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下課鈴聲響起時,每張桌上的答題卡多多少少寫了一些東西,退一萬步,就算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選擇題總可以亂答。
岑念的答題卡上一片空白,別說選擇題了,她連名字都沒有寫。
答題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筆迹和原身不一樣。
在康媛讓大家往前傳遞答題卡時,岑念看向隔壁手工製作胸針的女生,說:「你能幫我寫兩個字嗎?」
答題卡上寫著唐薇歡三個字的女生有些受寵若驚,說:「我?你要寫什麽字?」
岑念把自己的空白答題卡遞給她:「『岑念』兩個字。」
唐薇歡:「……」
她聽見了什麽?
唐薇歡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說:「你怎麽不自己寫?」
「手指受傷了。」岑念隨口說道。
原來是手指受傷了,怪不得答題卡一道題都沒寫……唐薇歡剛剛釋然,新的疑惑又升上心頭。
雖然寫不了作文,但是塗寫選擇題應該沒問題吧?她爲什麽不塗?
唐薇歡有心詢問,又覺得剛認識就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太好,她按下心裡的好奇心,拿自己的筆給她的答題卡寫下了「岑念」二字。
岑念拿回寫好姓名的答題卡,說:「謝謝。」
岑念今天入學,剛好趕上六中的2月月考周,繼英語考試之後,之後她又考了一門語文,和英語答題卡一樣,語文的答題卡她依然留著空白,隻讓唐薇歡寫了名字。
所有答題卡都收齊後,數學老師王森林的「下課」剛剛說完,以男生爲首的學生們就一窩蜂地衝了出去。
不止11班,岑念能聽到整棟教學樓都傳來人群奔跑的聲音。
「……他們在做什麽?」岑念問唐薇歡。
「去食堂吃午飯啊。」唐薇歡詫异地看了她一眼。
食堂,對岑念來說是個新鮮地方。
她將筆收入書包,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書包留在抽屜裡走出教室,跟著人潮前往食堂。
隨著一陣悅耳的音樂聲,校內廣播在這時開始了。
甜蜜的女聲播報著今日天氣和新聞快訊,在岑念步入食堂的時候,廣播開始播報全國生物奧林匹克競賽將在3月15號截止報名。
「請有意參選的同學們抓緊時間,在各自班級的生物老師處報名。」
哄鬧的食堂雜音瞬間就蓋過了柔和的廣播聲,接下來女聲說了什麽,岑念只聽了個大概。
她在食堂大廳裡徘徊了兩圈才發現,吃飯要刷校卡——她的確得到了藍色的校卡,但是却忘了把錢裝進書包。
亞洲第一財閥岑氏的千金早就忘記了自己付錢是一種什麽感覺。
岑念看了眼排滿學生的打飯窗口,轉身走出了食堂。
有不少目光一直跟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食堂再也看不到。
「新同學怎麽來了沒吃飯就走了?」尤東哲看著岑念一直走出食堂,手中的筷子一直沒落。
坐在11班餐桌上的好幾個人都和他一樣,從岑念走入食堂起就在關注著她。
「班長心疼了?」有人打趣道。
「康老師讓我照顧新同學,我有責任幫她儘快熟悉新學校的生活。」尤東哲眼中絲毫沒有旖旎,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不是看了窗口嗎?估計和傅芳麗、諸宜她們一樣,看不起食堂的大鍋菜唄。」
唐薇歡夾起一大筷番茄炒蛋,混入白米飯後慢慢攪拌。
「……不會吧?」尤東哲說。
「有什麽不會的?她一上午就交了兩科白卷,連名字都是我幫忙寫的。」唐薇歡鏟起一筷子裹滿茄汁的米飯塞入嘴裡,小聲說道:「說是手受傷了……我看她不答卷的時候手就沒一點問題。」
尤東哲剛想說話,一個高挑靚麗的女生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兩個其貌不揚的女生。
尤東哲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傅芳麗在他面前站定後,輕蔑地看了眼唐薇歡的湯汁泡飯,說:「別人都是增肌,怎麽你天天都在增脂?」
「我樂意。」唐薇歡翻了個白眼:「吃你家米飯了嗎?」
傅芳麗諷刺地笑了笑,收回目光後看向尤東哲:「你們班新來的轉校生呢?」
「沒吃飯,走了。」尤東哲說:「怎麽了?」
「聽說很漂亮,是真的嗎?有多漂亮?」
尤東哲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說:「沒注意。」
唐薇歡插嘴:「反正我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
坐在附近的同班同學也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都在說沒有見過岑念那麽好看的人。
「她看起來很高冷,不好相處,但是真的太好看了,像仙女一樣。」
傅芳麗聽見周遭的議論,一臉不快,她對唐薇歡冷笑道:「你沒見過,那是因爲你見識少。」
唐薇歡再次翻了個白眼,懶得和傅芳麗計較。
尤東哲看著傅芳麗,還想和她說什麽,傅芳麗已經轉身走開了。
「傅家的千金,派頭真大。」唐薇歡諷刺道。
「她被寵壞了,其實沒有惡意。」尤東哲說。
「對,對,都是我們的錯,我們把她寵壞了。」唐薇歡說:「你說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又不和你在一起,幹嘛天天瞅著你身邊的女生針對?」
尤東哲苦笑。
唐薇歡嘀咕道:「你們本來就不配。」
尤東哲說:「你和韓先也不配。」
唐薇歡忽然生起氣來,怒瞪著坐在對面的尤東哲,說:「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
滿心不快的傅芳麗走出食堂,正好看見以諸宜和莊輝爲首的學校刺頭聚在花壇邊,大聲議論著他們新來的轉校生。
傅芳麗裝作要去校內商店的樣子,離他們越來越近。
莊輝大笑著說:「呵,她連選擇題都沒做,直接交的白卷!你們是沒看見,王森林那張老臉都快綠了!」
諸宜滿臉不信,追問道:「她真的交了白卷?」
「我騙你做什麽?!我還會寫個『解』呢,她連『解』都不寫!」
莊輝輕盈地跳上花壇,在大理石的邊緣上蹲了下來,一臉感慨地說:
「真希望回哥下午就回學校,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回哥發現他多了一個天仙同桌的表情了。」
「我也是。」諸宜對上莊輝視綫,兩人語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群人說得正起勁,諸宜忽然注意到旁邊聽墻角的傅芳麗,一張臉立即垮了下來。
「傅美麗,你在這兒偷聽什麽呢?」
「別叫我那個名字!」傅芳麗沉下臉。
「怎麽?敢用不敢應啊?這話你該對給你取名的人說去!」
諸宜絲毫不懼地和她針鋒相對。
兩個年紀相同的女生,一個穿著大號校服,衣袖長到遮住整個手掌,一個穿著剛剛合身,襯衫腰綫剛好勾勒出細腰的校服,兩人從衣著到性情都是一個大寫的不對頭。
諸宜吊兒郎當地甩了甩長袖,仿佛要把那袖口甩到傅芳麗陰沉的臉上。
面對兩個富家千金的鬥嘴,包括莊輝在內的其他人都見怪不怪地選擇了撇開兩人繼續交談。
話題還是離不開新來的轉校生。
傅芳麗自知在損人鬥嘴上贏不了諸宜,扔下一句「物以類聚」後不屑離開。
「她來幹什麽的?」莊輝問。
「覺得自己校花的名頭保不住了唄。」諸宜諷刺:「也就只有她把那種叫著玩的稱號看得那麽重要。」
「六中要熱鬧囉。」莊輝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臉興奮。
另一邊,岑念回到空無一人的11班教室,正要拿出剛得到的教科書研究時,一個電話打進她的手機。
她看了眼上面顯示的「媽媽」兩字,過了片刻才接起電話。
「……念念?」手機那頭的人等了片刻,見岑念沒說話,試探著開口。
趙素芸——
原身的母親,岑筠連口中丟下她出國吃香喝辣的女人,在原著中出場不多,岑念也只知道她曾經是個護士。
「嗯。」岑念說。
在熟悉情况之前,少說少錯。
「昨晚媽媽給你發的信息你收到了嗎?怎麽沒回我?」
「沒顧上。」岑念說。
昨晚經歷了一個似夢似幻的24小時,她哪裡還顧得上回復趙素芸的信息?
「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刁難你?」趙素芸問。
「沒有。」
岑念回答的第一個問題,趙素芸下意識地把它理解爲了兩個問題的回答,她發出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聲音,說:「那就好,媽媽就怕岑家的那個老妖婆刁難你。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和我打電話,千萬別悶在心裡被人欺負。」
「好。」岑念言簡意賅地說。
「你現在不方便說話嗎?」
「我在學校。」岑念頓了頓,補充道:「現在是午休時間。」
「吃飯了嗎?」趙素芸問。
「過會吃。」過四五個小時吧。
「想吃什麽就給自己買,身上錢還够用嗎?」
岑念想起原身身上的308元現金和30元不到的電子餘額,昨天她點的外賣已經用完了那幾十元電子餘額,現在全部身家就只剩下那308元現金了。
雖然對她來說,趙素芸是面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但是她一連串絮絮叨叨的關心,已經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也許世上媽媽都是相像的。
「够用。」她說。
對她來說,世間萬物,錢最易得。
「不够用就和我說,媽媽給你打錢。」趙素芸說。
她又叮囑了岑念幾句要好好照顧自己後,話題轉向了岑家人。
「你爸爸對你怎麽樣?」
「一般。」
「你不用理他,在那裡安下心來好好讀完高中,別的都不用管。你回去之前媽媽就告訴你了,不要相信你爸爸和那個老妖婆的一句話。」
趙素芸語重心長地說:
「媽媽送你回岑家,因爲你是岑筠連的女兒,你有資格享用和岑琰珠同樣的資源和人脉!媽媽不圖你別的,不屬我們的也別想,我只希望你以後能上個好大學,嫁個好對象——這些媽媽沒法爲你辦到,你爸爸可以。對了,你哥哥回來了嗎?」
「還沒有。」
「你可以和岑溪走近些,岑家以後做主的人是你這個哥哥,老妖婆母女只是暫時的住客,如果你能和岑溪搞好關係,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趙素芸說。
趙素芸的話讓岑念心中原本的那點溫暖烟消雲散。
「我不靠別人的施捨過活。」岑念說。
「你不靠別人靠什麽?難道你還靠你自己嗎?」趙素芸的聲音揚了起來:「你要是成績好一點媽媽也不會這麽擔心了!」
「和成績無關,我不會靠別人來生活。」
原本只是闡述自己立場的話,岑念沒想到趙素芸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
「你不會靠別人來生活?」趙素芸怒聲說:「你身上的名牌,你每個月拿到的零用錢,哪一樣不是靠別人得到的?你現在變成岑家小姐了,就覺得我丟了你的臉嗎?」
趙素芸根本沒給岑念辯駁的機會,她話音剛落,岑念就聽到了手機裡傳來通話結束的嘟嘟聲。
岑念看著已經回到主界面的手機,想起昨天收拾行李時發現的那一堆名牌服飾和大牌護膚品。
原身和趙素芸的聊天記錄裡,趙素芸也常常給她發來數千至一萬的轉帳。
岑念半晌沒說話。
當她放下手機後,一分鐘不到,手機再次震了起來。
岑念接起電話,在許久的沉默後,趙素芸低落的聲音出現在聽筒中。
「剛剛是媽媽說話太急了……你別往心裡去,對不起。」
「……沒關係。」岑念頓了頓,說:「我也有不對。」
聽見岑念沒有生氣後,趙素芸的聲音鬆了一口氣,她說:「媽媽知道那樣不好,就是因爲媽媽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所以才把你送回岑家。岑家能提供你最好的教育和生活,只要你爭氣,無論你選擇什麽樣的生活媽媽都支持你……」
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英語,他在詢問趙素芸去哪兒了。
趙素芸的聲音變得驚慌,在叮囑岑念有空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後,她匆匆挂斷了電話。
岑念放下手機,猜測在「靠人吃飯」這個問題上如此敏感的趙素芸就是在靠人吃飯。
所以她才會感覺到岑念的鄙視後變得那麽激動。
趙素芸想岔了,她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即使她可能不贊同。這是岑念的處世之道。
她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不能知曉世間一切苦衷,她能管的只有自己,能負責的也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