瞞未報的資產嗎?”
“沒有,我還沒顧得上置辦,不能給你下聘了。”唐逸榮說。
傅黎光白他一眼,道:“你想得美,誰需要你的聘禮了,我是擔心你隱瞞未報將來被發現了,可要加倍罰款、數罪併罰。”
他說著,冷哼一聲,道:“不是你說的嗎,要讓我對一切都不要抱以全部信任,我也怕你在海外還有筆巨款,將來作為啟動資金又給跑了。”
唐逸榮無奈地笑了起來,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誠懇地說:“真的沒有,寶貝。”
傅黎光聞言,便拉起他的手進了教堂:“那好吧,就當做我二十歲叛逆的延續了,我再違背一次我爸媽的意願,勉為其難跟你領個證回家當書籤。這可什麼用都沒有,你將來想拿這個分我錢也是沒戲的,還有貪欲的你想清楚了沒?”
傅黎光一句話,處處都是拿唐逸榮說給他的原話在堵他,唐逸榮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不生氣了嗎?”
傅黎光並不應他,只是白了他一眼,顯然是在責怪他怎麼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於是唐逸榮點了點頭,說:“二十歲的遺憾,現在來圓滿,應該也還來得及。”
傅黎光已經跟他踏進了教堂,莊嚴肅穆的唱詩班吟唱中,傅黎光低聲說:“來不及也沒辦法了,我在你身上栽了兩回,如果再栽,只能一起同歸於盡栽進棺材了。”
“別說的那麼血腥。”唐逸榮說,他的聲音不由自主放地很慢很輕:“我們要一起走到神父面前,然後走到老,走到死,會一直在一起的。”
傅黎光轉頭衝唐逸榮笑了一下,唐逸榮也低頭笑了笑,他有點羞澀,心頭仍有一句話羞於說出口:如果一定要對如何愛你下一個定義,我永遠愛你也還不夠,應該是——
我願意永遠,付出我的全部來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