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第二味藥
「安王什麽都知道, 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又住在宮裡, 皇帝早晚知道他的反常,與其叫他恨你, 與其叫皇帝忌憚他,叫他丟了性命,不如——」
許元姝笑了笑, 臉上的表情轉向了悲傷,她跪在吳貴太妃面前, 頭枕在她雙腿上,輕聲道。
「娘娘, 您該爲安王想一想啊,您帶他到了這個世上, 他才十一歲,大好河山, 成家立業,難道——」
「住口!」吳貴太妃壓低了聲音,厲聲喝道。
許元姝站直了身子, 看著吳貴太妃。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吳貴太妃咬著牙,一遍遍的重複。
「娘娘,您自己也明白的……若是您覺得是我威脅您, 那就算是吧。」
她看了眼被吳貴太妃緊緊攥在手裡的香脂盒子, 道:「娘娘, 您覺得我這麽做是爲了什麽?皇位……要是我能行, 我可以留安王爺在京城,看著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至少過了十八歲再離京就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十一歲的孩子,被太監婆子帶著生活。」
「這東西對您是沒什麽害處的,您若是不信可以叫太醫來看看,只是我也把話放在這兒,叫太醫來若是打草驚蛇……您也想想關係。」
「另外裡頭加了什麽,您最好還是別問,有些時候知道多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兒。」
「我是翊坤宮出來的,您說魏貴太妃是信我還是信你?魏貴太妃幫我壓制魯王妃,却給你身上下了毒藥叫你死。若是真的走漏了風聲,我大可以裝作不知情,魏貴太妃只會懷疑是您栽贓嫁禍……您死也白死了。」
「安王爺也活不成,當然從我在承乾宮的所見所聞裡,您怕是也沒把安王爺放在心上,我再換一種說法。」
「您現在做的是多大的一件事情——」許元姝在她身邊坐下,把她抱在懷裡,能感覺到她渾身上下都在微微的顫抖。
「若是成了……難道您就甘心這麽平白無故的死了,您可還沒到三十呢,您看看太后,都快七十的人了,還是精神矍鑠,身子健康。」
「好了。」許元姝拍拍她的背,「我這就出去了,您身子不太舒服,可也別在這兒坐太久才是,這東西若是好用,過些日子我進宮的時候再給您帶一點。」
許元姝笑了笑,臉上第一次顯出嫵媚的神情來,「您可要天天擦才是。」
臉上挂著淡淡的笑意,許元姝從偏殿又回到主殿,坐回到了魯王妃身邊。
喝了兩口茶,又吃了兩塊點心,稍稍平復了心情,許元姝笑著提議道:
「咱們去玉熙宮吧?上回聽湘君說了一半,就被你推了,我也不敢多待,你給我講講福清大長公主的事兒?」
「說了你別怪罪,我原先在家裡的時候,祖母請過說書先生,福清大長公主性子爽朗,是個奇女子,我也很是欽佩呢。」
傅芳苓微微一楞,隨即笑了起來,「我倒是沒見過她,傅媽媽原先是她身邊的人,好多都是聽傅媽媽說的。」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許元姝笑道:「我才不去問傅媽媽呢。」
傅芳苓也笑了,「不過按照傅媽媽的說法,玉熙宮裡不可能有大長公主的舊物,她用過的東西,多半都是燒了毀了,基本不會留下來的。」
兩人出了廣寒宮,沿著河邊慢慢往玉熙宮去。
外頭的人已經不少了,甚至幾個年紀大的太妃,也被自己兒子兒媳一左一右的圍著說話……畢竟就藩也就這一兩月的事情。
不出意外,再見面可就是在陰曹地府了。
到了玉熙宮,許元姝一邊聽傅芳苓講著她從家人口中聽來的大長公主舊事,一邊還不忘想著今兒沒看見趙貴妃,不過……這麽熱鬧的日子,她總是要出來的。
况且皇帝還指著她辦事兒呢。
兩人在玉熙宮繞了一圈,許元姝不禁有些失望,傅芳苓看了出來,笑道:「不過是個兩進五間的院子,別說在宮裡,就是在西苑也算不得上是什麽。」
「還是因爲大長公主。」許元姝嘆道。
兩人又相伴出來,傅芳苓指了指玉熙宮的西北角,「緊挨著的那個院子,是內安樂堂。」
她又指了指西邊,道:「過去就是內監的酒廠。」
「唉……」許元姝重重嘆了口氣。
傅芳苓被她臉上的表情逗笑了,笑了兩聲忽然沉默下來,像是感慨,又像是不經意間說給自己聽的,「其實你看這院子……大長公主當年其實……」
其實什麽?
當年她還不是大長公主,只是公主而已,然而就算是公主,住在這樣的院子……受寵的程度也有限的很。
許元姝想到了却沒說破。
「咱們去北邊看看?」許元姝岔開了話題,「聽說嘉樂殿後頭是內教場,上回我陪著王爺進宮的時候,王爺不是被六——奉國將軍踢了一脚,就是歇在嘉樂殿的,我還聽見馬蹄聲了。」
一說這個,傅芳苓果然來了興致,道:「走,咱們去看看他們的馬養得怎麽樣。」
只是走了沒兩步,許元姝就看見趙貴妃了,由兩個年長的宮女扶著,緩緩地沿著太液池邊上的小徑朝她們走來。
上身穿著淺金色的竪領對襟小襖,圖案是應景兒的菊花纏枝,胸前後背還都綴著貴妃品級的方補,下半身是紅織金的海水紋襴裙。
頭上是黑紗尖棕帽,帶了整副的頭面。
整個西苑怕是沒人比她打扮得更隆重了……却越發顯得她骨瘦如柴,還有內心惶恐了。
兩人脚步一頓,同時上前兩步,福了福身子,道:「趙貴妃。」
抬起頭來,許元姝看見她臉上厚厚的粉,還有連胭脂水粉也遮蓋不了的蠟黃的臉色。
「都是自家妯娌,這麽客氣做什麽?」趙貴妃的手迫不及待的朝許元姝抓了過來。
許元姝這次沒躲,叫她抓了個正著。
許元姝歉意的衝傅芳苓笑了笑,傅芳苓臉上略有失望,趙貴妃看在眼裡,道:「魯王妃原想去哪兒?只管去便是了,我跟許側妃說兩句體己話。」
這話分明是要趕人的意思,不過傅芳苓却也沒太在意,畢竟她留下來跟趙貴妃也沒的話說。
她福了福身子,轉身便走了。
許元姝扶著趙貴妃,左右一看,道:「咱們去前頭凉亭裡坐坐?臨近中午了,太陽曬得人難受。」
這樣善解人意的言語去沒叫趙貴妃臉上露出多少笑容,她依舊是抓著許元姝的手,由宮女扶著往前頭去。
到了凉亭,宮女鋪了墊子在凳子上,兩人這才坐下,等宮女退到了門口,趙貴妃道:「我後悔,我原以爲我已經——早知如此,我當日就不該去找皇后。」
這一句話說,趙貴妃又急忙解釋道:「連累恭壽還沒看見太陽就沒了性命,我——」
她眼圈立即就紅了。
爲什麽要解釋呢?况且什麽叫做沒看見太陽就沒了性命……這不是又跟上回活了三天才死有了出入?
許元姝裝作沒聽出來,而是反握住她的手,道:「娘娘,這不是您的錯,您放寬心,您還有兩個皇子,也得爲他們著想。」
前半句是真的,就算沒去找皇后,她肚裡的孩子也生不下來,至於後半句話……不過是爲了把話題往皇帝身上引。
果然,趙貴妃立即就道:「對,我還有兩個皇子,好在陛下疼他們……只是我這身子,陛下帶他們來看我,我却連抱著他們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元姝又勸:「夏天天氣炎熱,人是整日懶洋洋的沒精神,不然爲什麽連宮女排班都要三班換成四班?不就是怕太累了生病嗎?」
趙貴妃就跟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立即便點頭,「你說的是!是因爲太熱了,等到了這陣子過去,等秋老虎過去,等天氣不熱了,我就能好了!」
許元姝解下腰間的荷包,正是早上在馬車裡給魯王爺看過的那一個,街上賣的,香櫻坊的時興樣式,一天能賣出去上百個。
「這是我專門給娘娘挑的荷包,裡頭是開竅醒神的草藥,據說放了薄荷還有廣藿香等物,最是提神了,娘娘若是覺得好,不如帶在身上,興許能有點用。」
趙貴妃伸手接過這荷包,等看清楚什麽之後,面色不由得變了,她原本已經是皮包骨頭了,這一下子連嘴角都耷拉了下來。
這是給她用的東西?
底色是青綠色,背面綉著水波紋,正面是鬆柏長青的圖案,連朵花都沒有,這真的是給她呢?
趙貴妃看著許元姝,許元姝毫不畏懼的迎上了她的眼睛,笑眯眯道:「娘娘不喜歡嗎?」
這分明就是借著她的手送給皇帝的!
趙貴妃現如今是沒勁兒了,不然一口銀牙都要給自己咬碎,好一個許側妃……上回還裝作什麽都沒聽明白的樣子,不過是故作清高,可皇帝就喜歡這口……
她深吸了一口,想起上京之前清越大師給她批的命——
附龍而生,只要皇帝肯來她屋裡,她就一定能好!她前頭明明是一天比一天好了的!
自打新人進宮,又有吳貴太妃那個不要臉的賤人,皇帝來的少了,她這才又一天比一天弱了。
哼!沒名沒分的東西,她什麽都搶不到。等皇帝嫌弃了她,她就得沒命!不守婦道的賤人!
想到這兒,趙貴妃臉上硬是擠出個笑容來,把荷包死死攥在手裡,「我喜歡的,這樣清淡的顔色,正好夏天用,我也煩了那些花兒草兒的圖案,你這樣體貼——」
皇帝一定喜歡!
許元姝也衝她笑了笑,你這樣爲皇帝著想,我送他去見你,你一定喜歡。
黃泉路上有個伴,陰曹地府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