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湯絳, 這個名字對絕大多數國人來說都如雷貫耳, 即使是對不知道他的人,簡單一句「他是中國乃至亞洲首個第一位在同一領域兩次獲得諾貝爾獎的人」就能讓他們升起敬畏之心。
她不由朝岑溪所示的文華山看去,山上鬱鬱葱葱,依稀能看見幾棟別墅的屋頂。
「湯絳的得意學生江世杰也在南大執教,他和他的老師一樣,都專攻生物學。」岑溪看出她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繼續說著關於湯絳的事:「湯絳已經隱退多年,如果你考進南大,雖然聽不了湯絳的課, 但是還能聽聽他愛徒的課。」
青年和少女幷肩而行,畫面美麗融洽, 林蔭大道上往來的行人無不對他們側目而視, 他們任一個人走在這裡都會引起矚目, 而1 1的效果不等於2, 他們同處一個畫面時, 能够襯得周圍萬物黯然失色。
「你上次和朋友去爬山, 賞到櫻花了嗎?」岑溪說。
「野櫻桃花。」岑念說:「只看到了幾棵。」
岑溪揚起嘴角, 繞到她的身後,她剛想回頭, 雙眼就蒙上了一隻溫熱的大手。
「知道櫻花的花語是什麽嗎?」
身後傳來一股溫柔的推力, 岑念不得不在無法視物的情况下向前走去。
「是什麽?」她問。
「愛和希望。」
「……你要讓我看愛和希望?」岑念有些詫异, 如果他說是, 她可能會懷疑他被哪個油膩的老男人給附了身。
她的耳邊傳來岑溪一聲輕笑。
「不。」他輕聲說:「我想送你一場春天。」
他放下了遮在岑念雙眼的手, 她慢慢睜開眼,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漫天薄粉。
她站在一條寬闊乾淨的瀝青路中央,頭頂繁花似海,遮天蔽日。
道路兩旁粗壯的櫻花樹垂下綴滿櫻花的長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風夾雜著粉白色的花瓣在半空中打旋兒,溫柔地拂過少女搖動的黑髮,在少女雪白的肌膚上輕輕觸碰後不捨地別離。
一個女學生騎著自行車飛速衝向大道盡頭,濺起地上一波粉色浪花。
不知爲何,岑念想起了玻璃房中一年四季都在開放的藤蘿瀑布,同樣的壯觀和美麗,她却從來沒有過此刻的心情。
看著紫色花海的時候,她的心臟像是漏風一樣,灌著玻璃房中晝夜不歇的人造冷風。
現在她依然能感受到風。
是溫暖自然的春風,灌入她心房裡的空缺,溫柔地填補著她心上的裂縫。
「一朵櫻花的花期只有7天,一個春天只有89天,人的少年時代可能持續一生,也可能一夜結束。」
岑溪的手指碰上她的額頭,拇指輕輕撫開她皺了一路的眉心。
岑念怔怔地看著他,他沒有笑,可是望著她的目光却透露著難以察覺得溫柔。
「我不希望你因爲我過早長大,你有著潔白的羽翼,不適合這個泥濘。」他說:「你可以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你可以盡情欣賞路邊的人和美景,有朝一日,你會展開翅膀,飛得比任何人都高,但不是現在,不是十六歲。」
岑溪的手離開了她的額頭,他看著她,說:
「如果我需要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來保護,那麽我這二十二年也白過了。」
岑念聞言,知道他已經看破她的心事。
「我不是普通的十六歲少女。」她說。
「我也不是普通的二十二歲青年。」岑溪說。
岑念沉默地看著他,他總是能將她說得啞口無言。
「念念,你相信我嗎?」岑溪問。
岑念沒有立即回答,她定定地看著那雙比大海更深,比夜色更黑的眼眸,他的瞳孔裡映著她的面孔,她看見自己的眼裡已經有了答案。
「……信。」
「我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有能力保護你用自己的步調成長。」他目光筆直地看著她,「你信我嗎?」
沉默許久,岑念開口:
「……信。」
岑溪聞言,總算笑了。
「那就別不開心了。」他伸出手,在她頭頂摸了兩把。
岑念抿著嘴唇沒說話,這張在外人看來有些不開心的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爲內心微妙又陌生的情緒不知所措。
上下兩輩子,還沒有人敢揉她的發頂。
也沒有人會這麽認真又耐心地開解她的煩惱。
岑溪是她很多很多體驗上的第一次。
他問她信不信他,這個問題,早在那一曲四手聯彈的時候就已經有答案了。
岑溪的手機忽然在他衣兜裡響了起來,他拿出看了一眼,岑念從亮著的手機屏幕上瞥到侯予晟三個字。
他沒有回避,直接在她面前接起了電話,在公式化的兩句寒暄後,他說起了工作上的話題,沒說幾句,岑溪就說:「不用了,我正好在南大,我們見面再說。」
挂斷電話後,岑溪看向岑念。
在他開口之前,她先說道:「你去吧,我想在校園裡走走。」
岑溪沒有勸,他點了點頭,說:「有什麽事電話聯繫,別出校門。」
「好。」岑念應道。
岑溪走向來時方向,岑念則繼續往櫻花小路前方走去。
她也說不清是爲了紀念這一刻的美景還是記錄這一刻的心情,她特意掏出手機,對這條小路邊走邊拍。
大約是心情愉快了,看什麽都愉快,她不僅拍樹上的花,也拍風中的花,就連地面上的落櫻也不放過,一路上陸續有男女不限的年輕學生凑近,主動提出幫她和櫻花拍合影,都被她拒絕了。
「你是南大的學生嗎?」有看上去像是大一新生的男生在被拒絕後向她發問。
「不是。」
「高中生嗎?」男生說:「要不要我帶你參觀學校?這裡的每個地方我都知道。」
「不用。」
「你是怎麽進來的?南大沒有給一般人開放的,你家裡有人在南大工作嗎?」
岑念的冷淡沒有勸退這個開朗外向的男生,他跟在岑念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著和南大有關的話題。
岑念見他只是自說自話,沒有其他舉動,也就任他去了。
開滿櫻花的小道總有走盡的時候,當她來到寬闊的十字路口時,櫻花也都留在了身後。
「你還想去哪兒看看?大禮堂?圖書館?還是多媒體教學樓?」男生一臉自來熟的熱情,仿佛他們已經是關係挺近的朋友。
岑念對他的問話視若未聞,視綫牢牢盯著馬路對面的一張大宣傳牌。
「本周六公開課——完整的生命圖譜:計算生物學,南華教授、生物學家江世杰主講,地點第三多媒體教學樓。」
岑念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距公開課開始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你想去聽課?第三多媒體教學樓就是那一棟,我帶你過去吧!」男生殷勤地說,手指往不遠處的一棟教學樓指去。
「不用。」岑念拒絕他的好意,攔下一個路過的女學生問了第三多媒體教學樓的位置,對方指的和男生指的位置一樣。
「看吧,和我說的一樣,我沒騙你吧?」男生等她問完後,委屈地說:「我天天在第三多媒體教學樓上課,怎麽可能指錯?」
岑念看了他一眼:「你學什麽的?」
「我就是學生物的!你是不是對生物學感興趣啊?」
男生像條不記仇的大狗,一被搭理就晃著尾巴高興地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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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江世杰的學生?」岑念問。
「呃……算是吧。」男生說:「我叫江愷,你叫什麽名字啊?」
「趙念。」看在他好歹給他指了正確方向的份上,岑念報上了母家的姓。
「趙念同學,我們交換個微信吧,以後你再來南大我可以帶你玩……」江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岑念又恢復了無視他的態度,目標明確地朝不遠處那棟教學樓走去。
走進教學樓後,岑念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一樓大廳裡的指示牌,她跟著提示前往三樓,輕而易舉找到了那間正在授課中的多媒體教室。
寬敞的教室裡幾乎座無虛席,岑念在角落裡找了個地方坐下,她剛坐穩,江愷一屁股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廣告牌上印著的男人就在講臺上方講課,教室裡除了他的聲音外鴉雀無聲,台下的絕大多數男女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他的講解,大多數人面前都擺著一台電腦,岑念坐得高,能够看見前方的許多電腦屏幕上都有圖表或計算程序。
「……生物學是唯一可以直接解决世界面臨的基本問題的技術,如行星和人類的健康——」江世杰在臺上侃侃而談:「未來三年計算生物學最富有挑戰的機會將出現在三個領域:長壽科技,免疫治療,以及crISpr的應用上,這堂課的存在理由不是爲了讓你弄懂計算生物學是個什麽東西,而是帶你做一個游戲,讓你從另一個新奇的角度來窺見生物學的神秘面紗。」
江愷閉嘴不到五分鐘,又憋不住了,他壓低聲音對岑念說道:「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們可以從後門悄悄離開。」
岑念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江世杰的話上。
「你們都知道正選擇是什麽,本堂課我想教給你們的是——如何用一種全新的通過檢驗樹的拓撲結構策略的方法,來檢測新近發生的正選擇。這種統計學方法是我前年發現的,數學和計算機模擬兩方面都證明了這種統計方法的高正確率,如果你們對這種統計方法有更深的興趣,可以去看我發布在mBe雜志上的論文,那裡有更詳細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