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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253章
第253章 •Isabella•

  布魯姆斯伯裡是一個可愛, 寧靜, 充滿藝術感的小鎮。

  嚴格來說, 這算不上是一個小鎮, 只是一個城區, 但看上去却跟倫敦郊區的那些住滿鄉紳的小城一般幽靜美麗。布魯姆斯伯裡是特別的, 馬車一駛進這兒,伊莎貝拉就立刻意識到了, 怪不得這兒會聚集著大量的女性權益促進者呢, 她心想。

  馬車每走幾步, 都會路過一家書店,畫廊,或者是藝術咖啡店——有許多畫像隨意地挂在墻上展示,座椅上,甚至還有地上坐著好些速寫畫家, 抱著手中的畫板,全神貫注地作畫。林蔭下有許多行人享受著夏日的時光, 正悠閒地散著步。這兒的英國人穿著與倫敦城相比, 則顯得更加隨意,浪漫。

  在馬車的匆匆行進中, 伊莎貝拉偶爾能在花園長椅瞥見一個年輕人,他們大都歪戴著一頂格呢扁帽, 或斜坐,或歪躺,側臉寫滿了憂鬱的氣質, 嘴中咬著筆蓋,手指沾滿墨迹,舉著手中的稿紙,似乎正在爲下一首詩歌而苦思冥想。還能在街角看見閉著雙眼,一臉陶醉地拉著手風琴或小提琴的演奏家。

  這兒本該是康斯薇露的天堂,但此刻她只是安靜地待在馬車中,垂著面龐,沉默不語,沒有如同以往般迫不及待地飄入那些畫廊中,欣賞那些藝術作品。伊莎貝拉知道,這都是爲著那份報紙的緣故。

  安娜恐怕也一直在留意著夏綠蒂與埃維斯的動向,才會第一時間將那份報紙送上,好讓伊莎貝拉知曉他們已經平安無事地抵達了法國。

  無論當初分開時有多麽决絕,多麽堅定,只要仍然相愛,就免不了會有痛苦與思念。

  也許在海峽的另一頭,埃維斯也珍重地收藏起了每一篇康斯薇露撰寫的文章,細細著每個字眼,手指摩挲擦過作者的署名。就如同康斯薇露深情地注視著他的名字那般。

  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直到在一個寬闊而綠意盎然的花園廣場前停下。草地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放眼看去,伊莎貝拉還能找到更多從街道上向廣場中心方向涌動的人群。路邊已經停了一溜的馬車,占去了街道的一半。

  「我們到了,公爵夫人。」

  馬車夫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他拉開了車門,恭敬地向伊莎貝拉伸出了手。一旁,安娜也才從前座走下來,正在拍打裙子上濺到的塵土。

  「我該什麽時候回來接您,公爵夫人?」馬車夫殷勤地問道,「如果您想要及時趕回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的府上用晚餐的話,恐怕我們6點就必須離開。」

  「那就6點吧。」伊莎貝拉囑咐著,心想自己或許能在這兒遇見潘克赫斯特先生,還有他的太太,她想盡可能留得更久一些。

  然而,她幷未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面龐,在空中漂浮著的康斯薇露也沒能找到。越來越多涌向廣場中央的聽衆也不允許伊莎貝拉四處走動,她只能被動地跟著一起向前走去。

  爲了不引人注目,她今天打扮得就跟一個普通的中産階級婦女沒有什麽區別——藍灰色與白色的配色,蓬鬆的袖子,寬大的裙擺,幾乎看不見任何蕾絲。安娜甚至特意爲她拿來了一雙自己穿舊的皮鞋,與裙子同色的女帽服帖地壓著她的頭髮,除了一根緞帶以外沒有多餘的裝飾。她身旁的安娜更是穿得像個普通人家的女傭。

  她原以爲自己就該像滾進了沙漠的一粒石子般不起眼,却發現自己混入的實際上是叢林。除了那些稍微成熟一些的女性會這麽穿,與伊莎貝拉同齡的女性打扮都十分前衛大膽,不僅裙子更爲寬鬆,剪裁更接近現代服裝,配飾也遠比如今倫敦所流行的要大膽得多,也更富有藝術感些。更讓伊莎貝拉吃驚的是有許多女性手裡都夾著烟蒂,甚至是雪茄;這其中,又有另外一些描著粗粗的眉毛,嘴唇略帶一絲嫣紅。與之相比,有不少男性也前來聆聽演講的這一事實,反而顯得平淡無奇了。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的主人正新奇地打量著那些女人,安娜凑了上來,輕聲在她耳邊開口了。

  「她們穿的裙子來自於這個月《時尚》裡的款式,夫人。」

  儘管知道這時Vogue就已經創立,聽見這個詞仍然讓伊莎貝拉刹那間恍惚了片刻。

  「你怎麽知道?」她也悄聲問道。

  「身爲女僕,知道這些是必須的,否則怎能保證不爲主人挑出可能過時的服裝?」安娜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表情十分淡漠。這如同機械人一般的神色時常會給伊莎貝拉某種感覺,那便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所有的盡職都不過是因爲這是她的工作罷了。然而,她也會偷偷將登有夏綠蒂與埃維斯消息的報紙放在餐盤下,體貼之餘,也會悄然流露出一絲關懷。

  那是因爲我,還是因爲過去的康斯薇露曾經與她之間的關係呢?伊莎貝拉想著,沒讓康斯薇露聽見自己的心聲。她很早就隱隱約約有過感覺,安娜應該已經察覺了自己幷非康斯薇露——甚至威廉與艾娃也是如此,但他們始終不曾表露出端倪,就如同這是一個他們共同守護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一般。

  突然一陣猛烈的掌聲傳來,將伊莎貝拉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草地中央,不知道誰在那兒擺了一個水果店用於進貨的木箱,似乎那就是演講者的舞臺了。雖然條件簡陋,然而聽衆們却熱情得仿佛站在了威斯敏斯特宮前,正等著將要發話的首相一般。一個個都激動得臉色發紅,有些個子矮的,索性便站在了長椅上。

  一個約莫40歲上下的女性從人群裡走了出來,伊莎貝拉馬上便意識到,那一定是布拉奇太太。她的打扮很簡單樸素,卷髮鬆鬆地堆砌在耳旁,但誰也不會將她錯認爲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布拉奇太太身上的那種淩厲的氣勢,還有從那雙略微下垂的雙眼中透出的堅毅,都讓她的外在形象根本無關緊要。無論她身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還是穿得像個擠奶工,當她一踩上那個木箱,整個廣場便安靜了下來。

  我真希望當我以後發布演講的時候,也能有她這樣的表現。伊莎貝拉在心中對康斯薇露說道。

  有些氣質與威嚴是必須要靠年齡增長才能擁有的。康斯薇露安慰著她。快看三點鐘的方向,是瑪德來了。

  伊莎貝拉依言扭頭看去,瑪德果然已經擠進了人群裡,她的個子與伊莎貝拉相差無幾,因此很輕易便找到了她的方位,硬是擠出了一條道,來到了身旁。她們只來得及相視一笑,算是打聲招呼,布拉奇太太的演講便開始了。

  「能再次來到這兒,看到這麽多人前來聆聽我想要說的話,對我而言是莫大的榮幸。」

  她低沉的嗓音在廣場上方回蕩著。

  「距離我上一次發言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你們都知道,這段時間我一直與我的母親——允許我加上一句:一個比我更加偉大,更加睿智的鬥士——以及其他的有志之婦一同編撰女性選舉權歷史一書。曾經那些與我們幷肩的,仍然與我們同在的,對於社會的大部分而言默默無聞的女性爲了這一壯舉的付出必須要被記載下來,這是我們達成的共識。因此,我將大部分的精力都付諸於其,但是,我看得越多,瞭解得越多,怒氣與憤懣,便也越多。

  「誰能告訴我,當我們在爭取女性權益的時候,我們究竟在爭取什麽?」

  好幾個人都舉起了手,這其中就包括伊莎貝拉,而瑪德則低著頭,忙著從自己的小包裡翻找出捲烟。

  你的答案是什麽?康斯薇露在心中發問道。

  社會平等。伊莎貝拉回答。

  我想的是「由女性來决定女性的權力」。康斯薇露說,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笑意。這似乎是我所處的這個時代更加缺乏的要素。

  布拉奇太太連著讓好幾個舉手的人發言了,但似乎都沒有得到令她滿意的答案,最終,她的目光停在了伊莎貝拉身上,從她臉上刹那間掠過的一絲訝然來看,布拉奇太太應該認出了伊莎貝拉的身份。

  「這位夫人,您的回答呢?」

  伊莎貝拉在兩個回答間猶豫了須臾,最終還是選擇了康斯薇露的。比起自己的,她更希望康斯薇露的想法能被大家聽見。

  布拉奇太太眉毛一挑,露出了贊許的笑容。

  「是的,那的確就是我想說的。」伊莎貝拉立刻抬起頭向康斯薇露看去,她果然露出了微笑。「如今的這個世界,如今的這個國家,是由男性與女性共同創造的。然而在這個我們共同分享的世界中,却只有男性得以按照他們的偏好制定規則——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麽,也許是因爲母親和保姆在他們小時候爲男孩制定了規則:『你必須得把盤子裡的食物吃完』,『你必須得在這個時間睡覺』,『你必須得去洗澡』,從而導致這些男士暗暗在心中發誓,等到他們長大了,就該換他們來告訴女人要做些什麽了。」

  她的話惹起了響亮的笑聲,蓋過了瑪德點烟的聲響。「好久沒看到其他抽烟的女孩們了。」後者小聲對伊莎貝拉說,「這味道,讓我的手指都癢了。」

  「感謝你願意來這兒見我。」伊莎貝拉也壓低了聲音,「我實在不想錯過這一場演講。」

  「爲什麽?」瑪德不解地問道,「你馬上就要參加補選,庭審也在兩天後就開始,這麽多的事情壓在你的肩膀上,這可不是什麽開始關心女性權益運動——倒不是說這份關心有什麽不妥——的好時候。」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伊莎貝拉當然不能將她很早以前就想好的那個計劃向瑪德全盤托出。事實上,爲了保險起見,她認爲自己最好誰也別告訴,除了康斯薇露。

  「我想要瞭解——」她趕在自己說出「這個時代」幾個字以前猛地刹住了嘴,「——普通的女性對於選舉權的看法。我想要聽聽她們的聲音,這對我的補選很重要。」

  儘管正與瑪德說著話,她仍然聆聽著布拉奇太太的演講。對方這會說到了女性的不自由之處,指出在整個制定游戲規則的過程中,女性都沒有插手的餘地,對於一個女性正在承擔越來越多原本隻屬男性的職責的社會裡,這無疑是一種滯後的現象。

  瑪德瞥了她一眼,似乎幷沒有相信伊莎貝拉給出的理由,但也沒有深究。

  「只有一個女孩願意出庭作證了,」幾秒種後,瑪德開口了,改變了話題,看來她等不及到演講結束再將這個壞消息與她分享,「今天早上我收到了許多口信——甚至還有一些女孩想要撤回自己之前提供的證詞,將自己的名字與經歷徹底從卷宗上抹去。告訴我,公爵夫人,沒了這些,我們的勝率有多少?」

  伊莎貝拉從未聽過瑪德的語氣變得如此沮喪,但她能理解,恩內斯特菲茨赫伯一共有9個受害人,9個都是她辛辛苦苦地挖掘出來,一一取得供詞,一一說服對方出庭作證。如今這努力一夜之間付諸東流,任誰也不會甘心。

  「是哪個女孩願意出庭作證?」

  「那個特別的女孩。」瑪德意味深長地回答。伊莎貝拉登時明白了,是那個身上留下的刺青與別的女孩都不同的受害者。

  「如果沒有別的女孩,我們就無法證明她是特別的。」伊莎貝拉輕聲說。「哈利羅賓森會不顧一切地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扭曲成一場情愛糾紛。」

  聽了這話,瑪德頓時沉默不語,像突然被捏住嘴的鸚鵡,或者是泄完氣的氣球。

  伊莎貝拉不好在這種時候安慰她,便又抬頭向布拉奇太太看去,專心致志地聽著她的演講。

  「這已經不是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婦女不得不完全待在家中,毫無選擇地履行著妻子與母親的職責的時代了。我看見越來越多的女性選擇工作,越來越多的女性反而開始負擔家庭的開支——當她們的丈夫在賭桌與酒館花天酒地的時候。

  「過去,男人們可以有底氣說出他們才是這個家庭的麵包供應者,因此一切都該由他們做决定。可當女人也開始將麵包帶回的時候,憑什麽我們的聲音不能被聽見?你們都知道,哪怕貴如王公勛爵,也要依靠他們的妻子的嫁妝才能過活呢!」

  伊莎貝拉可以確定,布拉奇太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說給她聽的。回想起最初她以嫁妝爲籌碼而與阿爾伯特鬥智鬥勇的情形,她不禁微笑了起來,因爲壞消息而低落的心情稍微恢復了些,瑪德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也抬起頭,盯著布拉奇太太,似乎終於對這場演講有了一點興趣。

  布拉奇太太的這番話引起了不少在場女性的歡呼,她們紛紛舉起手上點燃的烟蒂,大笑著在空中揮舞。伊莎貝拉這時才明白她們爲什麽要抽烟——那是一種反抗,一種宣告,無聲地以烟霧告訴這個世界,她們是獨立的女人,獲得的收入足够讓她們擁有這奢侈的癖好。

  這飄燃在空中的星星之火,就像幾十年後走上戰場的勇敢女性,在七十多年後垃圾桶裡點燃的胸罩,一百多年後在網路上打出的一個個話題標記,鬥爭從未停止——

  但這條道路不會再如此艱巨。康斯薇露在心中說道。

  是的。伊莎貝拉在心中回應,險些就將庭審的事情拋到腦後,但那也是重要的一步。如果這一次她能大獲全勝,這便是一次不容辯駁的鐵證,證明女性也有與男性同等的能力——成爲律師,乃至成爲制定規則的一員。

  「女人應該是什麽樣的?」

  布拉奇太太又一次發問了,不過這似乎幷不是一個她期望從聽衆得到答案的問題。

  「如果你隨便問任何一個人,女人應該是什麽樣的,你會得到一個標準答案——溫順,忠誠,慈愛,最好還沉默寡言。在需要的時候是妻子,不需要時是女傭。但在場的各位,你們可曾見過任何一個女人果真就是這麽完美?」

  底下的男性都在一個勁地搖頭,相互訕笑著,一點也不爲自己在這場演講中的地位感到尷尬。他們都很年輕,從穿著上來看,應該都住在附近,不知是布魯姆斯伯裡給予他們如此開放的思想,伊莎貝拉心想,還是他們如此開放的思想給予了這個地區無與倫比的特別氣氛。

  「女人也會對自己的未來的丈夫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必須承認這一點——我們都希望男人能溫柔,深情,體貼,强壯而值得依靠。然而這其中的區別就在於,我們無法真的以這個標準去要求男性,然而這個社會却向女性施加著壓力,要求我們成爲標準的模樣。

  「爲什麽?

  「因爲女性被排除在了這一决定之外,而有權力做出决定的男性自然會將我們當成是某種用以取悅他們的物品——

  『別抽烟』,他們說,『這會染黃你漂亮的牙齒』;

  『別鬆開束腰』他們說,『這會讓你看起來臃腫不堪』;

  『別思考,』他們說,『這會讓我們顯得十分愚蠢』。」

  這句話又引起了一連串的笑聲,布拉奇太太停頓了幾秒,等待這喧鬧過去。

  「這就是爲什麽我們要爭取選舉權——女性已經開始工作,而越來越多的女性會加入這個行列中。我們不再僅僅只是妻子,僅僅只是母親,我們還是紡織工人、裁縫、厨師、教師、護士、秘書、話劇演員、作家、記者、劇作家、畫家、詩人;我們甚至可以是鐵匠、泥瓦匠、屠夫、任何人!但如果我們不掌控這一權力,各位,如果我們始終安於現狀,如果我們不更加激烈地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决心,我們所能成爲的,只能是男性想要我們成爲的!」

  這慷慨激昂的結尾激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呼應,就連伊莎貝拉也不自主地被這情緒所感染,想要一同振臂爲布拉奇太太歡呼。但瑪德一把拉住了她將要舉起的胳膊。

  「也許前來聽這場演講到頭來還是有些幫助的,」她說著,被人群擠得貼向了伊莎貝拉,後者都能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仿佛能攝魂奪魄般的動人清香,但她的神情是惱怒的,像是不得不承認一個令人厭煩的事實,「也許我有辦法能提高菲茨赫伯案件的勝率——但只有馬爾堡公爵才能做到這一點,你必須得說服他去會見路易莎小姐。」

  「爲了什麽?」伊莎貝拉仍然還沉浸在演講中,沒有明白,愕然詢問道。

  「就像布拉奇太太說得那樣,爲了讓她成爲男人想要讓她成爲的那個人。」瑪德咬著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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