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都市言情鍍金歲月
她近來睡得很早,今夜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她睡得幷不安穩, 睡意像是從耳邊滑過的柔軟微風, 你能微微察覺它的存在, 却始終無法把握住它。她似乎是在安睡, 却又似乎只是假寐。猛然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狂風驟雨般的敲門聲, 瑪麗在昏暗間倏然睜開眼,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在耳際驚雷般奏響。幾分鐘後, 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只聽見自己的丈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們盡可能地將音量壓得很低, 却仍舊有幾個詞通過門縫傳了進來。
「酒店……入侵者……按照吩咐……」
他們低聲交談著, 沒有注意穿著晨衣的她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門後。「你們抓住了入侵者嗎?」她靜靜地聽了幾秒,然後突然出聲問道。她驚訝於自己嗓音的平靜,因爲這是幾天以來她一直在焦急等待的消息。
「你怎麽起來了?」她的丈夫面露不悅地低聲問道,但瑪麗恍若不聞,只是緊緊盯著站在喬治面前的那男人, 他負責那家秘密酒店的警衛, 是他們的隊長,這會有些狼狽地避開了她的視綫,「我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他說著,帶著一點爲自己辯護的口吻,「如果有人打算將那兩個丘吉爾家的人救出來, 不要攔著他們,其餘外圍的警衛都撤到周圍以防有人企圖逃走。等他們到了房間裡面以後再——」
「他們?」
「來的不止一個人,夫人,至少有兩個。」
瑪麗皺起了眉頭,「告訴我你等到抓住了他們以後,才過來的。」她咄咄逼人地說道,那男人招架不住她盛怒的口氣,向後退了一步。「我一接到報告就立刻趕來了,」他底氣不足地小聲回答,「我以爲那是您希望的——」
「蠢貨。」
瑪麗不出聲地駡了一句,匆匆回到了房間裡,「一套簡單的裝束,」她吩咐著已經等在房間裡的貼身女僕,「我想在十分鐘之內離開這兒。」
「瑪麗,你瘋了!」她的丈夫在身後關上了房門,低聲吼道,他喝止了正準備從側門出去的女僕,那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瑪麗向她揮了揮手,才不知所措地退下了。
「別在僕從面前這樣給我難堪。」她輕聲說著,「你知道這樣有多麽不得體。」
「得體是我現在考慮的最後一件事,」喬治大踏步地走上來,抓住了她正準備解開睡衣的手臂,「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瑪麗?所有你做的這一切都太瘋狂了,誣陷丘吉爾家的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把他們送去了哪兒,那地方是個有去無回的地獄,讓那兩個記者頂替他們的身份——你知道一旦露餡了會引發多大的外交危機嗎?還有你與塞西爾•羅德斯達成的那些協議。更別提你在國內做出的那些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與索爾茲伯裡勛爵之間的那點奸情嗎?」
瑪麗甩開了他的胳膊,冷冷地看著他。在前世的一段漫長的歲月中,她曾經是如此深愛著他,相信著他,願意爲他粉身碎骨,刀山火海,世界上只要有他與自己相伴,一切皆可放弃。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他的挫敗就是她的挫敗,哪怕是要出賣幾十年的友誼爲他換來仕途上的光明,瑪麗也毫不猶豫。
可如今,她注視著這個男人,却只覺得絕望,失望,悔望。
「那你就該知道,」她沉聲回答道,揚起了眉毛,「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的仕途,爲了能讓你在內閣平步青雲,爲了你能成爲未來的首相,爲了我們的孩子——」
「爲了這些,多少人已經死在了你的手上,瑪麗?」
他打斷了她的話,眼圈微紅,顯得如此悲切,却又是如此的懦弱,像一條可憐兮兮的蟲子,問她這一路來碾死了多少其他的蟲子。我爲何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瑪麗捫心自問,如此的無能,如此的愚蠢,如此的軟弱,她已經爲他鋪了一條青磚大道,却仍然無法助他攀登上巔峰。她從前給了他一年的時間去找到凶手,那是12個月,365天,8760個小時,525600分鐘,31536000秒的長度,他也許找到了,可遲來的結果與失敗無异,他的無用讓她經受了如此漫長的折磨,最終也沒能將答案送到她的手中。
倘若他成功了,她又何必做出這一切?
「有什麽關係,喬治,反正——」
「這就是問題所在,瑪麗,」他凄然地說道,「你甚至已經數不清了——是的,我知道你說這一切都是爲了我的前途,爲了我們的未來。自從我們結婚以來,你也的確給了我許多很有用的建議,你的不少安排日後都成爲了巨大的助力,這就是爲什麽我一直忍讓順從著你的安排,哪怕有些我幷不認同,但是——但是——」
他伸手將瑪麗抱入了懷中,他們個子相當,她的臉頰從他睫毛上蹭到了一絲濕潤,這隻讓瑪麗感到一陣的噁心。
「我知道政治這場游戲黑暗而且血腥,毫無公平與規則可言,讓一個女人參與其中,是委屈了你。可是,瑪麗,你從頭到尾玩弄的都不是權力,你想要得到的也不是權力,你所有費盡心思做的一切,殺死的那些無辜的人們,全都隻爲了一個丘吉爾家族。你殺了那兩個丘吉爾家的人,恐怕那兩個無辜的記者也要因此而死去,我甚至不知道你把他們安置在那是爲了引出誰——告訴我,瑪麗,你究竟想要達到什麽目的。你說這一切是爲了我們的孩子,但我看不出這與我們的孩子有什麽關係,更看不出丘吉爾家那兩個年輕人的死去跟我的仕途之間的必然聯繫——」
「難道你甘心就這麽一輩子都被馬爾堡公爵踩在脚下嗎!」
瑪麗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從他的懷抱中掙脫而出。她實在是受够了他看似深情却無力至極的話語,他是在浪費她的時間——她原本可以用來抓住殺死她女兒凶手的時間。這些話救不了艾琳,辛西婭,亞麗珊卓,這個男人什麽也做不到,而他接下來的回答驗證了她的想法。
「是的,」他如此坦蕩地看著她,認真地回答,「我甘願,只要你能停止這一切瘋狂的行爲。我無所謂這輩子能達到什麽官職,我無所謂自己是否能成爲首相,我都不在乎了。沒錯,曾經的我十分在意仕途,曾經的我也有過野心,但你爲了這一切做出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殘忍了,瑪麗,哪怕是看在我們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如果能讓你停止這一切——」
「你不能,喬治。」
「那你做這一切就不是爲了我,瑪麗,你是爲了你自己,爲了某個我不知道的隱秘的目的——」
「我是爲了我們的孩子,這個孩子,你這個天殺的懦夫。」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咬牙切齒地低聲吼道。此刻她該在那酒店裡看著自己的仇人死去,而不是在這兒與一個心智上的侏儒爭論。但這輕蔑的稱呼隻爲她換來了臉上的一巴掌。瑪麗楞了楞,她的丈夫也楞了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似乎沒有理解過來自己適才做了什麽。然而已經太晚了,瑪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使勁地回了一巴掌。直打得喬治半邊臉紅腫了起來,他向一旁踉蹌了幾步,捂著臉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這不是爲了適才他的行爲,這是爲了他在那一年中讓她經受的一切,爲了她這一世又不得不經歷的痛苦與擔驚受怕。
「你聽著,喬治•庫爾鬆。」她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如果你不想成爲我的計劃中的一部分,那麽,去找一個情婦,甚至兩個情婦,去俱樂部喝酒打牌,去北上打獵度假,去環游世界,我通通都不在乎。」是的,她想要的只有自己的女兒們,而丈夫只是達到這個目的中的一個必要工具罷了,「你別想阻止我,也別試圖打動我,直到我的孩子們安全的那一天,沒有什麽能停下我的脚步。你稱之這一切爲瘋狂,親愛的,而我將這一切稱爲母愛。」
十分鐘後,她搭乘上了一輛馬車,向酒店的所在開去,那兒離塞西爾•羅德斯的府邸幷不遠,不一會就能到達。
那一天,在塞西爾•羅德斯的書房裡,她幷沒有仔細地將整件事想清楚,當時時間緊迫,只是簡單地得出一個看似合理的推測,瑪麗的注意力便被在大使館中發生的事情吸引了過去。
那時,她安排那兩個記者頂替溫斯頓•斯賓塞-丘吉爾與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身份,僅僅只是爲了能够方便地將他們轉移出去,送往那位於礦場中的監獄——塞西爾•羅德斯向她保證這兩個人會在那兒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最終痛苦不堪地死去,再也見不到半絲陽光。
像個黑暗中的老鼠般悲慘的死去,對於一個在暗中謀殺了她的女兒們的殺手來說,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下場。她更寧願親自動手,然而作爲一個出使他國的貴族夫人,想要在僕從與工作人員環伺的情形下,不露痕迹地殺死一個男人,實在是太困難了、權衡之下,瑪麗接受了更爲穩妥的復仇。現在她已懷上了艾琳,她的生命安全才該是她放在第一位的優先考慮。
她原本以爲康斯薇露馬上就能被找到,一個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女孩,一個穿衣脫鞋都需要女僕伺候的貴族夫人,如今又沒了左臂右膀,孤立無援,在比勒陀利亞城中能躲多久?她開出了天價的報酬,在這個充斥著難民的城市中足够吸引來嗜血的狼群,他們多得是旁門左道,要把一隻美麗的小鳥找出來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等了三天,三天一無所獲。
瑪麗不得不開始重新思考一切。
在對比了所有的證據,所有的猜想,所有目前她掌握到的信息,又經過了仔仔細細的推敲過後,瑪麗得出了兩個截然相反的結論。
要麽,從保羅•克魯格辦公室中被抓走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是康斯薇露所頂替的。她不相信曾經那個膽怯又懦弱的女孩有這個勇氣,但她不能否認康斯薇露的確有談判的能力,她從小就是她們這群美國女繼承人中最聰明的一個,她能考上哈佛也證明了這一點。也許因爲這是她與馬爾堡公爵協議中最重要的一環,而真正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實際上沒有談判的能力——
如果這一點是真的,甚至很有可能過往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所做的一切,爲海倫•米勒及艾格斯•米勒辯護,參加補選,發表演講,種種實際上都是康斯薇露的所爲。沒人能一步登天,突然就從一個自卑怯弱的女孩成了膽敢站在一國總統前雄辯的外交家,這必然要有一個量的積累。曾經的康斯薇露也插手過與婦女選舉權與平等權利有關的活動,也許是詹姆斯•拉瑟福德的死刺激了她——畢竟人人都說她的性格的確因此而有些不同了——讓她這一世想要更加公開地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天知道瑪麗也想頂替自己丈夫的身份,至少她知道自己能比那懦弱的男人更勝任他的工作,爲什麽康斯薇露不會有類似的想法呢?
她知道康斯薇露與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同框出現過,但要扮演一個公爵夫人幷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瑪麗自己的貼身女僕也能做到這一點。
這麽一來,她在城中抓捕的,實際上就是真正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如此就能解釋她一無所得的結果——她的手段能抓住一個涉世未深的公爵夫人,然而對一個身手矯健的殺手來說,却是不太可能的事。這也能解釋總統府上發生的騷亂,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知道那是他的小姐最後出現過的地方,自然也會去到那兒找尋綫索。
而另外一種可能性,則是被她抓捕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身份是真實的,康斯薇露仍留在比勒陀利亞城中,不是被某個人帶走了,就是被某個人嚴密地保護了起來,因此她才沒法找到她。
而這個某人,很有可能就是死去的蘇格蘭記者,埃爾文•布萊克。
這麽一來,總統府上的騷亂應該就與此事無關,該是由德蘭士瓦共和國內部的政治鬥爭而引起的——某個總統派方面的人想要知道總統是否真的病倒了,諸如此類的原因。埃爾文•布萊克只是一個普通的記者,要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護康斯薇露周全恐怕都已十分費勁,更不可能離開她前去總統府打聽消息。只是一個範德比爾特家雇傭保護她的殺手,還不值得康斯薇露讓自己的情郎去冒生命危險,至於溫斯頓•丘吉爾,他與康斯薇露交情應該還沒到那個份上。
如果是第二種情况,瑪麗倒是願意放他們一馬。只要這對愛侶以後再不出現,而真正的殺手又已死去,她看不出來對他們窮追猛打的必要性。但她必須要確定結果究竟是哪一種可能性,因此她與塞西爾•羅德斯達成了協議,她與自己的丈夫放弃與德國和談,讓塞西爾•羅德斯主導這件事的結果;交換來的,是塞西爾•羅德斯會在酒店的周圍設下陷阱,要是有人試圖闖入,不僅她會立刻被通知,埋伏在酒店中的衆多隸屬於塞西爾•羅德斯的武裝警察就會一涌而出,制服入侵者。也許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技藝了得,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再厲害的殺手也抵擋不住人多勢衆。
然而今夜來的是兩個人。
瑪麗咬著下唇,看著從車窗外飛快掠過的車燈,不安地思索著這個令人在意的細節。
她從未想過殺手可能不止一人的可能性。
也許範德比爾特家派出了兩個人,一個人是明面上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另一個則一直隱藏在黑暗中,從未現身過。
可一個家世與她無异的女孩爲什麽會需要兩個殺手貼身保護呢?有什麽是能够傷害到她的?更何况,如果這兩個殺手一直潜伏在她身邊,爲何他們沒有殺掉詹姆斯•拉瑟福德呢?難道說,是因爲她安排了詹姆斯•拉瑟福德,範德比爾特家才覺得康斯薇露身邊需要有人看著嗎?
「我們到了,夫人。」
馬車夫低聲對她說道,一下子讓瑪麗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她在對方的攙扶下走下馬車,遠遠地向酒店看去,只有一扇窗戶裡閃著微弱的黃光。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走近了,他是這兒警衛隊的副隊長,瑪麗記得他有一頭好看的金髮。他沒有脫下帽子,這點讓瑪麗有些不快,但想著這男人可能才經過一場劇烈的戰鬥,她便又諒解了。
他停在幾步遠的地方,微微喘息著,手捂著腹部,似乎受了傷。這個男人的個子比瑪麗記憶中要高,聲音也要更低沉一些。
「他們很難纏,夫人,」他說道,「我的手下全都死了,但是,我們還是做到了……」
「你是指……」瑪麗猶豫著輕聲問道,她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發生了,她必須親耳聽見事實。
「他們死了,那些入侵者死了。」那副隊長回答道,「我想,您不會想要看到現場的情形的,對一個貴族夫人來說太血腥了。對了,也許您會想要知道,那兩個記者也死了,我對這一點感到很遺憾,但在火拼裡,很難顧及到平民的性命。」
「不,我能理解,這幷不是你的錯。」瑪麗立刻說道,「你去療傷吧,副隊長,你的隊長回到了這兒嗎?我想找他。」
她必須要親眼確認,但這個副隊長倒沒有必要在場,他已經付出够多了。
「我不知道。」他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沒事,你下去吧。」瑪麗柔聲說道,對於那些立了功的人,她的態度總是特別溫和,更不要說她此刻的心情無比激昂,甚至願意將自己的嫁妝全送給他,「我明天會派人給你送去一張支票,既是爲了你那些犧牲的手下們,也是爲了你的英勇表現。你會想要知道,你今晚的所作所爲,爲德蘭士瓦共和國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她當然不能讓任何人猜出這件事背後的真正目的,這種場面話還是要說上兩句。
「謝謝您,夫人。」那副隊長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還沒等他走遠,瑪麗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她的車夫去尋找隊長,但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另一輛馬車駛了進來,隊長驚訝的神色在車窗外閃現了,「您來得可真快,」他走下馬車後這麽說道,「我很驚奇庫爾鬆勛爵竟然會讓您獨自一人前來。」
「刺殺英國貴族,這可是一件重大的外交事故。」她輕聲說道,「不管怎麽樣,我們當中必然要有一個人前來確認這件事。庫爾鬆勛爵突然身體不適,那便只能由我來了。你該不會是覺得這樣不合禮數吧?」
從對方的神色來判斷,他的確是這麽想的。當然,表面上他根本不敢忤逆瑪麗的話,因此只是喏喏作聲,當瑪麗打發走了車夫,聲稱自己還要多問問幾個問題,轉頭就向對方要求去裡面看看時,他儘管嘴巴足足長大了幾十秒沒合上,最終還是乖乖地帶路了,他害怕的不是瑪麗,而是與瑪麗合作的塞西爾•羅德斯。
那兩個記者居住的套房中是一片狼藉,爲了不驚動周圍的居民,埋伏在這兒的警衛沒有使用槍,但這沒讓房間裡的景象好多少,鮮血,內臟,腸子裡半消化的食物,所有這些的氣味與污物混合在了一塊,那隊長剛走進來,便受不了了,直接衝進了洗手間中乾嘔了起來。
而瑪麗則泰然自若地踩在血迹上,無動於衷地在屍體中移動著。
這當中,唯一沒有穿著警衛服裝的,除了那兩個記者,就是兩個年輕人,一個穿著男僕的衣服,另一個是普通的布爾人打扮,想來是爲了避人耳目。瑪麗說不清什麽是致命傷,也許是從臉上橫跨而過,就連眼球也劈開的一刀,另一個也許是扎在面孔上的無數花盆碎片,他們當中有一個長著一頭璀璨的金髮,漂亮得像散落在血迹裡的金子。真是可惜了,瑪麗聽見自己這麽想著,有著這麽英俊的容貌,却偏偏要爲範德比爾特家賣命。
她在那兩具屍體前停頓了幾秒,享受著他們的死亡,享受著滿屋的血腥,享受著她內心終於平復的安寧——她的女兒們終於安全了,她達成了上帝讓她重來一次的目標,再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到她們了。
她原以爲這一切會令人無比愉快,但實際上隻讓人無比噁心,幾秒種後,瑪麗再也受不了了,這一切已經結束了,復仇結束了,她只想離開,回到她溫暖的臥室中,向自己的丈夫道歉,然後他們就能當做這一切從未發生過——馬爾堡公爵受了重傷生死未蔔,而他的妻子也已死去,丘吉爾家後繼無人,恐怕只能讓一個蠢笨無能的遠方親戚繼承爵位,今後再無人是她丈夫的敵手。還有什麽,能比這個結果更加的美妙?
她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盥洗室旁,裡面仍然有著劇烈的乾嘔聲,遮掩了她關上門的聲音。鑰匙就插在門上,實在是太方便了,她扭轉了兩下,然後將鑰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幾分鐘後,她故作慌張地逃離了酒店,剛好與看見火光而趕來的車夫撞上。
「噢,天啊,天啊,裡面突然起火了。」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裝出了一副嚇得腿軟的模樣,「那個警衛的隊長——他跑進去了——我不知道,也許我們該通知消防隊——噢,不——不行——啊,我的肚子,噢,天啊,它好痛——我想也許是孩子受到了驚嚇,快把我送回去,快把我送回去。」
那車夫哪敢再說半個字,趕緊將自己的女主人扶上馬車,逃也似的飛馳而去,等附近的居民發覺了這棟火光衝天的大樓而通知消防隊前來時,已經太遲了,所有的證據,所有的屍體,所有的真相,都隨著獵獵的雄火,化爲了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 安娜: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要殺死詹姆斯•拉瑟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