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小薇走後，欒炎把家裡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感覺怪怪的，這裡是他的家，而他不記得。

　　悠悠在樓上幫他將簡單的行李一一規制好，欒炎踩在樓梯上抬頭看，記得好像有誰，喜歡靠著二樓的欄杆向下看。

　　悠悠說：「炎哥你的房間好大，有好多電視。」

　　欒炎點點頭，自從進來這座房子之後，他就有點不太開心，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這一夜，悠悠睡在樓下客房。

　　他忘了拉窗簾，隔天早晨，太過刺眼的陽光將他吵醒，他靜靜的在床上坐了好久，半晌後起來往浴室去，順手打開了三台電視。

　　電視裡都是他的臉，欒炎頓住了腳，剛剛開電視的動作太過自然，不經大腦，他確定他以前真的在這裡住過。

　　下樓時，悠悠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欒炎眯著眼往廚房裡看，好像有人的背影跟楊悠悠的重合了。

　　吃飯時，他問：「還習慣嗎？」

　　悠悠笑起來，「床很軟，炎哥你呢？」

　　「還不賴。」他說。

　　早飯後，楊悠悠提著一個小袋子要去學校報名，欒炎這才想起，夏天，就這麼過去了。

　　悠悠今年大四了，學的是英語專業，正面臨實習。

　　欒炎從車庫裡轉一圈回來，問她：「要不要我送你？」

　　悠悠問他：「你記得路嗎？」

　　欒炎想了想，搖搖頭。

　　家裡空了，沒有了楊悠悠，欒炎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白沙發裡發呆，腦子空空的，這時電話響，小薇在那端朝氣蓬勃：「大大你起來啦？需要我現在過去嗎？」

　　欒炎環視一圈，「你來吧。」

　　小薇很快便到了，同來的，還有元嘉。

　　在來這裡之前，他已經被小薇叮囑過不能提起不該提的，那時元嘉問小薇：「你想清楚了？不後悔？如果他一輩子都記不起來，你怎麼辦？」

　　小薇說：「大部分腦殘粉都是一邊粉著自家大大一邊毫不耽誤的戀愛結婚，我也屬於這部分。」

　　元嘉的眼裡流光溢彩：「戀愛結婚？我有機會嗎？」

　　白小薇仰頭對元嘉說：「人人平等，我又何德何能？」

　　元嘉等到了她人人平等的這句話。

　　欒炎防備的看著門口的男人，問：「你是誰？」

　　元嘉終於體會到白小薇的感受了。

　　難怪她那天會那麼難過。

　　「阿炎，我叫元嘉，是你的好朋友，我也是個演員。」他沒想到居然會有對著欒炎自我介紹的一天。

　　欒炎這才讓出道，小薇咧著嘴呵呵笑，解釋著：「你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元嘉坐下，一點點的跟欒炎說他們以前的趣事，小薇在廚房裡燒水泡茶，欒炎根本沒有認真聽元嘉在講些什麼，他的目光一直黏著廚房裡的人，那個人的背影，似乎比早晨悠悠的背影更加適合那裡。

　　***

　　不久，元嘉就得趕往片場拍戲，小薇送他只門口，他低頭問她：「說話不反悔吧？」

　　小薇的背後是目光安靜的欒炎，小薇點點頭，「不反悔。」

　　元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那，晚上我來接你。」

　　「好。」小薇朝他笑了笑。

　　這一整天，欒炎就靠在沙發裡，小薇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晚上元嘉來得比小薇預計得要早，正巧楊悠悠也回來了。

　　元嘉看著小薇，小薇說：「這就是救了欒炎的女孩。」

　　元嘉是真心的感謝她，不管是哪一方面。

　　「謝謝。」他說著，看向楊悠悠的文件袋，「需要幫忙嗎？你學什麼專業的？」

　　元嘉又看看欒炎，說：「我是阿炎的好朋友，這點小事請讓我為你解決。」

　　欒炎淡淡點了點頭，悠悠笑著感謝。

　　她邀請元嘉和小薇留下來吃飯，可元嘉說：「不了，我們已經訂好了位置。」

　　他們前後腳出來，元嘉打開車門，後車廂裡是整片的花海。

　　不知名的小花，卻很漂亮。

　　元嘉說：「這是小薇。」

　　「小薇……」小薇拿出一束聞了聞，「為什麼小薇不香？」

　　「誰說的？」元嘉湊近了些，「很香的。」

　　他們說的是不同的小薇。

　　「走吧，去吃飯。」元嘉為她拉開車門。

　　楊悠悠的工作很快便安排好了，元嘉的姐姐有一個很大的貿易公司，上上下下已經都打點好，悠悠可以跟著裡面的老前輩從頭學起。

　　於是小薇每天都可以看到欒炎開車送悠悠去上班，晚上再去接她下班。

　　她見過他在網上找到這個城市的所有路線圖，整整一天，他不錯眼的記，晚飯前把悠悠接回來。

　　小薇為他們準備晚飯，悠悠說：薇姐我在公司裡學到了好多，替我謝謝你男朋友。

　　小薇的手頓了頓，她沒有解釋，她與元嘉現在還不是男女朋友，她只是不排斥他的追求了。

　　人人平等的。

　　欒炎對小薇說：「這裡不用你準備了，有悠悠在。」

　　「好，好的。」小薇放下碗筷，飛快的拿起包離開。

　　今晚元嘉要拍夜戲不能出來，她可以早點回去陪媽媽。

　　小區裡還是一樣熱鬧，鄰居們跳舞的跳舞，跑步的跑步，小薇在一群廣場大媽裡找到了白媽。

　　白媽跟小夥伴們分開，挽著女兒的胳膊往家走。

　　「小嘉今天沒空陪你啊？」白媽笑問。

　　「嗯。」小薇看著腳尖。

　　「媽媽……欒炎回來了。」

　　路燈下，白媽看著小薇說：「薇薇啊，這種事不能勉強。」

　　「我知道。」

　　***

　　既然知道了，那麼小薇就不會再去糾結，只要他開心，她怎樣都好。

　　即便是欒炎讓她去訂花訂禮物，要慶祝悠悠的生日。

　　悠悠的生日，早在小薇為她訂機票時就已經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他為別的女孩過生日，然後，他們會親吻。

　　她想早早的離開，可元嘉有事找欒炎談，兩人在二樓聊了些什麼小薇不知道，只看見悠悠回來了，悠悠發現了家裡的氣球和鮮花，她開心的跟小薇說：「薇姐我要去換件衣服，你進來幫我看看吧！」

　　小薇只能跟進去，看見悠悠穿上苗族的服飾，手腕胸口大片大片的銀飾，閃得小薇眼睛疼。

　　小薇低頭看時間，「我上去叫他們，晚上還有事要早點走，就不陪你過生日了。」

　　說著，從包裡拿出一份包裝好的禮物，「生日快樂。」

　　悠悠驚喜的接過來，那是一枚胸針，以後悠悠正式工作了，可以佩戴在衣服上。

　　「薇姐謝謝你。」女孩滿眼的幸福。

　　「不謝，」小薇說，「也謝謝你救了我家大大。」

　　二樓，元嘉在一頭熱的說些什麼，可欒炎像個沒事人那樣坐在床上玩手機。

　　「阿炎我說的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元嘉，我的貓叫美少女？現在在哪裡？可是我記得我小時候對貓毛過敏。」

　　欒炎的手指劃著微博界面，那些關於美少女小貓的事情，元嘉再清楚不過。

　　「沒有，你對貓毛不過敏，美少女是我的貓，我那時拍戲就讓你幫我照顧幾天。」

　　元嘉深呼吸，怕他不會相信。

　　「原來是這樣。」欒炎相信了，「你的貓是什麼顏色？」

　　「是只白色的折耳貓。」

　　「一定很漂亮。」欒炎說。

　　「是的。」

　　「下次帶來玩吧，我想看一看。」

　　「……送人了。」

　　欒炎靜靜地看著元嘉，元嘉背後狂冒汗。

　　「元嘉？」小薇在門口叫了一聲，解救了元嘉。

　　「來了！」拉開門，欒炎坐在床上盯著小薇。

　　「可以走了嗎？」小薇問。

　　元嘉回身對欒炎說：「阿炎，我說的事情你好好想想，我們就先走了。」

　　欒炎卻下床來，越過元嘉，對上小薇的眼，問她：「你也見過元嘉的貓嗎？」

　　「啊？」小薇疑惑的想越過欒炎的肩膀看元嘉。

　　可他遮得很嚴實，小薇和元嘉不能實現交流。

　　「你見過他的貓嗎？」

　　「見，見過。」

　　「什麼顏色的？」

　　「灰，灰色。」

　　「小薇！」元嘉想攔住這個話題，可欒炎很執著。

　　「什麼品種？」

　　「波斯貓。」小薇說。

　　欒炎終於直起腰，目光平視客廳吊頂上的水晶燈。

　　小薇改掉了他手機上那個名字，變為很普通的：白助理。

　　他說：「白助理，最近辛苦你了。」

　　太過客套，還不如不說。

　　***

　　從欒炎家出來，小薇迫不及待問元嘉：「你什麼時候養的貓？」

　　元嘉嘆了口氣，揉揉小薇的腦袋，什麼都沒說。

　　而等在樓下的悠悠歡快的拉著欒炎吹蠟燭切蛋糕，她說：「謝謝你炎哥，今天我很開心。」

　　悠悠踮起腳親吻他，可他卻飛快的側過了臉。

　　少女的紅唇從他的臉頰劃過，悠悠怔了好一會兒。

　　「炎哥？」

　　欒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悠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醒來的那一天，看她守在他床邊。

　　他將她一起帶回來，可一切就不一樣了，這個家裡處處有他想不起來的回憶，他覺得自己丟了什麼。

　　「悠悠。」他說，「生日快樂。」

　　悠悠表情僵硬的笑了笑，沒人再主動提起她那個鼓起勇氣卻落空的吻。

　　晚上，欒炎透過玻璃看樓下泛著碧光平靜的泳池，好像又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腦海裡絞著。

　　深夜，盛裝的一男一女在泳池旁共舞，那個男的想親吻女孩，最後將人帶進泳池裡，濺起了高高的水花。

　　女孩抱著男人的腰不敢鬆開，男人將女孩抵在泳池壁上，說自己救了她一命。

　　女孩敢怒不敢言，鼓著的包子臉很可愛。

　　欒炎垂眼再看看床邊的地毯，有一個影子，常常喜歡坐在地上，很忙的刷微博。

　　他赤腳踩在上面，地毯的質感很討人喜歡。

　　他下樓去，悠悠已經睡了，他沒有開燈，眼睛很適應黑暗，他站在廚房裡面，那個影子手忙腳亂的在燉著什麼湯，家裡有好聞的香味。

　　他從廚房往外拐，推開一扇門。

　　白小薇曾偷偷在房間裡吃泡麵，被欒炎發現了，他生氣的說要扣她工資。

　　欒炎打開燈，房間裡有一台電腦。

　　突然，他好像覺得自己曾在這樣的半夜偷襲過這間房間，發現裡面有一隻熬夜的大熊貓。

　　欒炎關上燈，靜靜看著窗外的泳池，這裡的視線與樓上不同，但好像能聽見女孩的笑聲。

　　他站在黑暗中確定了一件事。

　　這個家裡曾經住著一個人，讓他很開心的人。

　　***

　　他想了整整一晚上，卻想不起來。

　　隔天，悠悠早早的就出門了，沒有讓欒炎送她。

　　小薇來時家裡很安靜，她上樓去，推開門，見欒炎如天使般安靜的睡著。

　　小薇剛想要退出來，他就醒了，他的眼睛清明的根本不像賴床的樣子，小薇將手裡的藥和水遞過去。

　　欒炎現在還需要吃一些通血管的化瘀藥，他一直很配合，可今天卻搖了搖頭。

　　小薇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

　　她習慣性的蹲在他腳邊說：「大大啊，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如果你笑了就要把藥吃掉哦！」

　　「從前有一隻雞他不知道他爸是誰，他就去問他媽，他媽說你要是考試考好了我就告訴你。有一次，他考了一百分，他就興奮的跑回家問他媽，他媽告訴他，你是一隻爭氣雞，你爸是瓦特。」

　　欒炎很平靜的看著小薇，拿過那杯水嚥下藥。

　　小薇咋舌，不論有沒有記憶，這個男人還是不喜歡冷笑話啊！

　　天漸漸冷了，小薇穿著絨絨的線衣，將小臉襯得好看鮮嫩，欒炎忽然又記起，好像有人生病了，是因為他的惡作劇嚇病的，睡在他的床上，懶懶不願起來，對他說，喜歡他房間裡的早晨，滿是陽光。

　　這一整天，欒炎一個字也沒說過。

　　小薇有點擔心，害怕他會再次走不出來。

　　可見他喜歡亮堂的臥室，又安心不少。

　　第二天，悠悠休假在家，欒炎終於說話了，只是小薇沒有聽見。

　　欒炎下樓倒水喝，突然說：「想喝紅棗茶。」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他說完自己都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

　　悠悠馬上就去超市買，可味道不是他想要的。

　　欒炎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上樓又是一呆呆一天。

　　等小薇來的時候，從悠悠哪裡知道了這件事。

　　紅棗茶。

　　悠悠一臉委屈。

　　小薇拍拍她：「一切有我。」

　　她回家為他做紅棗茶，白媽問：「給小嘉帶去嗎？天冷了，是得喝點這個才行。」

　　小薇說：「嗯，給元嘉做一罐，給欒炎做一罐。」

　　很快，欒炎喝上了心心唸唸的紅棗茶。

　　就是那個味道。

　　雖然他不記得到底是什麼味道，但熟悉的感覺從舌尖傳導到大腦，不會錯的，一定不會錯。

　　他下樓了，將杯子還到廚房，問裡面忙碌的小薇：「你在哪裡買的？」

　　悠悠也在期待答案。

　　可小薇發揮不好，手一抖，打碎了玻璃杯。

　　她看了看悠悠，掩飾地捋了捋頭髮，「哦，自己做的，你以前不怎麼喜歡喝，怎麼現在變口味了大大？」

　　然後沖悠悠擠眉弄眼。

　　悠悠鬆了口氣，也回以一個鬼臉。

　　***

　　因為小薇現在又變成給欒炎打工了，元嘉自然是要跟前跟後的，現在每天見欒炎的時間比他們最要好的時候多多了。

　　男人與男人，很快便能熟悉起來，欒炎雖不像以前那樣毒舌了，卻偶爾還是會本性不改刺激一下好兄弟。

　　他說：「你喜歡白助理？元嘉你現在好狗腿。」

　　元嘉一腳踹過去，我的感情問題你不需要瞭解！

　　事情好像都變好了，欒炎回來了，他與璀璨的官司終於也有了定論。

　　這門官司拖了幾年，最終能成，多半是因為小薇。

　　小薇安排了欒炎與父親的飯局。

　　去之前，她說：「大大，有個人你必須見一下。」

　　「誰？」

　　「你的父親。」

　　欒炎去了，欒父老淚縱橫，「阿炎啊，我們別再這樣下去了，爸爸不管你想做什麼，你放手去做，我都幫你。」

　　「爸。」欒炎看著面前的男人，比他記得的要老了很多。

　　「沒事了，我回來了。」他說。

　　小薇站在紙門的外面，望天上的星星，沒事了，都沒事了，她許的願望，實現了。

　　欒父砸下重金找來很厲害的律師為欒炎打贏了官司，欒炎從此與顏青分道揚鑣。

　　只有極少的人知道欒炎的背景，這場官司將欒炎又再次提到了人前，民眾們茶前飯後，話題裡多了欒炎的名字。

　　他們知道的，是欒炎得到了一筆不小的補償金，踢開了舊東家，開了自己的公司。

　　新公司簽下的第一個藝人，就是紅遍國際的冰冰姐。

　　可以說，欒炎的公司也是因為冰冰姐一躍成名，很多小明星都在摸索著想搭上這棵樹。

　　關於公司的名字，元嘉很積極的找人算了幾個，可欒炎說：「青山。」

　　公司的名字是，青山。

　　很久以前，小薇說：「大大，以後你要自己開公司了，就叫青山，或者綠水。」

　　欒炎笑她：「你就那麼喜歡那個作者啊？」

　　青山綠水，作者阿炎的一本書名。

　　「青山？青山好啊！」大家都喜歡這個名字，見悠悠安靜的坐在欒炎身邊，紛紛打趣道：「夫妻店啊這是！悠悠這名字是你取的吧？」

　　楊悠悠滿臉通紅。

　　***

　　小薇藉口出去倒水，將眼裡的酸楚都收起來。

　　悠悠辭了元嘉姐姐公司的工作，來青山幫欒炎處理冰冰姐的國際合同。

　　確實，挺像夫妻店的。

　　收拾好心情，小薇說：「能不能換個名字？」

　　在場所有人都看著小薇。

　　「額，我就是覺得不夠響亮。」

　　元嘉嘆口氣過來與她說：「別想了，這傢伙太固執，你知道麼，開公司原本是我的主意，這傢伙用了我的創意居然不讓我入股！」

　　小薇這才知道那天他們兩人在樓上到底談了什麼。

　　「青山。」欒炎又說了一遍。

　　沒人敢再反駁。

　　可小薇，心裡不痛快。

　　回家時，她懨懨的，元嘉摸摸她的腦袋，「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薇點點頭，必須大吃一頓，不然會鬱悶死。

　　這一晚，元嘉第一次問她：「小薇，你願不願離開這裡，過來幫我？」

　　小薇嚥下嘴裡的肉，「我很公私分明。」

　　元嘉笑起來，探身過來幫她擦嘴，「滿嘴的油！」

　　「元嘉……」

　　「公私分明，我ok，只是怕你會難受。」

　　「沒什麼好難受的，你再這樣我以後不跟你吃飯了！」

　　他們現在已經吃可以一起吃飯偶爾看電影的程度。

　　元嘉怕了，不敢再說，忙舉雙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