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那之後，雲雀覺得自己似乎時時都能發現那個孩子的身影。

　　甚至在雲雀宅休息時，在二樓陽台處很隨意的望出去都能看見那個孩子與列車擦身而過的場景。

　　他行色匆匆，似乎在尋找什麼，那雙棕色的眼睛就像往常一樣，閃爍著光芒。

　　僅僅是這樣看見過一次，但之後雲雀在陽台處休息時，也會有意無意地看著那個地方。

　　有時候那個孩子也會像是有所感一般，抬起頭四處尋找這樣注視著他的目光，當然，總是無疾而終。

　　因為雲雀也會懊惱這樣注視著一隻草食動物的自己。

　　不想被他發現，在他找出自己之前先躲起來吧。

　　然而能夠看見那個孩子最多的地方，還是在併中。

　　若是到了風紀檢查日那一天，雲雀總是能夠看見那個孩子氣喘吁籲朝校門口跑來的狼狽模樣，也許這時候他的嘴裡還叼著一片來不及下嚥的麵包，領帶歪歪斜斜，襯衫最上面的一顆釦子也來不及扣好，這讓雲雀十分的看不過眼，不過往往他還沒來得及咬殺他，他自己已經左腳絆右腳摔倒了。

　　應該很痛吧。

　　那個孩子嘴裡低聲念著些什麼，應該是在抱怨之類的吧。

　　直到自己出聲打斷他。

　　「你遲到了，草食動物。」雲雀甩了甩手裡的拐子，被他眼裡的錯愕與恐懼稍稍微愉悅到了。

　　「咬殺。」

　　「雲、雲雀學長！我……啊——」

　　看著他沮喪的捂著被打的地方走遠了，雲雀終於覺得還是挺有趣的了。

　　上午的上課時間，雲雀會在校園裡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逃課的學生。

　　不過從初一A班路過時，也能常常看見那個孩子被罰站的身影。

　　他臉上還帶著之前被他咬殺時的傷，站在教室外，說是罰站，卻反而帶著悠閒的靠著牆壁，望著走廊窗外的天空發呆，應該是已經習慣並能夠苦中作樂了。

　　聽見雲雀的腳步聲，他會轉過頭來看著雲雀，有些遲鈍的神情似乎才反應過來，然後他會後退一步，縮起肩膀，弱聲弱氣地向他問好。

　　應該是在害怕他。

　　雲雀不知道如何回應，他甚至不知道這孩子的名字，只好哼一聲，嗯一聲，輕點一下頭，算作回應。

　　接著轉身離開。

　　他能聽見身後那個孩子如獲大赦般地嘆息，也能想像他那鬆了一口氣卻還留著後怕的表情，但他不會回頭確認。

　　午休時間若是天氣好，雲雀會去天台上小憩，這裡安寧靜謐的氣氛，十分適合睡覺。

　　然而有時候這樣美好的事情卻會被人打擾。

　　雲雀聽見天台的門被人打開的聲音，很小聲，那個開門的人應該很小心翼翼吧。雲雀打算無視，因為他只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

　　大概是有人到這裡來吃便當吧，不過按理說學校裡的人應該都知道，天台是他雲雀的地盤吧，不過看在這個人沒有群聚的份上，暫時放過他。

　　「啊，天氣真好啊。」

　　原本打算重新入眠的雲雀又睜開了眼。

　　「這樣的天氣果然還是適合在天台吃便當啊……」他的聲音逐漸虛弱。

　　雲雀起身看向那個孩子。

　　他背靠著天台的防護網，便當盒放在膝上，光是從遠處看就能感覺到便當應該十分美味，不過他似乎注意力沒有在這上面。

　　「要是有個人一起吃便當的話……」他側頭看著遠處的操場，那裡有很多群聚的草食動物，是雲雀最討厭的場所之一，「啊……我在說什麼傻話啊，對不起啊媽媽，說好的找人一起吃便當，又落空了呢，我果然還是不擅長這種事啊……」

　　他臉上浮現出一個有些寂寞的表情，笑著，但是十分難看。

　　雲雀忍不住動了動，卻又忽然頓住。

　　想做點什麼呢？

　　不知道。

　　雲雀收回手，看著那個已經開始吃便當的孩子，重新躺了回去。

　　只是，這輕柔溫暖的春風，再也帶不起他絲毫的睡意。

　　直到傳來天台的門被關上時，老舊的門軸發出的輕微噪音，他終於才又閉上眼睛。

　　下午很多班級都會安排體育課，遠遠的都能聽見操場上的喧囂聲。

　　雲雀趴在天台上遠遠的看著，如果偶爾傳來一陣笑聲，應該又是那個孩子做了什麼糗事吧。有時雲雀從操場路過也會有幸目睹那充滿戲劇性的場景，真是想不通為什麼會有那麼廢柴的草食動物。

　　那麼自己又為什麼這樣關注他呢，雲雀也想不通，但他從來不是猶豫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了，甚至可以說是任性妄為，所以即使想不通，他也放任自己。

　　看得多了，他自然發現了。

　　那個孩子很不擅長運動，跳馬兩級都過不了，任何球類運動最後都是他被打到頭或者其他地方，通常除了老師的強制要求，他幾乎不怎麼參加那些遊戲，除了自己不擅長的原因之外，還有其他人的排擠，沒人會和廢柴做同伴。

　　「不好意思啊，澤田同學，即使是遊戲也想要贏呢，所以……」

　　「啊哈哈，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反正我也不擅長運動的……」

　　這樣的對話真是讓人聽了就火大。

　　軟弱的草食動物。

　　雲雀很不屑這樣的人。

　　明明心裡不這麼想，卻沒有勇氣去做任何實質性的行動，只會遠遠的羨慕的看著那些群聚的人，被欺負了只會忍氣吞聲，明明很寂寞，卻又時不時因為一件小事露出滿足而快樂的神情……

　　這樣一個奇怪的人……

　　雲雀握緊了手中的浮萍拐。

　　這樣的人……

　　「咦……雲雀學長？」

　　他沒有發現雲雀臉上莫名的神情，只是很普通的笑著，帶著靦腆與不安。

　　「好久不見……」

　　不，不是好久不見，只是雲雀從來都遠遠的、默默的看著，不想讓他發現而已。

　　「你……」雲雀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哼。」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