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言這句話,他不反駁,哪怕他再沒政治觸覺,也知道這些是不可為人知道的陰暗秘密,皇祖父一旦真的殯天,父皇目的達到,怎會留下罵名?定是要殺了冷靜言的。
宇文皓的心徹底冷了,憤怒和無奈就像蟲子一樣在心底撕咬,又痛又酸,說不出的難受。
他想立刻進宮去質問父皇,質問他為何口口聲聲說孝順,卻又置皇祖父的生死於不顧。
冷靜言看到他臉色幾度變幻,眸子有碎裂之痛,遂又再歎氣一口,道:“其實太子不必這麽生氣,其實皇上如今也很痛苦,他做這一切是出於當權者的考量,可作為一個兒子,他的良心時刻備受譴責,聽穆如公公說,他最近總是睡不好,晚上做噩夢,早上起來是一把一把頭髮地掉。”
宇文皓眼底赤紅,“既然如此,那所謂的當權者考量,就不能撂下嗎?”
“有些東西,一旦撕開一道口子,就會有勢不可擋的力量推動他往前走,他大概也不能控制,因為,哪怕是現在改變主意,父子之間,裂痕已經存在了,太上皇若好好的,他的威脅感會更重,還不知道會做什麽事呢。”
元卿凌看著冷靜言,“冷大人,你把這一切都告訴我們,是不是有應對的辦法?”
宇文皓和顧司聽得元卿凌這麽問,都齊刷刷地轉頭去看著他。
冷靜言眸子裡泛起了一絲幽光,“辦法不是什麽好辦法,但是,要救太上皇,目前可行的只有這條方法,解除皇上的危機感就要太子釋權。”
宇文皓冷冷地道:“我自請廢黜?”
“不,皇上不會想廢了你,但是你的行動必須先要透明,把你在鮮卑的布局全部稟報皇上,還有一些人,你不能再來往,例如魏王,例如鬼影衛羅將軍,例如褚首輔逍遙公等在朝中呼風喚雨的老臣。”
宇文皓心裡窩著一口氣,“其實說白了,他就是怕我逼宮。”
“沒錯,這是皇上最大的擔憂。”
“既然如此,我離開京兆府,不掌京畿衙門,這可以了吧?”
“或許,這是最好的辦法。”冷靜言輕聲道。
“好啊,我明日就入宮去辭官。”宇文皓怒道。
冷靜言道:“你任京兆府尹期間,十分出色,皇上會極力挽留你,他總需要對百官交代的。”
“這虛偽的一套,我自然懂得,他挽留,我極力要辭就是。”宇文皓哼道。
冷靜言默不作聲,臉上是艱難之色,半響,他告辭了。
顧司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若不是冷大人分析這麽多,我還不知道皇上會有這個擔憂。”
宇文皓煩惱地揚手,“你回去吧,本王一個人靜靜。”
“那好吧,有什麽事,我再來告知你。”顧司拱手,跟大姨子也行了個拱手禮,轉身而去。
元卿凌難過地道:“沒想到會是這樣,父皇疑心太重了,再怎麽,也不能拿皇祖父的身體作為要挾啊。”
宇文皓慢慢地道:“老元,不對。”
元卿凌看著她,淚水還盈在眼底,聽得他這樣說,忙問道:“什麽不對?”
“父皇有這些想法,事前有過任何跡象嗎?你能看出任何跡象來嗎?”
元卿凌怔了怔,“這個……之前是沒有的,但是最近我很少見到父皇,不過就算見到,他肯定也不會跟我說這些啊。”
“話可以不說,但是眼神臉色能分辨出來吧?父皇是總會斥責我,說我這個乾不好,那個也乾不好,但我從他的臉上是看出了欣慰之色的。”
“嗯?”元卿凌看著他,“那你覺得冷大人說的都是假的?可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啊,當權者心裡存了這份威脅感,為自己帝位謀慮,不管合情不合情,這首先是合理的,而且,冷大人你信不過嗎?你們素來關系很好的。”
“其實父皇會這麽防備我,或者防備皇祖父,都是正常的,但是,這件事詭異之處,就在於冷靜言把這一切都說得太完整了。”
“他說是父皇告訴他的啊,父皇心裡大概也很矛盾,找了他來訴說,也不是不可能的。”
宇文皓擺擺手,沉思著,“不,父皇是極為內斂之人,怎麽會跟冷靜言一個臣子說他心裡多矛盾,然後還讓冷靜言看出他良心備受譴責呢?還有,我叫人散播出去說老四傷了陸源,父皇包庇老四,是近兩日的事情,可太上皇病了不止兩日啊,病情嚴重到要叫你入宮,也起碼有十天了吧,而這正是我布局鮮卑的時候。”
元卿凌蹙眉,“你懷疑不是父皇的意思?但是冷靜言會騙你,顧司應該不會啊,今日顧司帶禁軍去攔截我們,不就是父皇的意思嗎?除了父皇,誰能調動顧司?還有,若不是父皇的意思,老爺子怎麽會不見我們?”
宇文皓細細地想了想,這確實也說不通,如今無人能要挾到皇祖父,若不是父皇說了那樣的話,他沒有理由會拒絕老元的醫治啊。
但是,冷靜言說的那些話,看著是站得住腳,可仔細想想,實在是不通。
父皇就算再相信他,也不會跟他說這些。
還有,冷靜言說的那些話,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不讓他來往老三,褚首輔逍遙公,斷絕和老臣的聯系,還要辭去京兆府一職,這說白了就是要整個地架空他這個太子,隻單單地保留了太子位分。
父皇既然選了他為太子,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完全地架空他,如果要他和老臣少些來往,避免結黨營私的嫌疑,直接訓斥就是,這些年也都是這樣,父子君臣之間,從沒生過嫌隙,這般訓斥下來他不敢不照著辦啊。
為何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最可疑的是,事前沒有任何的征兆。
他雖沒有揣測聖意的能力,畢竟每日奔波勞碌,很少禦前伺候,無法揣測是有的,但也不至於半點跡象沒有發現。
這只怕還有內情。
宇文皓開始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自打兵輿圖失竊開始,一件一件地掀開,一樁一樁地深挖,到最後都總會挖出點不一樣的來。
也許,這件事情也藏著更深的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