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珉的運動細胞不錯，平常又有在鍛煉，一般的體育活動難不了他，但他們裡面羽毛球打得最好的當屬黃有華。
那時候大家還開玩笑說他如果打不了比賽，還能試著轉型當運動員。
不過現在熱情已經淡了不少，又是冬天，大家要不到附近的熱水泳池玩，要不直接去地下室一樓的健身房運動。
外頭風大，厲珉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高了些。
與厲珉的輕薄款不同，余常易穿的是長版厚絨外套，整個人像是被衣服包裹起來似的，襯得那張漸漸褪去嬰兒肥的臉蛋更顯小巧。
“你要和我說什麽？”
走進涼亭裡，余常易轉身。
他的眼珠子很黑，與白皙的膚色形成強烈對比。
“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見厲珉保持沉默，他嘴角一扯。“畢竟跟騙子說話，只是浪費時間。”
余常易是故意這樣講的。
出於某種連他自己也理不清的複雜心思。
想要激怒厲珉，讓他有強烈的情緒反應，而不是……
“哎……”
又是歎氣。
余常易藏在袖子裡的拳頭捏得更緊了。
“厲珉，你……”
“我是真的拿你當弟弟看的，小九。”驀地，厲珉開口，聲音淡淡。“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因為我沒有弟弟，只有哥哥。”
“因為作為弟弟，我從我的哥哥那裡得到了很多關愛，所以也想把這份關愛給我視作弟弟一樣的你。”
繞口令一樣的言詞，讓聽懂了的余常易一下子白了臉。
“你有什麽資格啊！”他憤怒地大吼。“別裝了好不好？你自己都說從哥哥那裡得到很多關愛，那你還搶走他的人生！”
這就是余常易所不能接受的。
他覺得厲珉“搶”了厲雍的人生。
“我沒有搶走我哥哥的人生。”
厲珉道，他的音量沒有余常易的大，卻格外具有穿透力，堅定且沒有任何猶豫。
“從來沒有。”
這也是厲珉第一次，直截了當地否認了余常易的指控。
青年因此愣住了。
因為厲珉這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態度。
“我敬愛厲雍，對我來說，他是家人，是兄長，是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尤其是一些看似任性，不被理解的決定。”
“這就是現實，小九。”
“……這些都是你自己說的。”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的余常易，氣勢較方才弱了許多。“厲雍已經不在了，你要怎麽說都可以。”
“再說，厲雍的媽媽也是這樣講的！”想是突然找到了足以支撐的理由，他的聲音一下子又大了起來。“他媽媽總不會騙人吧？”
余常易的理解，就是尋常人的理解。
可惜張恩霖不是用尋常人的理解可以摸透的。
厲珉也不指望余常易能理解。
就像……
“厲雍的媽媽，就算愛他，也不見得能理解自己的兒子。”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余常易覺得風好像刮的更大了，耳邊盡是嗡嗡嗡的響聲，吵得人腦殼疼。
殺傷力更大的，是厲珉的下一句話。
“小九，作為過來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吧？”
他的眸光深深，讓余常易想辯駁的言詞全卡在了喉嚨裡，無力以對。
的確，作為過來人，他最清楚這個道理。
余常易的父母早年跟隨大部隊一起從鄉村到城市打拚，後來頂下一間面攤，開始做起生意。
雖然規模不算多大，但在縣裡也開了三間店面，日子算是過得有滋有味。
他是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差八歲的妹妹。
余常易書念得不算頂尖但還可以，小學到初中都穩定在年級前五十，余常易的父母也不指望兒子將來幹什麽大事業，就希望他能考個公務員，安安穩穩過日子。
不要再像他們一樣，起早貪黑，辛苦操勞大半輩子。
畢竟，現在的他們已經有能力讓孩子過上溫飽富足的生活了。
沒想到的是，初中才畢業，兩人還沒為孩子考上不錯的高中高興，就聽他說不想念書了。
想去打什麽電競，當個職業選手。
他們知道初中的時候兒子就經常和同學組隊在放假的時候跑去打什麽城市賽，但並沒有在意，隻覺得這是愛好，是課後放松的娛樂，無傷大雅。
哪裡想到，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兒子就這樣走上了“歪路”。
余常易的父親為此大發雷霆，甚至平生第一次動手打人。
余常易的母親抱著還懵懵懂懂的小女兒在一旁默默流淚。
可縱然被打得很慘，余常易還是沒有回頭。
他給父母磕了三個響頭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雖然當了青訓有薪水，但那點錢也就勉強可以糊口，幸好俱樂部提供吃住，平常也沒什麽花銷，有機會他就接點單子賺零花錢。
余常易的運氣不錯，沒熬個兩年就成為首發，首發後沒多久就拿了冠軍，加上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很快成為半個明星選手。
到奪冠後的那一年春節，他才敢踏上回家的路。
其實母親有偷偷來看過他幾次，還塞了錢，只是不敢給父親知道。
直到父子的感情重新破冰，余常易才知道，其實妻子的行為男人都知道，他是默許了的，只是拉不下臉來。
雖然不太願意回想被父母誤解的那段時間，但余常易知道自己挺幸運的。
也有無條件支持孩子夢想的父母，但不多。
畢竟這條路成功者是少數，失敗的代價並不輕。
而且電競也是近年發展勢頭猛，才被越來越多人知道並接受，但在一般大眾眼中，這仍算不上一個“主流”的職業，更像是一碗不管飽的青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