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弒君1
「父皇!」
翊坤宮殿門口響起了一道聲音, 隨即走進來一個人。
皇帝手一頓,看向此人:「承淵, 你總算來了。」
睿王風塵僕僕卻不露倦色, 笑道:「兒臣一路過來都聽說了, 高興得忘了形, 未來及通報便進了殿, 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大方道:「無妨。朕也很高興。快來瞧瞧你剛出生的弟弟, 朕覺得與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睿王應了,走上前去看皇太后懷裡抱的六皇子,皇帝又忍不住湊上去議論了一回。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想起來手中的茶,睿王卻道:「父皇, 這茶似乎沒有熱氣了。天冷,父皇龍體要緊, 還是換一杯吧。」
是這麼回事,一會兒的工夫, 皇帝就覺得茶盅的確沒什麼熱度了, 聞言立刻便有內侍過來, 將原先那杯請走, 重新換了盞熱茶。
睿王道:「父皇,兒臣和小鐵今次外出,發現了一些特殊情況。」
睿王及時按住話頭, 環顧四周, 皇帝明白了, 睿王定是發現了什麼機密, 想獨自稟告。皇太后和長公主都很識趣,依次告退,皇帝命人送走皇太后與長公主,又把閒雜人等都遣退,六皇子也被抱回到皇貴妃處。
御前,只留下睿王還有睿王妃。
皇帝道:「承淵,究竟何事,可以說了吧?」
睿王把皇帝原本要飲的那盞茶拿過來,之前的內侍本要收走,被睿王以眼神制止。
「父皇,這是方才的茶。」
睿王忽然做了一個失禮的動作,直接將整盞茶潑到了地上。
皇帝吃了一驚,尚未開口,翊坤宮鋪著的厚厚的羊毛毯上,已赫然燒出了一個冒著青煙的洞!
皇帝毛骨悚然,睿王是何意再清楚不過,有人竟在方才的茶裡下了毒。
皇帝即刻召暗衛進來,經查,只有潑掉的那盞茶裡有毒,皇帝想起他差一點就飲下那茶了,頓時渾身汗毛倒豎。
「承淵,究竟是誰要害朕!」
皇帝第一時間就把睿王給排除了,若非睿王,他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
「入殿的茶水,都試過銀針,不會有毒,翊坤宮佈置了層層守衛,宮人、內侍入殿,也會被搜身徹查,藏不住毒,故而毒一定是在殿中下的,有毒的這杯茶,父皇可還記得,經過了誰的手?」
「你是說……」
皇帝不由看向如鐵,正是如鐵從內侍手裡接過,捧到他面前的。
如鐵「撲通」一聲跪下了,顫聲道:「父皇,不是兒臣!」
皇帝也想說怎麼可能,話到了嘴邊卻卡在了喉嚨裡。他猛地想起自如鐵入殿之後,玄貓的一系列反常,因他當時心思都在皇貴妃身上,被如鐵的解釋混過去了,可是回想起來,那並不是尋常的貓,玄貓的舉動,原是想警告如鐵有異!
皇帝眸光一沉,揮了揮手,立刻有暗衛去檢查如鐵,如鐵不敢反抗,身體已在瑟瑟發抖,暗衛發現他縮在袖子裡的右手,拇指指甲裡還有殘留著藥粉。暗衛將藥粉刮出來,重新混入新的茶水之中,本是無毒的一盞茶,一眨眼便讓銀針變了色。
這是人贓俱獲了。
皇帝大怒:「顏如鐵,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弒君!」
如鐵起身要逃,身後卻站了一排暗衛。
睿王眼神跟著瞥向如鐵,吐出驚人之語:「父皇,是他下的手,但他並不是小鐵,只是長得像罷了!」
睿王一腳踹在此人膝上,迫使此人重新跪下,伸手將此人面上的紗取下,露出一張臉來。
皇帝乍見這張臉有些震驚,從坐椅上走下來,仔細端詳之後發現,此人與如鐵頗有幾分相像,細看之下,還是能覺出來不同。此人甚是狡猾,自打入殿就藉口生病戴著紗,只露出一雙相似的眼睛,很難辯認。雖然這道紗曾當著皇帝的面短暫取下來過,可當時隔得遠,此人又低垂著頭,依舊看不真切。
外邊的守衛會檢查出入宮人、內侍的發辮、鞋底、包括衣服都要拆開,指甲也不能留,但對主子們,卻無法這樣嚴格,守衛對睿王妃的樣貌沒那麼熟悉,一見戴了紗,身穿華服,還長得與睿王妃如此相像之人,都只會以為是睿王妃本人而放行。
皇帝嘆道:「這是誰,竟與小鐵如此相似,小鐵又在何處?」
睿王道:「這是如鐵以前的三哥,顏如銅。顧珍與他劫持了小鐵,兒臣一路追過來,本不知他們的意圖,可是入殿時,卻意外見到本該下落不明的小鐵。兒臣與小鐵朝夕相處,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有人假扮,撞見他給父皇端茶,兒臣就知道,他一定在茶水裡動了手腳。」
皇帝打了個寒噤,道:「真是好險,幸虧你來得及時!」
睿王自從得知如銅與如鐵互換了衣服,就已猜到如銅可能要假扮如鐵,只是當時他還不知如銅這麼做的目的,直到他發現「睿王妃」竟在他之前去了翊坤宮,如鐵的靈動慧黠,不是長得像就能冒充得了的,每日耳鬢廝磨,穆承淵怎麼可能分辨不出,更何況他還提前得知如鐵被帶走,如銅又與如鐵互換了衣服,許多疑團便迎刃而解。
顧琰、顧珍千方百計劫持如鐵,又拖住睿王,就是為了讓如銅假扮的王妃能順利混入翊坤宮,他們確信,按如銅的長相戴上面紗,不會有人辨認出來。
顧家如此大的手筆,睿王唯恐他們所圖沒那麼簡單,也讓云晞在宮外嚴加防備了。他到的甚至還要早一些,皇帝盯著產房,穆承淵便一直在暗處盯著假王妃如銅,若如銅動手,就直接揭穿,可是如銅除了把貓給弄出來,並沒有任何動作。
穆承淵曾聽如鐵加油添醋地說過旋風發現毒.物時的異樣,確定如銅極有可能要下毒。他一度以為皇貴妃和六皇子是如銅的目標,可那碗茶經了如銅的手是遞給皇帝的,如銅和顧家原來竟是想弒君!
誰都不會想到,六皇子誕生之時,正是一場宮變的開始。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貴妃和六皇子身上,包括皇帝自己都是,若李總管在場,極有可能還會替皇帝再驗一驗茶水,可是李總管去各處通知六皇子降生的喜訊了,就連李總管都不在,以皇帝熟悉的人,對皇帝下毒,正是最佳時機!
如銅和顧家,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如銅已失手,被睿王制住之後一直一言不發,突然間趁人不備,伸長脖子去含有毒的拇指,他心知自己未能成功,往後必定要受盡刑罰,不如毒死自己一了百了。
他的動作雖快,睿王卻是一直盯著他的,抬手一掌生生將他那條手臂斷了半截,如銅疼得在地上打滾,哀嚎不已,斷斷續續交代了顧珍要自己做的事,劫持如鐵,假扮睿王妃,給皇帝下毒。
睿王又掐頭去尾講了自己被案子絆住,顏家附近埋伏的殺手,以及顧家收買差役,顧珍並未被流放的事實。
皇帝只是因皇貴妃生產被轉移了注意,凝神一想還想到了其他蹊蹺之處,他來到翊坤宮時,曾無意間聽太醫提到過,皇貴妃是受了驚才發動的,生產時又遇見了穩婆被靜答應收買,同一天之內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本就是計劃好的,目的都是為了最後一刻的弒君做準備,不停地在混淆皇帝和眾人的視線!
僅憑靜答應和顧珍兩個人,做不了那麼多,宮裡宮外必然都有幫助他們的勢力,其中顧家一定逃脫不了干係,
皇帝自認對顧家夠寬待了,顧珍曾攛廢后焚燬宮殿,殺害皇子,捏造太子救駕之功,本是要株連、遇赦不赦的大罪,可他看在太後面子,只判了顧珍一人削官流放,並沒有殃及整個顧家,可顧家又是如何回報他的,不止對皇貴妃下手,他們還要弒君!
皇帝就連他們為何要弒君都想清楚了。顧家是站太子的,他因為時機未到還沒來及廢去太子,一旦他駕崩,繼承大位的仍是太子,可若是他改立了太子,原來的太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至於為何非要假扮睿王妃下毒,除了讓他放鬆警惕,也是明明白白告訴天下人,向皇帝動手的是睿王一脈,好將弒君之罪盡數推到睿王身上,徹底絕了睿王即位的可能,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倘若他們得了手,這將是一場怎樣的浩劫,就連皇貴妃、六皇子估計都難以倖免。
想起才剛生下來未滿一個時辰的六皇子,皇帝的心變得無比冷硬,他決定將計就計,既然有人費了那麼大的勁想弒君,不如就讓他們拭一個吧,也好看清楚,他們背後到底還有誰。
如銅被堵住嘴秘密送入一處暗室。他以為他能順利等死,可是沒多久,門打開了,進來了一個背著光的人。
如銅害怕地盯著此人,他記得就是這個人,一掌斷了他的手臂。
穆承淵冷聲道:「小鐵在何處?」
如銅怔了怔,道:「我不知,不是我……」
話音未落,穆承淵一拳裹著風,狠狠砸在他肚子上。
如銅五臟都在痛,嘴裡不停地咳嗽著,咳出了血沫。
穆承淵仍道:「他在何處?」
如銅失控地尖叫:「我不知道!!」
穆承淵又是一拳,繼續問:「他在何處?」
……
如銅不知挨了多少拳,睿王咬定他知道如鐵的下落,不論如銅回答不知道,抑或是根本不答,總有拳頭落在他身上,如銅被打過幾次就發現了,若是他不說,這個人定會把他活活揍死。
「我,咳咳,死都不會告訴你……」
如銅覺得自己快死了,就是死,他也不想讓如鐵好過。
他與如鐵之間並沒有什麼血海深仇,可他就是討厭如鐵,明明是同個爹娘,明明都是下九流的低賤之人,他遠比如鐵聰明出色,能上青雲的該是他,為何他的人生卻如此晦澀,好容易有一個贏過如鐵的機會,還要他拿命來換,如鐵卻輕輕鬆鬆擁有了一切……
這不公平。
他在清風苑陪客,聽見客人們都在羨慕地說起睿王與睿王妃有多恩愛,他也是極羨慕的,羨慕能當王妃的人,也會忍不住想,若是他當初選擇去當太子男寵,王妃說不定就是他了。
有一段時日如鐵曾去過明月樓學琵琶,青樓後來都傳開了,睿王妃大駕光臨明月樓,清風樓的老鴇實在眼熱,背後說個不停,彤兒耳朵都快出繭子了,不服氣道:「他不是與我長得差不多?」
老鴇哈哈大笑:「你?也不照照鏡子,不過是個千人騎的賤貨,那可是王妃,天生貴相,你拿什麼與人家比?」
如銅一直倔強地以為自己比如鐵強,可在世人眼裡,卻是他拿什麼都比不上如鐵。
顧珍許諾他的,他何曾真的信過,何曾不知失手了會如何,可他只有這一個機會,一條賤命,過得去就是通天大道,過不去至少他毀了如鐵,不會再有人說他比不上了。
「你找不到他的……我要讓他受盡我所受的苦楚……我給他穿上了我的衣服,給他下了藥,把他丟在、丟在……」
如銅神志不清地念叨著,雙眼忽然迸射出異樣的神采,彷彿見到了如鐵的慘狀,他赫赫笑了兩聲,最後幾個字,連同他的舌頭一起,被他咬碎。
他就是自盡,也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