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裴然的目光也落到了楚眉波和郭文淵身上，雙方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彼此都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

　　原本現場的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都在看楚眉波和郭文淵試戲，但是裴然出現後，不少人都偷偷摸摸看他，見他年紀不大，長得好看又貴氣，還以為是沈家的小輩。

　　幾個和宋亦勉年紀差不多大的演員偷偷問他，宋亦勉倒是知道裴然是沈淮新簽的藝人，卻不確定現在能不能說，於是只能支支吾吾糊弄過去，然而他這樣的態度，卻更讓人確信這少年的身份不簡單。

　　沈淮沒有打擾謝導，又因為有人打電話過來，於是囑咐了裴然和宋亦勉一聲，就走出了片場。

　　裴然也不在意，只是好奇地打量著片場，這和他記憶裡相比，既陌生又熟悉，叫他生出了一絲懷念。

　　宋亦勉看著裴然那張好看的側臉，頓時忘記了在車上裴然給他的壓力，反倒是有了身為師兄的自覺，他走過去，拍了拍裴然的肩膀：「小裴，一會你就跟在我旁邊，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

　　裴然微愣，但看到宋亦勉認真的表情，他眉眼彎起來：「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宋亦勉重重地點頭，小心地將他帶到了謝導身後，這個角度算是全場最佳，而且還能看到監視器中的畫面。

　　宋亦勉雖然只在戲中演了個小角色，但這麼長時間他一直都待在劇組裡，一邊學習，一邊也幫著做一點場務的活。

　　謝導很欣賞他這種勤奮上進的年輕人，平日裡偶爾也指導他，甚至默許他站在自己身後看其他演員的表演。於是，這個位置就成為了宋亦勉的專屬，不過他考慮到裴然是第一天來，所以讓他佔了自己的位置。

　　謝導也注意到了身後的裴然，知道這是沈淮帶來的，之前沈淮特意跟他打了電話，說了這件事，只不過謝導也沒想到這個孩子長得這麼好看，而且他作為電影導演的目光來看，他的好看還不是那種死板的好看，而是充滿了靈氣，非常適合大螢幕。

　　謝導也有些感慨，不知道沈淮究竟是從哪裡挖來的這些苗子，這眼光、這運氣，簡直逆天了。

　　不過謝導也就是這麼一想，很快就收斂了心神，投入到了拍攝中來。

　　隨著一聲：「開拍！」

　　整個片場立刻就從八卦聊天的氛圍一秒變專業，現場安靜的只剩下機器轉動的聲音。

　　謝導坐在監視器前，目光緊緊地盯著鏡頭裡的畫面。

　　裴然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在心底生出了一絲懷念，他腳步輕巧地走到了謝導身後，和他一樣盯著監視器。

　　這一幕是地下黨的一個分部被霓虹軍隊發現，程硯心幫助倖存的地下黨人轉移，卻露出了些許破綻。橫田拿著證據來找程硯心對質，程硯心臨危不懼，打消了橫田的疑慮。

　　鏡頭跟在楚眉波的身後，慢慢地搖進了房間，又從她的背後轉到了前面。

　　程硯心穿著精緻的旗袍，但面容卻有些疲憊，她隨手將手包放在了桌上，往化妝台走去。然而她走了兩步，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腳步頓了頓，但很快又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直接坐在了梳妝台前，抬手開始解耳環。

　　一個特寫鏡頭落在了她的臉上，她的表情看似隨意，但下顎緊繃，目光低垂，藉著梳妝台的鏡子掃視著房間的角落。

　　這一段的表現十分細膩，對於演員的要求極高。在如今的電影圈，這樣的特寫鏡頭，一般都是拍完長鏡頭之後再補，然而楚眉波實在是太優秀，於是謝導也就直接採取了高要求，好在楚眉波從來沒有讓他失望。

　　宋亦勉此時已經忘記自己要照顧裴然的初衷，目光緊緊地盯著場中的楚眉波，並在心裡默默地揣摩著。

　　然而裴然的目光卻從監視器上移開，看向了片場，低聲道：「可惜了……」

　　他的聲音低如耳語，只有宋亦勉聽見了，他疑惑地轉過頭看向裴然。

　　而與此同時，謝導皺起眉頭：「卡！」

　　宋亦勉的表情已經從疑惑變為了震驚：「你……」

　　裴然的目光落在了拍特寫的攝像機上，依然低聲道：「剛剛那個角度有問題，這一幕其實是為了表現危機感，角度朝下有壓迫感會更好一點，現在太平了……」

　　此時謝導也已經站起來，走了過去：「剛剛那一段太平了，改一下，試試俯拍角度……」

　　宋亦勉此刻看裴然的表情已經從震驚變為了敬佩，他本以為裴然也是演員，沒想到人家還是技術工種。

　　裴然倒是寵辱不驚的樣子，雖說他當年的拍攝環境和現在相比產生了許多變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他能看出這些並不算難得。

　　謝導調整了鏡頭，又調整了燈光之後，才重新開始這個鏡頭。

　　程硯心坐在梳妝台前取下耳環，從她身後的黑暗中傳來軍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程硯心的脊背微微一僵。

　　梳妝台的鏡子裡漸漸出現了橫田的模樣，他微瞇著眼睛，目光卻落在了鏡子裡的程硯心身上，用著不太標準的華語說道：「程小姐，晚上好。」

　　程硯心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轉過身，臉上掛著完美無缺的笑容：「橫田先生，這是我的私人住宅，您這麼晚出現在這裡，不太好吧。」

　　鏡頭拉遠，兩人同時出現在了鏡頭裡。

　　橫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鬍鬚，上下打量著程硯心：「程小姐放心，鄙人只是想問您幾個問題，只要您好好回答，我立刻就離開，絕不動你分毫。」

　　程硯心抱著雙臂，聲音微冷：「哦？橫田先生有什麼重要的問題，竟然要這麼晚私闖民宅來問，我雖說被人輕賤是戲子，到底也是正經人家，倒是橫田先生，您之前說是我的影迷，我心中還有幾分歡喜，如今看來也並沒有幾分真心。」

　　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橫田摸著鬍鬚的手頓了頓，卻是往前走了一步，話語放緩：「程小姐放心，這四周都有我的士兵把守，不會有閒雜人等出現，敗壞程小姐的名譽。」

　　這話看似解釋，實則威脅。

　　程硯心放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拳，但很快又放開，她露出被冒犯的神情：「看來，我是沒有辦法拒絕了？那好，就請橫田先生盡快問完吧。」

　　橫田卻露出笑容：「程小姐不要著急，長夜漫漫，我們可以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他說著，拍了拍手，一個士兵模樣的人托著茶壺和茶杯走過來，放在茶几上之後，給橫田敬了個禮就轉身離開了。

　　橫田走到沙發上坐下，抬手倒了兩杯茶，又示意程硯心過來：「程小姐，請喝茶。」

　　此時的鏡頭角度又變了，兩人雖然仍舊處在同一個畫面裡，但程硯心的位置更遠，橫田的位置更近，他雖然是坐著的，但利用這種角度，卻顯得他要更強勢一些。

　　而這一段鏡頭雖然全程採用平拍，但兩人利用走位、動作表情以及語言的節奏，卻生生地拉起了緊張危險的氛圍，讓人看得氣都不敢喘一下。

　　宋亦勉在一旁看得如癡如醉，裴然卻顯然理智許多。

　　他是早就知道了楚眉波和郭文淵的真實身份，只是在此之前並沒有見過他們拍戲。如今看到了，也不由得感慨，這兩人不愧是他們那個年代的巔峰，這種勢均力敵的對戲實在是太精彩了，勾著他都有些心動。

　　這一幕劇情很長，當然不可能一個鏡頭就拍完。

　　其實對於演員來說，這也是拍戲最難的一部分，因為鏡頭瑣碎，有時候好不容易入戲，拍了一個鏡頭就「卡」了，卻還要維持著情緒進入下個鏡頭。

　　有時候演員入戲困難的，調整時間很長，可能需要許久才能拍完一個鏡頭。

　　然而楚眉波和郭文淵卻彷彿不需要這個階段，只要謝導一喊「開拍」，兩人就能迅速進入角色，哪怕有CUT，大多也都是要調整鏡頭或者燈光之類的原因，因為兩人的表現被卡的機會很少很少。

　　對於導演來說，和這種演員合作簡直太舒服了。

　　謝導整個人都有些亢奮，要不是副導演提醒，差點忘記要休息。

　　拍電影不僅僅是個藝術活，還是個體力活，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是要耗費大量的體力。演員們都坐在椅子上，讓化妝師補妝，工作人員放下機器，上廁所的上廁所，吃零食的吃零食，而謝導靠著椅子上，喝了一口濃茶提神。

　　裴然看了這麼久，已經大概理解了謝導的拍攝風格，於是開始在片場中四處遊走。

　　宋亦勉之前拍著胸脯說，讓裴然有什麼不知道的就可以問他，但是自從裴然露了那一手之後，宋亦勉就放棄了。

　　裴然就自己去找工作人員問問題，他這張臉太有欺騙性了，幾乎是無往不利，這一圈下來收穫極大。

　　誰知就在這時，一名攝影師忽然臉色慘白地摀住了肚子，把眾人都嚇了一跳，一番折騰之後才知道他得了急性腸胃炎。

　　謝導讓人送他去醫院，但拍攝卻不能中斷，只能讓攝影助理暫且頂上。

　　只是攝影助理畢竟不比那名攝影師跟了謝導多年，根本無法理解謝導的意思，讓謝導叫了好幾次卡。

　　最後謝導也沒了辦法，先讓他們休息，免得太過於消耗演員的狀態。如果一會攝影助理還調整不好的話，就只能放棄同時拍攝，拍完主鏡頭再來補細節。

　　那名攝影助理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裴然見狀，走到了對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攝影助理又驚訝又猶豫：「你確定嗎？」

　　裴然彎起眉眼，露出了一貫無害的笑容：「你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