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綰不敢把話說滿,因為她實在沒有多少把握,錦繡坊老板娘雖然口口聲聲奉她為主,但因為幾次三番幫龐嫣算計她,還險些要了她和齊墨遠的命,主仆之間的隔閡似海深。
她不信任錦繡坊老板娘,錦繡坊老板娘亦不會對她如對龐嫣那般掏心掏肺。
成王命喪北雲侯夫人之手,錦繡坊老板娘說的信誓旦旦,但她應該沒有確鑿證據,只是一番推測。
如果成王真的是因為北雲侯夫人暴斃的,要想北雲侯夫人和護國公招供,必然不易,需要好好籌謀。
王妃懷著身孕,不宜操心,清蘭郡主便同薑綰去了柏景軒,商議了好半天,方才離開。
清蘭郡主前腳走,後腳就傳來了太后把長歡郡主賜婚給護國公世子的消息。
聽得薑綰都無語,太后一邊惱懿德長公主更親太皇太后,一邊又做這樣招懿德長公主恨的事,在太后眼裡,分明權力高過一切。
清蘭郡主去了懿德長公主府,因為疏忽,差點叫長歡郡主懸梁自盡了,這回丫鬟看的嚴實。
懿德長公主氣的直掉眼淚,發誓這輩子都不再踏進順寧宮半步。
然而剛撂下的誓言,碰到清蘭郡主,就給打破了。
懿德長公主進了宮,見了太后,這回沒有爭吵,很平靜的和太后提了兩個要求。
女兒一臉的疏離,太后心裡也不是滋味兒,再加上所求不過分,哪會不應允。
這一日,天灰蒙蒙的,空氣壓抑的人格外的煩躁。
薑綰站在窗外,風吹的樹葉嘩啦作響。
金兒拿了披風過來,“風大,姑娘小心著涼。”
薑綰一點也不冷,不過披風搭上肩,她也沒拒絕。
金兒要關窗戶,這時候,屋外四兒跑進來道,“姑娘,清蘭郡主來了。”
說話的功夫,清蘭郡主已經進來了,淨白如瓷的臉上盛滿了怒氣,丫鬟芍藥抱著一長錦盒緊隨身後,薑綰見了道,“怎麽氣成這樣?事情很難辦?”
按說不該吧,懿德長公主的記性不至於那麽差吧?
清蘭郡主鼓著腮幫子道,“大嫂讓我辦的事不難,我是氣北雲侯!”
薑綰挑眉。
北雲侯劫持稅銀,清蘭郡主都沒這麽憤怒,這是又做了什麽事?
只聽清蘭郡主氣呼呼道,“梅側妃生的是成王的遺腹子,又不是我父王的骨肉!北雲侯卻說我父王教子無方,以至犯下大錯,刑部處死齊墨銘還不夠,還要我父王親自送齊墨銘的項尚人頭去譽州給北雲侯賠罪!”
想到這事,清蘭郡主就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怒火灼燒的疼,替自家父王憋屈。
就因為梅側妃是太后賜的,為了顧及皇家顏面,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北雲侯不是什麽好人,雖然兒子被人當街打劫了,身為父親他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很可憐,可北雲侯知道兒子被打死後,就把養在的外室和兩私生子接進了府,還縱容外室敗壞嫡妻的名聲。
北雲侯絲毫不給護國公府顏面,又劫持稅銀,分明是想謀反。
父王手握重兵,讓父王送北雲侯世子的屍骸去譽州,父王總不能帶著大軍去送,這不明擺著是請君入甕嗎?!
父王去了還能回來?!
要是齊墨銘真是父王的兒子,她的二哥也就罷了,可齊墨銘不是!
為了別人的兒子涉險,能窩囊死!
偏還要顧著皇家顏面,清蘭郡主氣的眸底都閃淚花了。
薑綰遞上一方繡帕,笑道,“怎麽這麽愛哭,父王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又手握兵權,明知譽州之行危險,皇上怎麽可能會讓父王去冒險?”
“齊墨銘的身世,別人不知道,皇上可是一清二楚,他能為了個亂臣賊子寒父王的心嗎?”
清蘭郡主擦著眼淚,聽薑綰的話,怔怔的看著薑綰。
她怎麽沒想到這些?
她肯定是氣糊塗了。
清蘭郡主胡亂擦了兩下眼淚,道,“有太后壓著呢,皇上……。”
薑綰失笑,“凡事別總往壞處想,想開些,沒準兒明天太后就失勢了呢。”
清蘭郡主,“……。”
芍藥站在清蘭郡主身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清蘭郡主回頭,芍藥趕緊繃緊臉,把手裡的錦盒往前一送。
清蘭郡主瞪了丫鬟一眼,道,“大嫂,這是你要的畫。”
薑綰伸手接過,從錦盒內取出畫,緩緩展開。
畫上是一男子,通身貴氣,令人不敢逼視。
一個果體溺亡的皇子,能有這份精氣神嗎?
不過懿德長公主是成王的嫡姐,做姐姐的眼裡,皇弟不至於太猥瑣,能保證容貌有七八分像就足夠了。
清蘭郡主道,“錦袍已經命人趕製了,快的話,明兒一早就能送來。”
翌日,薑綰剛和齊墨遠吃完早飯,錦袍就送來了,和錦袍一起到柏景軒的,還有太后病倒的消息。
太后病倒,太醫院上下束手無策,皇上把太醫們罵了個狗血噴頭。
太后歪在病榻上,氣若遊絲道,“若是李太醫沒有離京,哀家也用不著吃這麽多苦頭……。”
李太醫為何離京?
那還不是為了幫薑綰和齊墨遠去找解蠱毒的法子。
當初太后就不同意放李太醫走,是皇上一意孤行,現在需要李太醫了,找不到李太醫,那就只能找鐵大夫了。
太后說的時候,皇上都沒了脾氣,尤其太后說之前,已經派人出宮傳薑綰了。
薑綰沒有推辭就進了宮,因為這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太后不病倒,怎麽給護國公府施壓,要北雲侯夫人進宮商議免了王爺送齊墨銘項尚人頭去譽州的事呢?
北雲侯搭的台子,北雲侯夫人拆,他也無話可說。
太后就派人去宣北雲侯夫人,去的是寧嬤嬤,護國公借口北雲侯夫人身體不適,不便進宮回絕了,寧嬤嬤歎息道,“痛失愛子,北雲侯夫人身體不適是人之常情,但靖安王世子妃態度強硬,北雲侯夫人不進宮,鐵大夫就不會進宮。”
“只能委屈北雲侯夫人以太后鳳體安康為重了。”
護國公冷道,“這本是李太醫分內之事,靖安王世子妃既然支走了李太醫,就該履行李太醫的職責!”
寧嬤嬤道,“這話怎麽沒說,可人家靖安王世子妃不認啊,李太醫是皇上同意離京的,再者,誰也不能保證李太醫在就能治好太后,李太醫醫術再高,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病,李太醫至多也就三成把握。”
“靖安王世子妃有皇上撐腰,太后也拿她沒輒,她耗的起,太后卻等不起。”
護國公能怎麽辦?
北雲侯夫人有大鬧刑部的力氣,也時不時的回護國公府,尤其這會兒人還在護國公府裡呢,卻不能為太后的安危進宮,這說不過去,萬一太后有什麽三長兩短,北雲侯夫人和護國公府必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不過是進宮一趟,有他陪著,出不了事。
護國公便送北雲侯夫人進宮,不過最後進宮的隻北雲侯夫人一人,護國公連皇宮大門都沒能進。
先是半道上,護國公的心腹有十萬火急的事找他,護國公沒理會,臨進宮前,錦繡坊老板娘騎馬趕到,把護國公攔了下來。
北雲侯夫人進了宮,福身給太后見禮。
太后只看了她一眼,便望向薑綰,“北雲侯夫人也到了,鐵大夫什麽時候進宮?!”
薑綰道,“太后莫急,鐵大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寢殿內人多,我有幾句話單獨和北雲侯夫人說。”
“北雲侯夫人,這邊請。”
北雲侯夫人冷著臉,卻不得不跟著薑綰出去,臨出門,一陣風吹來,一縷異香飄入鼻尖,北雲侯夫人憑白後背躥出一陣寒意,來不及捕捉,就被薑綰的話給岔開了,“那邊清淨,去那邊說吧。”
北雲侯夫人停下腳步,薑綰徑直往前,金兒回頭看了一眼,道,“姑娘,她沒有跟來。”
薑綰勾唇一笑,“放心吧,她不敢不跟來。”
太后的命攥在她手裡呢,不進宮她沒輒,進了宮,那就是她砧板上的魚肉。
薑綰走遠了,北雲侯夫人還真跟了上來。
薑綰越走越偏,北雲侯夫人咬牙道,“有什麽話直說便是,沒什麽不能讓人知道的。”
薑綰笑道,“鐵大夫給太后治病要一會兒,我得跟她一起出宮,沒那麽急。”
“北雲侯夫人若走不動了,那邊涼亭沒人,去那邊涼亭坐會兒。”
薑綰指著涼亭說話。
北雲侯夫人看過去,隻一眼,身子就涼了半截。
涼亭沒人嗎?!
那不站著個男子嗎?!
薑綰抬腳要走,北雲侯夫人道,“那不是有人在嗎?”
薑綰眨眨眼,“哪有人啊?沒有啊。”
金兒墊著腳尖瞧了瞧,“奴婢也沒看見啊。”
說完,問北雲侯夫人的丫鬟,“你看見了?”
大太陽迎頭暴曬,可丫鬟憑白後背冒寒意,頭搖的飛快,“我……我也沒有瞧見……。”
薑綰看了北雲侯夫人一眼,抬腳往涼亭走。
北雲侯夫人仔細看,涼亭果然空無一人,應該是她看花眼了。
她抬腳跟上。
薑綰先進涼亭,直接坐下了。
北雲侯夫人隨後,她邁步上台階,地上一金錠子她多看了一眼,再抬頭,涼亭內又站了一男子。
若只是個男子也就罷了。
她看的時候,男子正好回頭。
男子不是別人。
正是死了二十多年的成王模樣。
雖然隔的時間有些久,但成王的模樣她越是想忘掉,可越是清晰如刀斧般刻在腦海裡,一刻都不成模糊過。
那折磨了她二十年的容貌,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幾乎是一瞬間,北雲侯夫人臉上的血色被抽了個乾淨,尖叫出聲,“鬼啊!”
她轉身要逃,然而雙腿卻麻的根本走不動,直接摔在了台階上。
薑綰嚇了一跳,“北雲侯夫人,你這是怎麽了?”
男子站在薑綰身後,看著北雲侯夫人,“二十年了,你可知我在這冰冷的蓮花池裡等了你二十年……。”
“是你殺了我,是你推我入的蓮花池……。”
“是你!”
“拿命來!”
北雲侯夫人臉色慘白,抱著頭,歇斯底裡的慘叫著,“我不是故意要殺你,我不是故意要殺你……。”
假山後,懿德長公主扶著太后站在那裡。
太后眼睛布滿了血絲,要是膽小的小宮女見了,能嚇的魂飛魄散不可,太后手狠狠抓著假山,仿佛要把五根手指全插進去。
太后氣笑了。
笑聲蒼涼。
難怪護國公找了二十年也沒能幫她找到殺人凶手。
護國公能把自己的親妹妹推出來交給她處置嗎?!
好一個護國公!
好一個護國公府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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