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由孫太醫開始的風暴
施忠福頓時不敢說話了。
揣測聖心是人人都要做的,不管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 還是朝中的大臣, 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揣摩聖意。
可如果這揣摩聖意被皇帝看出來了,這就變成了私自揣摩聖意, 反倒成了罪。
施忠福的頭又低了些, 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皇帝又拿起狀紙看了一遍,他從小到大都不是作爲皇位繼承人來培養的,甚至他自己心裡也沒起過任何能登上皇位的想法。
倒不是他沒想過當上皇帝,畢竟做夢還是做過的,只是按照現實來說, 他登上皇位的可能幾乎沒有。
所以等他真正坐上皇位之後,他反而比其他正統路子登上皇位的人更加的用功。
加上這皇位其實來的有的兒戲,顧命大臣托孤大臣一個沒有,很多事情都是皇帝自己摸索出來的。
比方他天天看的大魏會典, 大魏律等等。
這鬧到他面前的公案有什麽難辦的地方嗎?沒有。
尋常百姓告官,是要從縣衙開始的, 不過告狀的人不是百姓, 他要告的人也不是百姓,所以這案子直接便送到了刑部。
狀紙寫得清楚,訴求簡單明瞭,容易查證,除了福清大長公主府意外,別的都很是容易。
可是福清大長公主府摻和什麽呢?他們既不是被告也不是苦主。
皇帝又是一聲冷笑,把狀紙拍在了桌上, 道:「去拿一套大魏律來,一起送去給刑部尚書。」
施忠福應了聲是,整理了大魏律跟狀紙,雙手捧著又走了。皇帝這意思很是明顯了,按照大魏律來辦,連他一個太監都看出來了,皇帝不可能看不出來。
御書房裡沒了人,皇帝略有生氣地在屋裡踱了兩圈,還有點想去坤寧宮訓斥皇后,甚至現在就想把孫太醫從太醫院裡趕出去,只是走了沒兩步他便想許貴妃說過的話來。
「沒事兒別老往後宮跑,好好處理你的政務。」
皇帝的氣雖然沒消,不過已經能控制住了,他又坐回案台後頭,專注的看起了摺子。
這事兒沒瞞過六斤去,畢竟刑部那邊動手的時候想的是能叫司禮監隨便哪個太監知道都行,只要能告訴皇帝,管他是哪個呢?
再說大明律也不是什麽薄薄的兩本小册子,施忠福捧著出去的時候,多少人都看見了。
六斤想了想,便道:「去把消息投給皇后,就說……有人告了孫太醫,恐牽扯到娘娘,小心爲上。」
手下的小太監出去傳遞消息,六斤摩擦著手裡那半根屬戴公公的毛筆杆子,喃喃地說:「這計劃倒是不錯,不過還得皇后也跟著配合一二才是。」
「皇帝沒一開始就去質問皇后,也沒有立即就革除孫太醫,不是因爲他沒看出來,而是因爲他想秉公辦理,不想這個案子因爲他出現什麽誤判。」
「這事兒鬧得挺大,從刑部那邊捅上來就沒想著要避這人,施忠福捧著狀紙還有大明律出去更沒避諱,後宮不可能不知道。」
「那皇后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孫太醫進宮也有月餘,從未表現出他跟福清大長公主府有關係,這就是破綻。」
「皇后若是派人出去,那就是坐實了兩者之間的關係,若是她聽了我的勸沒派人出去,那就是心虛了。」
「咱們這位皇帝,可是個不喜歡花花腸子的實在人。」
六斤淡淡一笑,「而且他這不想叫刑部誤判的舉動,誰知道會不會被皇后誤判呢?」
「至於我給皇后透出去的消息……我其實什麽都沒說啊。」
六斤猜得不錯,後宮上下從太后開始,有名有姓的幾個人都知道有人把孫太醫給告了,尤其是狀紙裡還提了福清大長公主府。
坤寧宮裡,得了六斤的消息,傅芳苓皺著眉頭靠在窗邊。
傅媽媽張口便是:「這一定是許氏叫人乾的!宮裡只有她覬覦娘娘的位置,前些日子娘娘不過客氣兩句,叫她好好養胎,她索性來連請安都不來了,整日挺著肚子在宮裡亂晃,不是她還有誰?」
「好像誰沒生過孩子似的,她這樣猖狂,那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不一定呢!」
傅芳苓看她一眼,道:「你小聲些,吵得我頭疼。」
「娘娘。」傅媽媽果然放低了聲音,又道:「她都能把她舅舅活動到太醫院去,怎麽太醫院就容不下個孫太醫呢?」
「你……」傅芳苓一時舉棋不定,她想派人去家裡問一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萬一皇帝來問也好有個說辭,只是聽見六斤的消息,她也覺得很是有道理。
這時候難道不該雲淡風輕清者自清嗎?
只是她猶豫了一個下午,連申時都過了,那邊打聽消息的太監說皇帝去了長樂宮,等到天快黑了,皇帝都沒來。
或許這是件小事兒?
傅芳苓不由得想,太醫院原本就是皇宮輔臣,說白了其實也是下人,某種程度上跟太監是一樣的,皇帝……興許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傅媽媽臉上的喜色比她尤甚,道:「您是皇后娘娘,陛下還是要給您體面的,太后當年連欽天監的監正說殺就殺了,還不是好好當著她的皇后,現如今不過是個太醫而已,娘娘放寬心。」
到了早上,許元姝在御花園曬太陽的時候遇見了戴恩,雖然什麽都沒問,她也相信戴恩做事兒絕對不會有破綻的,不過戴恩行了禮還是上來說了。
「都是真的,那人的確是扭了脚,也是在孫太醫的藥鋪子裡開了藥——只是孫太醫還沒當太醫的時候,他祖傳的膏藥一份是三百文錢,等當了太醫之後水漲船高,一份膏藥就要二兩銀子了。」
許元姝嘆了口氣,道:「縱然是在京城,這樣的藥也太貴了些。」
「以前孫太醫是坐診的,藥膏根據病人情况還要調整一二的,當了太醫之後他自然是沒這個空閒了,所有的人賣得都是一樣的膏藥,不太對症。」
「也是他太貪了些。」
「誰說不是。」戴恩淡淡地說,「錦衣衛力士,是錦衣衛裡頭最低一檔的,一年的俸銀只有二十兩,一份膏藥最多只能擦十天,傷筋動骨一百天……三百文的藥,就算用了沒太大效果,也就過去了,可是二兩銀子的藥,難道不該藥白骨活死人嗎?」
有了皇帝的暗示,加上還有幾個拿了藥沒什麽效果的人聽了消息也一起來凑了熱鬧,刑部這次案子判得非常快。
孫太醫除了賠銀子,鋪子也叫衙門狠狠地搜過一次,雖然沒叫他關鋪子,可是這個樣子,藥材得進,鋪子得整理,沒個十天半個月是開不起來了。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兒,皇宮裡的事兒這才開始。
「過兩日……勉强也算是快端午了,你帶上宮裡今年新綉的荷包,還有幾匹布料,回去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刑部的案子上午出的結果,除了皇帝,現如今還誰都不知道呢,坤寧宮裡,等了這幾日,眼看著已經到了四月下旬,傅芳苓終於是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往家裡差人了。
傅媽媽應了聲是,只是還沒說話呢,就聽見外頭小宮女驚慌的聲音,「陛下。」
皇帝連屏風都懶得繞過去,一脚踢開來,直接便走了進來。
這時候屋裡的屏風已經換了夏天用的薄紗款,只有底座是紫檀木的,倒在地上聲音幷不大,可是傅芳苓還是驚得跳了起來。
誰都能看出來皇帝心情不愉快,傅媽媽硬著頭皮上,道:「陛下,您中午可是要在坤寧宮用飯,娘娘——」
話沒說話,皇帝便是一聲,「你出去。」
傅媽媽一楞,皇帝不耐煩地說:「要朕差人請你出去?」
傅芳苓急忙道:「你去禦膳房,天氣炎熱,再加個湯羹來。」
傅媽媽擔心的走了出去,她原想守在門口,怎麽也能聽上兩句,好隨機應變的,只是施忠福也在外頭,傅媽媽就不敢留下來了。
可是坤寧宮的地方極大,出了兩間屋子,外頭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傅媽媽焦急的等了一會兒,看見連送茶的宮女都被施忠福攔了,心中更是憂慮。
「都是那狐媚子鬧得!」
狐媚子?她記得前些日子太太進宮的時候,說那狐媚子的胎不穩來著。
傅媽媽忽然有了主意,急匆匆往長樂宮去了。
坤寧宮裡,傅芳苓坐著,皇帝站著,兩人都是一言不發。
半晌,傅芳苓道:「陛下,您要——」
「孫太醫是你安排進太醫院的。」皇帝語氣裡一點疑問都沒有。
「陛下……」傅芳苓語氣裡有點委屈,心中却在想,她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她相信家裡人不會傻到留下什麽證據,就算是從中調停,一個錦衣衛力士而已,連管家都不用出馬。
「陛下何出此言?」傅芳苓的聲音裡有了幾分底氣,甚至大膽的跟皇帝對視起來。
「不是你?大長公主府的人憑什麽去調停錦衣衛跟孫太醫的糾紛?」
「陛下!」傅芳苓底氣更足了,「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