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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189章
第189章 •Isabella•

  所有人, 都以爲戰爭在那天的清晨爆發了。

  吵醒伊莎貝拉先是從頭頂傳來的咣咣脚步聲, 是軍靴與鐵板相碰撞發出的沉悶聲響, 如同潮水般一陣一陣地傳來,像是有幾個小隊在樓上的走廊練習跑步似的。她抬眼瞪著刷著斑駁白漆的天花板,看著上面的灰簌簌地隨著脚步聲落下,感到自己才不過回到被褥裡睡了五分鐘,手脚都仍然是冰冷的。也許是出於對缺覺得抗議,她的眼皮一直連著到腦後勺的一塊都突突地痛著。發生什麽事了, 康斯薇露?她一邊在心中問著, 一邊揉著發酸發脹的雙眼。

  康斯薇露還沒來得及給她一個答覆, 急促的敲門聲就像鞭炮般在門上炸響了, 任何用這種方式敲門的人帶來的都不可能是好消息。阿爾伯特立刻便驚醒了, 如同彈簧一般從枕頭上跳起來,右手隨著一起搭了過來, 直到觸到她手臂才收回,似是爲了確認伊莎貝拉是否在自己身旁。

  隨後,他才向門外高喊了一聲,「是誰?」

  「是萊斯,公爵大人。」萊斯是阿爾伯特的雜務兵, 他的聲音聽上去就跟他的敲門聲一樣緊迫不安,「開普敦方面派了4艘快艇前來與我們會面, 幷且向我們打出了停船的信號,現在艦長已經將速度放慢到一節,浮梯也剛剛放下。現在正召集全體的軍官15分鐘後在甲板上集合, 好在他們上船後就能够立刻召開會議。我想……公爵大人,我不知道,我們都認爲——」

  那勤務兵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都認爲什麽,萊斯,如果你認爲這是我該知道的事情,那麽就請直接說。」阿爾伯特此時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正只是由於伊莎貝拉還在房內,不好讓萊斯進來,因此才隔著門與他對話。

  「我們都認爲,公爵大人,開普敦派遣快艇來是爲了警告我們,戰爭已經爆發了。」

  萊斯就像是在會議上報告一般,一板一眼地用他那利物浦口音說出了這句沉重的話。

  「我明白了,萊斯,我這就來,請你在書房稍等我幾分鐘。」

  語畢,他回過頭來,與伊莎貝拉對視了一眼,彼此的意圖在目光中昭然若揭,都知道對方這時心裡在想什麽。但阿爾伯特搶先了一步撲上了床,一條腿跪在床鋪上,另一條腿還撑在地上——也虧得他腿長,才能在刹那間完成這個動作——趕在伊莎貝拉開口的刹那便用兩根手指封住了她的雙唇,

  「不行,Isabel my love,」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會議五分鐘以後就要召開了,你無論如何也沒有足够的時間變裝成喬治•斯賓塞-丘吉爾來參加。我保證我會在之後告訴你目前的事態究竟發展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別心急,若是戰爭真的爆發了,艦長會第一時間通告全船的。」

  伊莎貝拉想說點什麽,但那隻讓阿爾伯特的手指更使勁了些。

  「聽著,我的小豹子,」他有些無奈地放柔了聲音,「我知道你很著急,但即便你以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身份參加了會議,也無濟於事。你的職務級別太低,且不說若是當場需要查看一些高軍事級別的文件,你也會被請出去,就只會議本身而言,你也無權發表任何看法,頂多只能坐在角落裡聆聽。而我此時需要的不是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我需要的是我的妻子,馬爾堡公爵夫人。如果戰爭爆發了,我們很有可能得在開普敦靠岸;到那時,開普敦籠罩在戰爭陰影下的恐慌民衆將會需要一個堅强而優雅的外交官夫人來安撫他們,知道大不列顛仍然是他們强有力的後盾,你能爲我做到這一點嗎,伊莎貝拉?」

  如果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在會議上只能靜靜地待在角落聆聽,那麽康斯薇露也可以做到同樣的事情。伊莎貝拉點了點頭,阿爾伯特欣慰的笑了,另一隻手撑著床鋪站了起來,收回的手指在自己唇上按了按,淺藍色的雙眼隨著笑意壓成了眉毛下的兩顆開心果,白殼黑影裡倒入了兩汪明晃晃的海水般,仿佛這麽隔空一吻對他就已經足够。

  但對伊莎貝拉不可能足够。

  她手脚幷用地爬起身,想要像電影裡演的那般帥氣地衝上去,揪過對方的領子來個熱切的一吻。阿爾伯特沒有明說,但她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是,倘若戰爭此時已經爆發了,那麽這很有可能是接下來的幾天內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康斯薇露偷聽了阿爾伯特召開的作戰會議,儘管外交團定下的新策略是以和平爲主,但這不意味著就不必爲可能爆發的戰爭做準備。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那麽他第一時間便要帶領著突擊隊前往停靠港口的軍營報告,幷且聽從駐扎在營地的將領指揮,他很有可能要在那兒停留上兩三天,直到其他軍官决定了這支精英的突擊小隊應該隨著阿爾伯特親王號支援哪一方的戰綫。

  而伊莎貝拉不能跟去,在那之後她甚至不能回到軍艦上。因爲到那時,阿爾伯特親王號的性質便從「護送外交團」轉變爲了「執行軍事任務」,她的丈夫也從外交官的角色轉換成了海軍突擊隊的中校。說得好聽點是外交官夫人,難聽點就是個外交任務中的點綴的伊莎貝拉沒有權限跟著一同前往,甚至就連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也不行。

  但她忘了阿爾伯特此時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條睡褲,而她也不是活在電影之中。想像之中的帥氣姿勢剛開了一個頭,就因爲踩到了絲綢被角滑了一跤,而夭折在搖籃中,要是阿爾伯特穿的是一件襯衫,伊莎貝拉伸出的手倒也能抓住點什麽,但現實是她的指甲只在那結實的胸肌上劃出了三道血痕,就無力地跌倒在了床上。

  「伊莎貝拉,你在做什——」阿爾伯特吃驚地蹲下身來,後半句話就被借勢抓著他的頭髮吻上去的伊莎貝拉吃進了自己的嘴裡——也許過程狼狽了點,但至少結果還是一樣浪漫的——明白了她的意圖的阿爾伯特喉嚨裡傳出一聲說不清是帶著愉悅還是無奈的,低沉的鼻哼聲。一隻手提著她的腰,另一隻手緊捉著她的短髮,蹲姿也改成了半跪。

  阿爾伯特的吻從來都溫柔綿長,像雨天輕輕敲響木門的紳士,帶著那麽一點潮濕的水汽,克制,而又謹慎;但這一刻的他像衝進酒館的鬥牛士,有力地揮舞著那猩紅的旗子,將那貨架上的一瓶瓶酒全都打碎,任由泛著白沫的汁液四溢。而率先發起進攻的她竟然無法反擊,也無法抵抗,像頭失落的小牛般只能在土崩瓦解的磚礫間躲藏,任由他橫蠻地肆虐著酒館中的每一件家具,用旗子卷起每一寸角落的每一寸塵埃,又纏綿地將僅剩的斷壁殘垣全部裹進衣兜,輕甩著那猩紅逗引著自己——

  他知道,伊莎貝拉在幾乎喘不過氣的窒息中心酸地想著,他知道我明白如果戰爭爆發了意味著什麽。

  萊斯的敲門聲——伊莎貝拉實在難以斷定那究竟合不合時宜——再次響起了。

  「公爵大人?」他輕聲問著。

  「馬上來!」

  阿爾伯特扭頭應了一聲,說話間他的嘴唇上還粘連著幾絲說不清是誰的唾液,睫毛掃在伊莎貝拉的臉上,像在給她蝴蝶吻般。下一秒那細細的拉絲便隨著他站起的動作扯斷,阿爾伯特邁著大步向門口走去,在即將拉開門的那一秒又回過頭來——

  伊莎貝拉也正望著他,欲言又止。

  她想說點什麽,譬如「我愛你」,譬如「你是我此生的摯愛」,這樣至少日後再回憶起來,也能少幾分遺憾。但那幾乎就像是某種暗示,暗示這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能够見到彼此一般,讓人只感到喉嚨塞了一團海綿,吸去了所有水分,於是半個字都難以吐露出口。

  「I knew.」

  阿爾伯特定定地與她對視著,輕聲說道。

  接著,他便拉開了門,走了出去。

  嚴格來說,戰爭早在那天清晨以前就爆發了。

  就在阿爾伯特親王號駛離了盧德立次以後,德蘭士瓦共和國的軍隊就在納塔爾省與駐扎在那兒的英**隊發生了數次摩擦,蘭斯頓勛爵頂著來自於索爾茲伯裡勛爵的壓力,下令讓英軍撤出納塔爾省,避免讓此事升級,但這條命令剛剛下達不久,還未能被送到最前綫。便有一個小隊的英國士兵的屍體被發現了,似乎是在巡邏的過程中遭遇了布爾人的伏擊,儘管隨軍的軍醫立刻上交了一份報告給駐守在納塔爾省的佩恩•西蒙斯將軍,指出那些士兵們的傷口不對,不像是由布爾人造成的——布爾人擅長騎馬,槍法精准,然而這些士兵似乎是從背後被人捅死的。他認爲此事很有可能是由德國人設下的陷阱,甚至也有可能是塞西爾•羅德斯,傳言中詹森襲擊後的真正幕後黑手的所爲,目的是挑起布爾人與英國人之間的矛盾,使得戰爭提前爆發。

  但是佩恩•西蒙斯將軍否定了這個結論,將此視爲是布爾人對英國人的最終挑釁。他的手下有一個步兵旅,一個騎兵團和兩個炮兵中隊,總共加起來將近一萬人;而在近幾天的觀察中,派出去巡邏探查的騎兵都說對面的布爾人軍隊頂多只有2000多人,這個消息早就讓營地上的英軍們蠢蠢欲動,認爲將這群公然駐扎在英國土地上的布爾人打回自己的老家去只是分分鐘的事情,就連將軍自己也是這麽認爲的,因此得到蘭斯頓勛爵的指示以前,佩恩•西蒙斯將軍便向布爾人的軍隊發出了警告,限定他們在4時以內交出伏擊英軍的士兵,幷且完全撤出納塔爾省,剩餘一切都等待外交團到達以後再做仲裁。

  就當時的形式而言,這實際上是個不錯的處理方式,無論是偷聽會議的伊莎貝拉和康斯薇露,還是本身就在會議中的那些軍官們,都是這樣想的。如果布爾人果真照做了,那麽他們扣押的士兵則可以作爲交換詹森襲擊中,被德蘭士瓦共和國扣押的英國警察的籌碼,同時也可以安撫住動亂的軍心。當然,要是蘭斯頓勛爵的指示來得更早一切,佩恩•西蒙斯將軍也許會忍氣吞聲地遵從命令,撤出納塔爾省,然而這都是事後的猜測了。

  蘭斯頓勛爵的指示來得比德蘭士瓦共和國的回應要早上幾個小時,這下便使佩恩•西蒙斯將軍陷入了兩難之中,一方面,他才向德蘭士瓦共和國發出了警告,若是對方還沒什麽反應,英國這邊倒是先把軍隊撤走了,豈不是白白讓一個區區小國看了笑話去?等外交團來了,又還有什麽底氣與對方談判,有什麽後盾去仲裁對方的行爲?然而,另一方面,這又確確實實是來自於戰爭部的指示,在更進一步的指示到來以前,佩恩•西蒙斯將軍不能公然地違抗。於是,他一方面命令自己的士兵慢吞吞地收拾著物品,一邊焦灼地等待著德蘭士瓦共和國的回應,而在當日稍晚一些,德蘭士瓦方面給出了回答——

  他們不承認伏擊了英國的士兵,因此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交給英方,他們願意在外交團到來以前撤軍,前提是英國先從納塔爾省撤離,幷且停止一切向南非繼續增援兵力的行爲。但是,外交團必須在不携帶軍隊的前提下進入德蘭士瓦共和國,阿爾伯特親王號,以及其餘的英國海軍艦隊必須留在開普敦,不得繼續北上前往伊麗莎白港,限英國方面在4時內回復。

  德蘭士瓦共和國的回應,與佩恩•西蒙斯將軍的報告一起被上交到了內閣,一同被提交上去的還有塞西爾•羅德斯提供的軍事信息,近日以來,所有關於德蘭士瓦共和國,以及德國方面的軍隊動向都由這位開普殖民地總理提供,他名下的礦産公司遍布整個南非陸,武裝警察幾乎無處不在,那塊大陸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經過一整天的討論以後,主和派以一票之差敗給了主戰派,索爾茲伯裡勛爵當即下令讓佩恩•西蒙斯將軍拒絕了德蘭士瓦共和國的這一提議,隨即,德蘭士瓦共和國與奧蘭治自由邦共同認爲此事已經不能再經由外交途徑解决,進而决定向大不列顛帝國宣戰,等阿爾伯特親王號駛入開普敦的海域範圍內的時候,上一次布爾戰爭的英雄皮埃特•朱伯特將軍,率領著早就埋伏在納塔爾省首府彼得馬裡茨堡附近的兩萬騎兵軍隊,避開了與佩恩•西蒙斯將軍所帶領的主力軍正面交鋒,幷且成功地奪取了那座城市,現在正在向德班港進發,

  而那幾艘快艇上的軍官也帶來了戰爭部直接向阿爾伯特下達的指令。

  將所有不具備軍銜的外交團成員留在開普敦,包括家屬與船上其他平民,不日政府便會安排一艘船隻將他們帶回英國。阿爾伯特將要帶領著海軍陸戰隊突擊隊與海軍艦隊前往德班港,幷在那迎擊布爾人的軍隊,該指令必須立刻執行,不得有任何延誤。

  於是,一艘艘運輸船從開普敦的港口駛來,其中只有四艘是前來運送軍艦上的家屬與平民,剩下的全都是要被用來裝載貴族夫人們華麗的服飾,珠寶,帽子,鞋子,與配飾。伊莎貝拉得要親自爲自己打包行李箱,因爲安娜要趁著這段時間化妝爲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由於時間根本不允許安娜再次以自己本來的身份出現,伊莎貝拉原本有些憂慮會有人發覺自己的貼身女僕不見了,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多慮了,早在戰爭已經爆發的消息傳出去以後,軍艦上就陷入了冰火兩重天般的氣氛之中,那些壓抑了多天的士兵們聽到自己終於可以奔赴戰場,眼中都燃起了熠熠的閃光,恨不得在休息室裡開一場舞會來好好慶祝一番,在走廊上向彼此大喝「大不列顛萬歲」,來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另一方面,那些得知自己的丈夫要跟著阿爾伯特一同前往戰場的貴族夫人們則都抽抽涕涕地哭開了一片,那些來來往往的僕從們也都愁雲滿面,低聲相互告知著在之前爆發的戰爭中死去了多少士兵的人數,沒一個人能露出半絲笑意。等那些運輸船來到軍艦旁,等著要把他們送去開普敦時,簡直就如同將一塊冰雕從火山裡搶救出來一般,一邊是憂慮悲哀的人群,另一邊是欣喜若狂的士兵們,讓走下舷梯的伊莎貝拉産生了極其不真實的魔幻感,就仿佛她與其餘人將要前往的實際是痛苦血腥的地獄,而那些士兵才要奔赴美好和平的天堂花園一般。

  而她的預想應驗了,今早上的確是她與阿爾伯特在很長時間內的最後一次見面。

  在這期間,阿爾伯特一直都待在會議室中,那些來自開普敦的軍官爲他帶來了許多最新的戰况報告,一刻不停地向他解說著目前的局勢。直到伊莎貝拉都坐上了運輸船,他都沒能從參謀與將軍中脫身,得以前來與自己的妻子道別。

  如果你想的話,我現在還能回去,隔著墻替你與公爵說上幾句話。在運輸船即將從軍艦旁駛離之前,康斯薇露如此對伊莎貝拉說道。我會很小心,沒人會發現什麽端倪的。

  沒有這個必要,康斯薇露。

  伊莎貝拉回過頭去看身後那個醜陋的,龐然的,凶狠的,在這個時代的海洋上所向披靡的怪物,在宣告戰爭爆發後第一時間便被懸挂上桅杆的戰旗在海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藍白的底色在玫瑰般的日色中揮揚,反而透著那麽一絲無辜的純真。「大不列顛萬歲」的呼喝聲響徹天際,在短短的間隙裡填充進那麽幾聲不知來源於何處的啜泣。

  he knew, and that』s enough for me.

  作者有話要說: . Butterfly kiss,即用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輕輕地上下掃拂著對方的臉頰。

  阿爾伯特親王號的原型是1895年英國製造的9艘莊嚴級前無畏艦中的喬治王子號,之前忘記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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