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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183章
第183章 •Isabella•

  「Dear lord, 那條項煉和那頂皇冠實在是太重了。」

  伊莎貝拉左右扭動著酸痛的脖子, 哀嘆著, 看著安娜小心翼翼地將項煉和皇冠收到沉甸甸, 有著絲絨襯墊的珠寶盒裡, 再將珠寶盒拿到隔壁艙房的保險箱中收好。儘管在兩次更衣之間隻隔了4個小時,她却已經感到自己的脖子快要被那宛若鉛球般沉重的項煉拉斷了, 更不必說那仿佛是緊箍咒一般壓在她頭上的千鈞皇冠。小時候, 伊莎貝拉總是很羡慕電視裡佩戴著高雅皇冠的公主皇后們, 但如今她自己也成了這貴族中的一員,才知道表面繁華總是要付出背後血汗的代價的。

  由於這是一艘軍艦,幷非是一艘游輪, 所以幷沒有特別爲伊莎貝拉這樣身份的女性設立特別的船艙, 她只能如同其他海軍上尉一般住在設施雖然豪華, 但遠遠不能與酒店套房或者是游輪上的頭等艙相比的艙房中。

  而且, 因爲她這次出行還身兼外交職責, 艦長還必須多分配一間艙房給她,用以擺放大大小小上百個衣箱,軍艦上可沒有專門爲女士服飾收納而打造的更衣室。對於這次出行, 英國政府特意爲此發來了一張清單供伊莎貝拉參考,上面列舉出了多達20多套爲不同場合準備的套裝, 而每一套還必須準備4-5件, 以防止重複穿著。好在南非此時是夏天,若是還要加上大衣,圍巾, 與手套,那麽艦長非得爲此多分配一個艙房不可。

  「別忘了,等我們到達南非的時候,你還必須得穿上同樣的裝束,向那些布爾人們展示你身爲公爵夫人的風采。」已經更換上了軍人裝束的阿爾伯特從書房走了出來——那間房間如今也多了一個更衣室的功能。爲了這次的外交事務,阿爾伯特在臨行前被女王册封爲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royal ma日ne Light Infantry)第42突擊隊的中校(Lieutenant el),這允許他被分配一名雜務兵(batman),爲他打理大小事務,幾乎就等於他的貼身男僕一般,讓阿爾伯特很是受用——至少他不必自己穿上那繁瑣的軍裝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地在伊莎貝拉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後者有些害羞地縮了縮臉——倒不是因爲她還不習慣與自己的丈夫這樣親昵的互動,要知道,伊莎貝拉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讓阿爾伯特見識一下現代真正的紐約女孩談起戀愛究竟是什麽模樣,而是因爲那身軍裝實在是太過於合身,勾勒出了對方全身上下纖毫無爽的綫條。伊莎貝拉倒不是沒有見識過阿爾伯特的身材,但是當那結實而綫條流暢的腰綫被包裹在鮮紅的布料中,點綴著穗帶與閃亮的紐扣時,不知爲何却比單純的肌膚裸露更能帶來視覺上的衝擊,更不要說那兩腿中央的——

  「我馬上就要去參加外交團的會議了,」阿爾伯特直起身子,伸手輕輕幫她按著脖頸,伊莎貝拉眼角餘光瞥到放首飾歸來的安娜在門口停留了一秒,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溫斯頓恐怕要與那些海軍的小夥子們混在一起,玩那些只有士兵才知道規則的游戲,他對海軍有一種莫名的熱愛,一時半會是不會回到我們這兒來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這艘阿爾伯特親王號上搭載了約莫600個人,除去400多個士兵,100多名軍艦職員,剩餘的則由海軍士官,外交團,家屬及平民組成。外交團裡除了阿爾伯特以外,還有6,7位勛爵跟隨著一同前來,他們都帶上了自己的妻子,再加上海軍士官們的家屬,軍艦上一共有20來位女士。在上船前,這些夫人們便已經邀請過伊莎貝拉,讓她在更衣後前往小休息廳,那兒特別爲女士們準備了棋牌桌,舒適的沙發,小幾,還有精緻的茶點供應。然而,一想到要僵笑著端坐在沙發上聽著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地議論珠寶與服飾,伊莎貝拉就有些頭疼,「我原本的打算是趁著阿爾伯特親王號前往南非的這段時期,讀一讀與德蘭士瓦共和國殖民歷史有關的內容,更多地瞭解到南非與英國之間的歷史和恩怨,我想那會對我們抵達開普敦以後的行動很有幫助。」

  說話時,她自然地看向了阿爾伯特那張臉——自從他們在珍妮姨媽(就跟阿爾伯特一樣,伊莎貝拉也非常不習慣這個稱呼)的府邸上互訴衷腸過後,伊莎貝拉已經對他們之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第二天一大早就派遣安娜出門爲自己購買安全套——這能在倫敦藥店中輕易找到的避孕産品却難以在牛津郡見到。用康斯薇露的說法來描述,那就是除了倫敦以外的英國地區都對採用避孕措施的女性抱有著極深的偏見,因此藥店與商店才不會進購這種根本不會有任何婦女敢於購買的商品。

  在伊莎貝拉長大的那個時代,早在一男一女向彼此傾訴愛意,幷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以前,他們的**便已做過了比那深入得多的交流。更不用說在她的高中,半數以上她認識的女孩都已經有了不少豐富的經驗。因此,如果說她對這樣的事情毫無半分的期待,那一定是騙人的,她甚至都準備好了,要用自己在現在掌握到的知識與技巧(當然,大部分都來自於7年級的性健康課)讓阿爾伯特這個「古人」開開眼界。

  然而,當他們從倫敦回到布倫海姆宮後,却什麽也沒有發生。與之前不同的地方在於阿爾伯特會在洗漱後來到主臥,靠在她的身旁,聽聽她講述現代的事情,他尤其對伊莎貝拉的過去,通訊技術的發展,還有英國在未來發展感興趣。他驚訝於未來的英國失去了如此之多的殖民地,還驚訝於這個國家會將脫歐這樣嚴肅的事務交給人民而决定,更認爲投票結果驗證了他此前與伊莎貝拉爭辯時的論點——不可將國家未來的發展方向交到大多數的民意之中。

  在這樣有趣的討論結束過後,他會給予伊莎貝拉一個漫長的,纏綿的,讓原本津津有味地聽著討論的康斯薇露迅速搖著頭離開房間的,帶有無限愛意的晚安吻,但每次就在伊莎貝拉以爲這吻會成爲接下來事情的開端之際,他却又輕巧地滑下床鋪,道聲晚安,便若無其事地前去自己的更衣室睡下了。

  伊莎貝拉對這一點感到極其鬱悶,甚至開始真切地懷疑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出了什麽問題,公平而言,除了在新婚之夜的那一次被自己粗暴打斷的嘗試過後,他的確再也沒有向自己表露出任何性方面的興趣——哪怕是在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被狠揍一頓的如今。

  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阿爾伯特表達自己的這種想法,似乎一旦到了這種環節上,她的伶牙俐齒與巧舌如簧統統都排不上用場,只能泄氣地承認自己或許還不如一個古板的英國人懂得如何浪漫。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阿爾伯特一邊繼續揉捏著她的脖頸,一邊柔聲說著。他的力度恰到好處,舒服得讓伊莎貝拉只想像隻小猫般哼哼作聲,「這艘軍艦上有一間檔案室,儲存昔日大不列顛大小戰役中軍官所做的記錄副本,以便供其他軍官參考過往的經驗。我想,你可以在那裡面找到與布爾戰爭有關的詳細記載。」

  按照阿爾伯特親王號的速度,從南安普頓到開普敦一共要走半個月的時間,由於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無綫電,英國政府與這艘船保持聯繫的方式是在每個沿岸的大型港口都派出快艇,帶著南非事務的最新消息與來自內閣的指示送上船隻,當然,這也使得船上的娛樂活動十分有限,就連報紙也要等上4,5天才能送來一份,伊莎貝拉認爲這是一個學習的好時機,她特別囑咐安娜爲這趟旅程帶上一些書籍,然而,由於需要携帶的衣物太多,最終被携上船隻也就只有那麽寥寥幾本,倒是那些伊莎貝拉爲康斯薇露而買的新畫册全被安娜拿上了船。

  「那麽就是檔案室了。」伊莎貝拉笑著說道,「我們今晚見。」

  由於阿爾伯特今晚要以中校身份加入突擊隊士兵,與他們一起共用晚餐,伊莎貝拉只能等到睡覺前的更衣時分才能再見到他。她不著痕迹地瞥了一眼不遠處那張鐵架床鋪——比起布倫海姆宮寬敞豪華的四柱床,這顯然要簡陋得多,也窄小了不少,好處是可以被固定在墻上。人們都說旅行會使人做出不理智而「瘋狂」的行爲,伊莎貝拉心想,不知道這一點是否也會印證在阿爾伯特身上。

  「我們今晚見。」他微笑著回了一句,「我很期待繼續聽你講述還未說完的那個故事,是什麽來著——」

  「特蕾莎•梅取代她的前任成爲了英國的首相,好應對英國脫歐的危機。」伊莎貝拉說著,醫院懸挂在墻上的,24小時不間斷地播放著新聞的電視是瞭解時事的好來源,她在那上面完整地追踪了特朗普與希拉裡在競選時的每一次活動,當然也沒有錯過脫歐這樣的年度好戲。

  這個明顯是女性的名字讓阿爾伯特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秒,但他禮貌地掩蓋了過去,「Very iing,」他以典型的英式語氣評價著,同時邁動著步子向外走去,「do tell me about it tonight, darling one.」

  而伊莎貝拉則在此刻適時地補充了一句,「她不是英國歷史上第一位女首相,親愛的,在她之前還有一位——」

  這句話成功地讓她的丈夫僵硬地停頓了一秒,帶著無可奈何的表情走出了艙房——這個男人可以接受世界上有鬼魂,可以接受自己的妻子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現代人,却在一名女性治理國家這件事上遇到了理解方面的困難——這一點與許多現代男人無法接受女性作爲飛機駕駛員,或者外科醫生有著异曲同工之妙,因此伊莎貝拉幷不爲此而感到困擾,她能看得出,阿爾伯特正努力著讓自己對這個事實有著一個更開放的心態。

  就像她也在試著讓自己對殖民地有著更加客觀的心態一樣。

  儘管沒有明說,但無論是誰都不會否認,隔著一百多年的時光相愛幷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原來那些在伊莎貝拉想像中最不可能調和的矛盾——對同性相戀的看法,對社會與階級的評判,對種族的歧視,對弱勢群體的保護,三觀,鬼魂,穿越,美籍華人的身份,其實幷沒有那麽難以被阿爾伯特接受,反而是那些細微的細節——當伊莎貝拉講述那些在現代理所當然的事情時對方臉上隱約閃過的不贊同神色,當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讓阿爾伯特想像出她曾經的生活是什麽模樣,無法明白什麽是互聯網,什麽是手機,什麽是原子彈,什麽是先驅者10號,而阿爾伯特對於如今國際時事的點評也會讓她偶爾皺起眉頭——才閃動著他們之間真正難以彌補的差异。

  就如同1895年是撒哈拉沙漠的一端,而2018年是另一端,中間橫隔著的每一粒黃沙,都是一個個小之又小,可他們却又不得不跨越的屏障。

  但伊莎貝拉知道,每一天,他們都在漫無邊境的沙漠中,艱難地向彼此所在的方向跋涉著。

  「美國人與中國人都把婚姻當成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就在上船的前一天晚上,話題從一個不怎麽好笑的,英國人娶了美國人的笑話,跳躍到了未來的婚姻習俗上,阿爾伯特覺得未來能够隨意離婚,只會讓人們不尊重婚姻這一上帝賜予人類的神聖儀式,儘管聽到這句話從一個曾經迎娶自己的目的在於嫁妝的男人口中說出有些滑稽,伊莎貝拉仍然認真地向他解釋著,「因此前者總想保持著單身,而後者則與這時英國的觀念很像,父母總想著儘早替自己的兒女解决這樣的人生大事。」

  「爲什麽美國人反而會因爲過於重要,而不想要婚姻?」阿爾伯特那時問道。

  伊莎貝拉思索了好一會,才回答這個問題。

  「也許是因爲美國人都很自我,他們幷不願意爲了一段感情而隨意就改變自己,而是寧願在一段又一段的感情中跋涉著尋找那個自己不必改變,也能愉快相處的人,唯有到那時他們才會慎重地考慮婚姻,考慮一輩子都與同一個人綁定。有時候,他們即便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人,也會因爲猶豫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更適合自己的人,會不會自己的靈魂伴侶還隱藏在某個未知的角落裡等待著相遇,就像尋找著最適合自己身材的衣服,而衣服也在尋找著最適合自己尺寸的身材一樣。」

  「那麽……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猶豫了一會,阿爾伯特輕輕捏住了她的一綹卷髮,裹在手指上,指尖輕輕劃過她的額頭,像一道癢癢的吻。

  「當然不,」伊莎貝拉迅速回答道,不解地看著他,「我又不是美國人,我是美籍華人,我的想法跟他們不一樣。」

  「那就好。」

  她聽見極輕的呢喃從阿爾伯特口中吐出。

  「我也不是美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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