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傾城
晚會定在晚上七點整開始,後台這會兒已經忙成一片,工宣科科長一腦門子汗衝進後台,拍著手掌道:「同志們,今晚可一定要表現好一些,唱歌的,聲音都亮出來,得夠響亮才行。我可跟你們說,咱們市長和市委辦公室主任可都到了,一定要發揮好了,給咱江市食品廠在市領導面前好好露一回臉,千萬別緊張啊。」
她不說還好,一說市長來了,原本有點小緊張的,這會兒緊張得快不敢上台了。
工宣科科長自己緊張不,她比要上台的女工都緊張,往年都是自己廠裡職工熱鬧熱鬧,哪裡見過這樣大的場面啊,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小袋子來,裡邊是口紅胭脂和眉筆,招呼著都過來上點妝。
這可稀奇了,往年可沒這待遇,緊張的氛圍倒是散了些許,年輕姑娘誰不愛俏,口紅這東西,廠裡少數姑娘用過,比如前廠花荊亞梅,但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是奢侈品,臭美的剪一張紅紙悄悄抿一抿,紅通通也覺挺好看。
這會兒有真東西,誰不搶著用啊,工宣科科長手上節目單一甩,照節目來,壓軸的先用,這個得保證最優的,其他人你們按出場順序排。
沈瑤就這麼成了口紅第一個使用者,她穿越過來的時候雖則年紀小,但她們那邊女子出嫁普遍都早,八九歲就有擅妝容的嬤嬤教授這些技巧的了,用不用是另一回事,會不會又是另一回事。
她熟練的給自己上了妝,因著知道舞台上有燈光,妝容比日常妝略濃一點,打過胭脂口紅,又輕輕幾筆描了眉,把東西給了下一位。
一幫女工看她化了妝後的樣子,眼睛都亮了,本來就美,現在更是美艷不可方物,一個個都期待自己妝後也能大變樣,用化妝品的時候那是毫不手軟,把工宣科科長看得肉疼,直喊省著點。
忙亂中時間轉得飛快,轉眼前台就開場了,因為邢振聲等人的到來,開場趙廠長親自上的,請邢振聲致詞,邢振聲也熟悉這些套路,倒是上台的時候往台下看了一眼,食品廠這晚會遠比他想像中熱鬧得多,不止座位全滿,就是各處過道都站滿了人。
走完過場,舞台交給工宣科的兩位主持,邢振聲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這兩位主持不是別人,正是陳易和原廠花荊亞梅,節目,說實話,並沒什麼出彩的地方,這時候娛樂有限,唱來唱去左不過是那些歌。
上頭在表演,邢偉在貴賓席跟賀時咬耳朵:「我怎麼覺得你有意引我爸媽來看沈瑤啊?」
「發現了?」他低聲笑,說:「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們著想,等會兒看了舞蹈你得謝我。」
邢偉搖頭:「依我看,你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轉頭看了看黑邪邪人擠人的禮堂,奇道:「別說,食品廠這晚會看的人真多。」
賀時抿唇,男人的直覺,沒準兒大半都衝著他的女孩兒來的,心裡不知道該酸還是該自豪了。
整場晚會二十多個節目,也沒有很複雜的,獨唱的、合唱的、朗誦的,每個節目五分鐘左右也就過了,賀時數著節目單等著盼著,終於等到台上的主持說:「下面這一位,想來大家多少聽過她的名字,入職不久,卻做出了三款新品的優秀職工,沒錯,是一車間的沈瑤同志,有請她為我們帶來墨舞!」
場中掌聲雷動,全然蓋過了之前那些節目的聲勢,賀時那直覺真沒錯,今天這會場裡有幾十號人是見過沈瑤綵排的,有三四百人聽說過那支舞有多美多好看,沈瑤一出場,一個個手都拍紅了,伸長了脖子往台上看。
抱著來看看賀時心上人目的來的邢振聲夫妻也都探頭往台上看,只見兩個穿著食品廠工裝,年約二十的女工走上台來,其中一個手上還抱了一卷白紙。
邢振聲看一眼,是挺眉清目秀的,問劉菁:「是哪個?」
劉菁看了又看,搖頭:「都不是。」
不是她在市醫院看到的那姑娘,難不成賀時換人了?沒道理啊,台上倆姑娘是還清秀,可跟上回見到的那姑娘完全沒法比啊。
她側過臉看賀時,見他視線壓根沒落在台上,而是看向後台通往舞台的一扇門,就明白台上倆個不是了。
不止是他們,禮堂裡等著看沈瑤壓軸舞蹈的看上來的人不是沈瑤,這會兒也都鬧轟轟的。
那倆個女工也不以為意,兩人合力將手上捲著的紙展開,寬一米二三,長兩米有餘的白紙給台下眾人展示了一遍。
主持人遠遠站在舞台邊說道:「節目名字叫墨舞,現在又上了一張白紙,我很好奇了。」
兩個女工展示過白紙後,把白紙鋪在地上,邊緣幾處用雙面膠做了固定,這才退下了。
市政府來的這幾個人,各種匯演沒少看過,這樣的玩法倒是新鮮,陪邢振聲同來的那位辦公室主任道:「叫墨舞,現在有紙,難不成等會兒還有墨不成?」
音樂聲起,穿半袖白色上衣,淺藍半身長裙的女子手福在腰間,半垂著頭踏著樂聲緩步走出,裙長及裸,看不清怎麼走動的,只見得到那裙擺如水波擺動,又如楊柳拂風,裊裊娜娜,美不勝收。
只留意到那身姿形態,甚至不及留意到舞台中人的眉眼,人己至舞台中停駐,轉過身去背對眾人,長髮及腰,簡單的挑了兩側頭髮編成辮子,在腦後交匯固定,其它頭髮都自然披散著,很簡單的髮型,表演中並不出格,然而只這麼一個背影,卻像畫中仙,美到讓人窒息。
賀時在見到沈瑤時一下子坐正了,甚至身子都不自覺前傾。
像,他唯一一次見到沈瑤長髮垂放下來那一回,美到讓他渾身都酥麻,當日素服布衣,哪及今日一二分,他不自覺攥緊拳,呼吸屏住也不自知。
她在舞動間緩緩回身,手半遮面,雙手隨舞姿輕移開,眾人這才看清那是怎樣一張傾城絕色的臉。
恍然間以為見到了神仙妃子,屏氣凝神忘了呼吸的又豈止賀時一人,滿禮堂的人,尤其靠得前能看清沈瑤面容的,這一刻無不是美到滿身的雞皮疙瘩都炸起了好嗎?
這種感覺,在沈瑤舞動著再次背對眾人,身姿款擺間更被推向一個高峰,怎麼能有人,身子能軟成那樣,怎麼能有人,跳舞可以這麼美。
從動作到表情、眼神到力度,每一個細節都是舞,無一處不美。
劉菁一個四十多的女人了,這一刻也覺得看得心臟都要炸了好嗎!!!
美得像畫一樣,渾身都在發光,這是真人嗎?好看到哭,有種看到神仙在跳舞的感覺。
這樣的特殊時期,神仙,誰都知道不能說,可這一刻誰心中不是同時生出這樣的想法呢。
四分鐘不到的舞曲,以連續十個旋轉畫上句號,旋轉的速度也是由緩慢越漸變快,長裙像一朵盛開的水蓮,盛放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之時,靜止。
她緩緩起身,向台下人極淺的欠了欠身,擠擠挨挨容納了八九百人的禮堂靜得落針可聞,就是做主持的陳易和荊亞梅也許久沒回過神來,近距離看了這一場舞,殺傷力其實是極大的。
禮堂最遠處最先傳出掌聲的時候,倆人才恍然醒過神,走到舞台中間,這時候才發現那張白紙上的玄機。
掌聲和歡呼雷鳴一樣響起,然而沈瑤這個節目並沒有結束,兩個守在後台的女工這時上台來,揭了那張白紙拉開,原本空無一字的白紙,此時赫然寫著中華兩個大字。
全場嘩然!!!
陳易喃喃問:「這是怎麼辦到的?」
不止是他,場中人人都想問!!!
沈瑤提了提裙擺,探出一隻杏色黑底的布鞋來,笑道:「說開了也沒什麼新奇的,我腳上的舞鞋是我自己做的,鞋尖做了特殊處理,吸足了墨,踮起來的時候施點力氣就能以足尖寫字。」
場中再度嘩然,足尖寫字,竟然還寫得那麼好看,不知道以為是書法大師的作品。
邢振聲鼓掌:「大開眼界啊!!!」
他一鼓掌,前排貴賓席上市政府的,食品廠的都跟著鼓起掌來,帶動得整個禮堂的工人都跟著鼓掌,趙廠長激動得臉膛通紅,長臉,太長臉了!!!
沈瑤帶著兩個女工退下舞台,人們都還在回味那舞姿,你仔細去想,又發現腦袋裡邊空空如也,除了美,除了驚艷,除了震撼,竟然什麼也沒剩下。
劉菁好一會兒才一連幾回深呼吸,這就是她見過一次的女孩子,她捧著心口問賀時:「你跟劉姨講句實話,這姑娘是你對象嗎?」
賀時眼睛看著舞台通往後台的那扇門,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劉菁和他說了什麼,他一臉難過的搖頭:「不是,我倒是想,沈瑤她不願意啊。」
劉菁心裡一突,「怎麼,她看不上你嗎?」
賀時苦笑,卻什麼也不肯說。
急得劉菁道:「那追啊,跟你爸媽說說,上門提親來啊,這麼優秀的姑娘,不趕緊娶了等人搶走了再哭啊。」
她嘟啷:「這要不是你小子喜歡的人,我立馬打電話讓我家邢輝請個探親假回來相看。」
認真的,她是真想搶啊!
瞟一眼還沒回魂的小兒子,一巴掌拍過去,邢偉長長透出一口氣:「我個天,我算是知道古時候的皇帝為什麼愛看美人跳舞了,我以前從來沒覺得跳舞有多好看,原來真能好看成這樣,舞也美,人也美,不行了,我還回不過魂,出不來。」
賀時的臉,刷一下黑透了,他是要助攻,可不想給自己招個勁敵來。這大的想著搶,小的當著他面一臉癡迷,邢偉這話說完,腦門上挨了兩記,一記賀時的,一記他親媽的。
「死小子,什麼都敢瞎說。」
皇帝什麼的大庭廣眾的也敢講。
不過,揍完兒子轉念又想,有個這樣舞藝超絕的美人跳舞給她看,她也想當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