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的深處， 窗前小檯燈發出橙色的微光，光影交織， 照在床上那相愛的戀人身上。

　沈延並沒有沉睡， 而是進入了精神空間，那個如同一個三人居住的房子裡，正有兩個人在等他。

　主人格和二號每個人坐在一個沙發上， 正靜靜等他。

　一號走進來， 看見坐在沙發上思考的兩人，他看向主人格，突然道：“延延， 你好像已經很久沒在角落裡蹲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竟覺得在精神空間裡的主人格也長高了一點。

　主人格靠在沙發上， 抱著雙腿，雖然跟在角落裡的行為相差無幾，但是也有了很大的進步。

　曾經他問過安妮醫生為什麼在精神空間裡的他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明明和另外兩個人格一同長大的，但偏偏只有他一個人停止了成長，像個孩子一樣。

　安妮醫生曾告訴他， 精神世界所展示的外貌就是他最真實的精神年齡， 所以主人格哪怕同其他人格一起成長，學會了許多知識，經歷了許多事情，他的心理年齡依然處於十四五歲，所以說他是沈延所有的脆弱和膽怯。

　但是， 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已經成長了些許，他的所有安全感全由他的喻舟哥哥所給予。

　沈延聽到一號的話後，有些愣怔，隨即緩緩一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道：“大哥，我感覺我已經不害怕什麼了，只要在喻舟哥哥的身邊，我一直都很安心。”

　主人格頓了下，然後淡淡笑了下。

　他道：“今天安妮醫生說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我想再次跟你們商量下關於人格整合的事情。”

　話音剛落，精神空間陷入一片死寂。

　主人格縮了縮身體，他垂下眼睛，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二號向來不喜歡談論這種事情，他們誰都害怕，人格整合後他們還是他們嗎，或者他們還存在嗎。

　他們曾經看過一個關於多重人格的電影，電影裡的主人公每個人格都想搶佔身體的掌控權，在外像個瘋子一樣，後來他們決定接受治療，醫生說他們只需要留下一個人格，那麼他就會完全康復。

　精神空間的幾個人格就開始了互相殘殺，誰都不想消失，所以曾經雖然吵鬧但是關係不錯的幾個人格就像是有血海深仇一樣，開始設計，開始追殺，哪怕曾經彼此陪伴，現在的精神空間卻成了黑暗血腥的地獄。

　還有一個畫面，就是外面的醫生引導著精神病病人互相殘殺，然而他們只能看見那個病人淚流滿面，表情恐懼的畫面，他們以為是治療，但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卻是更加殘忍的傷害。

　主人格也就是主角在年幼經歷了許多悲痛的事，他看著這麼多年陪伴他的其他人格們彼此傷害，幾乎絕望，最後他險險躲過追殺，終於不得不殺掉最後一個副人格存活下來，然後他醒來，淚流滿面。

　醫生在他醒來後一臉開心地告訴他治療成功了，而只有主角知道，他在精神世界經歷的事情不比年少經歷的事情還要殘忍恐怖。

　看完那部電影后，沈延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就連精神世界也陷入死寂之中，哪怕知道電影裡的故事可能是虛假的，但是他們依然害怕，所以他們也下了決定，絕對不能為了一己私欲搶奪身體控制權……

　同時，這也是他們抗拒治療的原因，哪怕他們信任安妮醫生，也不願意冒著消失的風險……

　現在的一切不就很好嗎，而且他們的愛人在知道了他們的病情後依然愛著他們，那樣的溫柔，他們怎麼捨得消失。

　二號眸底陰沉，他冷冷道：“我不想離開喻舟。”

　主人格看了眼一號和二號，他怯怯地垂下眸，道：“對不起，大哥我害怕……”

　一號神色冷靜，他目光落在主人格身上，道：“延延，你不用害怕，如果要消失最有可能也是我們消失，你是主人格。”

　“但是，我並不想讓你們消失啊！”少年眼角濕潤起來，曾經他因為膽怯一直受到兩個副人格保護，他們更像是他的哥哥一樣，除了深愛的霖喻舟外，他最信任的便是他們。

　二號冷冷地看向一號，他的眸底像是深淵一樣，黑得不見底，他嗤笑一聲：“你想犧牲不代表我想犧牲，我說過，我是沈延最大的叛逆，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然而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號更冷的眼神，他一把扯住二號的領口，他聲音壓抑著巨大的怒意，以及絕望，甚至手都有些抖，他低吼道：“你以為我想嗎，若不是有父親一個前例在，我們又為什麼膽戰心驚了這麼多年？！”

　看著二號沉默不語的樣子，他眼睛也紅了一圈，他心裡酸澀不已，卻只能冷靜道：“這件事你們慢慢考慮，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去安妮醫生說的那個講壇看看……”

　最後，他離開了精神空間，重新掌控身體，他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霖喻舟正翻身過來，而對方卻睜著眼睛。

　……

　霖喻舟本來很累，所以他早早睡下，但是半夜他突然做夢驚醒，當睜開眼睛，拿過床頭的手機一看，才晚上三點。

　愛人在一旁一動不動，儼然已經入睡，他開始想自己剛剛做的夢。

　說噩夢也談不上噩夢，但是好夢也不算，他竟夢見了自己回家便看見了三個沈延，雖然都是沈延但是卻有明顯的不一樣，但是他知道那都是他的愛人。

　他的神仙老攻正坐在沙發看著報紙，一臉冷淡的樣子，在見到他回來時便溫柔地笑了下，起身去廚房給他做飯，而他的小寶貝正在玩遊戲，像是被遊戲裡的豬隊友給氣到一樣，委屈巴巴地抱過來，想讓他陪著他玩遊戲，而另外一個清俊帥氣的男人，穿著休閒的黑衣，懶散地仰躺在沙發上，在見到他時便伸手想讓他過來。

　霖喻舟在夢裡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似乎習以為常，因為他瞭解這三個人都是他重要的愛人，他揚起笑臉，正準備走過去時，突然，他們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霖喻舟很驚慌，而走出廚房的沈總卻突然道：“喻舟，如果選擇一個人留下來，你更想我們誰留下？”

　霖喻舟急得滿頭大汗，他想抓住他們，但是手卻開始從他的身體穿過，他道：“我誰都不想！”

　他的小哭包放下手機，手機上的遊戲介面變成黑屏，他仰起頭看他，眼淚撲簌地落了下來，他鼻子都哭得通紅，他哀求道：“喻舟哥哥，我怕，我不想離開你……”

　霖喻舟想過去擁住對方，但是對方的身形已經開始透明，霖喻舟都快急死了，他的心幾乎被攥緊一樣，他著急地看向他的沈總，那個向來沉穩冷靜的男人此刻一臉哀傷地看著他，眼裡皆是絕望。

　他的身體也在開始透明化，他道：“喻舟，你必須選一個，不然我們都會消失的……”

　在沙發上仰躺的男人漸漸將手垂下，他的另外一隻手掩蓋在臉上，但是從指縫間，淚珠顯而易見地滑落……那個經常一臉煩躁，氣場強勢就好像全世界沒他怕的男人，已經在悄悄落淚，還不敢出聲，讓他為難。

　“我他媽要是選擇一個，另外兩個怎麼辦？！”

　霖喻舟心如刀絞，他將他們當作一個整體，也將他們當作個體的存在，他從不敢想像，如果讓任何一個消失，對那個人格是有多殘忍，而同樣的，他又怎捨得去傷害以及失去。

　不是說治療是融合人格嗎，為什麼會消失？！

　在他們消失後，空氣留下了淡淡的光……

　霖喻舟猛然驚醒，呼吸一窒，當發現是夢時他趕緊看向身邊的沈延，他的愛人正閉著眼睡覺，霖喻舟的眼角漸漸濕潤，他伸出手，手指緩緩觸碰對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他的心都攥在一起，夢裡的一切讓他惶恐不安。

　當感受到對方手臂上的溫度時，他提起的心才漸漸落下。

　其實沈延問他希不希望他們整合成一個人格時，他就很慌，也不知所措，但是他發現對方要比他更加不安，他只能擁住對方說無論怎樣他陪著他一起面對。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不清楚整合後的沈延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但是如果是要其中兩個人格消失，他絕對不允許……

　他的神仙老攻，一直在默默為他付出一切，對任何人冷漠但是在看見他時會溫柔地笑起的神仙老攻，他怎麼捨得對方難過，又怎麼敢想像他會消失。

　他的小哭包，從小經歷了那麼多痛苦，這麼多年一直在悄悄注視著他，將他當作一切的小傻瓜，他又怎麼捨得他消失。

　還有他的延哥，總會直白地跟他訴說自己的欲望，性子雖然強勢但是在對待他的事情上十分認真細膩，還教他防身術等等，但是他總是覺得他更愛另外兩個人格多一點，覺得自己要沒用許多，這讓霖喻舟心疼又生氣，所以他又怎麼捨得讓他消失……

　霖喻舟驚醒後就睡不著覺，一直在想東西，輾轉反側，當沈延突然睜眼時，他以為自己吵醒了對方，趕忙道：“我給你吵醒了？”

　昏暗的燈光下，愛人近在咫尺，沈延眸底複雜，他搖了搖頭，道：“喻舟你還沒睡嗎？”

　霖喻舟像沈延靠近了點，他悶聲道：“剛剛做夢給驚醒了……”

　“什麼夢？”

　明明兩個人都已經醒來，房子也只有他們，但是兩個人都下意識放低聲音。

　霖喻舟想起那個夢，不想說出來讓沈延難受，便輕聲道：“沒啥，突然醒來就忘記了，可能夢見鬼了吧。”

　沈延不由失笑，他揉了揉霖喻舟的頭髮，溫聲道：“我在，別怕。”

　霖喻舟嗯了聲，更加貼近對方，兩人額頭相靠，室內的溫度剛剛好，兩個人靠在一起並不很熱，反而溫暖極了。

　霖喻舟突然道：“沈延，如果你們不想整合人格那就不整合了，就算真有以後那種情況出現，我也不會離開你，而且我一個大男人，要是真會出現一個傷害我的人格，我就把他捆住揍一頓，額不行，到時候你們出來的時候還會疼……那我到時候就綁住他，不會讓他有傷害任何人的機會，相信我，我是男人，不會像你母親和你小時候一樣弱小，無法反抗……如果真的有那種情況，我就隱退，我這些年賺得也夠養活咱兩了，我們找個安靜美麗的城市，我陪你一起治病，”霖喻舟的聲音越來越哽咽，“我知道你們治療只是怕有一天傷害到我，但是為了那一點說不清多大可能的未來就傷害現在的你們，你們讓我怎麼捨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