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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第37章
37

  爲什麽?

  六活地區抓捕行動之前,範昶剛跟美墨邊境那邊一個毒頭達成下一季度合作。這邊一出事,對方考慮到涉及兩國,不太好控制,選擇明哲保身,當即取消合作,範昶怒火中燒,在交易人身上連開十幾槍。

  交易人帶來的手下經常跑中國踅摸代理人,看慣了爾虞我詐、兄弟反目,早練成了老狐狸,沒什麽不死不休的精神,在受壓制的環境裡,見風使舵那一套就跟天生的一樣。

  誰給命,誰是爸爸。

  他們見範昶氣勢不可蓋,立馬倒戈,屈服於他。一路掩護他順著密道潜回基地,救出妻兒。

  只是晚了一步,兒子在槍戰中受到驚嚇跑開,死在亂槍之下。

  妻子被抓。

  範昶痛不欲生,可也沒衝出去送命。

  做到範昶這個份上的人,感情已經變成只能錦上添花、不能落井下石的附屬品,一旦跟他切身利益發生衝突,他再疼也會捨弃。

  範昶在密道裡藏了半個月,等警方清理完戰場,他才托著暴瘦二十斤的身體出來見太陽,却被司聞蹲到了,一槍打胳膊,一槍打腿。

  血飛濺到範昶眼睛裡,登時紅透,像極從哪個地獄翻生出世的惡鬼,長了一隻血瞳。

  司聞早知道這地界有密道,逃生用的,裡頭錯綜複雜,非內部人出入,九死一生。所以他的計劃就是打這幫人一個措手不及,不給他們有機會下去密道。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抓捕行動中,司聞緊盯著每個人的去向,果然發現不少人往一個地方扎堆跑。

  行動結束後,警方確認跑了範昶。

  司聞沒走,就留在基地,在之前一夥人直奔的地方守株待兔。

  範昶這人有自虐傾向,越痛苦的事情,他越要親身經歷,一邊痛苦,一邊舒服。

  所以司聞篤定,他一定會從基地這頭的出口出來。他要親眼看看他半生心血是怎麽付諸一空的,然後再琢磨怎麽才能東山再起。

  司聞搭了個帳篷,吃住都在這邊。

  剛過半個月,範昶出來了。

  司聞兩槍絕了他後路,讓他再也跑不了。

  另外兩個外國人早沒了力氣再厮殺,筋疲力盡後,摔在地上。

  很多人以爲販毒團夥的戰鬥力多强,其實都是外强中乾,支持他們拼殺的,不是過硬的身體素質,是毒品給他們的一時的興奮,以及不拼就被抓到、被抓到就死的結局驅使。

  司聞給他們戴上手銬,扔在一邊,接著吃飯,準備下午帶他們回去交給馮仲良。

  範昶胳膊、腿一直在流血,可他偏不求饒,他隻惡狠狠瞪著司聞。

  司聞那雙眼輕描淡寫地掃過,看他臉綳得緊,充血成一條紫茄子,把手裡柴火棍扔火堆裡,說:「你要是求我,我就讓你多活幾天。」

  範昶不求,他只是咬著牙,任臉上青筋暴起:「早他媽知道你是個條子!」

  司聞糾正他:「嚴格來說,我是名軍人。」

  範昶當時說了一句話,氣勢很足,就跟真的會一語成讖似的,「你遲早犯在這東西上。」

  他是說司聞已經沾上毒品這事。

  司聞當下吸時,特噁心,想吐,對這味道全是反感。沒以前瞭解案例時,看那些吸毒者那麽惦記的模樣。其餘幾次也差不多。

  沒辦法,數十雙眼睛盯著,還一定要吸他們給的,那種時候,真不由己。

  後來一段時間不碰,也真的痛苦,手脚抽筋,滿地打滾。他就咬著刀子,只要抖嚴重了,就會剌傷臉。以此來控制後遺症,和身體對毒品的癮性。

  也不怎麽管用,可一次發作個十來二十分鐘,他倒也能忍。

  司聞沒搭理範昶扯淡:「我犯在什麽上邊還是未知數,但你一定犯在一隻注射器上。」

  「注射死亡見過嗎?在一間十平米的房,放著張單人床,你被綁在床上,皮筋勒著胳膊,一針下去,口吐白沫。不出一分鐘,你就告別人世了。」

  範昶瞪著眼珠子,血流得臉都白了。

  司聞還沒說完:「也可能是槍决。不過哪種死刑,放你這種人身上,都挺浪費材料的。」

  當時的司聞還不知道,他也許會成爲跟範昶一樣的人。

  也許會把這個世界的悲凉,都嘗上一遍。

  *

  開車回市裡,途徑盤山道,一圈又一圈。

  第二圈時就下雨了。是那種,前一秒晴空萬里,後一秒就滂沱大雨。完全出乎天氣預報的意料。

  司聞直覺不太好,很謹慎地找一處稍顯安全的地界歇脚,等雨停。

  果然,整個峽谷山體在暴雨後,出現塌方,司聞根本無處可躲,他停的位置雖說可以保住命,却也僅此而已。山腰上樹連根拔起,砸下來,把他們車帶人,全打下山底。

  範昶胳膊被樹枝插穿,失血過多而亡。

  另外兩個外國人上車就系了安全帶,受傷不重。

  司聞脊梁被剌數道口子,胳膊、腿也是。

  身上綳帶給範昶止血了,一點富餘都沒有。

  他倒不是可憐範昶,是範昶活著被帶回去,比死了更有價值。最一手的銷毒渠道,不知道又能翻出來多少毒販、多少毒品。

  司聞從駕駛位爬出來,也沒敢往山底下挪,就在車旁邊。車報廢了,但還能擋雨。

  他脫了衣裳,兜住脊梁,使勁綁在胸前。

  旁邊兩個外國人也爬出來了,他們沒司聞受傷重,還有力氣隔著黑天,相視一眼,漸起殺心。

  司聞沒注意,他腿上的傷也得處理下,扭頭看向車裡,想找到布條之類的東西,却在碎的反光鏡看到兩個黑影壓過來。

  他不動聲色,等他們到跟前,蹲著伸直腿,踢過去一脚,踹在一人脚踝。本來地也泥濘,一脚深一脚淺,這人被踹掉重心,脚往後飛,人整個撲倒在司聞面前。

  另外一個手裡是壞了的車前杠,大喊一聲朝司聞搒過來,掄在半空都有劃開空氣的簌簌聲。

  司聞躲不開了,雙臂交叉擋在頭頂,挨住,胳膊在重擊、鋒利兩重壓力下,登時血肉模糊,幸得黑天,看不見,不覺得觸目驚心。

  他沒空疼,左右腿連著兩脚把人踹翻,騎上去,又給他高鼻梁吃了兩拳。

  胳膊肘抵在這人喉嚨,司聞說:「You wanna kill me? Go back and practice for a few 摸re years.」(要殺我,回去再練幾年。)

  這人諷刺他:「If you undo our handcuffs, we will kick your ass.Chink in the ar摸r!」 (如果你把我們手銬解開,誰叫誰爸爸還不一定呢!滾你媽的!)

  美式口音。司聞搔搔耳朵:「I put the handcuffs on you. How could you let this happen if you are really powerful?White trash.」(這手銬也是我給你們銬上的。你們這麽牛逼怎麽還能讓這種事發生?)

  兩個老美放弃抵抗了。

  這人他們惹不起。

  *

  板塊運動下硬劈開的峽谷裡,司聞跟兩個老美在底下艱難地過了一個月。

  其實也不太準確,後面兩個都死了。

  這地方以前是被工業廢水長年累月泡著的,盤山道上走一遍,滿鼻子腥臊惡臭。

  後面環境總局大力度治理這片環境,排放了廢水,才叫司聞幾個不至於下來就被淹泡、腐蝕。

  開始那一兩天,他們收雨水,用竹子煮沸,拿樹葉蓋著,吸在樹葉上的蒸餾水。

  吃死鳥,吃蛆,吃樹皮,啃樹葉。

  後面再沒可吃的東西,一個老美就宰了另一個,跟司聞分了。

  他自己說,不殺司聞,是因爲即使在司聞明顯瘦到脫相這種情况下,他也打不過,乾脆殺同胞,還容易點。而且同胞比司聞胖,可以多撑幾天。

  不是他們沒想過逃,是這破地方沒法逃,只能等待救援。可司聞的TACBE(戰術信號發射器)好像出問題了,幷沒有巡邏隊接收到信號。

  山體塌方事故的善後組織,司聞也沒指望。那麽大雨,什麽痕迹也早被衝刷了。

  更何况,他是誰啊?他一個沒有身份的人,誰會找他?他父母?早以爲他死了。

  他的葬禮他自己還去過,穿一身黑、戴著一頂漁夫帽,混在人群裡,看著墓碑上他那張十來歲的照片。他連一張成年後的照片都不能有,有也得燒了。誰讓他是臥底。

  軍、警兩個系統,知道有個臥底戰鬥在一綫的人不少,可除了馮仲良,沒人知道這個臥底是司聞。在這部分人眼裡,他死了,無足輕重。

  *

  時間順延,一個月過去了,司聞覺得自己快死了。

  活下來那個老美像是跟他患難見真情,不斷給他鼓勵,告訴他不要放弃,他們命不該絕。

  就這樣又捱了兩天,一架黃色、綠紋直升機在他們上空盤旋半天,下降。

  司聞很謹慎,艱難地往車後挪了挪。

  他只能看到直升機上下來幾個人,制服是深藍色,帽徽上那個反月亮圖案代表美國特種部隊。他用盡全力坐起來。

  司聞視力好,離得遠也能看清楚。這樣觀察一陣,他覺得他們不像特種兵。那一排被毒品腐蝕的黑牙怎麽看都是毒鬼。不出意外,應該是美墨邊境毒窩過來找人的。

  司聞才開始覺得,相處一個月這倆老美或許不是什麽小嘍囉。

  果然,活著那個老美衝他陰森一笑,隨後張嘴叫人。力氣不够,聲音更顯得嘶啞。

  假特種兵拿著生物檢測儀開路,很快扒開草木,找到他們。

  活著那老美當即聲泪俱下,指著旁邊一堆骨頭:「He killed Guzman!!!」(他殺了古斯曼!)

  兩個假特種兵反應迅敏,拿槍對準司聞。

  司聞已經沒力氣給他們演出恐懼的眼神了,說:「He killed it.」(他殺的。)

  活著那老美張著大嘴講一些有的沒的,司聞聽而不聞,只說他自己的。

  反正就是演戲,順便把那老美前幾天跟他講的經歷一一道出。

  意圖在於讓兩個假特種兵知道,如果是他殺了古斯曼,爲什麽活著那老美還要跟他推心置腹聊過去?

  這些經歷司聞會知道,就表示過去一段時間,他們相處算融洽。如此,活著那老美就是在說謊。

  假特種兵聽懂了,本來對著司聞的槍口轉而對準那老美,一槍爆頭。

  其實這行爲挺冒險的,如果司聞沒有三句話說服他們,等他們有機會聽那老美的話,他或許會告訴他們,司聞從警。

  幸好兩個假特種兵是行動派,沒想太多。

  只是他們也沒饒過司聞,把他帶上了直升機。

  後來司聞才知道,古斯曼是美墨邊境毒頭其中一個兒子,過來監控整場交易,順便累積經驗。他下落不明,那邊當然會過來找人。

  司聞猜測,那老美知道他同伴古斯曼的身份,也知道會得救。

  或許是因爲那邊有什麽懲罰機制,要不就是利益牽扯,老美殺了古斯曼以絕後患。然後鼓勵司聞活下來,等那邊找來時,就栽贓給他。

  不過也沒關係了。

  反正是他活了。

  他們給司聞僞造了身份,帶去了墨西哥,然後又是非人非鬼的三個月。

  那邊都是一群瘋子,給他打大劑量的清醒劑,然後在他身上楔釘子,扒他胳膊、腿的皮。

  沒有原因,就是單純消遣。

  在這裡,像司聞這樣供他們消遣的人不計其數。消遣完,沒命的埋了,有命的就幫他們運毒。

  一些管制嚴苛的地方,他們的運輸打不進去,就要靠人體藏毒。

  司聞也沒能幸免,只是他提了要求,如果他可以不用身體藏毒就能通過層層安檢,把貨安全送到,就要允許他留下來跟著毒頭做事。

  以前也有很多這樣大言不慚的人,說的像是真有本事,可被警察摁住的時候又都哭的很慘,不過他們仍給了司聞這個機會,交給他一些濃度低的、買家影響力也不怎麽高的。

  他要是不幸被逮住,他們也損失不大。

  司聞警幹過,匪也幹過,只不過是換個地方,規則會變,但環境惡劣得萬變不離其宗,他能在國內毒窩游刃有餘,在國外,也不會差太多。

  第一戰,他運毒成功,獲得毒頭手下一個管運輸的小頭目青眼。

  後面,司聞陷害小頭目一手貨賣兩家,導致買家兩方交戰,傷亡慘重,貨也損失巨大。在毒頭跟前,司聞一槍崩了小頭目,替毒頭清理門戶,幷表示有辦法把損失找回來。

  但有個要求,他要取而代之成爲新的運輸頭目。

  就這樣,司聞一步一步,在美墨邊境毒品市場站穩脚跟。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到馮仲良出任禁毒局局長的視頻,他一臉正氣,鏗鏘有力地發表講話,眼裡是對販毒、制毒的深惡痛絕。

  司聞覺得陌生,尤其在他後邊翻出馮仲良近時間密集出席各種活動、會議,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這種新聞後,他更覺得這個人陌生了。

  這就說明,馮仲良沒有找過他。

  那是第一次,他眼裡露出他也不認識的顔色。

  他又去瞭解,他受困峽谷深處時,有無空中巡邏隊在上方巡視。答案是有。也就是巡邏隊接收到了他的信號。

  他本來眼裡還剩一半的彩,這之後全被灰替代。

  巡邏隊接收到這種戰術信號發射器發出的信號,都會上報,再傳遞給各個部門,迅速確定是敵是友,是什麽情况,然後制定方案,實施營救,或者進攻。

  司聞沒被救,就說明,那個可以對他負責的人,放弃了他。

  從此,臥底司聞死了,毒販司聞活了。

  在邊境待了四個月,他回國占了範昶給自己準備的新身份,東升製藥公司老闆賀一,改回他的名字司聞,然後利用這個便利條件,僞造他的死亡。

  事情塵埃落定,他毒癮犯了,就在當地夜總會找了一個處女,帶去山上。

  爲什麽要處女?

  他要弄髒她。弄髒一個眼睛裡有小鹿的女人,這讓他爽。

  本來他帶她到山上就是想怎麽折磨就怎麽折磨,她叫死過去也只有山風知道,却沒想到,她就是不叫,眼泪都疼出來,也不叫,嘴抿得緊,還會慌張地問他,怎麽沒有處女血。

  那模樣太過新鮮,司聞就養了她。

  再回到美墨邊境那個亂世,他憑藉殺伐果斷、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風,逐步成爲毒頭的左膀右臂,到後邊直接分得一杯羹,成爲那地界談虎色變的角色。

  誰不怕司聞呢?

  無人不怕司聞。

  拼殺那段時間之後,司聞調查得知,當年他被困,巡邏隊收到了信號,也彙報給上方,却不是馮仲良沒採取行動對他施救,是馮仲良妻子趙尤今隱瞞了這一事實。

  趙尤今喝醉酒,親口對她的小白臉承認,她不知道那信號是什麽,但在六活地區出現,一定是那個扎入毒窩的臥底。她要利用馮仲良禁毒局局長的身份爲她斂財提供方便,她不會允許這個臥底回來搶走馮仲良的風光,那就只有讓這個臥底消失。

  司聞放任趙尤今四年,讓她成爲今天這樣一個在歧州舉足輕重的人物,而沒有一槍了結她,是他心軟了嗎?不是,是他怎麽能這麽輕易放過她?

  他有這世上最滾燙的胸膛,也有這世上最狠毒的心腸。

  *

  過去就像當年楔進司聞身上的釘子,深入肌理,總在夜半三更時候,提醒他複習一遍。

  多年後,他再次跟馮仲良站在一起,看著他畢生禁毒而飽受風霜的臉,也沒那麽容易釋懷。

  趙尤今是罪魁禍首,可馮仲良那時候也確實被民衆信任、媒體鏡頭迷了眼,他什麽都顧不上了,如果他有一丁點心思放在司聞身上,會讓趙尤今鑽了空子嗎?

  不會。他滿心滿眼是立功,是做出更大的成績,一丁點心思都不能挪給司聞。

  虛榮這東西,是根植在骨頭裡的,不是從心裡迸發而出的。

  馮仲良從被提拔爲禁毒大隊隊長那天起,就預示了後面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

  不可否認,他是個好警察,好隊長,好局長,可那於司聞,有什麽關係?

  馮仲良自以爲是地去實現他的自我價值,要用司聞命換來的成功去實現,這可以,司聞也不在乎。如果司聞把命交給國家只是爲了國家感謝他,那有很多死法沒臥底那麽慘不忍睹的,他爲什麽不去?

  他是覺得他該做。

  沒什麽遠大抱負,也沒那麽庸俗,他就覺得什麽事,總得有人來做,既然他可以,就他來。

  活著就多搗毀幾個毒窩,死了就往黃土裡一擱。他不委屈,也不後悔。

  可這樣就能被輕賤了?

  就能把他的命當成草芥對待了?

  所有駐守在一綫的戰士,他們願意奉獻生命是一回事,組織珍惜他們的生命又是一回事。

  司聞是怎麽活過來的,他忘不了,所以最好誰也別勸他善良,他辦不到。

  馮仲良又靠近一些,伸出手去,却沒摸到他:「你本來可以毀掉那張Copan植絨拭子採購表,但你沒有,就像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還叫司聞一樣。我就知道,你是想告訴我,你還活著。畢竟在這世上,只有我知道,司聞是誰,誰是司聞。」

  「不管你要幹什麽,我可以答應你,只要這些是你想要的生活,我都可以當做不知道你是誰。」

  司聞轉過身來:「馮局這話說的有水平,乍一聽是對我不錯,仔細一聽可是把我打成匪了。」

  馮仲良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不知道司聞當年發生了什麽,可多少能猜到這其中或許有他的疏忽。在這行久了,就不好找初心了,他承認他曾一度被權利和虛榮這個精神毒品腐蝕了大腦,沉迷於這種人工搭建的豐功偉績不能自拔。可當他知道他這副破爛身體只能拿藥吊著之後,他也想明白了。

  立功。

  什麽叫立功?

  功是什麽?體制裡的功是一種褒獎和鼓勵,可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却成了功利心。

  他們不是在爲責任去執行任務,是爲了那份功利心。

  有權利的人功利心太重就會變成馮仲良這樣,悔不當初也不能挽回司聞遭受的創傷。

  就像他對韋禮安說的那樣,他已經明白身爲人民領導自當以人民爲本的道理,他也不奢求司聞對他原諒,他只是希望,司聞不要往別的路上走。

  他扯扯嘴皮,話說得發幹:「不是把你打成匪,是怕。你膽大包天,又智慧滔天,如果你選擇當匪,那誰能將你伏法?」

  司聞聽馮仲良這話只覺得難聽,說來說去還是在勸他,勸他不管經歷了什麽,都放下。

  放下什麽?就因爲他還活著,就該原諒他們的拋弃?

  他活著,是他自己赤著脚淌過地獄,爲自己贏來的。

  不是他們任何一個的功勞。

  要他放下?多諷刺。

  司聞也待時間不短了,切入主題:「馮局,你太太前段時間找過我,要批藥,量很大。」

  馮仲良眼神斂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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