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報紙上聳人聽聞的惡□□件始終是少數, 二十分鐘後, 岑念平安在岑氏別墅前下了車。
她走進客廳時,岑筠連正躺在沙發上醉醺醺地哼哼, 岑念視若無物, 直接提著幹濕分離的面進了大厨房。
岑念熟練地燒水煮面,在等待水開的時候, 利用空閒時間給諸宜報了平安。
牛肉湯煮滾時, 門外傳來岑筠連拉長了嗓子的聲音:
「什麽味道這麽香?你在煮東西嗎?」
「沒有。」岑念說。
門外沒了聲音。
幾分鐘後, 岑念端著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麵, 穩穩走出厨房。
客廳沙發裡又傳出岑爛泥的聲音:
「不對啊,我、我怎麽聞到了牛肉麵的香味?」
岑念面不改色:「□□的紅燒牛肉味香水。」
「你放屁!」岑筠連惱羞成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康、□□怎麽可能出香水!」
「瀘州老窖都有香水了, □□爲什麽不能出香水?」
身後沉默半晌, 岑筠連的聲音半信半疑:
「……是、是這樣嗎?」
撲通一聲, 他又倒回沙發做起巨嬰了:
「張嫂——張嫂——我餓了, 我要吃牛肉麵!給我做牛肉麵!」
岑念乘著電梯上樓了,客廳裡只剩下滿面通紅的岑筠連。
他一個翻身抱住背後的抱枕,聲音和眼皮都越來越低, 含含糊糊地說:「夢夢……我要吃牛肉麵,就我們學校背後那家……我喝湯,肉、肉都是你的……我們不、不帶書呆子……」
在岑筠連一個人嘟嘟囔囔的時候,岑念已經走出了四樓。
回家時她已經確認過了, 岑溪在家,他的拖鞋不在。
岑溪的臥室門縫裡果然透著光,她端著麵碗不方便敲門, 只能站在門口喊了兩聲「哥哥」。
很快,門扉就從裡打開了。
岑溪面帶意外地看著她,第一時間接過了她手裡燙人的麵碗。
「這是什麽?」岑溪問。
「牛肉麵,很好吃。」岑念惜字如金地說完,頓了頓,說:「我想讓你也嘗嘗……你吃晚餐了嗎?」
「幸好沒有。」岑溪笑了。
滿窗月色,岑溪在書桌前慢慢吃著她帶回來的麵條。
熱氣蒸騰,青年英俊的側臉在霧氣後平添一絲朦朧,岑念的視綫聚焦在他手腕上的那一抹紅色上。
他是真的每天都在戴,沒有敷衍欺騙她。
岑念覺得自己喜歡和他說話的原因就在於,她在岑溪這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即使是在剛剛穿來,所有人都輕視她的時候,岑溪也在認真聽她說話。
他認真注視她,認真傾聽她,即使他們是關係尷尬的同父异母兄妹。
侯予晟每天把頭髮用髮油抹得光光亮亮,衣裝打扮和言談都像抹過髮油一樣,光鮮亮麗,但是他依然配不上紳士二字。
他的風度是假的。
岳尊風流,可他的風流也是假的。
真正能配得上風度和風流二詞的,在岑念看來,只有眼前這一人。
一塊筋絡分明的腱子肉被從碗底翻出,岑溪夾起這塊肉,自然地遞向岑念嘴邊。
岑念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下意識地張嘴了。
腱子肉進了她嘴裡,似乎比今晚吃的那一碗還要好吃。
「好吃嗎?」岑溪笑著問。
「……好吃。」
總感覺……似乎反了。
岑念爲了亡羊補牢,反問:「好吃嗎?」
岑溪說:「你帶回來的,怎麽可能不好吃?」
真是無聊的對話啊。
岑念看著他。
岑溪似乎猜出她在想什麽,他笑了,她也不由自主笑了。
明明是無聊的對話,爲什麽還是會開心得笑出來呢?
「你笑什麽?」她强行收住笑意,板著臉說。
「你又在笑什麽?」岑溪說。
「……我不知道。」
窗外月色清朗,廣闊的蒼穹中星光璀璨,這一晚的月色很美,然而室內依然有比月色更加讓她移不開眼的存在。
岑念即使回了自己臥室,躺在床上把雙眼閉上,眼前也浮現著他散漫的微笑。
「我知道。」他笑著,輕聲說:「可是我不告訴你。」
她睜開眼,拿出手機。
還是來刷題冷靜一下吧。
……
一眨眼,一個月過去了。
開學仿佛還是昨天的事,轉眼就來到了十月黃金周。
因爲岑筠連心血來潮提出的「家族旅行」,岑念一大早就出現在了首都機場。
岑氏集團名義下的私人飛機已經停在停機坪上準備就緒,岑家人却還在VIp休息室裡等著沒到齊的客人。
岑念在埋頭看書,岑琰珠則在百無聊賴地玩手機,侯婉站在窗前和她的貴婦姐妹煲電話粥,岑筠連則拉著岑溪說個不停。
司機齊佑這次也在出國的行列,他恭敬地站在休息室門口等候岑筠連吩咐。
「度假島上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嗎?」岑筠連問。
「爸,放心吧。」岑溪說。
「嗯,一定要招待好客人們,岳家和我們的交情在那裡,不用特意照顧,其他幾家……」
岑筠連絮絮叨叨地交代著注意事項,直到一陣脚步聲在門口響起。
岳秋洋打頭,帶著夫人和兩個兒子走進VIp休息室。
岳秋洋的夫人一看就出身良好,通身都散發著千金小姐的優雅氣質,和恨不得渾身挂滿鑽石的侯婉不同,她身上唯一顯眼的飾品就是手腕上的那一個玉手鐲。
岑念連海洋之心也見過,一看就知道那玉手鐲價值不菲。
岑筠連起身歡迎岳家,和岳秋洋迅速熱聊起來,侯婉也放了電話自覺去招待岳夫人。
岑念知道兩家想把岑琰珠和岳尊凑對,但是岳尊和岑琰珠的反應都讓她有些意外。
岳尊進門就一屁股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而岑琰珠呢?至少她看過去的時候,岑琰珠依然低頭玩著手機,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岳尊進門。
「念念看什麽書呢?」岳尊主動和她搭話:「說不定我也看過呢,正好可以和你討論討論。」
「你有興趣?」
「當然有啊,我平時也會看書的好不好,我——」
岳尊話沒說完,眼睛看到岑念翻過來的封面:
……《量子引力之旅》?
「要討論嗎?」岑念的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
岳尊閉緊了嘴巴。
不敢說話,不敢說話。
等岑筠連和岳秋洋寒暄完後,兩家人通過通道登上了停在停機坪的私人飛機。
另外兩家——岑筠連時常挂在嘴裡的瑞大集團、月桂園集團的兩家人自己有飛機,晚上再在度假海島上匯合。
岳家也有私人飛機,不過是兩家人爲了聚在一起好說話罷了。
上飛機後,岑念的座位在岑溪身邊,她落座後,岑溪自然地伸手過來幫她調整了椅背高度。
飛機裡很熱鬧,幾乎人人都在聊天,等過了幾個小時,飛機裡就安靜了下來。
一扇扇頂燈接二連三關閉。
岑溪戴著眼鏡,一直在繼續電腦上未完的工作。
岑氏集團旗下十幾個分公司,每個公司每天都有大量决議等他過眼,繁忙程度往往决定著實權的掌控程度,繁忙是岑溪自願的,看看後排那個呼呼大睡的太上皇,他能有越來越多的時間流連酒桌和高爾夫球場,是因爲手中的權利在不知不覺慢慢流失。
人是有惰性的,忙起來立即就會察覺,鬆懈却不會馬上警覺。
等岑筠連警覺得時候,流逝的權利已經聚沙成塔,他再想收回這些悄悄溜走的權利,就沒這麽簡單了。
岑溪必須掌控岑家的大權,這是他回國的重要目的。
無論他想做什麽,掌控岑氏都是必要的一環。
傅氏因爲傅顯私生子的醜聞聲譽大損,股價也遭腰斬,但民衆是健忘的,傅氏逐漸回升的股價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還遠遠不够。
冰冷的屏幕上反射著岑溪冰冷的神情,在機艙內昏暗的光綫下,他的目光像冷血動物一樣陰冷深沉。
傅顯以爲讓傅氏股價大跌就是他的目的,因此鬆懈了防備,正在瘋狂尋找反擊的機會。
他不會知道,他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傅氏的股價。
快了,再過不久……
忽然,有什麽打在了他的肩上,岑溪猛地從陰狠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他側頭一看,是睡著的岑念無意識把頭靠上了他的肩膀。
岑溪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臉上冰冷的神情正在快速消退。
他神色無奈,伸手讓她在自己肩上靠得更舒服一些,又提起她腿上的小毛毯,輕輕蓋在了少女身上。
他把眼鏡取下,合了電腦,又抬手關了頭頂的燈。
這樣不會影響她休息了吧?
岑溪靠在少女身邊,低垂的視綫自然落在她的臉上。
光是這麽靜靜看著她,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浮起一縷笑意。
……傻念念。
他伸手把少女落到臉頰前的黑髮別到耳後,仔細端詳著少女平穩的睡顔。
這樣平穩安寧的時光,如果能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
可惜,她要往前走,他也不得不往前走。
如果她知道他做了什麽,即將要做什麽,如果她知道自己心裡思考的全是肮髒的陰謀詭計,她還會像現在這樣,毫無芥蒂、充滿信賴地喊他「哥哥」嗎?
岑溪輕輕握住她的手,少女睫毛微微一顫,睜開了眼,那雙不見陰霾,清正明朗的眼眸在看到面前的人是他後,眨了眨,絲毫沒有警惕心地慢慢又閉上了。
他握在手裡的小手却悄悄張開,柔軟的五指從他指尖穿過。
她的信任和依賴都讓他無地自容。
岑溪的喉結滾了滾,這一刻,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又一句話都不能說。
他無比感謝這一刻籠罩在機艙內的陰影。
因爲有這晦暗不明的陰影,他才能第一次這麽靠近她。
光和暗的界限,才不至於一目了然。
在安靜的機艙內,時間無聲流淌。
岑溪看著她的睡顔,也慢慢閉上了眼。
和幾分鐘前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心中沒有翻涌的仇恨。
黑暗中,有光指引他繼續向前,讓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與暗融爲一體。
時隔多年,他又有了希望。
他希望當一切塵埃落定時,他還能回到陽光下,他還有資格,站在她面前——
聽她叫一聲「哥哥」。
思緒越來越沉,越來越深,岑溪的意識逐漸模糊,墜入久違的安寧夢想。
夢裡沒有哭聲,沒有鮮血,沒有無止境的悲痛和絕望。
只有她。
只有他的希望。
……
八小時後,岑氏的私人飛機降落巴厘島國際機場。
岑念牽著岑溪的手從舷梯走下,等她平穩踏上地面後,岑溪自然放開了她的手。
身後岳家兩兄弟談笑著走下,在之後是侯婉和岳夫人,最後走下飛機的,是岑家和岳家的兩位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