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偶遇
穆承澤向云晞告白了, 如鐵覺得這算是件大喜事, 早早叫人打了烊, 打算回府說給穆承淵聽, 但是穆承淵尚未回府, 等了一個多時辰仍未歸來, 如鐵便收拾收拾先睡下了。
夜半,身邊的床褥一沉, 如鐵睡得淺, 驚醒過來道:「誰?!」
「……我。」
穆承淵有些無奈, 過傲霜院來睡個覺,這人要麼睡得像頭死豬,根本不知他來過, 要麼好像見了鬼。
「殿下?!」
如鐵就要披衣起床, 穆承淵卻閉著眼睛將他按住:「不必了,我累了,別動。」
「嗯……」
如鐵重新躺下來, 聽他說累了, 想為他揉一揉太陽穴, 可是抬手卻觸到了他的肩膀。
穆承淵笑:「小鐵, 別鬧, 讓我歇會兒。」
許是累極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溫柔。
如鐵忍不住蹭到他肩頭深吸了一口氣, 穆承淵也沒推開他。
如鐵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實在憋不到明日, 主動匯報起了好消息:「殿下,我聽見六公子向云大哥表白了。」
穆承淵本要入睡,突然間受到了驚嚇渾身一激靈。
「……云晞應了??」
如鐵道:「沒,云大哥逃走了。」
穆承淵清醒過來,瞭然道:「那十有八九便是成了。他脾氣雖好,但從小到大,不喜歡也不會藏著掖著。」
如鐵搖了搖尾巴:「嘿嘿,英雄所見略同。」
「承澤這人,性子隱忍,我還以為至少得再拖個一年半載的,想不到下手倒快……」
穆承淵勾唇,難得正經的睿王殿下也破天荒八卦了一回,可是想想穆承澤今日的言行,似乎又不像要表白,突發奇想道:「該不會——又是你搗的鬼吧??」
如鐵正要暗搓搓地把頭埋到穆承淵懷裡去,聞言連忙打住了,道:「殿下幹嗎老是懷疑我?我什麼都沒幹!」
穆承淵哼了一聲:「你前科太多,我不信。」
如鐵道:「是真的!呃,除了,我給他們講了一點點,男子之間要如何表白。」
穆承淵:「……」
「算了,下不為例。」他頭痛地揉了揉額角,「往後他們兩個的事你不許再插手。」
「好。」
如鐵應得利索,反正到時還可以插嘴的。
「……插嘴也不許。」
「噗,殿下,你是我肚子裡的蟲嗎!」
如鐵的手不知不覺已爬到胸前,想趁機來個擁抱,若此時此地能再親到一起,說不定就直接乾柴烈火被翻紅浪了。
他想得挺美,中途被穆承淵識破,輕輕推開了他。
這點打擊算毛線,如鐵仍在躍躍欲試,穆承淵忽道:「小鐵。」
如鐵「嗯」了一聲。
穆承淵道:「我今日去找刑部尚書了。若女子婚後不幸,無法和離,可往本地府衙投遞狀書,由府衙據實裁定,不得推脫。」
「殿下,你這是?」
如鐵驚坐起來,難道是因為他白天說過的那些話,睿王聽進去了?
難怪遲遲不回,竟是在操心這個!
穆承淵道:「律法若有不足,做臣子的自當上摺稟告,希望往後秉公守法的能多一些,鋌而走險的少一些。只是修改律法乃國之大事,我與刑部尚書說的都不算,還需經過庭議,最後到實施,還得不少時日。」
如鐵興奮地道:「沒關係,只要有這個心就……殿下您真好!!」
霎時間醍醐灌頂,他想明白到底為何他會喜歡睿王了。
出色的樣貌只是錦上添花,因為睿王是這樣的一個人,仁慈坦率,聰明果敢,想不喜歡也難。
穆承淵道:「還有,我要說清楚,我並非厭惡那些追求真愛的人,而是討厭他們做了出格之事,卻反過來要求別人寬容自己。」
如鐵詫異道:「還有這種人?」
穆承淵道:「怎麼沒有。」
如鐵豎起了耳朵,穆承淵卻猶豫著道:「小鐵,若是我……」
「嗯??」
穆承淵頓了頓,還是把如鐵趁機靠過來的腦袋彈到一邊,道:「沒什麼,下次再說吧。」
云晞與穆承澤接下去有半月未出現,穆承渙心急如焚,再在小吃店見到云晞時,穆承澤未在,云晞給穆承渙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長公主已答應幫忙,不日就要往曹府走一趟。
穆承渙感激涕零,如鐵另外問起六公子,穆承渙只道六弟出城散心去了,不到三五個月回不來。如鐵很懷疑一個耳不能聞的人能不能獨行,會不會有危險。云晞得知後,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大約云美人心裡在意,腦袋還沒轉過彎來。
如鐵很想再為六公子敲敲邊鼓,小吃店一個姓張的夥計火急火燎地跑過來道:「公子,不好了,附近有一家新開的點心鋪,也開始賣與我們差不多的點心了,而且還是不限量,價錢比咱們便宜!」
這麼快就有人跟風,如鐵早想過了,胸有成竹地道:「不怕,咱們還是堅持咱們的做法,切記不可糊弄客人。」
小張嘟噥道:「可是我看見好幾位熟客都跑到那家店去了。」
如鐵安慰他道:「會回來的。咱家總有新點子,有些東西,比如咱們的流沙包,他家肯定做不來,有對比才有傷害嘛。」
不過,絞盡腦汁卻被輕易仿了去,任誰都不會高興。別家若是做得太差,還要影響自家的口碑,這要怎麼辦?
如鐵不可能叫另一家關門,他想起了知識產權,若是能攛掇穆承淵把產權法建立起來,雖不記得具體條款了,能對原創起到一些保護作用,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雖然大部分點心方子並非他自己想出來的,可在這個時代,他的確是創始人,別家吃了他家的東西偷偷把菜譜默出來照著做不行,換湯不換藥也不行,若是實在想賣與他家一樣的,那……還可以加盟連鎖店?
如鐵有些興奮,他這個才開始起步的小吃店,莫非就要開始擴張計劃了嗎?
想到此處,他人還在店裡,拿著紙筆記錄客人的需要,差一點就手舞足蹈起來。
「夥計,有點事想問你。」
如鐵定定神,看向面前這桌的三位客人,一位三十多衣著尋常的男客,領著一位姿色中等的少婦,還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今日店裡有夥計請假,如鐵是哪裡需要哪裡搬的,臨時就客串了一下跑堂。
男客人指著菜單道:「一碗餛飩多添一份,是不是比直接買兩碗要便宜?」
如鐵笑道:「是這樣沒錯。只不過湯汁是一份的,會影響口感。」
菜單上白底黑字,其實加起來也就便宜了一文錢,不過的確有人會圖這樣的便宜就是了。
男子一拍桌子道:「成。那我要一碗餛飩,加兩份。再給我另外拿三隻碗出來。」
如鐵道:「客人,多加一份就很滿了,加不了兩份的,不如買兩碗,其中一碗多加一份,如何?」
男子怒道:「別人家都行,為何就你家不行,明擺著坑我錢呢!」
別家行,那你為何不去別家吃呢!
如鐵不動聲色道:「真不成。我家沒有那麼大的碗。」
男子還在罵罵咧咧,見如鐵沒反應,轉眼又斥罵起身旁的媳婦:「敗家娘們,非要來吃這麼貴的餛飩,我看你是瘋了!」
少婦忍不住道:「你說什麼呢!我的嫁妝可全都補貼給了你,你做生意虧了那麼多錢我可有說過什麼,以前與我山盟海誓,如今連碗餛飩也舍不得我吃了?」
一旁的老婦人有氣無力道:「吵什麼吵,平日在家吵還嫌不夠嗎,非要到外頭來丟人現眼,這餛飩到底還吃不吃了,不吃就走吧!」
男子遲疑著道:「娘,一碗多出一文錢呢,要不兒子就點一碗給您吃吧。」
老婦人道:「少祖,娘知道你孝順,可你為了這個家勞心勞力,娘捨不得,要不還是你吃吧。」
做媳婦的被當成了外人,氣得臉色鐵青,從耳垂上直接擼了一隻耳環下來,丟在桌上道:「孫少祖,別做戲了!夥計,給我上三碗餛飩!」
男子見狀,破口大罵:「你連我給你的定情信物都舍得拿出來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
媳婦刺他一句:「連一文錢都出不起,還留著這玩意作甚!夥計,快拿去,我要三碗餛飩!」
如鐵有些無奈,道:「本店不是當鋪,不能直接拿物抵的。」
他這些日子在睿王府多少長了些見識,這耳環是用一種白色珠子串了絲線所制,拿在手裡輕飄飄的,不是珍珠也不是玉,瞧著倒像是塗了色的木頭珠子,拿去當,估計當鋪也不會收。
男子火大得很,竟連如鐵也遷怒上了:「這不能那不能,你還開什麼店做什麼生意!」
「快給我閉嘴吧!」
媳婦爭一口氣就是要吃,把耳環重新拿起來,提起裙襬跑出去,不一會兒跑回來,將耳環一下子甩到男人臉上,大哭道:「你這個殺千刀的,你當初對我說這是你冒了極大的風險得來的貢品耳環,天下僅此一對,當鋪老闆卻說這就是極普通的木頭,白送他都不要,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為了你連榮華富貴都不要,你怎能這般騙我?」
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不過片刻就不耐地道:「騙你又怎麼了,我家裡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來的錢去買貢品,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你為何就看不出來?還不是怪你自己蠢!再說,你當初跟了我不也是你自己心甘情願,我可有逼你,還說什麼願與我同甘共苦,一輩子都伺候我,這才過去幾年,瞧瞧你如今成了什麼模樣,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我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呢!」
媳婦捂臉慟哭,老婦人搖了搖頭,滄桑的聲音對如鐵道:「對不住,夥計,叫你看熱鬧了,我們還是不吃了。」
這一家三口來了多久就折騰了多久,不少客人都在指指點點,換了別的老闆沒準早攆人了,如鐵想著和氣生財,也未有一絲怨言,一路送他們出店,又道:「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往後吵架,還是別帶到公共場合來比較好,趕明兒得寫個禁止喧嘩的條子貼在顯眼處,要不真的影響食慾。
店裡人多,他只是略想了想,很快就把這一家三口忘在了腦後。到了快打烊時,店裡沒什麼食客了,如鐵待在櫃檯後邊正算賬呢,一個女聲道:「夥計,你這兒招人嗎?」
如鐵抬起頭,只覺面前的女子有些眼熟,他很快想起來了,指著女子道:「你是……方才來店裡的客人?」
就是那一家三口中的媳婦!
女子慚愧地福了福身:「對不住,所嫁非人,後悔莫及,卻給店裡添麻煩了。」
她不生氣的時候倒是有一股嫻靜的氣質,且出口成章,應是唸過書的。
古代受過教育的女子少而又少,要麼是書香門第,要麼是富貴人家。
如鐵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這女子梳著尋常的婦人髻,略施脂粉,體型有些微福,眼角也有些細細的皺紋,不過看這眉眼,年輕時也是一副好相貌。
他估摸著這是個婚姻不幸的女子,有心幫她一把,道:「我家招人的,不過長工已滿了,只有幫忙打掃洗碗的短工,大姐你做嗎?」
婦人道:「做的!我缺錢,短工長工都可以!」
如鐵便拿出了一個簿子,問:「你叫何名,我給你登記一下。」
婦人遲疑著,輕輕說了三個字:「顧清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