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Albert•Isabella•
作者有話要說: 雙視角章節,因爲修改而稍微遲了一點更新,謝謝諒解。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章究竟是糖是渣,所以沒打警告。
但是下一章會甜,大概……
將外套與鞋襪去除, 阿爾伯特坐上了床鋪,左手攤開在伊莎貝拉的面前,供她寫字。右手則鬆鬆地耷拉下去,正放在伊莎貝拉靠過來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旁邊。
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去想幾個小時以前爲伊莎貝拉更衣的情形,當時自己所目睹的一切使得他不得不又在樓上多待了十分鐘,利用這段時間笨拙地爲自己更換了襯衫,他一直等到身體完全冷靜下來以後才得以回到樓下, 彼時距離他送伊莎貝拉上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晚餐早已結束, 已經前往會客廳的珍妮姨媽(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堅持要他如此稱呼自己,阿爾伯特還有些不習慣)與溫斯頓都以極其曖昧的眼神打量著他,讓阿爾伯特不由得升起了一絲忿忿的想法。
且不說一位有教養的紳士絕不該在那種時候對一位女士做些什麽,退一萬步, 就算他能將禮義廉耻都統統拋到腦後,第二天很有可能會被自己的妻子揍得鼻青眼腫, 半個月都無法出門見人這一點也足够讓他三思而後行了。
但此刻看著蜷縮在自己身邊伊莎貝拉,與其說她現在是一頭豹子, 不如說她更像是那些會被貴族夫人抱在手中逗弄的波斯猫一般,仿佛只要輕輕一摟,就能把這病得雙頰通紅, 虛弱不堪却又還如此固執的小猫攬入懷中。帶著這個念想, 阿爾伯特的聲音也情不自禁地放軟了,像哄著一個任性的孩子一般。
「所以,你想要談些什麽。」
眼前的此情此景喚起了遙遠, 模糊,却又溫暖無比的回憶——保姆抱著不過三歲的亞麗珊卓來到他的房間,而那可愛的小人會快樂地尖叫著衝入自己的懷中,將腦袋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胖乎乎的手抓著他的領結,儘管還認不得幾個單詞,却說什麽也要跟他一起看那晦澀難懂的歷史書。
保姆從不會讓她久留,以免打擾到自己的學習因此那短暫的十分鐘是他每次從學校回家度過假期最爲期盼的事物之一。
阿爾伯特的這句話,聽上去更像是在順從以爲難伺候的病人的需求,而不是想要認認真真地與自己的妻子談談。
「be 色日ous」,她在阿爾伯特的掌心裡寫著。分居不是唯一一件她希望能够在這場談話中解决的事情,她的想法在與潘克赫斯特先生交談了以後改變了很多,特別是在有關殖民地的事務上,這都是她希望阿爾伯特能够得知的。
她此時沒法說話,却不知怎麽地使講出自己的心意容易了許多,好似她的靈魂能在寫字的刹那帶著所有感情漂浮於身體之外,等這行爲告一段落後再回來似的。
「這就是爲什麽你希望與我談談的主要原因嗎?你認爲,我向你提出分居的提議,實際上幷不是一個嚴肅的想法?」
當然,不能說話就還有這樣壞處,那就是阿爾伯特不一定能完全地理解她寫在手心中的話語指代的意思——然而,要寫下一個完整的句子又實在太長,英語又是表音文字,寫得太多,腦子便難以跟上理解。
不過,伊莎貝拉想了想,心覺這樣理解似乎也不能算錯。畢竟,在她這種從不放弃,即便魚死網破也要鬥爭到最後一刻的人的眼中,阿爾伯特所謂的「完美方案」,不過是一個極度悲觀主義者爲了逃避悲烈結局而想出的辦法而已。更何况,從這個角度說服對方放弃分居這個想法,說不定也是可行的。
因此,她便點了點頭。
該怎樣才能說服自己的妻子,他在分居這件事情上是認真的?
阿爾伯特苦苦思索著這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問題。
儘管今天中午時的那一場談話十分地倉促,阿爾伯特自認他的態度還是算得上誠懇,理由也都陳列得面面俱到,他從前往倫敦的火車上就開始思考自己該如何向她提起這件事,早已在腦海裡打磨了許久言辭,因此也不可能在這上面出錯。那麽必然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導致於伊莎貝拉對此有了不滿。
在這場婚姻中,阿爾伯特知道自己仍然處於探索和學習的階段。
就過往的履歷而言,他的感情歷史在貴族男孩中算得上是十分正常。阿爾伯特自然也見過一生從一而終,隻愛過一個女人的貴族——他父親就是一個。在結婚前有一或兩個戀人,也算不得太壞,在旁人眼裡,這已經是足够教會一個男孩如何與女性相處的經歷。然而,他所有在與路易莎小姐互爲戀人時學到的經驗都不能算數,因爲他從未真正愛過對方,而她對自己的感情也幷不純粹。更不要說,伊莎貝拉幷不是尋常的英國貴族女性,她是——
well,沒有更好的詞來形容了,伊莎貝拉。
「你得給我一些更多的綫索,」他苦笑著說,「好讓我明白你爲何認爲這幷非是一個嚴肅的提議。」
「retionship」,「feelings」,「have ged」,「take into at 摸re」,被悉數寫在了他的手心上,伊莎貝拉抬起頭,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顯然是認爲這幾個詞已經足够向他說明理由。
需要更多地考慮他們之間已經改變了的關係與感受?
阿爾伯特猜測著,品味著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突然心中一驚,伊莎貝拉認爲分居是個不嚴肅的提議,不會與他們從未明確地表明對彼此的感情的這一點有關吧?誠然,每次這個話題落在他們身上時,總是有一方想方設法地用各種手段逃避過去,不是用爭吵,就是用沉默,不是用親吻,就是用轉移話題,阿爾伯特對此有一種隱約的感覺,也許是因爲他們的婚姻的惡劣開端,在這件事情上他們仿佛較上了勁,誰先開口明明白白承認自己愛上了對方,那就成了輸家。
今天中午,當他聽到伊莎貝拉告訴自己她無論如何也不想與自己走到分居這一步時,他想當然地便以爲這是分歧的終點,他們的確不需要分開,伊莎貝拉願意接受自己在殖民地事務上的想法有改變的可能性,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够。
但他很快便意識到,實際上,核心問題幷非出在他們的分歧上。
成爲公爵夫人本不該是伊莎貝拉——他甚至不知道她原本的姓氏是什麽——所必須的經歷的人生,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正在做的一切,才是她真正想要追求的事業。然而,使這兩個身份同時存在,他的妻子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如果她不必兼顧馬爾堡公爵夫人的身份,至少在與那位老紳士見面過後,便可以直接歇息,不必匆匆忙忙趕回珍妮姨媽的家中,從男裝更換爲女裝,下樓再參加晚宴。再想想今後她身爲公爵夫人必須要肩負起職責會與她的理想所起的衝突,阿爾伯特感到自己必須放手。
如果坦坦蕩蕩地讓她知道,他愛她,是讓她嚴肅看待這個選項的必要前提的話。
那就這麽做吧。
伊莎貝拉聽見阿爾伯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似乎在醞釀著自己的答案。
不知怎麽地,那隻讓縈繞在她鼻尖的,那淡淡的來自於對方的香氣越發明顯了一些。
儘管還有些昏沉,但是休息了幾個小時讓伊莎貝拉感覺好受了一些,精神頭也恢復了不少。在那等待的幾分鐘內,她一直努力著,不要讓鼻尖嗅到的氣味使自己又想起幾個小時以前阿爾伯特替她更衣的情形,更不要去思考在這個內衣褲還未普及到貴族階級年代,她的丈夫究竟會在那個過程中見識到什麽。
她一邊在心中强調著阿爾伯特爲她更衣只是特殊情况下的不得已爲之,雙方對此都不應該多想,一邊又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面對著一個有著康斯薇露這般身材的女性都能忍住什麽都不做,這會不會說明有什麽問題……
公平來說,上一次他想做點什麽的時候,你的確用狠狠的一拳嚇走了他。康斯薇露的聲音突然在她心中響起,伊莎貝拉才發現自己忘記了將這些思緒藏在一個對方聽不到的角落。所以,即便面對著我曾經的身材,你也的確不能責怪公爵如今束手束脚的,什麽也不敢做。
那好吧。伊莎貝拉嘆了一口氣,心中頗有一種自食其果的奇特感受。
仍然等待著阿爾伯特的答案,伊莎貝拉確信對方是理解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的,如今他們的關係與對彼此的感受已經與過去不同了——尤其是她,幾乎每一天,或者是每隔一小段時間,她的想法與觀念都會因爲在這個時代的經歷,因爲他人的教導,因爲自己的感悟而産生許多變化。在某些方面她也許是固執的,但她絕不是一成不變的。考慮到這一點的話,她相信阿爾伯特會意識到分局是一個多麽輕率的决定。
「我必須說,這對於一個英國人來說,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再一次的深呼吸過後,似乎是終於想好了自己的答案,阿爾伯特開口了,然而第一句就讓伊莎貝拉有些摸不著頭腦。
「曾經,有一個小男孩。」
伊莎貝拉越發弄不清楚阿爾伯特要說些什麽了,她晃了晃他的手臂,但是幷沒能成功地打斷對話的話頭。
「他在一次宴會上遇到了一位公主——强大,自信,美麗,固執己見又聰明,最重要的是,比起表現得像個優雅的皇室,她更像一個反叛的勇敢戰士。因此,從那一刻起,小男孩便在心中暗暗發誓,長大以後,他也要迎娶一位如同她一般耀眼的女性,作爲自己的妻子。
「時光飛快流逝,小男孩成爲了大人,這個理想還存在於他的心中,只是早就被他遺忘。這就是爲什麽,當他在某個夫人舉辦的晚宴上第一次遇見那會改變他一生的戰士時,他幷沒有認出她來,只以爲那是一隻不小心闖進了水晶宮殿的,當時僞裝成了一隻柔弱小鳥的野豹子,不屑地看著她魯莽地打碎了一路上途徑的,水晶宮店中約定俗成要避開的脆弱裝飾,認爲她根本不屬這個地方,心中對她充滿了鄙夷。
「Little did he know, 他早在那時就已經被這頭野豹子所展現出的有趣,機敏,勇敢而吸引住了。不過,那時,野豹子還沒真正成長起來,她性格中的野性壓制住了她的魅力。儘管如此,當小男孩因爲覬覦野豹子的嫁妝而想要引誘她愛上自己的時候,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即便那是他第一次親吻其他生物。
「野豹子愛上了小男孩,可他沒有珍惜,甚至還誤會那是一場天衣無縫的謊言,因此而爲自己輕易給出的初吻惱怒不已,親手捏碎了這份萌芽中的感情。當然,不必擔心,他獲得了揍在臉上的狠狠一拳,作爲懲罰。」
伊莎貝拉屏住了呼吸,她不敢相信阿爾伯特竟然在講述這個故事。
「一開始,小男孩認爲自己必須要馴服野豹子,才能完全掌控她,掌控她的嫁妝,以及所有隨之而來的一切,因此他便開始了與野豹子鬥智鬥勇的征途,他原本以爲自己是經驗豐富的獵手,勝利不言而喻必歸他手,却三番五次地被野豹子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已。於是,漸漸地,他開始希望野豹子能愛上自己,因爲她是一個那麽奇特,那麽百折不撓,又那麽可愛的存在,意味著任何被她愛上的人,必然也是一樣的特別。
「野豹子很善良,她做了許多小男孩本該去做,只因爲認爲不重要而忽略的事情。很快,小男孩隻重視利益,逃避自己責任的做法最終帶來了不可承受的惡果,但野豹子挺身而出,替小男孩分擔了許多原本隻屬他的錯誤。也就是在那時,他才意識到他早已在與小豹子你來我往的狩獵過程中,逐漸被她吸引,幷且愛上了她。」
最後6個字,阿爾伯特說得很慢很慢。
伊莎貝拉終於明白他爲何會說,這對一個英國人而言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上帝知道,這在一百多年後的美國,也不是一句能被輕易說出的話。
「後來,小男孩逐漸瞭解到,野豹子實際上屬叢林,她在真正成爲水晶宮殿的女主人以前,曾經試圖過想要逃跑,然而最後却沒有成功,水晶宮殿裡的生活幷不適合她,但是她仍然努力地去適應了——儘管這使得一部分的她因此而死去,使得她偶爾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尖爪與獠牙,使得她有時仍然必須扮作一隻柔弱的小鳥。
「而小男孩也逐漸開始意識到,將一頭原本屬叢林的生物禁錮在水晶宮殿中,只會使她慢慢失去自己的本性,只會迫使她掰斷牙齒,扯去尖爪,最終有一天披上金絲雀的翅膀,從此再也無法脫下。更不用說,小男孩所行走的道路危機四伏,在此之前,他沒有處理好的過去便害得野豹子遭遇了生命危險;而如今,他又見識到野豹子爲了在野性與優雅間做出平衡,付出了許多沉重的代價,不僅僅是精力上的,安全上的,健康上的——也還有理想追求上的。
「他愛著她,如此深切,以至於他不得不下定决心,讓野豹子從水晶宮殿中解放出來,讓她能够成爲伊莎貝拉,而不是康斯薇露;讓她能够成爲那個會在將來帶領著所有飽受壓迫與歧視的團體走向平等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而不是只能在布倫海姆宮舉辦精緻晚宴的公爵夫人。」
他輕輕摟住了她的腦袋,額頭依靠在她的短髮上,嘴唇若有似無地親吻著她的睫毛,修長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臉頰,一顆泪水翻越了那微凉的山岳,然後又是一顆。
「因此,我在這裡,非常嚴肅,比梵蒂岡册封下一任教皇還要嚴肅地詢問——
「伊莎貝拉,你願意與我分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