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岑念看得百感交集。
岑筠連那麽霸道的人物被老頭打得嗷嗷叫, 別說不敢還手, 就是還手也打不贏, 而牛氣的老頭呢,老奶奶一個眼神就讓他果斷收聲,渾然沒有一點背地裡和她吐槽「臭老婆子」時的樣子。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把岑董牽上。」老奶奶對老頭說完,又看向岑筠連:「下午我們秧歌隊的姐妹要參加一個比賽, 賽場就在這附近,中午我和你爸在你家吃飯, 你不會不歡迎吧?」
「歡迎歡迎!我家不就是你們家麽?什麽時候想來都行!」岑筠連挺起胸脯,一臉正直地表著忠心。
老奶奶摸出一顆瓜子,悠然磕開:「你們家的女主人不會不開心吧?」
「什麽女主人?我家就您一個女主人!」岑筠連一臉狗腿地跑上來扶住老奶奶的手臂,
說:「媽,走,我扶您回家。」
老頭子重重哼了一聲:「孫女兒!走!」
四人一狗隊分成了兩組, 岑筠連和老奶奶走在前面, 岑念和牽著狗的老頭走在後面。
「你……」
岑念剛剛開口就被老頭打斷:
「你什麽你?叫爺爺!」
岑念頓了頓,改口道:「爺爺, 昨天你生病了?」
「哼, 也就只是你才曉得關心我這個老頭子。」
「怎麽病了?」
「一點小毛病……」
「什麽小毛病?」岑念皺眉追問。
老頭吞吞吐吐, 在岑念的再三追問下,終於自暴自弃地說出了昨天爽約的原因:
「現在不正是吃龍蝦的時候麽,最近天天都有人給我送蝦!我換著法子吃, 什麽蒸的煮的燒的烤的都吃膩了, 昨天早上也是吃的龍蝦, 沒想到剛開始還好好的,來了江邊就開始頭暈眼花還想吐——送醫的時候我根本說不出話,那120的人管我也不管狗,把我兒子扔那兒就走了,我還以爲兒子丟了找不回來了——還好有你啊!」
吃龍蝦吃多了也會進醫院?岑念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還在吃驚的時候,前面的老奶奶回頭甩了老頭一個凉凉的眼刀:
「我早就說過,吃不完的扔了不要隔夜,你偏不聽,食物中毒也是你自找的。」
「你閉嘴!」老頭氣急敗壞地說。
老奶奶翻了個白眼,一臉不屑,在身旁岑筠連的伺候下,她就像是氣概不凡的慈禧太后。
岑筠連呢,他爲了配合老奶奶的身高,不得不彎著背走路,再加上臉上刻意討好的笑容,兩人站在一起,仿佛一幅畫。
畫名就叫《慈溪太后和大太監李蓮英》。
……
回到家後,真正意義上的岑家首次齊聚一堂。
來龍去脉已經說清,原來老頭叫岑善克,老奶奶叫羅鑫雲,是岑念未曾見過的爺爺和奶奶,而「岑董」則是岑善克去年養的狗。
所有人坐在一樓的大客廳裡,你看我來我看你,氣氛微妙。
岑念身旁坐著岑溪,她朝他看去的時候,他微微笑了,似是安撫。
岑筠連乾咳一聲,笑著打破微妙的緘默:
「爸,你們養狗了怎麽不說一聲,一切都是誤會……」
岑善克吹鬍子瞪眼:「你來都不來,想怎麽知道?用千里眼看還是用順風耳聽?!」
「我哪裡沒來,我去年春節不是來了嗎……」
「那我們現在是見早了?!老婆子我們還是走吧!等春節的時候再讓兩腿的兒子來給我們拜年!」
岑善克翻臉就要走,岑筠連趕緊起身把老爺子給按了回去。
「哎——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您怎麽給狗取這個名字呢?我要是狗,那您和我媽不是——」
岑善克冷笑著,若有所指地說:
「我都納悶呢!我和你媽是人,怎麽偏偏生了個泰迪出來!」
身穿花襯衣,宛如在夏威夷度假的羅鑫雲對父子間的鬥嘴毫不在意,其他人都坐在客廳裡,偏她一人在客廳外的庭院裡轉來轉去。
聽到裡面在說她,羅鑫雲走了進來,一臉可惜地說:
「這麽大塊地,就這麽空著,真是太可惜了……」
侯婉乾笑道:「媽,那裡種著鬱金香呢……」
羅鑫雲看都不看她,冷淡地說:
「沒有菜的地就是空地!廢地!種花能幹什麽?能吃嗎?」
岑筠連見老子還沒哄好,老娘又要開始生氣,連忙賠笑說道:
「爸、媽!這裡就是你們的家,你們什麽時候想來就什麽時候來,想住多久住多久,我隨時歡迎,後院裡您想種什麽種什麽,只是別動前院就行了,那是我拿給別人看的門面——」
岑筠連話音未落,侯婉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羅鑫雲則笑逐顔開。
「真的?」她瞅著岑筠連。
岑筠連連連點頭:「真的真的!比真金還真!」
羅鑫雲看向岑善克:「老頭子,你聽到沒?我們的人兒子說我們想來就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岑善克冷哼一聲。
羅鑫雲說:「既然你盛情邀請了,那我和你爸就到你這裡來小住一段時間,替你們做做飯,看看孩子,給你們减輕一點壓力……」
岑筠連楞住:「啊?」
侯婉滿臉不情願的表情,拼命給岑筠連打眼色。
岑善克冷笑道:「看吧,人家不願意,剛剛就是哄我們兩個老不死開心的。」
岑筠連一個激靈,忙說:「不不不……您說的什麽話。搬!馬上搬,我讓司機現在就送媽回去收東西,爸,我陪您去樓上轉轉吧,你想挑哪一間都行……」
岑善克不領他的情,起身自顧自往電梯方向走去:
「岑董,走了!上去看看咱們爺倆今晚住哪兒。」
岑筠連神色尷尬地追了上去,他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爸,這麽多人,您給我留點面子……」
岑筠連和岑善克乘電梯離開後,岑念以爲這場別開生面的家庭聚會就進入尾聲了,沒想到兩個男人一走,羅鑫雲就緊挨著坐到岑溪身邊來了。
「哎喲,我的乖孫兒,快讓奶奶看看,一個月不見你怎麽又瘦了,是不是受了某些狠毒女人的迫害和摧殘呀?」
「奶奶,我好著呢,比回國前已經胖了不少了。」岑溪笑著說。
羅鑫雲視若未聞,一臉哀傷:「我可憐的孫兒,沒了親媽就是一棵可憐小草,奶奶在的時候一定讓你吃好喝好,你想吃什麽就告訴奶奶啊!」
岑琰珠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爲侯婉說話:
「奶奶!你怎麽這麽說呢?哥哥在家裡明明吃的和我們一樣!」
羅鑫雲白眼一翻,理直氣壯地說:
「吃的一樣還沒問題啊?我孫兒每天操心那麽多事,怎麽能和你們吃的一樣呢?!」
岑溪哭笑不得,拉下羅鑫雲在他臉上掂量厚薄的手:
「奶奶,我真的吃的很好,您別爲我擔心了。」
「我們岑家就你一個獨苗苗,我怎麽不擔心呐?」羅鑫雲說。
岑念作爲一個真真正正的局外人,聽了這話毫無反應,岑琰珠却已經氣白了臉,侯婉的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她都開始好奇了,侯婉究竟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才讓羅鑫雲這麽針對她?
看剛剛岑善克的態度,他對侯婉的態度也是不喜。
侯婉怎麽也比岑琰珠多吃了幾十年的白米飯,她拉住要發怒的岑琰珠,隨口掐了個藉口就把岑琰珠拉走了。
回了二樓主臥後,岑琰珠怒氣衝衝地甩開侯婉的手:
「奶奶太過分了!岑家就岑溪一個獨苗苗,那我是什麽?!」
「你奶奶重男輕女,一直都是這樣。」侯婉說。
「那岑念呢?她怎麽不去針對岑念,老夾槍帶棒地找我們麻煩?!」
「岑念算什麽……連個正經主人都算不上。」侯婉避重就輕地回答:「他們兩在這裡也就是暫住,忍一忍就過了,你和他們起了衝突,難道以爲你爸會幫你說話?」
「這個家我是待够了!」岑琰珠氣惱地坐上柔軟的大床,捏緊右手重重一錘:「我真是搞不懂你——我要是你,馬上就和他離婚自己過瀟灑日子去!」
侯婉神色淡淡:「你不是我。」
岑琰珠被她這話一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她一眼,怒氣衝衝地衝出門了。
侯婉沒有去追,轉身坐到了臥室的梳妝檯前。
她看著鏡中年過四十的女人,伸手輕輕撫上眼角的細紋,不管如何精心保養,歲月依然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
她從二十二歲認識岑筠連,見到他的第一眼就鐵了心思要嫁給他做岑太太,即使他已經結婚,即使他對她不屑一顧。
這不單是因爲他身價傲人,也因爲她確實喜歡他,從第一眼還未瞭解這個人的時候,她的心臟就在胸腔裡激烈跳動。
每一聲都在說——
「得到他。」
喜歡是一種盲目的感情,如同□□,慢慢侵蝕一個人的理智。
情人眼裡出西施,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連他的膚淺和自大都成了引人發笑的可愛和淳樸。
她從未見過岑筠連這樣的人。
他自私、虛僞、冷酷、自大,冷冰冰的心腸裡只留了一塊熱的地方,留給一個對他不屑一顧的人。
她嫉妒那個女人,嫉妒得發瘋,她不要溫柔善良之人心中那多到廉價的柔情,只想要冷酷自私之人心中那珍稀的一點柔軟。
她想要的,被那個女人不屑地踩在脚下。
她追逐了那麽多年,費盡心思得到他,怎麽可能拋弃這二十二年的光陰和心血離開這個家?
就算沒了愛情,這裡也有她的心血,這是她用自己的青春換來的一切!
她在黑髮間輕輕一捏,鏡中人表情陰狠地一根白髮將用力扯下。
岑太太這個位置,只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