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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191章
第191章 •Alvin

  那些上了岸的男僕工人們一轉身, 埃爾文就立刻抓起自己的提包, 飛快地跳進了附近的樹叢中——上帝才知道爲什麽這幾艘運輸船要停靠在這麽一個荒凉的私人碼頭, 要不是木板路與沙灘的夾縫間長了一溜無人修剪的有膝蓋那麽高的雜草,還有幾顆歪歪扭扭的矮樹,想要溜出去還有些困難。要是停靠在熱鬧的開普敦港,他有的是辦法讓自己融入人群中靜靜消失而不被發現。

  就這麽溜走的風險自然很大,但埃爾文倒不認爲會有任何人在短時間內發現自己的消失,這些天來, 他刻意與男僕們, 水手們, 船上工作的平民們保持著距離, 從不主動打招呼, 從不參與進任何的談話與棋牌游戲,就是爲了讓他們記不住自己的存在。就算事後被發現了, 埃爾文也能藉口自己只是出門溜達了一圈,反正不可能有人記得他究竟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英國與德蘭士瓦共和國之間的戰爭竟然真的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爆發了。

  埃爾文在聽到這個消息時,一句德語「was zum teufel(what the f**k)」險些就要脫口而出,也幾乎沒能控制住從臉上的每一個毛孔中散發出的震怒。這在他十年達成的優异學院訓練中,是從未出現過的失誤, 可想而知他那時的吃驚之情之甚。

  當初在離開英國以前,他從穆勒少校那裡接來的指示是, 等他抵達了南非以後,不論是在哪個港口,都會有阿貝泰隆第三分部的情報人員前來與他接應。爲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只要乖乖待在馬爾堡公爵與馬爾堡公爵夫人的身邊,安心當蘇格蘭日報記者埃爾文•布萊克即可。

  但埃爾文可等不了那麽久了,馬爾堡公爵已經開赴戰場,馬爾堡公爵夫人不日也要回歸英國,他能待在南非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因此,還沒登上運輸船的時候,埃爾文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他要親自前往阿貝泰隆第三分部在開普敦的聯絡分部,那兒有一部連接著秘密綫路的電話與德屬西南非洲的首府溫得和克聯絡處相連,自聯絡處,他能被直接轉接到穆勒少校。

  這是危險的一步,很有可能會被視爲是僭越階級,公然違抗指示的行爲,但埃爾文仍然願意鋌而走險。

  儘管阿爾伯特親王號延誤了一個半月才來到非洲幷不是他的失誤,穆勒少校也許會因爲任務失敗,而選擇將他調回英國。可埃爾文很清楚,自己深愛的祖國還沒有準備好進入這樣一場倉促發生的戰鬥,雖然無論是穆勒少校,霍恩洛厄親王(當時德意志帝國首相,因爲貴族頭銜大於首相頭銜故稱爲親王),還是皇帝陛下都不曾向他說明過帝國在這場戰爭中的詳細計劃,但從他被給予的指示裡,埃爾文也能猜出一二——

  埃爾文知道,在阿爾伯特親王號起航以後,帝國方面就會在報紙上刊登一篇貶低英國海軍的報導,同時還附上從情報人員處收集而來的前無畏艦的資料,目的就是要刺激現任的英國海軍大臣喬治•戈金斯。他不僅有德國血統,還是一個色眯眯,保守不住秘密,脾氣暴躁又冒進的老頭,帝國方面已經算准了他必然會按捺不住地,急急火火地向全世界炫耀英國的海軍實力,尤其是前無畏艦無與倫比的海上戰鬥力。這麽一來,就會勢必引起德蘭士瓦共和國方面的不安,再加上他從中周旋,那麽外交團的使命就必然會失敗,他也能在4月準時回到帝國報導,接下另一個任務。

  但是藏在這背後的,恐怕是一個更隱秘,更宏大的,將會影響接下來一個世紀的歷史走向的帝國野心——

  如果只是要破壞德蘭士瓦共和國與英國之間的和談,爲何要利用安插在海軍大臣身邊的情婦說服他動用才剛下水的前無畏艦運送外交團?爲何要他想盡一切辦法混上軍艦,好收集阿爾伯特親王號在實際出航中的數據以及戰力?種種這些迹象,都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皇帝有意借著英國前無畏艦的設計,開始建造遠比英國還更要强大的帝國海軍軍備。

  那麽,帝國打算暗中挑起第二次布爾戰爭就只有一個理由——拖垮英國的軍事發展,士兵士氣,以及經濟實力。南非遠離英國本土,遠離其餘所有大不列顛的殖民地,無論是從有重兵駐守的印度調遣,還是從北非運輸,甚至是從英國本土派送,都是一件既勞民又傷財的事。

  動輒就要上百萬英鎊的花費會使得英國無力將更多預算放在海軍培養與發展上,爲德國發展自己的海軍軍備留出喘息的空間;另一方面,也能消耗掉大量的國力財富,使得英國無力應付德國之後在其他殖民地所挑起的暴亂,進而導致英國失去更多的殖民地,即便德國無法在戰後吞幷德蘭士瓦共和國與奧蘭治自治邦,也能趁著那時再度引發非洲人與英國人之間的矛盾,伺機擴大自己在非洲的勢力範圍。

  不僅如此,從第一次布爾戰爭中布爾人的游擊戰就使英國人吃了大虧來看,英國只有投入十倍以上於布爾人的戰力,才有可能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優勢,但這對英**隊的士氣必然是沉重的打擊——竟然要投入如此之多的兵力,才能壓制住區區一個殖民地屬國,在戰後,要花費至少十年的時間,才能使英國從這場戰爭中恢復過來,再次進入那自傲自大,認爲天底下就沒有英**隊無法擊敗的國家的氛圍之中去,而這正是帝**隊壯大的大好時機。

  但這個完美的計劃却被提前爆發的戰爭給破壞了,沒有了德國的援助,布爾人也許能維持一時的凱歌勢頭,但是時間一久,戰綫一拉長,布爾人就擅長散兵隻勇的短板就會暴露出來,讓他們在戰爭中陷入不利的境地,最終在拖垮英國以前便將自己拖垮。因此,埃爾文感到自己更不能就這麽輕易離開南非,爲了皇帝陛下的利益,爲了黑色雄鷹未來有一天能在世界之巔展翅,他一定要與穆勒少校親自溝通,讓對方明白自己願意爲了帝國付出一切的决心——

  等了幾分鐘,確認沒有人往自己這邊看了以後,埃爾文迅速脫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灰撲撲,髒兮兮的,已經穿了一個多月的古板呢子大衣,換上了一件從提包中抽出的黑色長風衣。他猶豫了幾秒,才將口袋裡的那支又潮又皺的香烟拿出來塞進了這件風衣的口袋之中,接著又戴上了一頂灰色的ft cap。這麽一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在南非生活多年的,出身良好的英國人,穿著優雅中帶著一點生活在殖民地的隨意。

  埃爾文拿起提包,悄無聲息地沿著草叢,猫著腰離開了,當他沿著碼頭後的一條鋪著碎石的小路向城中走去,直到能够回頭眺望到那冷清隱蔽的小碼頭時,那艘搭載著貴族與貴婦的運輸船才剛剛靠岸,遠遠看去,他似乎看見了公爵夫人正在兩個男人的攙扶下款款走下船隻,裝飾的白色蕾絲被海風吹得翻翻飛飛,加上她那一頭深褐色的長髮,讓她看起來像一隻剛降落在南非岸邊的沼澤山雀。學院周圍的樹上偶爾會飛來這美麗的鳥類,他看過一眼後就再也忘不了那嬌小可愛的身影。

  不知道她是否會發覺我不見了。

  這個念頭突然跳進了他的腦海之中。

  你在想什麽呢?他嘴角不由得微微翹了翹,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只不過是跟那個寂寞的女人一起看了看日出,就以爲自己真的能在對方心中有多重要的位置嗎?別忘了,馬克西米利安,你是帝國的武器,不是流連花叢的唐•璜,你的生命中根本不需要女人,更不要說是一個已婚的英國貴族夫人。

  他繼續向前走去,在一條人烟罕至的小巷裡擦去了臉上的部分妝容,將內裡穿著的襯衣與褲子也更換了一番,摘掉了帽子,幷且在經過服裝店時順手偷竊了一根手杖,這麽一看,他的形象又與之前不同,成了一個容貌平淡,彬彬有禮的英國年輕人,提包被他丟弃在了一家餐館後門,裡面藏著的一把史密斯&威森3型轉輪□□則被他放入了黑色風衣的內側口袋中。

  經過兩次變裝以後,埃爾文確信已經沒有任何人跟在他身後了,才走上了通往聯絡部的路。他從未來過開普敦,但是在軍艦上的那一個半月他一直在潜心研究南非的地形圖,還有幾大主要城市的地圖,幾乎將所有的街道都記入了自己的腦海中。眼下,這座城市就像是他從未來過的家鄉一般熟悉,步子輕快而不遲疑,任誰也不會懷疑他是第一次行走在這翠綠溫暖的城市之中。

  但他也注意到了不少异常。

  此時還是一大早,却似乎整個城市的人群都涌出了家門似的,到處都是聚成一小團一小團的人群,臉色都陰沉,也有些在街道上來回奔走,在往商店的橱窗上張貼畫報,或向人群散發傳單,好幾個人似乎還站在街道彙聚的廣場口義憤填膺地發表著什麽演講,害得埃爾文轉了半天才找到那條藏在廢弃木屋後的安靜小巷,才得以更換衣服。

  不過,在那之前,他也裝模作樣地扮出了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因此被分到了一張傳單,還有幸站在前幾排聆聽了一場簡短而富有煽動性的演講,這才明白這些南非人是在抗議外交團的前來——那些張貼海報,散發傳單,發布演講的,都不是本地人,而是從納塔爾省躲避戰亂而前來投奔親友的難民。他們將自己被迫放弃土地,財産,家園的原因歸咎到遲遲不來的外交團身上,認爲他們故意拖延時間,耽擱了與德蘭士瓦共和國談判的最佳時期。這下正煽動著其他本地的開普敦人跟著他們一同前往碼頭,等外交團的船一到,就開始向他們抗議示威,要求政府對他們這些難民們做出合理的賠償。

  這倒是能解釋得了爲什麽開普敦的市長會派來那麽幾艘條件簡陋又不起眼的運輸船前來迎接外交團,又把他們送去了一個隱蔽的私人碼頭。

  在旁人的眼中,這些戰爭難民的行爲似乎的確很合理,但埃爾文一眼就能看出不對,他不會懷疑他們的確因爲突然爆發的戰爭失去了原本的生活,但他幷不相信這麽一團散沙的難民可以在開普敦城中組織起如此有序統一的行爲。哪裡來的場地供這些難民們聚在一起開會,商討對策,决定誰負責幹些什麽呢?又有誰來協調這幾千人的共同利益呢?若說這背後沒有一隻無形的手推動這場暴亂的誕生,埃爾文可不信。

  這會與戰爭的提前爆發有關嗎?

  他一邊在人群中靈活穿行著,一邊思忖著這一點,但他目前收集到的情報實在太少,不足以讓他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埃爾文還是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停下了脚步,埃爾文向自己左手邊的那家不起眼的小酒館看去,一朵在風吹雨打中褪色迸裂了的藍色矢車菊被花在招牌的小小角落裡,幾乎難以被注意到,却清楚地昭示著這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手中的觸感分外的厚重,在關上門的瞬間便將街道上的嘈雜聲全都隔離在外,已經看不出原本顔色是什麽的窗簾皺巴巴地遮去了一大半的窗戶,隻讓髒兮兮的,帶著無數漂浮顆粒的陽光從一個小角落射進來,照亮了吧台的一小塊桌面。這麽一來,無論是誰走進來,躲藏在吧台陰暗處的的酒保都能借著那一點光綫將來人看得清清楚楚,來人却未必能在强烈的光綫變化間看見酒保,因此要是來者不善,酒保——換言之,把守聯絡部的間諜——就能搶占先機,率先攻擊。

  埃爾文知道阿貝泰隆第三分部喜歡在聯絡部弄的這些小把戲,因此在推門前的兩秒就緊緊閉上了眼睛,直到推開門才睜開,這讓他一下子便看見了坐在吧台後的一個年輕人,他同樣有著一張平淡的,讓人記不住的面龐,看似懶洋洋的眼皮掀起來,底下的眼珠却閃著像是猫一般的警惕目光。

  「我們還沒開門呢,先生。」

  他說的是南非荷蘭語,埃爾文沒有理會,只是自顧自地在吧台旁坐下了,剛好擋住了那一縷從玻璃穿透來的陽光,大半個酒館登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年輕人將自己翹在吧臺上的雙腿收了下來,直起了身子,換成了帶著濃烈口音的英語,語氣也不耐煩多了,「先生,我們還沒開門呢,你晚上再來吧。」

  「一杯杜鬆子酒就好。」埃爾文輕聲說道,這是南非聯絡部的接頭暗號。

  然而那年輕人僵住了,他沒有動,也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在仿佛下著一場微塵大雪的灰暗酒吧裡,他們都冰冷冷地,充滿懷疑地,滿腹心事地打量著對方。埃爾文可以確定眼前這個年輕人聽懂了他的暗號,但他不明白對方爲什麽沒有做出回應,他爲何要那樣奇怪地看著自己,除非——

  霎時間,某種只有潜伏在黑暗中許久才能鍛煉出的敏銳直覺擊中了埃爾文,就在那個年輕人的手指頭即將抬起的前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了桌子上的玻璃杯,狠狠地向對方砸去,同時另一隻手撑在櫃檯上,借力一躍,翻進櫃檯之中,險險地躲過了那年輕人向自己甩來的一把系著細繩的匕首——

  他不是間諜。眼角餘光瞥到了那把匕首上令人不寒而栗的反光,這個念頭自埃爾文心中一劃而過。他是阿貝泰隆第二分部訓練出的殺手!

  幾乎容不得任何猶豫,埃爾文在落地的瞬間又如同獵豹般彈了起來,向那年輕人撲去,他抓住了對方的脚踝,又不得不迅速放開,脖子向後一仰,堪堪避過了對方手裡刺來的毒刃,他的右手在同時從風衣內袋裡拿出了□□,却立即被對方一脚重重地揣在手腕上,隨著傳到大拇指的一陣麻痹無力,槍支應聲而落,那年輕人也跳起身,鉗制住了他的右手,毒刃在他另一隻手的指尖打了一個轉,又疾速地再次向埃爾文刺來。

  但埃爾文的反應更快,他的左手手指在垂下的瞬間摸到了櫃檯下的一瓶酒,便即刻抽出,精准地砸在對方抬起的頭上,紅色的烈酒與血液登時劈頭蓋臉地流了對方一臉,刺激得他睜不開眼睛,手上的刀刃也失了準頭,擦著埃爾文的耳朵而過。割掉了他假髮半邊腦勺的髮絲。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秒內,埃爾文幾乎像是賭□□那能改變牌局的最後一張牌般將左手往地下一伸——但上帝是眷顧他的,那把轉輪□□就正躺在那——隨著一下輕微的喀噠聲,冰冷的槍筒抵上了那年輕人的腦門,這阻止了他所有的動作,包括在手指間掉轉後頂在埃爾文脊背上的刀刃。

  一雙湛藍的眼睛從猩紅間睜開,毫無溫度地與埃爾文對視著,絕無疑問,那的確是一雙隻屬殺手的眼睛。

  「爲什麽要殺了我?」埃爾文壓低了聲音,用德語惡狠狠地問道,「難道你認不出暗號嗎,你這頭愚蠢的猪?電話在哪兒,我要直接與穆勒少校通話——」

  一絲嘲諷的神色從那雙藍眼睛中閃過。「不可能。」那年輕人也用德語回答,流利純正得就像他的一樣。

  埃爾文也冷冷地笑了起來。

  「相信我,你絕不會蠢到要相信你的刀子能够快過我的扳機。」他輕聲說著,「我知道我沒有按照指示,等待分部主動與我聯絡,但我只想親自與穆勒少校談談,我有一些非常要緊的情報要告訴他,而我不想把事態弄得太難看,畢竟,我們都來自於學院——」

  這句話,就像是給木偶死板的玻璃眼珠子上了一層蠟油般,驅散了那雙藍眼睛裡的諷意,「待到英雄們在鐵鑄的搖籃中長成,」他開口了,聲音低低的,熟悉的詩句從他的嘴角傾斜而出,「勇敢的心靈像從前一樣,去造訪萬能的神祗——」

  「而在這之前,我却時常感到,與其孤身獨涉,不如安然沉睡。」埃爾文流利地接上了下一句,手上的槍支儘管還對著對方的額頭,却也鬆弛了幾分。

  從進入學院學習開始,他們每天都頂著厚厚的僞裝,誰也不知道誰的真實長相,誰也不曾聽過誰的真實嗓音。每隔一段時間,學院便會要求他們更換自己的僞裝,打亂班級的組成,爲的就是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同學的真實身份,不讓他們之間形成深厚的友誼與羈絆,以免影響日後的任務——尤其是組織內的暗殺任務。但那仍然不能阻止共同訓練了十年的年輕男孩們私下聚在一起,悄悄交換自己的名字,約定相認時的暗號——荷爾德林的詩歌。

  「你是那馬克西米利安。」

  那男孩嘆息地說著,手中的刀刃垂了下去,眼神也黯淡下來,染上了幾分哀傷的神色,埃爾文迷惑地注視著他,不明白他爲何會使用像是在指代某個物品一樣的冠詞稱呼自己,更不明白他爲何在此刻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

  「gott mit uns,馬克西米利安,永遠別忘記。」

  那年輕人低聲說著,最後一個音節抹去了那眼中才剛剛燃起的一分色彩,烈酒從他柔軟的睫毛上底下,給那不會再眨動的雙眼染上了一層猩紅。埃爾文駭然回過頭,却發現那把垂下的小刀正插在那年輕人的大腿上,鮮血安靜地從傷口裡流淌出來,與先前的紅酒混合在一起,匯成了無數條洗刷著酒館地板,獨自探索前路的細小溪流。

  然而,他就連他的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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