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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270章
第270章 •everyone•

  *william*

  深夜的來電總是不受歡迎的。

  威廉耐心地坐在電話邊等待著,他手邊有酒, 有雪茄, 讓時間的流逝有趣了許多, 他舒舒服服地向後倒在椅子柔軟的靠背上, 閉目養神,聽著單調的電流聲滋滋在聽筒裡隱約響著。

  當初他買下了絕大部分塞西爾•羅德斯的資産, 幷因此而與德蘭士瓦共和國——當然, 如今是叫南非殖民地了——的人民委員會搭上關係時, 他可沒有想到這層關係這麽快就會派上這麽一個意想不到的用途。

  但若是說他花大價錢投資,籠絡殖民地政府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要替他的女兒安排一條後路, 沒有猜到她女扮男裝的舉動也許會在日後招致麻煩, 事實也絕非如此。

  好幾個相似的深夜裡,威廉也曾思考過一個現實的問題。倘若他的女兒還是過去那個羞怯文靜的性格,他是否還會在她身上耗費如此之多的資源與心力?是否還會無所不用其極, 禪精竭慮地爲她打算,保護她,疼愛她, 就像一個真正的父親應當做到的那樣?

  ——答案是否,每次都是否。

  他首先是個範德比爾特, 其次是個商人, 最後才是一個父親。

  威廉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康斯薇露從過去那個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女孩變成了竟然敢於女扮男裝參加英國下議院補選的這個女人。他考慮過精神疾病,考慮過掉包頂替,甚至考慮過非自然的原因。最後, 他决定這些根本都不重要.他更喜歡如今的這個康斯薇露,現在的她也能爲自己帶來更多的利益,這才是重要的。不過,前提是,她的確能保住她在下議院贏來的地位,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電話那頭仍然傳出沙沙的聲音,沒有接通。

  威廉的手指捏住了眉心,他的父親是個極爲嚴厲的人,從不允許自己的孩子現出任何焦慮緊張的情緒,認爲那代表著懦弱與無能。威廉仍然記得他的厲聲呵斥,清楚得仿佛他此刻就站在自己身邊。然而,倘若父親還活著,威廉心想,面對著如今的事態,他恐怕也沒法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只怕還會比自己更恐慌。

  反倒是他的女兒,眼下這一風暴旋渦的中心,倒顯得最爲冷靜理智。

  這態度體現在了她托人轉交給自己的紙條上,就連字迹也與過去不同,穩重中帶著一點絲絲的鋒利——是南非蒼茫荒凉的大地磨礪了這把匕首,儘管被包裹在名爲公爵夫人的刀鞘裡,遲早都會有刺出的一天,無論瑪麗•庫爾鬆是否揭露了皮革下的本質。

  從信件上,威廉得知女兒想要讓法庭來審理她冒充身份參加補選的罪名,但他實在看不出法庭的審判會比如今英國上下的反應好多少,也不認爲康斯薇露有任何取勝的可能性。即便他的女兒的確是他見過的最出色的律師,她的口才也無法扭轉一屋子貴族根深蒂固的想法——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同意讓一個女人進入英國的下議院,不論這個女人做到了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威廉深深地明白著這個事實。

  電話仍然沒有被接通,威廉端起了酒杯,却喝不下去。

  他心中有一部分正在爲康斯薇露憂慮著,只是不知道是父親的那一部分,還是作爲商人的那一部分。

  ——還在南非時他爲康斯薇露打的掩護,這會却起了反作用。無數人爭先恐後地跳出來,信誓旦旦地宣稱自己的確在南非看見了公爵夫人,儘管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幷由此引發了曠日持久的爭論——公爵夫人若是在南非做慈善,又怎麽可能做出橫穿南非大陸,在比勒陀利亞與總統簽訂合約,被關入監獄,又再度逃出等等行爲?

  報社因此而得出了兩個結論——要麽範德比爾特家族就是在撒謊,要麽這就是範德比爾特家族爲了能操縱英國政治而早早預備的陰謀,無論哪一個都對威廉極其不利。

  一時間,在英國政府有意無意的推動下,範德比爾特家族被形容成了企圖以資本入侵英國的罪惡美國人,連帶著阿斯特家族也受到了牽連,無數與他們合作的英國公司都提出了終止合同的意向,擔憂在康斯薇露被定罪後,與範德比爾特家族的商業來往也會受到影響。光是要處理這些問題,就已經讓威廉幾日沒有合眼了。

  情形惡劣的步伐沒有在這兒就停止前進,不僅僅是他在英國的生意受到了重創,康斯薇露此前所創辦的慈善協會也遭了秧。

  福利院被迫關閉,因爲警察懷疑發生的某樁自殺案件實際是謀殺案,要對整個福利院工作的職員與住在裡面的人員進行盤問與調查。艾娃緊急租下了一間旅店,用來安頓那些前來福利院尋求庇護的姑娘與孩子們,但旅店的**遠遠比不上福利院,不到一天,附近的人們就都知道了住進來的是些什麽人。

  於是,一夜之間,旅店的後院裡就被丟滿了臭鶏蛋,爛白菜,還有一盆盆的屎尿——他的女兒用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換回來的平安,只在幾個小時內就被破壞得一乾二淨。有姑娘選擇了離開,有姑娘遭到了暴力的對待,有姑娘被迫送往醫院流産,有姑娘不得不選擇回家,艾娃狼狽地帶著剩餘的孩子及女孩們在大雨中逃往鄉下,才避免了事態演變至不可收場的地步。

  而其他的慈善項目也未能避免,不是因爲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被中止,便是被人惡意破壞,下場幷無二致。

  威廉從來對人性沒有抱過任何希望,手握財權,他幾乎已經看遍了人性所能達到的卑劣極致。有時,他甚至認爲,這或許就是自己爲何會如此麻木冷漠的原因,但他仍然爲英國人民在這件事上的表現而驚嘆——在艾娃新籌辦的另一所福利院被縱火燒毀後,報紙上刊登出了現場的照片,上面滿是一張張在焰光前欣喜若狂的臉。威廉甚至沒在中彩票的人身上看到過那麽發自內心的喜悅。而也正是著同一批人,欣喜若狂地在港口迎接著喬治•丘吉爾與溫斯頓•丘吉爾的歸來,高聲地喊著英雄,高聲地喊著萬歲,高聲喊著大不列顛帝國永垂不朽。

  「這會燒毀公爵夫人虛僞的面具,讓她明白英國人憤怒的滋味。」報紙上公然對縱火的罪行這麽評論道。

  威廉全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麽意思。似乎這個國家自從知道康斯薇露女扮男裝以後,任何她幹下的事情都會被人們打上了假惺惺與耻辱的標簽——英國人不僅仇視著男裝的她,也痛恨著她的女性身份,連帶著痛恨著她以女性身份做下的一切:一個跨越了女性界限的女人甚至不配作爲女人,更別說是男人,遣論帝國的榮光了。威廉猜測這就是他們的意思。

  「hallo——hallo——?」

  威廉立刻抓起了聽筒。「晚上好,想必接綫員已經告訴您我是誰了吧。」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坐直了身子,荷蘭語就跟電話另外一頭的男人一樣流利,「您真是一個難以聯繫的人啊。」

  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另一邊的男人看不見他的臉,却能從聲音中聽出他的微笑。

  「我很抱歉要在這種時候打攪您,」 南非此刻的時間比英國還要更晚,威廉根本不在意,「同時我也不得不爲另一件事道歉——讓這通電話從您的女兒家中轉接而來,恐怕使您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吧?您的女兒很好,我可以向您保證這一點。我只是希望能確保這段對話不會被打擾,也不會被任何人聽見,您是一個人嗎?」

  威廉的眉毛輕微地一挑。

  「您會爲您女兒的電話有多麽容易取得而感到驚訝的,先生。我什麽力氣也沒費,有些人只是爲了跟我見上一面,就甘願將這樣的情報奉到我的手裡。塞西爾•羅德斯已經死去,多的是想要取代南非無冕之王的繼位者,您不能怪人們懂得如何見風使舵,順勢而爲。」

  他靜靜地聽了幾秒。

  「我幷不想成爲下一個塞西爾•羅德斯,先生。難道您從來不看報紙嗎?建議您明早看看,就能知道知道範德比爾特家族有多大能耐,也能知道我的野心可比區區塞西爾•羅德斯大多了。我相信您心中很清楚南非殖民地上如今有多少屬範德比爾特家族的礦場在運營,清楚自從英國接手了南非殖民地以後,這一部分的收入對於殖民地而言有多麽的重要。」

  聽筒另一頭的語氣稍稍軟化了一些。

  「我想要什麽?我想要的,先生,與塞西爾•羅德斯想要的完全不同——他將南非當成了自己的踏脚石,貪婪地嘬飲著流淌在這大地上的黃金血液,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無冕之王的光環。但我,威廉•範德比爾特,不過是個小小的商人罷了,南非殖民地想要强盛富庶,而有什麽比强盛富庶更加適合一位商人未來的生意發展?」

  他慢慢靠回了椅背上,拿起了雪茄。這已經不是第一通他打給南非的電話了,也不會是最後一通。威廉很清楚這幫人民委員會中的成員都是些什麽貨色,扎扎實實地擺在面前的利益與威脅才能使他們屈服,就像烈火與鋼水能讓最鋒利的刀刃融化。

  「布爾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成爲英國人的附屬了,你們很清楚英國會怎麽對待自己的殖民地。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女兒以喬治•丘吉爾這個名字換回的,想想如果英國政府否認了這個身份的合法性——恐怕《南非公約》還能否成立,是否要重新簽署,商議條款,都很難說了。

  「同時,一旦公約重新簽署,範德比爾特家族能否繼續爲南非殖民地帶來這樣豐厚的稅收,甚至能否繼續保住名下的資産,都不再是一件確定的事情。至少我們還分享著同一個祖先,先生,至少我們都來自於荷蘭,一旦英國接手了範德比爾特家的資産,接手了能决定南非殖民地經濟的命脉,您認爲他們還會在乎布爾人,這個曾經被他們冷血地從自己殖民地上趕走的民族的死活嗎?」

  對方仍然有些猶豫。

  「我不能給予您任何保證,先生,因爲這既不是能寫在紙上的合同,也不是您我雙方能切實掌控變化的狀况。但您的選擇很有限:英國人,臭名昭著的殖民地吸血蟲,唯一阻止他們將南非當成一頓鮮嫩多汁大餐的因素就是喬治•丘吉爾爲布爾人爭取而來的《南非公約》。您也可以選擇相信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我能做的不多,却也至少能讓您舒舒服服地繼續如今充滿特權的生活,讓您的口袋裡裝滿了叮噹響的英鎊,甚至是爲您在美國提前準備好一條退路——您知道的,先生,倘若有一天您有需要的話。」

  南非殖民地是最有理由要求英國承認喬治•丘吉爾身份合法性的外交地區,一旦南非殖民地開口了,法國,德國,以及荷蘭都會趁機插手其中,用外交上的支持換取人民委員會向英國提出要求更多利益的條款——而這一次,英國却沒有馬爾堡公爵來作爲談判的底氣了。權衡利弊之下,選擇承認喬治•丘吉爾的合法身份,對英國來說才是犧牲最小的選項。

  「很高興能與您達成共識,先生。」

  這是不出意料的結果,威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在人民委員會中,有人說著榮耀的語言,有人說著血債的語言,有人說著戰爭的語言,有人說著權力的語言,而這一個,則說著金錢的語言。

  威廉•範德比爾特什麽語言都說,因此他能說服任何人。

  康斯薇露,我的女兒。威廉將聽筒放回電話機上。你最好讓這一切付出都值得,我的孩子。

  你最好贏得這場沒有勝率的庭審。

  *Alvis*

  「我聽說今天會有一場游行?」

  埃維斯走進酒吧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他眼下脚踩著的地方,是整個科文特公園最大的愛爾蘭酒吧,一共有兩層,亂糟糟地堆著帶酒桶的木桌與圓凳,混雜著洗不掉的嘔吐味與汗臭味,平日裡,這兒足以容納300多個醉醺醺的男人。

  而今天,這兒至少熙熙攘攘地擠了兩倍以上的人群,就連吧臺上的一把椅子都坐了3個男人——哪裡有女人與酒,哪裡就聚集著最多的男人,而科文特花園則正以這兩樣事物爲榮,更別提今天還是「士兵免費飲酒日」,只要穿著軍裝出現,就能得到酒吧老闆免費提供的兩大杯愛爾蘭大麥啤酒,埃維斯放眼望去,看見的盡是清一色的士兵,這讓他很滿意。

  但更讓他滿意的是,這間酒吧就在今天即將舉行的游行的必經之路上——準確來說,是兩場游行。一場支持公爵夫人,要求英國政府承認喬治•丘吉爾的合法身份,認可公爵夫人以這個身份加入下議院;另一場則反對公爵夫人的所作所爲,要求英國政府直接否認她取得的議員身份,否認她做過的一切事迹,否認一個女人在短暫的一段時間內曾經成爲了大不列顛帝國的英雄。

  兩場游行都從老貝利街開始,那兒代表著英國法律的核心所在,接著拐上弗利特街,來到皇家司法院,隨即便取道河道街——正是這間酒吧的所在,從玻璃窗外看去,能清清楚楚看到河道街寬敞的街道。從這兒,游行隊伍會走上杜坎南街,前往特拉法爾加廣場——鑒於那是英國人民傳統用來進行政治示威的地點,游行隊伍不可能繞過它;隨後,隊伍又會拐上林蔭路,走過白金漢宮前的廣場,回到另一邊的鳥籠路上,沿途直到抵達國會廣場,從大本鐘旁穿過,最終停在威斯敏斯特宮門前——倘若公爵夫人的案件最終被决定提交法庭審理,那就會是上議院刑事法庭開庭的地點。

  格雷小姐買下了所有報紙上的廣告板塊,連著好幾天詳細地描述了爲支持公爵夫人的游行將會在何時發生,經過哪些路徑,會有哪些著名的社會人士前來爲游行助力——實際上有不少,從支持公爵夫人政治理論的哲學家,贊同她的身份應該得到合法認可的社會學家,有名的媒體記者,還有熱心於推進女性權益的人士——包括著名的約瑟芬•巴特勒,還有伊麗莎白•安德森及其姐妹,都紛紛從英國各地趕來支援這場□□。商店的橱窗裡貼上了宣傳的海報,街道上多了派發傳單的報童,燈柱上貼滿了標語,公爵夫人的演講原稿被夾在每一本雜志中,被公開展覽在每一家咖啡店的公告欄中,被刊登在每一份願意出版它的報紙上;報導此事進展的外國報紙被免費翻譯後在街頭派放,上面清清楚楚地指出了英國已經在國際上承認了喬治•丘吉爾身份的合法性。格雷小姐在這件事上的投入不惜血本。

  反對的一方也不甘示弱,他們做了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事情,買下廣告版面,張貼海報與標語,利用報紙媒體發表著惡意詆毀的文章,甚至還會雇傭街頭混混故意破壞對手的海報。往往人們第二天醒來,就會發現前一天貼上的支持公爵夫人的海報早已被撕得一乾二淨,取而代是對公爵夫人極具侮辱性的咒駡詞匯,任何被在那些句子中提到的動物——通常是馬,猪,還有牛——都會深感被冒犯。

  憲章運動已經過去了數十年,英國政府對游行的態度逐漸溫和,不會再輕易派出警察隨意阻撓和逮捕。但對於這一場所有倫敦人都知曉,整個世界都密切關注著的游行,英國說什麽都不敢掉以輕心。天還沒亮,幾乎整個倫敦的警察都集中到了游行將要經過的街道附近,一些騎在馬上的人員甚至被分配了槍支,顯然是得到了某種命令,一旦發現游行的情况不對,形勢變得不可控制,便會以火力鎮壓。

  「誰不知道今天城裡有場游行?」另一個士兵嚷嚷道,「你的眼睛怕是長在女人的**裡了,才會不知道這件事情。」

  「去你媽的狗屁,」士兵說的話向來粗俗無比,「我聽說這場游行會經過這兒——這才是我會那麽問的理由。狗娘養的,你媽的眼睛才長在了男人的**裡呢。」

  埃維斯沒有停下他的脚步,很快就來到了吧台的邊上。正忙碌個不停的酒吧老闆根本沒有認出他就是之前喬裝打扮前來贊助他舉辦這一活動的商人——理由自然是推銷自己上好的大麥啤酒——酒保看見他身上的軍裝,從桌子底下端上了兩個巨大的木杯,推到了他面前,「先生,這是你的。」酒保說道,嗓子都啞了,「感謝您爲英國做出的貢獻。」

  「不客氣。」埃維斯牽起一邊嘴角笑了笑,含糊地用倫敦腔回答。他一瘸一拐地端著兩個杯子離開了,一個些微殘疾的士兵會更容易引起共鳴,也更容易引起注意。他才走了幾步,就有幾個士兵向他招手,示意他這兒還能再擠出一點兒空隙。埃維斯點了點頭,走過去坐下,順勢將自己手中的兩杯酒分到了周圍士兵的杯子中——這個行爲帶來的好處是立竿見影的,通紅的6,7個面頰上都爆發出了笑容,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酒杯。

  「哪場戰爭,兄弟?」其中一個人拍了拍埃維斯的肩膀,問道。

  「在非洲待了幾年,」他微笑著回答,從此刻的外貌上來判斷,埃維斯是個三十多歲的滄桑男人,「哪兒都去了,埃及,蘇丹,烏幹達,還有南非,當然……」他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腿,「在鑽石城受的傷,該死的布爾猪偷襲了我們——」

  「什麽都別說了。」另一個士兵肅然起敬舉起了酒杯,「大不列顛帝國萬歲!」

  「大不列顛帝國萬歲!」這句話甚至得到了附近兩三桌士兵的響應,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呼聲從酒吧的這頭蔓延到另一頭,在這兒坐著的都是愛國的士兵。埃維斯裝模作樣地喊了幾聲,機敏的雙眼就沒有離開過窗戶,當游行隊伍快要接近酒吧的時候,夏綠蒂會來提醒他——這會,游行就已經該開始了。

  這個念頭才剛在他心頭打轉,就聽見好幾桌的士兵說出了差不多的疑問。「是該開始了。」擠在埃維斯身邊的一名士兵喃喃地說道,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杯子,仿佛後半句話就埋在澄黃的酒液下,一時間酒吧裡都安靜了不少,有許多人聽見這句話,便就沉默了起來。這就跟埃維斯想像的一樣,這些士兵願意支持公爵夫人,只是他們說服不了自己跨過她身份的這道坎。

  埃維斯放在酒杯旁的手一撑——

  *may*

  當她與布拉奇太太抵達的時候,反對公爵夫人的游行隊伍早就到了——梅注意到隊伍裡也有不少的女人,儘管這支隊伍管自己叫「獅隊」,因爲雄獅是英格蘭的象徵。光這一句話便已經赤裸裸地顯露了他們的意思——只有男性能够代表國家,而女性是連提及都不該提及的存在。

  爲首的是蒙哥馬利伯爵的兒子,赫伯特勛爵,他一看見梅的到來,臉上原本的愉快神色就消失了。赫伯特勛爵是一位非常傳統的貴族——瑪德如此告訴梅,這麽一個簡單的理由就足以說明他爲何會如此熱衷於組織一場反對康斯薇露的游行。

  事實上,混雜在隊伍裡的貴族子弟多得令人髮指,唯恐要是康斯薇露的男裝身份獲得了許可,他們的妻子以後也會要求插足政治,更擔憂她們會反抗作爲傳統貴族夫人的職責與義務,以康斯薇露的大膽及叛逆爲榜樣。這一次反對方游行的費用,便是由這些貴族子弟們共同承擔的。

  「早上好啊,格雷小姐。」赫伯特勛爵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了,「想不到身爲羅克斯堡公爵未婚妻的您竟然會親自來到街道上……希望那些粗魯無禮的倫敦人不會把您裙子上精美的蕾絲花邊踩髒了。」

  他的話引起了一連串放肆的大笑,只是赫伯特勛爵背後的那些男人都轉過身去了,這樣人們便看不見他們的臉,也無從指責他們不紳士地嘲笑一位淑女。梅絲毫沒有被他嚇住,即便在衆多的美國女繼承人中,她也是出了名的脾氣火爆,桀驁不馴。

  「早上好啊,赫伯特勛爵。」她就連一個笑容都沒有給予對方,冰冷冷地說道,「您來得比我還早,怪不得街道上的空氣已經污染了您的口氣,讓它如此的臭不可聞。蕾絲髒了倒是能扔掉,然而您可得考慮換口牙齒了。」

  說完,也不等氣急敗壞的赫伯特勛爵再說些什麽,她就向布拉奇太太使了一個眼色,越等下去,越在這兒爭吵,只會越使自己這方成爲笑柄。就連上帝似乎也知道她們今日正在進行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開恩地讓倫敦上空的烏雲微微散開,止住了連日的滂沱大雨。但誰也不知道這樣陰凉清爽的天氣會持續多久,她們得趕在街上的人群爲了躲雨而離開以前就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女士們,男士們——」布拉奇太太的聲音洪亮而且中氣十足,傳播得極遠,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僅是要讓英國政府聽見我們的聲音,給出一個公正公平的解决方式,也要讓你們——倫敦的人民們,全英國的人民們,聽見我們的聲音。今天,我們聚集在此處,就是爲了說出真相!」

  「truth!truth!truth!」

  應和的呼喊從人群中傳出,梅這邊游行隊伍的人數遠遠少於赫伯特勛爵所帶領的隊伍。要公開支持公爵夫人是需要勇氣的,但是反對她却不費吹灰之力。因此每個人都喊得聲嘶力竭,漲紅的臉拼命地要將聲音傳遞到更遠,更深的地方。

  聽見我們的話語吧,英國人,梅在心中祈禱著,加入到我們隊伍中吧。

  赫伯特勛爵自然不甘示弱。

  「You ot spell hero without a he!(你沒法去掉『英雄』裡的雄字)」他高喊著,「女人是男人的附屬!你們只是male(男性)的fe(female,即女性),men(男人)的wo(women,即女人),沒有了我們,你們什麽都不是,更別提英雄了!」

  「nothing!nothing!nothing!」獅隊爆發出應和的聲音。

  雙方的隊伍開始前進了,相比起梅這邊零零星星的數百人——大多數都是女性,只有一小部分是男性——赫伯特勛爵那邊將近有一千多人的隊伍可謂是聲勢浩大,他們的聲音幾乎完全蓋過了布拉奇太太,以及其他一直奮鬥在女性權益前綫的鬥士的呼喊。

  「聽聽我們要說的,真相就擺在你們得面前,英國人們,這不是陰謀,也不是謊言,所有馬爾堡公爵夫人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她爲自己的利益而進行的!」

  「她阻止了戰爭!她簽訂了和平協議!她揭發了塞西爾•羅德斯的陰謀!她拆穿了庫爾鬆勛爵的謊言!她爲此被關入了黑暗的牢籠!她爲此浴盡鮮血與犧牲!」

  「在她的初次演講上!她仍然要爲英國人民——那些聲音不曾被聽到,需求也不曾被正視過的人們謀取更多的利益——不僅僅是女人,也包括男性!她從來沒有想要否認自己的女性身份!看看她的演講原稿!即便沒有被揭發,她也將要說出真相!」

  「而且!你錯了,赫伯特勛爵!」梅用盡全力向另一邊嘶吼道,「male和female在拉丁文中各有不同的來源,羅馬人創作出這些文字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女性是男性的附屬的意思!這兩個詞的相似性僅僅是因爲拼寫錯誤而已!而women能够被稱之爲men的時間遠遠長過women單指女性的時間!這對你來說又是另一個真相了!trUth!——trUth!——trUth!——」

  就在幾步遠以外的赫伯特勛爵只當自己聽不見。

  「女人屬亞當,屬家庭,屬她的孩子。除此之外,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該有她其他的容身之處,就像上帝最初創造這個世界時所授意的那般!」他也喊著自己這邊的言論,身後的人也同樣附和著,讓梅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

  「As it should be!As it should be!As it should be!」

  不能放弃,人們必須知道真相,即便我們的聲音完全被蓋住,也總有人會聽見我們的嘶喊——

  梅再一次呼喊了起來。

  *Alvis*

  「我們該去支持她。」

  他站起來嘟囔了一句,聽上去不像是想要煽動呼應的模樣,反而像是喝多了在說胡話。這是埃維斯想要的效果。

  「別亂說話。」果然,馬上就有別的士兵站了起來,拉了他一把,企圖息事寧人「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坐下,我給你買一杯酒。」

  埃維斯輕輕推開了他,裝作腿脚不靈便地一抖。

  「如果我們不管這些,」他提高了一些聲音,「那麽等到下一次戰爭開始的時候——還——還是我們這些人爲了國家去送死,不是嗎?——哈哈,國家,我這條腿挨的子彈是爲塞西爾•羅德斯的錢包而挨的,不是爲了大英帝國的榮光。」

  勸說的士兵楞住了,低頭看了看埃維斯的腿,似乎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埃維斯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走了出來,只有他周圍是安靜的,幾張桌子以外,仍然有不知情的士兵在大聲哄笑,在桌子下偷偷摸摸地用撲克牌賭博,看他們的神情是如此燦爛,沒有人會相信這屋子裡的人見識過的死亡比全英國的人民加起來還要多。

  「難道我們要否認這個事實嗎,兄弟們?難道我們要否認的確是她讓我們能回到自己的家鄉,能站在這兒喝上啤酒,能看著自己的兄弟都平安歸來了?我可沒有這樣的運氣——」他打了一個酒嗝,眼泪適時地在眼眶中打轉,「我的兄弟們——跟我在一個小隊中的兄弟,都死了。如果沒有她,天知道還會有多少人死去?許多人甚至就草草地在南非掩埋,甚至不能跟我們一同回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喝酒,沉默緩緩地向外沿蔓延。

  「因爲她是個女人,我們就不該感謝她嗎?啊?啊?嗝——」

  「我的確很感謝公爵夫人——如果真的是她讓戰爭終結的話,」一個年輕人開口了,他的軍裝上光禿禿的,顯然是個新兵蛋子,「可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麽多人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在別的地方看見了公爵夫人……」

  「就是啊……」

  「而且,喬治•丘吉爾回來的那一天,我們都看到了公爵夫人與他同時出現,這你又怎麽解釋?他們一起出現在許多場合中,我們根本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

  「說的沒錯……」

  有幾個人附和了,大多數人只是左右看了看,似乎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你們都不看報紙——都不看那些傳單——海報——還有燈柱子上貼著的那些——」埃維斯怒吼道,但緊接著就有好幾個士兵不自然地轉開了臉去,他馬上就明白了,這當中大多數的士兵都來自於貧苦的家庭,拿著自己的遣散費在倫敦尋歡作樂,就等著什麽時候花完了錢回家去,這當中沒幾個人識字。

  他立刻轉換了語氣。

  「你們說,如果做到這一切的是個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要這麽誇獎他!——難道會甘心將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榮譽讓給一個女人?弄出這麽一場鬧劇?誰會做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况,這兩個人一起出現有什麽好奇怪的?誰都可以扮演公爵夫人——有什麽難的?給我一頂假髮,一點白麵粉,我也能搔首弄姿幾下。要想不被人生疑這兩個是同一個人,不就他馬的得讓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嘛。要我說,八成是公爵夫人的女僕扮演的。」

  一些人半信半疑地應和了,一些人沉默不語,一些人在搖頭。

  「兄弟們,我們可不是傻子,想想看,和平協約上簽的是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名字——他馬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你會以爲德蘭士瓦的總統好歹長了眼睛,知道自己面前站著的是誰——喬治•丘吉爾與溫斯頓•丘吉爾的照片可都被刊登在報紙上過,哪怕是我們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士兵也能輕易地辨別出他們的區別。在這麽重要的公約上簽署另一個人的姓名,拜托,即便是布爾猪也沒有這麽愚蠢。」

  「如果溫斯頓•丘吉爾假扮成了——」仍然有人在猶豫。

  「爲了什麽?爲了把自己能獲得的榮譽讓給一個女人?」埃維斯高聲吼道,這下大半個酒吧裡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注視著他,「爲什麽我們就不能承認這一點,啊?很丟臉嗎?很丟臉沒錯,兄弟們,我們沒法打贏這場戰爭,要靠一個女人去替我們贏回本來應該大家平分的榮譽。這簡直丟臉到家了,沒人能否認這一點吧?」

  許多人都安靜地低下了頭,羞愧在他們眼中緩緩演奏。

  「但我們都去過戰場,我們都面對過子彈,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麽滋味——誰會說在戰場上最重要的是榮譽?啊?誰會這麽說——誰敢這麽說?誰不是想著趕緊讓戰爭結束?誰不是想著趕緊回家?誰不是每天夜裡祈禱著老天讓自己活下來?我們可以否認公爵夫人做的事,我們可以因爲她是個女人就唾弃她,將她從英雄的寶座上扯下來,踩在脚下——但那就意味著我們要再一次登上艦船,去往南非,以血肉爲代價去贏回她單槍匹馬就爲我們帶來的勝利。誰願意?誰願意跟我一起去?啊?」

  沒人吭聲。願意爲自己的國家抛灑熱血是真的,貪生怕死只想苟活也是真的,這兩者從來都是幷存著的。

  「我們要怎麽跟我們死去弟兄們說?」埃維斯掃視著整個酒吧,幾百人都爲他而寂靜了下來——不,不對,他們是爲了公爵夫人,「我們要怎麽告訴他們留下的寡婦悲母?我們要怎麽告訴他們的孩子,這些士兵的死換來了什麽?他們不是爲了英國走上戰場,他們是爲了塞西爾•羅德斯而浴血奮鬥——至少這個王八蛋死了,是吧?可我們要怎麽告訴他們那個親手送塞西爾•羅德斯上絞刑架的英雄也被我們送上了絞刑架?我們此刻的沉默是對他們的侮辱——對那些原本有機會回到這兒,跟我們一起喝著啤酒,歡聲笑語的兄弟們的侮辱!侮辱!」

  他從桌子上抓起了自己的酒杯,緩緩地舉了起來。

  「我要去支持她。」他輕聲說,酒吧老闆與幾個雇來幫忙的酒保都呆住了,楞楞地看著他,只有酒液從沒有擰緊的酒桶中潺潺流出的嘩嘩聲伴隨著埃維斯的宣言,「該死的,你們肯定都聽說了她的演講原稿,她在爲我們爭取權力,好讓我們能運用我們的投票權將那些鐵石心腸地將我們送上戰場的政治家從他們高位上拽下來!除了與我們一起上過戰場的公爵夫人,還有誰會在乎我們的死活?她是我們當中的一員,兄弟們,如果你們發現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姐妹,自己的母親扮成了男人前去戰場,你們會將她獨自留在戰場上等死——因爲戰場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嗎?你們會從背後射她一槍,因爲她違背了女人該遵守的法則嗎?我們上戰場前都會說什麽?我們的長官總是告訴我們什麽?所有士兵都該銘記的是什麽?——我們的槍管永遠都對準著——」

  「敵人!」呼喝響徹屋頂。

  「而我們的手永遠伸向——」

  「兄弟!」呼喊聲更大了。

  「那就是我們實踐這句話的時候了,兄弟們。」

  *may*

  「如果你的孩子因爲戰爭的結束而平安回到了英國,加入我們!」

  「如果你認爲任何成年了的英國人都應該擁有投票權,而不僅僅是那些擁有土地與産權的男人,加入我們!」

  「如果你認爲這個國家需要正義與真相,加入我們!」

  「如果你贊同偉大不應因爲性別而有所不同,加入我們!」

  梅的隊伍中的那些有名人士——布拉奇太太向梅介紹過,但她實在沒記住那些名字——起了很大的號召作用,許多人都被他們的話語感染了,願意加入到游行當中,但不是很多。梅懷疑是圍觀的人群給那些想要加入的英國人造成了壓力,實際被真相說服的人比表面上看起來的數量要多得多,只是沒有膽量加入。圍觀的人群總是用意味深長的眼光打量著那些勇敢的加入者,臉上猶豫與幸灾樂禍幷存,仿佛那是一件不怎麽光彩的事情。

  也不少人加入了赫伯特勛爵的隊伍,所幸人群是公平的,無論加入哪一方都會受到注目。自從赫伯特勛爵喊的話被梅直接反駁後,他們就不敢再喊出什麽長篇大論的內容,隻敢喊著震天響的口號——

  「Shame!Shame!Shame!」

  「Liar!Liar!Liar!」

  「trAItor!trAItor!trAItor!」

  「Ame日!Ame日!Ame日!」

  就連康斯薇露的美國人身份如今也成了罪名,也罷,只要有一項罪名,任何剩餘一絲無辜都會被染上漆黑。

  梅很慶幸她找來了布拉奇太太,她沉穩,堅定,不知疲倦,嗓音維持最初的音量,甚至沒有嘶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真相,每一句話都是對獅隊所謂口號的辯駁——女人不是耻辱,和平公約上的簽名不是謊言,英雄不是叛徒,而所謂的美國人身份就意味這一切一定是陰謀更是無稽之談。

  河道街上迎接游行的人群更多,警察緊張地在路邊巡邏著,之前已經險些發生了兩起流血事件——第一次是一個女孩企圖襲擊赫伯特勛爵,梅認得她,知道她曾經去福利院那兒尋求過幫助,當福利院遭受襲擊時,她也在那兒,幷因爲驚嚇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當被警察從赫伯特勛爵身邊拖開的時候,她泣聲尖叫著「殺人凶手!」「殺人凶手!」「把我的孩子還給我!」。赫伯特勛爵因爲臉上的抓傷不得不離開了隊伍,跟著離開隊伍的還有幾個男人,一小群女人,他們羞愧難當地低著頭,用領子或帽子遮著自己的臉,快步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第二次是一群宗教狂熱分子,他們衝上街道,唱著贊美詩,宣揚著女人就該屬家庭的言論,攔著梅與布拉奇太太,不讓她們繼續前進,將聖水撒潑在四周,聲稱這樣能清潔她們褻瀆神明旨意的罪名。這一小群人當中就有許多是女人,穿著簡樸的麻布裙子,仿佛一生都寫在了那洗得泛白的裙擺上。警察不情不願地趕走了她們,却沒法趕走梅心上的悲哀與陰霾。

  聽見我們的話語吧,梅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祈禱著,加入到我們隊伍中吧,與我們一同爭取真相吧——

  一間臨街的酒吧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了,幾百個穿著軍裝的士兵從裡面你推我搡地走了出來,一大半看上去都醉得無法站穩,一下子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警察謹慎地圍了上去,手中的警棍都從套子中取了出來,就連兩條游行的隊伍也停了下來,梅屏住了呼吸,她的手心中全是汗水。身後站著的幾百個女人根本無法抵抗這群士兵,這會是她們游行的終結嗎?

  「我們前來支持我們的英雄!」爲首的那個高大男人舉著手中的酒杯,振臂高呼。聽見這句話,眼泪一下子從梅的眼中涌出,渾身顫抖地看著他們向自己的隊伍走來,道路兩旁准有幾百上千的倫敦人圍觀著,可沒有人敢給予他們意味深長的眼神,沒有人敢用嘲笑的神情去譏諷他們——這些是貨真價實爲國家上過戰場的士兵,他們的付出是任何人都能想像得到的。而他們在爲馬爾堡公爵夫人呐喊,聲援著布拉奇太太的新一輪呼號,這是梅聽到過的最悅耳的聲音。

  「我們要求正義!我們訴說真相!我們呼籲公平!」

  「喬治•丘吉爾!」

  「法律才應當决定她是否是個騙子,是否是個叛徒,是否是英國的耻辱!而不是政治家,報紙媒體,與街頭小販!」

  「喬治•丘吉爾!喬治•丘吉爾!」

  「她爲我們而戰!她爲這個國家而戰!她爲所有被忽視被不公對待的英國人而戰!而我們也將爲她而戰!」

  「喬治•丘吉爾!喬治•丘吉爾!喬治•丘吉爾!」

  「如果你拒絕支持她,拒絕承認她,拒絕她做過的一切事情,英國人,今後就再也不會有喬治•丘吉爾阻攔在企圖發動另一場毫無意義戰爭的政客與你們的孩子之間!今後就再也不會有喬治•丘吉爾阻攔在用踐踏性命換取野心財富的塞西爾•羅德斯與你們的家人之間!今後就再也不會有喬治•丘吉爾阻攔在剝奪你的投票權,發聲權,人生自由權的政府與你自己之間!如果我們現在不反抗,不抗爭,不爭取,喬治•丘吉爾爲我們——爲中産階級與婦女所帶來的那一絲曙光,爲所有士兵,將領,還有戰區的無辜百姓曾經帶來的希望,就會永遠消逝,而我們也將再度迎來長夜!加入我們!爲了你自己,爲了你的孩子,爲了馬爾堡公爵夫人,爲了我們的英雄,爲了明天!」

  「喬治•丘吉爾!喬治•丘吉爾!喬治•丘吉爾!喬治•丘吉爾!」

  上百個士兵的粗啞嗓門完全蓋過了獅隊的抗議聲音,他們的到來不僅壯大了隊伍,還在瞬間就吸引來了不少男性加入——梅根本料不到士兵對男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號召力,他們對康斯薇露的認可似乎讓大多數搖擺不定的人也下定了自己的决心,似乎如果就連這些士兵們也認定了馬爾堡公爵夫人是英雄,而她是個女人這一點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大部分人——安安穩穩地待在國內,享受著由這些士兵換回來的勝利的人——也都該認同這一點。

  游行的隊伍被拉得長長的,擠在後面的士兵自發地重複著布拉奇太太說過的話——尤其是那個在酒吧帶頭走出的高個子男人,他的嗓門最大,最富有感染力。顯然,由一個男人來說這些話的效果,遠遠好於一個女人在那歇斯底裡的大吼。越來越多的人被他說服了,加入到了隊伍當中,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就如同海嘯的浪花吞沒了雨水匯成的小小溪流,在鳥籠路上,反對的游行隊伍就已經徹底被支持康斯薇露的人群所吞沒了。有些人灰溜溜地離開了,就像聽到那女孩嚷著刺耳的「殺人凶手」時一樣,大部分都是貴族子弟;有些人識趣地閉上了嘴,轉換了立場;還有一些人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立場,很快就被支持康斯薇露的人群推出了隊伍,潰散得像找不到蟻巢的螞蟻,不成氣候。

  梅已經不在領頭的位置,越來越多加入的人將個子嬌小的她擠到了後頭。她分不清自己在哪,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仿佛已成了洪流中的一顆小小水珠,只需要跟著人流向前緩慢挪動。她是如此激動,如此高興,她能唯一聽清楚的聲音就是自己的心跳。

  等最終抵達威斯敏斯特宮前時,梅已經算不准這兒聚集了多少人,放眼看去只能看見烏央烏央各色各樣的人頭,她的嗓子啞了,她的脚上恐怕滿是水泡,裙擺也被踩爛,但她根本不在意。她舉起了手,在她前面的許多人都正這麽做著,有人舉起了打火機,有人舉起了杯子,有人舉起了帽子,有人舉起了自己的孩子,有人舉起了國旗,有人舉起了標語,有人舉起了橫幅,有人舉起了畫像——這些仿佛都代表了點什麽,跟隨著人群的呐喊一同呐喊著。

  梅的手中空蕩蕩的,但她舉起的是正義,是公平,是真相,是最初的聲音,而它終於被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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