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摘芽

　　「團支書……」杜善薇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是呆滯的。

　　「怎麽……呃，怎麽突然要我去做什麽團支書？」她是萬萬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會有做村幹部的一天——即使這只是提議，結果尚未確定。

　　「他找不到合適的人，你懂電腦，你大伯說肯定能勝任。」杜慶國倒是一副「這很正常」的模樣，「估摸著他明天就該來找你談話了。」

　　杜善薇一聽，眉頭微蹙，一邊扒飯一邊思考。

　　「做村幹部好啊，也是個正經事，我見你大伯就偶爾去鎮上開開會，有事才去村委辦公，平時都是在家裡幫忙。」杜奶奶倒是興致勃勃的，一下子來了興趣，「有你大伯在，其他幹部也是自家親戚，不會欺負你。」

　　李玉英坐在輪椅上，跟著笑道：「村委就在學校旁邊，離家近，五百米遠，走路就那麽幾分鐘，很方便。」

　　在村民的眼中，鎮政府的人都不如村幹部有威望，畢竟大家打交道的對象主要是村幹部，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村幹部出面或開證明，都認爲當村幹部是一件比較好的事。

　　當然，如果杜善薇現在在城市工作，那就不必說，畢竟村幹部的工資實在是低，很難養家糊口。

　　「我再想想吧，看大伯怎麽說。」最後，杜善薇只能這麽回答。

　　當天晚上，伺候李玉英洗漱後，杜善薇沒有回房，而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刷著手機，回答社交號上朋友們的問題。

　　李玉英挨著床頭坐下，也打開手機刷著微信。

　　自從杜善薇回來，給家裡安裝WIFI後，她就不再心疼流量，有空就打開微信和別人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幾個妯娌，不論是遠在縣城的三弟妹和四弟妹，還是近在隔壁的大嫂，她都有很多話題。

　　她看了下手機，發現沒有新的信息，就望向杜善薇，想了想，開口道：「薇薇，我看做村幹部不錯，可以幫幫你大伯，他一直對咱們家很照顧。」

　　「當然，如果你不樂意就算了。」她接著又加了一句，「總要你自己高興才是。」

　　杜善薇應了一聲，笑道：「好吧，明天聽聽大伯怎麽說，如果事情很多的話，我就不做，如果不多，那可以試試。」

　　說老實話，在家的日子是舒適的，剛開始覺得很興奮，很滿足，但時間久了，就覺得有一點無聊。畢竟這裡是農村，沒有大城市的繁華熱鬧，村裡的年輕人少得可憐，交際方面就不用說了，現在能有機會做村幹部，說不定可以時常去鎮上或縣裡走走呢，最起碼可以擴大交際圈啊。

　　第二天早上七點，趁著太陽尚未出來，天還濛濛亮，杜善薇就穿著長袖長褲，帶上手套和剪刀，拿著遮陽帽準備去地裡。昨天她觀察過了，百香果苗定植後長得很快，有部分已經長出腋芽，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剪掉這些腋芽，只留下一根主蔓向上生長。此外，還要將蔓藤綁在支柱上，讓主蔓能儘快攀上棚架。

　　這個活幷不重，就是老要低著頭彎著腰。

　　杜善薇悄悄出門時，原本以爲自己够早了，沒想到村裡也有人早起去看田水或幹活。

　　「薇薇去幹什麽活啊？」在田埂上走著時，她就聽到右邊的田裡傳來熟悉的嗓音。

　　「去剪點芽。」早上的霧水比較大，杜善薇定睛一看，發現大伯母陳芳正在菜地裡拔草，丟在一邊的籃子裡有著剛剛摘下的青菜心，看起來鮮嫩欲滴。

　　「怎麽只有你去？你自己一個人做不完的，得和你爺爺一起。」陳芳直起腰來，不認同地搖搖頭，「我就說回來種樹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現在多辛苦！你一個姑娘家，幹起地裡的活來不容易啊。」

　　先前杜善薇他們大致說過百香果的種植要點，她順帶聽了一耳朵，現在一聽，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

　　杜善薇暗嘆了口氣，這類的話題她早聽過無數次，不好再爭辯，只道：「沒事，這活不難，其他的體力活我可以少幹一點，剪腋芽還是很容易的。」

　　「那你先去做吧，等我忙完再去幫你。」陳芳揮揮手，嘆道，「你們這一輩的姑娘啊，就是死倔死倔的，像你大姐，非要留在大城市工作，每個月的工資看起來多，其實根本剩不下什麽錢，都二十八歲了還不談朋友，我算是管不住她了。」

　　忽略大伯母后面的話，杜善薇揮揮帽子，脚步輕快地從她身邊走過，一邊還道：「大伯母，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做就行。」本來想請人幫忙剪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如今的人工費越來越貴，老是請人，成本太高，不划算。

　　有些事自己還是能做的。

　　「對了，大伯母，麻煩你待會去看一下我媽，我怕她早起要上厠所。」既然遇到陳芳，她就不用特意趕回去了。儘管她租的地離家很近，算是在家門口，只是隔了一條小溪而已。

　　「好，你放心吧。」

　　結果，等杜善薇幹了不到一小時，家裡人大概是得到消息，她爺爺也拿著剪刀來了，問了下注意事項，二話不說就開始幹起來。

　　等到快九點，杜善薇剛想回家休息幷吃早飯，就看到大伯和大伯母一起來幫忙。她擦了擦汗，很是感激，可她現在最想做的還是回去吃飯啊，只是人家好心來幫忙，自己反而要回家，這不好。

　　不等她說什麽，就聽杜慶國說道：「薇薇，先回去吃飯，待會你就不用來了，日頭大。」他見孫女的動作慢吞吞的，估摸著是累了。

　　「爺爺，那我們都一起回去吧，等今天下午或明天早上再來做也行，不用那麽急的。」杜善薇忙說道。

　　好說好歹，最終杜善薇和杜慶國還是先回家吃早飯，然後才回到地裡接著幹活，一直到上午十點半，她實在是撑不住了，這才解散。

　　回到家，杜善薇洗完臉，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即便擦著防曬霜，戴著遮陽帽，可臉上還是紅了，不知是被曬的還是憋紅的。

　　再看了下後背，稱得上是汗流浹背。

　　看來今晚該敷個面膜了！她暗忖。

　　幹農活實在是辛苦！她再次確認這一點，腰都酸了，畢竟要一直彎著。

　　話雖如此，該幹的話還是得幹。就這樣，靠著自己和爺爺，偶爾大伯他們來幫忙，一共花了三天的早晚時間，杜善薇他們總算把腋芽剪過一輪，之後還得繼續查看，一旦發現有新出的腋芽就得及時摘掉，反正在主蔓長到一定高度時，不能有側蔓，免得影響之後的果實收成。

　　忙完這一波，意料之中的，杜積明來她談話了。

　　「我可以做，只是大伯，如果我做不好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能改的我就改，不能的話我再辭職。」面對杜積明的諄諄誘導，杜善薇妥協了。

　　她現在每天去地裡走一走，觀察一下樹苗的生長情况，剩下的時間不是窩在房裡看小說、寫評論，就是接單作圖修圖，這些都可以留在晚上做，白天的空閒時間的確比較多。

　　「好好好，那我把你的情况上報到鎮裡，很快組織辦就會派人來考察，你先上著班，等考察完，正式的任職文件下來，你就有工資了。」杜積明喜不自勝，「總算是有人接手了，你是不知道，如今的世道，不懂電腦連村幹部都不好做啊，上個團支書在你回來之前就辭職不幹了，嫌工資太低，養不起家。我也不怪他，一個年輕人，還沒結婚，在家裡哪待得住？現在好了，有你來幫忙，我們總算是鬆了口氣。放心，其他村幹部都是支持的。」

　　果然，得知杜積明找杜善薇來做團支書，其他兩位村幹部一點意見都沒有，反而如釋重負。

　　南山村委會現在就三個村幹部，杜積明是支書主任一肩挑，這不用再說。文書是陳家村的陳世峰，是大伯母的堂弟，高中文化，老好人一個，在整個村委的人緣都不錯。婦女主任是竹根村的黃秀珍，初中文化，平日裡就愛走街串巷，喜歡拉煤牽綫，做事風風火火，在婦女中的威望較高。

　　三人都是五十歲出頭，年富力强，做過多年的村幹部，有著豐富的農村基層工作經驗。

　　說起來，大家都是沾親帶故的，畢竟這幾個村子世代聯姻，總能扯上親戚關係。

　　「三妹，你是不知道啊，現在做村幹部是越來越難了，先前路還沒通，咱們村是一年到頭沒有幾次檢查，現在好了，二級路通了，三天兩頭就有人來檢查，要做材料一大堆，還有什麽党建、清潔鄉村，這些文字材料都要寫，我們幾個大老粗，只能勉强做一點，老是挨批評。」文書陳世峰迭聲抱怨。

　　杜善薇在家裡排行第三，外人一般稱呼她爲「三妹」，對此，她已經習慣了。

　　聽完這話，令她無語的是，那她今後的工作豈不是會很多？突然有點不安。

　　既然决定要做，那就盡力做好。她沒有多說，很快，就在三人的幫助下進入角色。

　　等真正幹起活來，杜善薇翻閱村裡的資料時才發現國家對基層的控制有多嚴密。以前還沒有這個感受，覺得村委會就在那裡，似乎作用不大，現在一看，村委會的確把控著最基層，關係到每一個村民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