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考驗
靖王臉上微微一變,道:「走到宮門口不放心又轉了回來, 太子……」
他微微一頓, 接過太監手中的香,鞠躬之後插在了香爐裡。
許元姝四下打量一番, 太子做事滴水不漏, 事前一點風聲都沒露, 仁壽宮一片忙亂, 連靈堂還沒布置好。
上頭的靈位隻草草寫了「太子之位」, 靈柩還沒準備好, 蠟燭燒紙上香等等全都是太監宮女照看著,原本該是跪著孝子賢孫的地方,也都是太監。
十三皇子等著靖王上完香, 這才嘆了口氣, 道:「我也是一樣。這兩日看見太子, 原以爲都好些了, 沒想一暈過去就是……」
十三皇子眼圈紅了,「也不知道父皇該如何傷心, 唉……」
兩人正說著話,仁壽宮的總管太監紅著眼圈出來了, 道:「太子妃方才哭暈過去了, 才吃了藥, 奴婢實在是……」
說了沒兩句便已經泣不成聲了。
靖王忙道:「無妨, 都是一家人。」他四下環顧一圈, 眉頭一皺道:「可還有什麽要幫忙的?這……」看起來的確是有點亂。
那太監啜泣道:「要先等陛下擬定了封號, 才好寫牌位……」太監又哭了起來。
靖王原本就是想留在宮裡的,太監這句話簡直說到了他心坎裡。許元姝站在他身後,雖然隔著衣裳,但是她覺得這句話之後,靖王爺的背都緊緊崩了起來。
跟來太子宮裡相比,不管是他還是魏妃,一開始都是希望他能去乾清宮,在皇帝面前露個臉的。
「前頭是該有當值的翰林跟大學士的。還得找禮部的官員……」靖王若有所思道,許元姝聽他那意思,恨不得連這等事情都要代勞了,他還不是皇帝呢,如何能直接去找大臣吩咐他們做事兒?
許元姝低下頭來,一點聲音都不敢發。
「八哥。」十三皇子往他身後看了看,道:「怎麽不見尚錫?方才林公公來,交代了幾句就帶走了尚錫,我還以爲是跟你一起來看太子了。」
這一聲叫靖王回過味兒來,說完又掩飾般咳嗽了幾聲,「母妃叫他許是有什麽吩咐?」
許元姝心裡閃過一絲遺憾,日積月累之下,又是太子亡故這一天的錯兒,怎麽也能被陛下記住一陣子。
好好的機會……
殿裡略顯嘈雜,宮女太監來來回回跑著收拾,屋裡有點著火盆子,在盛夏的夜裡烤得人很快就熱了。
靖王出了大殿,又回頭看了一眼,長長嘆了口氣。
十三皇子嘆道:「走吧,我送八哥出宮。」他掃了一眼廊下的大鐘,道:「還有三刻鐘宮門就要關了,這邊離東華門近,我送你去東華門。」
靖王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惱怒,道:「不忙,先去乾清宮看看父皇。」
十三皇子皺了皺眉頭,半晌道:「我陪著八哥一起去。」
場面一時間有點僵持,許元姝心裡不免有些遺憾,若是靖王去了……那他這一天晚上就是連著跑了兩個地方,可真够辛苦的——也足够出衆的,相信有人之人會把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一通的。
可是如果十三皇子陪著一起去了,那效果就沒這麽好了。
「奴婢——」許元姝大著膽子剛說了兩個字兒,就見靖王跟十三皇子一起看她。
靖王爺一臉的不耐煩,對著十三皇子還要掩飾,可是對著一個宮女就不用太掩飾了。
而十三皇子看她的眼神……似乎帶了一點厭惡,仔細看看還有後悔,就好像這事兒是她攛掇的一樣。
許元姝反應極快,又接道:「請王爺稍待片刻,奴婢再去要個宮燈來。」
靖王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緩和了,點點頭道:「你年紀尚輕,做事倒還周全。」
許元姝鬆了口氣,又去要了宮燈,走在兩位王爺側邊,給他們照亮。
天已經完全黑了,這小小的一盞宮燈照在青石板路上略有反光,倒也勉强够用。
幾人出了仁壽門一路往西,走過奉先殿又穿過景運門,前頭就是乾清門了。
許元姝忽然想起想起這一路靖王爺都隻字未提宮門已經上鎖,乾清宮已經被侍衛圍住,更別說陛下怒急攻心吐血昏迷了。
……怪不得他沒阻止十三皇子跟他一起過來,拉著一個毫無知覺得人,顯得靖王爺也無辜了起來。
這麽一走神,許元姝慢了幾步,燈光也晃了兩下,十三皇子眉頭一皺,手一伸道:「燈拿來。」
要過她手中宮燈,十三皇子道:「怎麽這樣笨?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奴婢……」
靖王爺道:「她才多大一點?你何苦如此苛待?」說著靖王爺略遲疑了一會兒,看了看乾清門又看了許元姝兩眼,柔聲問道:「身上可帶著腰 牌?你回翊坤宮吧。」
「帶了。」許元姝低著頭道,「王爺,奴婢……娘娘讓奴婢伺候王爺。」
「無事,一會我見了母妃自會同她說。」靖王爺說完這個,就又往乾清門那邊去了。
許元姝看了兩眼他們的背影,又繼續往西走,十三皇子這個性子……
她默默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魏妃進去乾清宮沒有。
魏妃這會兒的確沒進去乾清宮,她帶著一子一女正坐在坤寧宮裡。
茶已經喝了兩碗了,也沒見到皇后,魏妃不由得有點氣餒。不過轉念一想,至少她在坤寧宮裡,知道皇后就在裡頭,堵著她也叫她沒法尋法子對靖王爺出手了。
皇后正坐在裡間,已經換了常服,却也沒就寢的意思,湘君在她身邊站著,桌子上放著從承乾宮收來的寶册,還有大禮服、翟冠等物。
皇后臉上帶著笑意,「她捅出這麽個天大的簍子,本宮真是佩服她,得罪多少人使了多少銀子出去,才能在最後獻壽禮,那桌屏剛拿在陛下手裡,太子就暈了過去——」
「嘖嘖。」皇后一邊回想著,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恭喜娘娘。」湘君道。
「這有什麽可恭喜的?」皇后言不由衷道,「太子死了。」
湘君又道:「是奴婢失言。」
皇后就又笑了一聲,「陛下……若是她死在貴妃位上,死後升一級,陛下說不定要追封她一個皇后,好在她自尋死路,自己把前程給斷了,這下本宮可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就是她現在去死,本宮也不怕什麽了。」
「娘娘說的是。」湘君附和道。
皇后忽的又是眉頭一皺,「她還在外頭等著?」
湘君點頭道:「已經喝了兩杯茶了,就是不肯走,又說十二公主跟十七皇子兩個擔心他們父皇,就在外頭見一見也是好的。」
皇后冷笑,「這倒顯得本宮不近人情了——」
正說著話,外頭一個小宮女進來,附在湘君耳邊說了兩句才出去,皇后眉毛一挑,湘君道:「八王爺跟十三皇子在乾清門門口,戴公公已經出去見他們了。」
皇后眉頭一皺,「八王爺……十三皇子是怎麽來的?」
湘君道:「聽意思像是在仁壽宮遇見的,八王爺說去祭拜太子,看見靈堂上連個像樣的牌位都沒有,這才來求見陛下的。」
皇后點點頭,沉吟片刻道:「既如此,若是戴公公有所鬆動,你就帶著她們也去看一看陛下,好叫陛下知道魏妃還有八王爺有多麽緊張他!」
湘君領命,去了外間等著消息,皇后揚聲道:「來人,把這貴妃的寶册大妝好好的收了。」
看著東西一一被人捧了出去,皇后端起茶杯來喝了兩口,臉上露出了笑意。
不管是魏妃還是老八,他們都太年輕了。
立太子的時候魏妃還不曾進宮,老八出生的時候太子已經出仕。
這宮裡沒有一個人知道陛下是多麽不情願立太子的。
當年陛下立這個太子,原本就不是出自於本心,不過是因爲要御駕親征,後方無人坐鎮,在朝臣威逼下立的。
若是陛下戰死沙場,留守後方的老臣們就會擁立當年還不到十歲的太子繼位。
那會兒皇帝才二十五六歲,正當壯年躊躇滿志,就被老臣們逼著安排身後事,又怎麽會情願?
皇后冷笑兩聲,陛下從一開始就對這太子沒什麽好感,又怎麽會痛極吐血,傷心到不能自已?
不過是……要開始挑一個合格的繼位者而已。
都是裝的啊……
至於牌位封號,皇后想起當年她還跟陛下琴瑟和鳴心有靈犀的時候,光太子的封號就聽了不下七八個了。
這太子什麽時候會有封號呢?只有他死在太子之位上才會有封號。
陛下從幾十年前就想他死了,所以這傷心就很有限了。
皇后站起身來,她就不凑這個熱鬧了。「來人,伺候本宮就寢。」
睡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眠?太后也是只有一個的好,所以這生母還在的皇子們……就不要想什麽大位了。
不過太子的封號……是安慶太子,還是章懷太子,又或者是懷慶太子呢?
許元姝這會兒已經回到了翊坤宮,剛進去就被叫到了正殿。
西次間裡坐著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看著二十五六的年紀,旁邊一子一女,女孩子看著七八歲的年紀,男孩子尚在幼齡,已經睡著了。
站在一邊伺候的人是半夏,一臉的緊張,見她進來鬆了口氣,道:「王妃娘娘,方才就是她陪著王爺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