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皇后告狀
許元姝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 又在鏡子前一照,看著自己頭髮整齊, 衣服一點不亂, 這才跟著長明進去。
吳貴妃屋裡點的是紅蠟燭, 數量不多不過寥寥五六根, 光綫幷不好, 什麽看起來都是朦朦朧朧的,再加上一屋子的酒氣香氣, 許元姝猝不及防吸了一肚子, 脚步微微一頓,只覺得連頭也暈了起來。
飯菜已經撤了下去,皇帝在榻上坐著,吳貴妃一邊陪著, 見她進來, 吳貴妃一句話都沒說。
許元姝只覺得不妙,現在跟上午不一樣,她已經是吳貴妃名下的人了,吳貴妃又這樣受寵, 連她都不敢開口……
要麽皇帝找她來不過爲了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吳貴妃覺得沒有必要,要麽……
事情嚴重到連吳貴妃都不敢開口。
許元姝跪了下去, 「陛下。」
吳貴妃依舊沒開口, 皇帝放下手中茶杯, 也不叫起, 許元姝心沉了下去。
她才進宮多久?
「皇后說你親口承認,你看見六皇子手上的刀沒有開刃。」
許元姝頓時鬆了口氣,「皇后說」這三個字證明皇帝也不太信,再想想皇后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爲……陛下八成也對她不太滿意。
當然皇后肯定說了不止這一點……當時那麽多人,只有她一個衝上去了,怎麽還是她的錯兒不成?
只是這話不能直白的說出來,要引導陛下自己去想……不過陛下未必沒有想到。
「不敢隱瞞陛下,奴婢衝過去之後的確是看見了六皇子手中的刀沒有開刃。」
這個次序可不能錯。
看見了再衝上去那叫投機取巧,衝上去再看見才是勇敢。皇后想必說的都是她投機取巧。
皇帝「哦」了一聲,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只是許元姝跪在地上又低著頭,一點沒看見。
「皇后還說你當著後宮嬪妃自誇,說宮規不過了了,一個月就能全背過。」
許元姝心裡不由得升起怒火來,她不過一個宮女,跟皇后是天壤之別,皇后爲難她又有什麽意思。
又或者皇后其實是想叫吳貴妃難堪來著,正好從她這個剛進宮的宮女身上下手。
「回陛下。」許元姝聲音裡難得帶了一絲强硬,「宮規奴婢是背過了,其餘的奴婢……不敢承認。」
吳貴妃拍了桌子,終於說了今兒晚上第一句話,「大膽,難道是皇后誣賴你不成!」
聽見吳貴妃說話,許元姝終於有點放心了,她忽然覺得前頭吳貴妃沒說話不是因爲不想幫她,而是等在這裡。
就爲了這一句話,「皇后誣賴你」。
許元姝眼睛有點熱,覺得屋子裡的酒氣更加的濃了。
她又覺得陛下若是真想處置她一個宮女——就算是早上才被升了女史,那也是宮女,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還專門等到來看吳貴妃的時候來問。
陛下是來吳貴妃宮裡處置她的宮女的?還是在吃飽喝足之後,臨近就寢之時?
不是,許元姝終於想明白陛下這次來不是爲了處置她的,陛下是想尋個不輕不重的機會警告皇后的!
至於爲了什麽,也許是皇后下令處罰六皇子讓陛下不滿,也許是李尚宮今天啓程去新羅讓陛下後悔,又或者是戴公公明裡暗裡說了什麽……
管他呢。
許元姝跪著前進一步,又給皇帝磕了頭,她覺得自己的膽子從來沒有這樣大過。
就是臨出家門威脅顧氏的時候,心也不曾跳的這樣快。
「求陛下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願意在陛下面前背一背宮規。」
她這一句話,說的屋裡衆人,上至皇帝貴妃,下至長明還有宮女,一起都變了臉色,還是兩次。
吳貴妃笑著踢了她一脚,輕輕的像是愛撫,「陛下大晚上來是找你聽宮規的?快去打熱水來,伺候陛下洗漱,該歇息了。」
許元姝却沒起來,這機會稍縱即逝,能不能抓住就看這一次了。
皇帝沉吟片刻,道:「去拿宮規來。」
吳貴妃一聲長長的嘆息,「好我的陛下……」
皇帝笑了起來,長明親自拿了宮規來奉給陛下,屋裡伺候的小宮女又點了蠟燭,許元姝這才發現吳貴妃穿得極其單薄,外頭不過一件披風式樣的紅色紗衫,還能隱隱約約看見裡頭的抹胸。
還有一小片雪白瑩潤的肌膚。
許元姝急忙把頭低了下去,道:「那奴婢就開始了。」
宮規不過薄薄一個小册子,一萬字出頭的樣子,可是背起來就沒那麽快了,一刻鐘過去,許元姝嗓子有點啞了,皇帝叫宮女給她倒了杯茶。
吳貴妃打了個哈欠,語氣有點哀怨,道:「陛下,您真是來聽宮規的不成?您都是皇帝了,宮規什麽的,您若是覺得不好,改了便是。」
皇帝瞥她一眼,語氣是嚴肅的,不過臉上却帶著寵溺,「皇帝哪兒有好當?你真以爲皇帝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
吳貴妃笑了兩聲,附在皇帝耳邊低聲道:「您的小兒子就能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
皇帝耳朵有點癢,却沒想到吳貴妃想去搶他手裡的宮規,皇帝在她背後輕輕一推,道:「坐好。」
一本宮規背了將近半個時辰,許元姝一字不差的全都背過了。
皇帝說了兩聲「不錯」,又叫宮女倒水給她。
許元姝捧著杯子小口的抿著,下頭就看吳貴妃的了。
「咱們該歇息了吧?」吳貴妃道,語氣裡有點心疼,「您看看這都什麽時辰了?政務繁忙,後宮連個小宮女的事兒都得您親自來管,可把我心疼壞了。」
皇帝看起來很是受用,問道:「你真心疼我?」
吳貴妃笑聲清脆,道:「這宮裡還有誰比我更心疼陛下的?」
皇帝大笑起來。
吳貴妃站起身來,就要去拉皇帝,道:「趕緊歇息吧——」只是她才用力就停在了哪裡,一臉的若有所思,她看著皇帝,眼珠子轉了轉。
「你又有什麽主意了?」皇帝問道。
「原本這個時候早就該歇息了,可是今天……」吳貴妃故意一頓,道:「皇后不信她能背過宮規,不如陛下叫她去給皇后背宮規去?」
「現在就去。宮規上說皇后統攝後宮,可別什麽事兒都去找陛下了。」
這兩句話叫皇帝點了一半的頭僵在了那裡。
吳貴妃又迅速的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她嘆氣道:「唉……我知道您捨不得,那明天早上再去?」
皇帝抬了一半的頭總算落了下來。
吳貴妃揮揮手,對許元姝道:「你趕緊下去休息吧,叫她們給你備點蜂蜜水,嗓子別啞了,明兒早上還得給皇后背宮規呢。」
長明領著許元姝出來,走出來冷風一吹,許元姝打個寒顫,清醒了不少。
可是要說後悔,那也是沒有多少的。
她跟皇后……全都是皇后逼的。
「你這臉怎麽這樣紅?」長明擔心的說,又伸手摸了摸她額頭,「頭也有點燙,你趕緊——」
她忽然一頓,疑惑的看著許元姝,「你喝過酒沒有?」
許元姝搖了搖頭,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長明一邊嘆氣一邊笑了出來,「可真有你的,拉著我的手,仔細摔跤了。」
第二天是早朝日,皇帝卯時二刻就起身了,連帶吳貴妃也醒了過來。
伺候皇帝梳洗早飯之後,吳貴妃叫了長明來說話。
「叫咱們的人透點消息出去,就說陛下要讓她當著後宮嬪妃的面給皇后背宮規。」
長明說了聲「是」,出去尋了廊下的一個小太監吩咐了幾句,這才又回到屋裡,道:「就這麽放過皇后了?若是能——」
「我不是爲了皇后,若是真叫她去背了宮規,指不定哪天你就得去井裡尋她了。」吳貴妃臉上帶著淡淡的倦色。
「更何况咱們放了消息出去,皇后必定稱病免了早上的請安,到時候我就又有機會跟陛下說她小心眼了。」
長明道:「娘娘聖明。」
「你呀……」吳貴妃嘆了口氣,長明忠心是沒的說,就是腦子稍稍轉的慢了些,看東西總是流於表面。
長明又道:「我昨天晚上去找她的時候,她正刺綉,一朵牡丹綉的跟真的一樣,像是真心實意的,也沒放心思在別的東西上頭。」
吳貴妃笑了起來,「其實經歷昨天那宮規,我倒是不擔心她了。」
哪知道長明也跟著笑了,吳貴妃看她一眼,「你笑什麽?」
長明道:「她怕是被屋裡的酒氣熏得醉了。」
吳貴妃一楞,隨即也笑了起來,「 這樣更好!你去看她起了沒有,若是還沒起,就叫她好好歇一歇,這兩日叫她別出來了。再把承乾宮宮女不勝酒力,被酒熏暈了之後給陛下背了一晚上宮規的事情說一說。」
「我倒是要瞧一瞧等這事兒成了奇聞,皇后還怎麽找法子發作。」
許元姝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長明也在屋裡。
見她醒來,長明笑道:「你這孩子,既然不能喝酒,却爲何不早說?快躺下別起來。」
她又一手把許元姝才抬起一邊的身子按了下去,「娘娘免了你這兩日的差事,先好好歇一歇,仔細頭疼。」
許元姝一開始還不明就裡,不過說到兩天她明白了,這是叫她兩天不要出去,只在承乾宮活動,最好還要頭暈目眩,虛弱一番才好。
「多謝娘娘關心,」許元姝道:「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還得跟著娘娘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長明道:「唉……皇后娘娘又病了,宣了太醫進去開藥,這兩日的請安都免了,你好好歇著吧,一會我叫她們熬粳米粥給你喝。」
許元姝又躺了下去,這一躺就直接躺了兩天。除了每日一次去給吳貴妃請安,再沒出過房間。
到了第三天早上,她覺得差不多了,便收拾的乾淨利落,去給吳貴妃請安了。
皇帝不在,吳貴妃跟二十一皇子兩個圍坐在一張桌邊,早飯剛吃完,母子兩個正在說話。
尚悅一看見她眼睛就亮了,道:「這就是父皇給我的那個宮女?母妃,今兒讓她陪我一起去上課好不好?」
吳貴妃瞪他一眼,「你是去讀書的,要宮女陪著做什麽?你看你哪個哥哥帶宮女了?要是有人帶我便允了你。」
尚悅嘴撅了起來,道:「那以前還沒人生過二十一皇子呢,母妃也不是頭一個。」
吳貴妃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仔細解釋道:「上午不行,叫那些老酸儒看見了要跟你父皇哭的,下午習武的時候你帶著她一起去。」
尚悅想了想,從凳子上跳了下來,道:「那母妃給我留好了,下午千萬別給她派差事。」
尚悅說完就走了,吳貴妃看著許元姝,問道:「你真不能喝酒?」
許元姝點點頭,道:「以前也沒機會喝,沒想聞一聞就……」她也有點害怕,想起那天晚上還有點心悸。
吳貴妃道:「這可不行,這樣……以後你每天晚上來我這兒喝上一小杯,慢慢地就練出來了。」
許元姝知道這是爲了她好,道:「多謝娘娘。」
吳貴妃道:「皇后還病著免了請安,今兒也沒什麽事兒,我也不拘著你,粗使的活兒也不用你幹,你這兩日先以熟悉宮裡爲主。別什麽時候我叫你跑個腿,你都找不到地方。」
許元姝說知道了,吳貴妃擺擺手叫她出去。
許元姝雖然有點想去看看吳婉還有衛柳月,不過一來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想自己這麽寬鬆,二來貴妃的意思是叫她去走一走,所以還是去認路吧。
出了承乾宮,許元姝左右看看,她打算把東西六宮今兒全走個遍。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許元姝繞著東六宮走了一圈,然後就從鹹陽宮旁邊的大成左門出去,打算從禦花園裡頭繞過去,再去西六宮。
只是剛進去禦花園,她就看見迎面走過來的那個人正是顧太監,身後照例跟著那個吞紙的小太監。
顧太監看見她脚步一頓,隨即便迎了上來,嘴角含笑,「聽說你這兩日不太舒服,我還想著什麽時候去看一看你呢。」說完又嘆氣,「可見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還是叫我碰見了。」
許元姝臉上就沒什麽笑意了,顧太監這個態度更是叫人噁心,她道:「好叫顧太監知道,娘娘派了差事,怕是不能久留。」
顧太監臉色一變,聲音陰陽怪氣起來,「怎麽,去了承乾宮就連我這個舅舅都不認了?」
許元姝抬頭看他一眼,可惜一臉的委屈都是裝的,「我倒是想叫您舅舅,只是您妹妹還不是許家的太太吧?原先我沒名沒姓的,宮裡沒人知道我,可現在——」許元姝故意一頓,「我分了差事這才第四天,就見了陛下兩次了。」
「對了,下午還要陪著小主子去演武場。」
「舅舅,」許元姝故意叫了一聲,道:「您想好應了這聲要付出什麽代價了嗎?」
看見顧太監一臉的鐵青,許元姝暗暗道了一聲該!
她都忍了這麽久了。
對付他這種人,只能用這種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