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霖喻舟的問話讓沈母愣了下， 她神色十分慌亂，整個人都是發懵的， 隨即她下意識反駁道：“我， 我不是，我只是想讓延延幫幫他弟弟，他爸爸已經氣進醫院了， 現在還沒醒， 我……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岳母的聲音已經染上一絲哭腔，霖喻舟想起剛開始見到沈延母親時的印象，他一直知道她是個溫柔美麗的女人， 但是她最不該的便是認不清楚誰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將年幼的沈延帶到沈家， 先不考慮自己兒子會不會害怕陌生的環境， 竟先考慮丈夫的孩子接受不接受他們。

　沈嘉毅就算從小失去母親，但是他從小嬌生慣養，哪怕他接受不了新出現的繼母以及繼兄， 但是這並不是他欺負沈延的原因，也不是她知道後竟懦弱地讓自己孩子忍忍的原因。

　霖喻舟閉上眼睛還記得當初與沈延剛見面的場景，那個時候， 沈延瘦瘦小小的， 為了買鋼筆不增加母親的負擔，將早飯和午飯的錢攢下來，生生餓到下午放學，連著三天，而好不容易買下的鋼筆， 卻被同班同學搶走，若不是他剛好出現，那鋼筆就要狠狠戳向沈延……

　再後來，他陪著沈延，同樣沈延也陪著他，沈延好不容易避開了許久的校園暴力，然而突然跟著母親轉校，那天他去找沈延，在得知對方已經轉校離開後，有種被丟棄的失落感，但是他以為沈延離開了這裡，之後會有更好的生活，然而他的小少年，在去往的另一個地方竟又受到了繼弟帶著同學再次組織的校園暴力，而他的媽媽卻在這一次沒有保護他，讓他一個人去孤獨地再次面對傷害。

　霖喻舟在年少時第一個朋友便是方延，所以關於方延的記憶一直在腦海深處，這麼多年他偶爾會想那個孩子後來去哪裡了，現在好不好，卻萬萬沒想到，他會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在他的世界，然後成為他的愛人。

　那麼多年後，霖喻舟再次見到沈延，自然不會將對方認出來，畢竟已經過去十幾年，他記憶裡方延的容貌已經模模糊糊，太難記得清，他只記得那一個名字，一直埋藏在心底，後來只有在偶爾的觸動下他才會想起他曾經還有一個朋友，叫方延，瘦瘦小小的，很乖巧，會對他露出信任的笑，甜甜的，在一起吃午飯時，知道他喜歡吃五花肉後故意挑食將肉給他吃，在他不喜歡準備水杯時每天悄悄準備兩杯水，本屬於自己的藍色水杯是給他用的，而自己卻用一個洗乾淨的礦泉水瓶喝水……

　他該認出來的，他的沈延從小到大就那麼細膩，總是那麼溫柔……

　他還記得當初在第一次相親失敗後死活不肯再相信老媽的眼光，他只覺得老媽說的那種一表人才，性子沉穩，從國外留學歸來無不良嗜好和過往的同性戀相親對象肯定是假的，說不定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好幾次他媽提這回事時他都裝作信號不好或者突然有事掛掉了電話。

　最後是為什麼願意去試試呢，是因為他的母親說他的相親物件叫沈延，延是延續的延，他一瞬間想到了方延……便臨時決定去看看吧，如果不滿意到時候讓方俊明給他打電話裝作有急事離開就好。

　然而，當他看到沈延時，整個人都驚呆了，似乎完全想像不到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選擇相親。

　相親時霖喻舟對沈延的印象幾乎是驚為天人，他當時都懷疑自己找錯座位，然而那個俊美的男人在見到他時似乎眼睛一亮，然後站起身，叫住他道：“你是霖喻舟吧，我是沈延。”

　竟然真的是他的相親物件？！當時的霖喻舟簡直驚呆了，走過去與沈延握手時也因為驚訝而忽略掉對方手指的微顫。

　那一場相親中，沈延給霖喻舟的感覺太好了，幾乎每個細節都是完美無缺的，讓他十分心動，但是心裡也有些怪怪的，但是他莫名覺得沈延有些過於緊張，雖然對方面色十分冷靜自若，但是偶爾在他說完話或者不小心觸碰時，對方的身子總會一顫，當時他很莫名其妙，但是無疑他對沈延的印象太好，才有了後來經常的見面，約會。

　後來的約會中沈延就不會再像第一次一樣神色雖然冷靜但是整個人身體都是緊繃的，他越發神色自若，幾乎每次見面都是完美的，他雖然喜歡但是壓力卻有些大。

　是什麼讓他決定與沈延結婚的？

　有一次沈延帶著他去吃他喜歡吃的烤肉時，沈延為他烤肉的神色太過認真，目光太過溫柔細膩，他烤好肉後便先夾到了他的碗裡，然後黑眸隱隱期待地望向他，那一瞬間他回憶裡方延似乎就有這樣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如同夜空裡最好看的星辰。所以他差點就問直接問沈延“你是不是改過名字”，但是話還沒說出口他便想起對方身份證上的年齡還要比自己大一歲，便咽回了剛到嘴邊的話。

　或許是沈延的神色太過溫柔，面容太過好看，霖喻舟在看著他的臉時腦子有些發懵，突然重新換了個問話，說出口時便讓對面的人當場驚住。

　“沈延，我年紀已經不小了，所以我是抱著以結婚為前提才與你相親的，我雖然混娛樂圈，但是這麼多年沒有很大的成就，賺的不多，但是足夠我們以後的生活，我以前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我父母是我的榜樣，我相信我能做好一個丈夫，或者妻子，我既然敢結婚那麼我相信我以後只會越來越愛你，絕對不會出軌，更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當然，若是你以後有別的喜歡的人，發現與我相處不來，只要你說出來，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所以，你願意與我結婚嗎？”

　沈延整個人呆愣住，似乎完全沒想到霖喻舟會說結婚的事情，霖喻舟見沈延的反應才想起他們才相親不到一個月，突然就提結婚估計人家完全反應不過來，說不定接受不來吃完這頓飯出去後就拉黑了他……

　他心裡懊惱，正想揚起禮貌而不尷尬的笑說自己開玩笑時，對方突然道：“除了你，我不會有別的喜歡的人了！”

　沈延的神色太認真了，比許下誓言還要認真，那雙眸子不看他的時候，如冰山頂上的雪蓮，冰冰冷冷的，高嶺之花，可望而不可及，而當望向他時那眸子裡的冰冷幾乎全部消融，看上去遙遠的雪蓮眨眼間成了溫柔的風信子，溫柔而堅定，望進他的眸底，讓人幾乎陷入其中，無法掙脫。

　霖喻舟被沈延突然的反駁弄得有些懵，而對方反駁完他那句“若是以後有別的喜歡的人”後，便眼簾微闔，長睫顫抖，薄唇緊繃，顫著聲道：“我願意與你結婚……”

　霖喻舟不知道，他的話對沈延來說就像是長久黑暗世界裡驟然點亮的燈，又像是冬天寒冷中的一把火，幾乎讓他得到救贖。

　那之後，兩個人便早早領了證，霖喻舟一點都不後悔與一個不太熟悉的人閃婚，後來得知沈延便是方延，他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幸運地遇見一個什麼都合他胃口的男人，原來是他的傻瓜這麼多年一直在背後默默付出，默默守護著他。

　所以霖喻舟自然知道了一切，他就絕對不允許再有人傷害他的愛人，哪怕是愛人的親生母親。

　霖喻舟幾乎冷漠道：“媽，沈延曾經在小學的時候遭受過幾乎三年的校園暴力，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被人搶了鋼筆，那個鋼筆是他攢了三天的早飯前和午飯錢買下來的，他知道你工作辛苦，知道家境不好，所以他餓了許久，終於買下鋼筆，但是有人想搶他的鋼筆，他瘦瘦小小的，比那個同班同學矮一個頭，也差點被推到，這您應該不曾知道過吧？”

　宋夏嵐捏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她的臉也蒼白起來，淚水如同崩塌的決堤，潸然而落，她的話幾乎支離破碎：“我……我不知道……你和延延那麼早就認識了？”

　霖喻舟嗯了聲，他接著道：“您知道嗎，那個時候沈延，啊，應該是方延，他經常跟我說他的媽媽很辛苦，每天早起晚睡，努力賺錢，有空的時候會給他煮一個荷包蛋，荷包蛋邊緣金燦燦的，特別好吃，還說以後一定帶給我嘗嘗，他還說他的媽媽平時雖然很忙，但是她很愛他，他相信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一切都會沒事的……但是，您帶他離開了，卻讓他再次遭受校園暴力，而那罪魁禍首是沈嘉毅，您的繼子，您這一次知道了卻沒有護著你的孩子，讓他以為自己也被他的母親拋棄了……他怨過您嗎？您一定都不知道，因為他啊，總是默默承受著傷害，不願意讓他在意的人擔心……”

　那邊宋夏嵐雖然沒說話，但是對方已經泣不成聲，哭泣的聲音傳到霖喻舟耳邊，霖喻舟閉了閉眼睛，心裡雖然難受，但是他並不是為了宋夏嵐而難受，而是為了沈延。

　當初他看到那份病歷，裡面的病人自述便將這一段過往簡述出來，對於校園暴力沒怎麼說出來，所以霖喻舟並沒有想到沈延當初遭受校園暴力時竟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孩子，而關於母親與繼弟的作為則是清清楚楚地記載在病歷中，他幾乎明白，那個年幼的孩子精神病的誘因並不是因為害怕校園暴力，而是在經歷了校園暴力，被母親帶離另外一個地方後所面對的一切陌生的環境和新的傷害，而這一次他的母親卻是讓他讓著點繼弟，他幾乎能想像到那個時候的沈延有多麼孤單無助，所有他一直對宋夏嵐有所怨言，但是也沒有資格直接去質問……

　而現在，宋夏嵐卻在沈嘉毅自己作死後先想到的是求沈延幫助……

　呵，那地下賽車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危險，沈嘉毅既然敢玩就得承擔輸贏的後果，輸了就輸了，結果還不願賭服輸，被人扣押下來打斷腿也是自找苦吃，憑什麼讓沈延過去救他。

　霖喻舟道：“媽，沈嘉毅有你和岳父，但是，沈延只有我了，所以我不願意讓沈延去為沈嘉毅以身犯險，我還是建議你報警吧，你讓沈延去救他還不如叫員警去救人。”

　宋夏嵐幾乎崩潰，霖喻舟的話再次揭露當年痛苦的事實，都是她的錯，若是她保護好她的延延，她的延延這麼多年就不會對她有所失望，若是她好好教導嘉毅，嚴厲點，嘉毅就不會去接觸地下賽車這種危險的事……這一切她怪不了任何人，要怪也只怪自己！

　最後宋夏嵐把電話掛了，她掛電話前時說了好幾聲對不起，也請求霖喻舟好好照顧沈延，這完全不用她說，霖喻舟自然會好好照顧好沈延。

　不過他沒想到，最後沈延還是得知了沈嘉毅出事的事情。

　原來沈嘉毅之前在俱樂部認識的那個與沈延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學生也是玩賽車的，之前輸給了他們便像他們求饒，還告訴了沈嘉毅一堆關於沈延在學校裡的事蹟，所以那次沈延和霖喻舟回沈家便被沈嘉毅提起沈延在外面經常打架的事蹟，之後便被沈母扇了一耳光才甘休。

　而那之後，沈嘉毅便和那個人一起玩賽車，這一次卻被那人騙著和地下賽車的某個俱樂部老大做賭注，輸了要將車還有自己在沈氏集團的股份全部交出，沈嘉毅一時腦熱便同意了，結果卻輸了，而輸了後他才後悔將自己的股份拿作賭注，才想反悔的。

　所以有了那些事情，而沈父被沈嘉毅的行為氣住院了，沈嘉毅所持股份有百分之五，就那百分之五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所以沈父被沈嘉毅的愚蠢給氣到高血壓犯了，現在人被扣著，他們想給錢對方不同意，現在還說要麼給出百分之十的股份，要麼打斷沈嘉毅兩條腿，總之情況十分危急，沈父的助理只能想到沈氏集團另一控股百分之五的沈延，便打通了沈延的電話，跟沈延說清了一切。

　沈延雖然不在意那股份，而且這麼多年沈父給他的股份紅利他從未用過，但是繼父對他向來很好，若沒有繼父，他也無法出國深造，擁有好的學習環境，所以他這麼多年一直很感謝沈父。

　所以這一次事情，為了沈父他也要管。

　霖喻舟知道沈延要去找那個地下賽車俱樂部後，他先是沉默了許久，然後道：“好，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