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晚上十一點,山頂。
車停穩後,顧問自然地歸檔,按手剎鍵,松開油門。
明知在一旁看著,很是納悶:「那個,你真的不累嗎?」
顧問松開安全帶,隨口道:「還好。」
「可是,」明知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的眼睛好紅。」
話音剛落,顧問忽然靜止了幾秒,隨即開口:「你提醒我了。」
明知:「什麼?」
顧問抽了一張濕紙巾,一邊擦拭著手指,一邊對他說:「你前面的抽屜里,有一個眼鏡盒,可以麻煩你幫我拿出來嗎?」
「好。」
「謝謝。」
明知松開安全帶,打開了座椅前面的抽屜,把裡面的眼鏡盒拿了出來。
這時候,顧問已經快速地取出了兩片隱形眼鏡,隨手將它們扔進了車座下的環保袋里。
明知打開盒子,把裡面的金框眼鏡拿了出來,發現鏡片上沾了點指紋,便抽了一張濕紙巾,一邊擦拭一邊問:「你近視了?」
此時,顧問已完成了該做的事情,有些慵懶地側身坐著,雙手環胸,半邊腦袋枕著椅背,靜靜看著旁邊的明知。
明知用濕紙巾擦完兩邊的鏡片後,又把眼鏡布拿了出來,細心地把上面的水痕一點點清乾淨,嘴裡念叨著:「還是要好好護眼, 度數深了對眼睛不好。」
終於,等到他把眼鏡擦拭得亮埕埕,跟新配好的一模一樣後,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眼鏡布。
他剛轉過身,顧問就湊了上來,彎著唇角看他,雙手環在胸前,看上去並沒有要接眼鏡的意思。
明知靜了幾秒後,輕輕抿唇,兩只手抓著鏡框,緩慢地擦過顧問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把眼鏡推到了他的鼻梁上。
只見顧問揚起兩邊唇,盯著他的眼睛,很慢地說:「放心,沒有八百度。」
明知忍著笑瞪了顧問一眼,本想嚇唬一下他,卻換來了更深的笑意,只得作罷。
八百度這個梗,看來是過不去了。
隨後,顧問將座椅後放,按下了車頂的開啓鍵。
他們躺在座椅上,本來想著在這無人打擾的山頂上,抬眼就是璀璨繁星。結果發現天邊烏雲密布,根本看不見半點星光,只得放棄這美好的Plan A,直接執行Plan B——純聊天。
顧問摘下眼鏡,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從中學時期的事情聊到工作生活,從彼此的興趣愛好到各自的出遊經歷,就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對話當中沒有感到冷場或者不自在。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地流逝過去,直到明知發現顧問不知何時睡著了。
他轉過身去,雙手橫在肋間,安靜地注視著熟睡中的顧問,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終於累了呢。
顧問睡得像個孩子,恬靜安寧,沒有一點小動作,連呼吸都是極輕極緩的。
明知側身躺著,目光自上而下,緩緩地游過顧問的眉眼,鼻梁,雙唇,最後停在他的下巴上。
那線條利落的下巴被刮得很乾淨,哪怕經過日夜顛倒,幾乎是跨越了半個地球的長途飛行,依舊不見半點須漬。
這個人,好像是真的很喜歡自己呢。
那麼,他可以得到獎勵吧。
明知很輕地眨了兩下眼睛,隨即用手肘撐著座椅,沒有發出一點動靜,側過身去,在顧問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
在距離地表十公里以上的高空,飛機完成爬升後,平穩地飛行在晴朗的同溫層中。
「顧問,顧問……」
頭等艙內,顧問一邊無意識地摸著頸上的項鍊,一邊對著舷窗出神,冷不防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回過頭來。
他旁邊坐的是T航老總,孔樾。
「想什麼呢,這麼集中?」
顧問小幅度地揚揚嘴角,還能在想誰?
孔樾沒察覺他唇邊的笑意,自顧自往下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要不是碰巧我也飛這一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和你這位大忙人見上一面呢。」
顧問收回手,隨口道:「昨天。」
孔樾:「……」
他緩了兩秒,才開口:「這麼趕啊,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顧問點了下頭。
孔樾沈默了。他總覺得這回碰面,顧問看上去和之前不同了,一時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同,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瞥見他脖子上戴著一條款式簡單的男士項鍊,疑惑道:「顧問,我怎麼記得你從來都不戴飾品的?」
顧問下意識地又撫上那條項鍊,微微笑了下,答道:「今天起,開始戴了。」
***
快天亮的時候,顧問開車送明知回家。
明知同意讓他送到樓道口,兩個人在等電梯時,他不自覺地盯著明知看,被抓個正著。本來也可以坦誠的,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口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你脖子上那條項鍊挺好看的。」
明知看上去沒有很懷疑他的話,摸了摸項鍊,愣愣道:「你喜歡啊……」
這時候,電梯門開了。
兩個人走了進去,明知摁下樓層鍵。
密閉的空間里,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音,只聽得見曳引輪的勻速驅動。
空氣中,連冰冷都是靜止的。
顧問站在明知身後三四步的地方,下意識地靠近他的後背,當隱約感覺到那陣溫和的青柑橘氣息時,明知忽然轉過身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離得太近,可能冒犯到明知了,剛想往後退時,倏地被明知喊住了。
「等一下。」
他有些僵硬地站著。
明知低下頭去,抬手把脖子上的項鍊摘了下來。
顧問正看得茫然時,明知抬起頭來,對他說:「你喜歡這條項鍊,我把它送給你吧。」
顧問沒想到自己剛才隨口說的話,明知還當真了。正準備講點什麼時,又聽見明知對自己說:「我幫你戴上吧。」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傾下身去,並非故意,卻又很清楚地聞到了明知身上的味道。
酸中帶甜,很青綠,很溫純的味道。
明知雙手抓著項鍊的兩端,靠近他的臉,將手繞過他的脖子,專注地扣著項鍊。
顧問沒有感受到金屬不友好的冰涼感,因為項鍊上,還留存著明知脖頸的余溫。
一秒後,電梯門突然開了。
「幫我看著點路。」
顧問還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時,明知突然往後退了一步,他才反應過來,立即跟著明知緩慢前進。
這壓身的姿勢很是親近,甚至可以說是貼合。
不過,也就幾步,他們已經從電梯裡面出來了。
狹窄的樓道里,感應燈自動亮起,把黎明照出了深夜的氛圍來。
顧問垂著眼,視線游弋在明知微陷的肩窩上,耳邊貼著他臉上自然的熱度,連眨眼都像是動機不純。
短短的十幾秒,對顧問來說,足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好了。」
扣好鏈扣以後,明知便退了回來。觀賞了一陣後,滿意道:「這項鍊我戴了有點長,你戴就剛剛好。」
顧問朝他笑了下:「謝謝。」
明知聳了聳肩:「不用客氣。」
說著,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表,提醒顧問:「快六點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然後……」
「飛行順利。」
顧問點了下頭:「好。」
「先走吧,」明知幫他按了電梯,「我看你走再進門。」
電梯很快就來了,顧問走進去,轉過身來,明知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顧問彎起兩邊唇,也朝他做了一個告別的手勢。
短短的一次見面,就這樣結束了。
***
機艙內,看著窗外白得沒有半點雜質的雲層,顧問又想起了明知,忍不住在心底笑話自己。
明知總能把事情做得正直率然,可他在心裡卻會因為明知的一個小動作、小表情,而像個大男孩一樣雀躍著,悸動著。
如同此時,他雖然看上去淡定自然。但其實,他到現在還手心發熱。
至於原因,不能再簡單,也不能更透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