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八千字……)
這一日,天灰蒙蒙的,空氣沉悶透著壓抑,仿佛隨時會大雨傾盆。
薑綰站在後院觀景樓上,風掀起她的裙擺,耳邊一縷青絲也被風吹亂。
金兒拿了披風過來道,“姑娘在想什麽呢?”
薑綰輕歎一聲。
齊墨銘入獄出乎大家的意料,也把薑綰的計劃打亂了。
本來這兩日她該進護國公府一趟,給順陽王的病再添點亂,好讓護國公府不得不嫁龐嫣衝喜。
大概這幾日護國公府亂的厲害,顧不上一個假順陽王的死活了。
人家不登門求醫,她總不好上趕著去護國公府。
雖然北雲侯世子被殺與她和齊墨遠無關,但護國公府不一定會這麽認為,指不定人家還惱她和齊墨遠遲遲不肯把世子之位讓出來,不然齊墨銘不會心情不好,和北雲侯世子大打出手。
計劃被打亂,都不知道怎麽接上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龐嫣再逃一劫了。
這般想,天際轟隆一道驚雷炸響,嚇的站在薑綰身側的金兒一哆嗦。
這雷聲可真嚇人。
她望著薑綰道,“樓上風大,要不了一會兒就要下雨了,咱們還是回屋吧?”
雖然後院離內屋不遠,但雨一下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就算停的很快,地也潮濕,繡花鞋可經不住走濕噠噠的路。
薑綰便和金兒下了樓,只是才出後院,四兒跑過來,跑的急,差點和薑綰撞上。
金兒道,“跑這麽急做什麽?”
四兒把手裡拿著的信往薑綰跟前一遞,道,“河間王府給姑娘送了封信來。”
河間王府給她送信?
這幾乎是破天荒頭一回。
有什麽事不能派人來說一聲,還特意送封信來的?
薑綰接過信,拆開一看,當即眉頭就皺成麻花了。
信封裡有兩張紙,頭一張不是信,而是一支曲子。
這曲子薑綰不算熟悉,但印象很深刻。
那日齊墨遠當街暈倒被檀越他們送回府,柳大少爺隨口哼了兩聲,就是這信紙上的曲調。
這曲調能引齊墨遠毒發,既而傷她。
薑綰看第二張信紙,這一張是薑大少爺寫的:
妹妹,最近幾日不要讓妹夫離府,有人把這支曲子散布開,只要妹夫上街,就可取他性命。
為兄發現了可疑之人,爭取替妹夫拿到解藥。
諄諄叮囑,切記,切記。
看著信,薑綰的臉色比頭頂上的天空還要難看。
齊墨遠體內的蠱毒是她一塊心病,可最近幾日,齊墨遠沒少上街溜達,就是想以自己為誘餌,引出吹曲之人,然後拿到解藥。
可忙了這麽些天,吹曲之人仿佛銷聲匿跡了一般,薑綰甚至懷疑吹曲之人是不是和護國公有關了。
要知道二老爺和護國公走的那麽近,為了給齊墨銘脫罪,護國公不惜把龐大少爺推出來頂罪,他要有辦法要齊墨遠的命,不會繞這麽大的彎子。
現在吹曲之人要把曲子散開,還這麽巧的被她大哥發現了去追,這不明顯是個圈套嗎?!
薑綰不放心,趕緊去找齊墨遠,讓鐵風鐵鷹去找她大哥。
上回她大哥僥幸逃脫刺客追殺,天知道這回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鐵鷹道,“我去吧,我把南玉軒的兄弟都叫上,只要薑大少爺人在京都,就不會找不到。”
薑綰點點頭。
南玉軒是玄鐵衛,辦事她放心。
只是鐵鷹走後沒多久,薑綰眼皮子就開始亂跳了,這時候前院就跑來一小廝,氣喘籲籲的進書房道,“世子妃,不好了,河間王府大少爺被刺殺傷了,命懸一線,濟世堂找不到鐵大夫,河間王府派人來問您鐵大夫現在在哪裡?”
聽到這一句,薑綰抬腳就走。
她就知道這是個圈套,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她就該回河間王府等的。
薑綰要回河間王府,齊墨遠陪她一起。
只是才出柏景軒沒多會兒,大雨傾盆而下,嘩啦啦的打在臉上,砸的嬌嫩皮膚生疼。
薑綰走的很快,齊墨遠幫她撐傘,薑綰裙擺濕了不少,齊墨遠半邊身子都濕透了。
馬車已經在王府外等候了,齊墨遠扶薑綰坐上馬車後,自己也上去了。
鐵風坐到車轅上,手裡鞭子一甩,馬車就往前跑去。
坐在馬車內,薑綰心慌不安,擔心大哥薑楓的情況,然而她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場陰謀衝著薑楓是假,衝著她才是真。
大雨傾盆,平日了喧囂熱鬧的街道行人寥寥無幾,馬車跑的很快。
然而就在奔跑之時,鐵風覺察到四周有殺氣,勒緊了手裡的韁繩,馬揚蹄,幾乎要把馬車掀翻。
薑綰坐在馬車內,本就心急如焚,鐵風來這麽一下,她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好在齊墨遠抱著她,薑綰沒事,齊墨遠後背撞在了馬車上。
薑綰剛要問發生什麽事了,只是話還沒有出口,嗖的一聲,一支箭朝馬車射過來,要不是齊墨遠反應迅捷,薑綰必死無疑。
雨天對絕大部分來說都是個糟糕的天氣,除非乾旱許久,久旱逢甘霖,可對刺客來說,下雨天不要太好,行人少,打殺起來不用擔心傷及無辜,或者跑出多管閑事的人來壞事。
路兩邊二十幾人,手拿著弓箭,所有的箭矢都朝著一個方向,那就是薑綰所在的馬車。
只見一支箭射出後,所有的箭都跟著射過來,鐵風抽出腰間軟劍,極力的要將所有的箭都打落。
只是他畢竟只有雙手,他能確保沒有一隻箭從他眼前射向馬車,可馬車又四面,他顧不過來。
好在一起的還有兩名暗衛,只是刺客的弓箭太厲害了,不多會兒,兩人就胳膊腿中箭了。
刺客的箭上塗了毒,兩人喪失了戰鬥力,只剩鐵風一人。
二十幾名刺客一躍而下,雖然又幾支箭矢射進了馬車,但不知道薑綰死了沒有,刺客手裡拿著的飛龍爪,勾向馬車,用力一拉,馬車架子就被拉散開了。
齊墨遠摟著薑綰騰身而起。
“命還真是硬!”為首一男子聲音冷冽如刀。
說完,就衝殺過來。
齊墨遠武功不錯,和鐵風把薑綰護在牆邊,不讓刺客靠近。
刺客的劍上有毒,齊墨遠和鐵風服下解毒丸後,奪了刺客的劍。
薑綰靠著牆,心裡把護國公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祈禱援兵快點來,可碰到這麽糟糕的天氣,有誰吃飽了撐著出來溜達啊。
她一時關心則亂,中了敵人的圈套,又碰到這樣的天氣,真是天要亡她啊。
齊墨遠殺紅了眼,這時候,只見一蒙面女子飛過來,落在刺客身後。
一隻短蕭在她手裡轉了一圈,輕紗飛起,緊接著就是一陣曲音。
又是那首曲子!
樂音入耳,齊墨遠拿劍的手都不穩了,胸口一陣翻湧,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往後一踉蹌,撞到了薑綰,然後薑綰也吐血了。
女子愣住。
老板娘不是說順陽王毒發的時候,龐大姑娘一碰到他就會吐血嗎?
怎麽靖安王世子妃也會吐血?
她來不及多想,因為這時候一隻銅錢朝她射了過來。
速度很快,直接把女子手裡的短蕭打碎了。
鐵鷹來了。
來的還不只是鐵鷹,還有南玉軒大掌櫃以及南玉軒眾兄弟。
烏拉拉二十幾人,從四面八方把刺客包圍了。
刺客見狀不妙,轉身就要逃。
可惜。
被玄鐵衛盯上,還在南玉軒大掌櫃親自到場的情況下,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廝殺聲把狂風亂作聲都掩蓋了過去。
刺客的血把半條街都染成了鮮紅色。
隻留了女刺客一個活口,剩下的全被殺了。
薑綰和齊墨遠被帶到了南玉軒,醒來時,李太醫正一臉惆悵的看著他們兩。
這到底是什麽命啊。
三天兩頭的遇刺。
要命的是每回都能有驚無險,刺客得不了手還一直找機會。
可憐他醫術平平,不及靖安王世子妃,還屢屢被拉來救命,真是要謝謝他們這麽看得起他!
薑綰醒過來,話都說不利索,齊墨遠看著南玉軒大掌櫃道,“多謝南玉軒及時趕到,不然這回真是在劫難逃了。”
鐵風看著鐵鷹,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就來的那麽的及時,他都做好了死在刺客劍下的準備了。
鐵鷹道,“是世子爺世子妃命大,我剛找了南玉軒兄弟幫忙,還沒出半條街就碰到薑五老爺從一間鋪子出來,看見我,便問世子妃的近況,我沒敢說薑大少爺的事,隻說世子妃找薑大少爺,薑五老爺讓我去文武院找,今兒薑五太太過生辰,薑大少爺在文武院幫他盯梢,他好抽一天時間陪薑五太太……。”
鐵鷹當時就覺察不妙了,都沒和薑五老爺說一聲,掉頭便走。
南玉軒大掌櫃怕是衝著薑綰來的,親自和鐵鷹一起到靖安王府,連大掌櫃都出馬了,南玉軒那些平常閑著沒事乾的能不跟著嗎?
那些刺客武功不差,要是來的人少,還真不一定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這邊薑綰和齊墨遠又一次死裡逃生,那邊護國公府,護國公得知派去的人一個活口都沒留,氣的拍爛了張桌子。
錦繡坊老板娘站在一旁,心底無比的慶幸。
知道靖安王世子妃命硬,已經接連折損人手在她手裡,這一回多留了個心眼,借口讓龐嫣試探護國公夫人對她是不是真心,讓護國公夫人找護國公派人去做這事。
不然今兒死的就是她錦繡坊的姐妹了。
她派了個丫鬟跟去,必要的時候幫忙,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見護國公氣的雙眸都猩紅了,錦繡坊老板娘道,“靖安王世子和世子妃怕是護國公你和我的克星,一而再都要不了她的命,如果她和靖安王世子不妨礙大局的話,還是避開些吧……。”
她可不是真勸護國公,她是在火上澆油。
堂堂護國公,連薑老王爺和靖安王都拿他沒輒,卻一而再的再兩個小輩手裡栽跟頭,傳出去丟人啊。
玄鐵衛不效忠皇上,不效忠順陽王,卻護著靖安王世子世子妃!
他們是想幫著靖安王謀反不成?!
在南玉軒休養了半日,薑綰臉上都沒有半分笑容,不殺護國公,不除錦繡坊,難消她心頭之恨。
扶薑綰坐上馬車後,齊墨遠和鐵鷹說了幾句話,鐵鷹錯愕的看了齊墨遠一眼,猶豫的點了點頭,“我盡力。”
薑綰和齊墨遠遇刺的事,沒什麽人知道,也就沒有驚動王妃,沒有在王府裡掀起波瀾來。
但這一夜,京都注定不平靜。
誰能想到,下了大半天的雨,空氣都潮濕的厲害,護國公府卻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
通天的火光將黑夜照的如同白晝。
要命的是護國公府燒了一夜,滴雨未下,可等護國公府下人忙了一夜把火撲滅,累的倒地不起的時候,雨嘩啦啦的下起來,那雨大的護國公府下人都哭了。
沒老天爺這麽會氣人的了。
看著被燒火的護國公府,和折損的十幾名暗衛,護國公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護國公夫人更是一病不起。
她在睡夢中被嗆醒,眼前是火光,天知道她當時有多惶恐不安。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我護國公府殺人放火?!”護國公夫人咬牙切齒道。
護國公府被燒了一大半,另外一半沒被燒的正好是長房。
龐嫣住在長房,自然沒事,她站在床邊道,“還能是誰,我不信事情有這麽巧。”
她要殺靖安王世子妃不成,護國公府就遭殃了。
薑綰越是命硬,她越是惶恐。
殺不了薑綰,她就得殺錦繡坊老板娘了。
錦繡坊那些繡娘武功不錯,就這麽殺了太過可惜,她還真舍不得。
屋子裡沒外人,龐嫣道,“娘,要是長房認了靖安王世子妃,不說三哥的世子之位了,只怕爹的國公之位都不一定能保住。”
“長房當真是生了個好女兒!”護國公夫人一口銀牙沒差點咬碎掉。
處處壓她女兒,連她和護國公想要她的命都屢屢失手。
她命硬奈何她不得,但要大少爺的命還是易如反掌!
就在所有人都在揣測護國公招惹了什麽強敵,連累護國公府都被人燒了的時候,蹲在刑部大牢的龐大少爺覺得自己能喘一口氣的時候,護國公一腳把他踹向了更深的深淵。
搜查護國公府沒找到坐實龐大少爺殺人鐵證的短針,在護國公府大太太的陪嫁莊子上找到了。
龐大少爺經常初入那莊子,有時候還宿在那裡。
刑部衙差把短針呈給刑部尚書過目,看著這樣的“鐵證”,刑部尚書都有辭官還鄉的衝動。
梅側妃來刑部施壓要刑部放人,北雲侯夫人要刑部處死殺人凶手,護國公府長房叫冤,刑部尚書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刑部尚書沒辦法,只能進宮找皇上了。
皇上道,“龐大少爺一點嫌疑都沒有?”
這麽問,顯然是希望凶手是龐大少爺了。
刑部尚書堅決的搖了下頭。
皇上揉眉心道,“你看著辦吧。”
刑部尚書,“……。”
這事他能看著辦嗎?
皇上這不是給他出難題嗎?
刑部尚書懂皇上的意思,這是讓龐大少爺背這個黑鍋,只是這麽殘忍的事,皇上沒法說出口。
刑部尚書拖著沉重的腳步出了禦書房,準備出宮,結果被太后找了去。
太后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然後道,“北雲侯坐鎮譽州,手握重兵,他一旦起心作亂,死傷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刑部尚書難道不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嗎?!”
“既然護國公府大少爺殺人一事罪證確鑿了,就盡快定案處決了,以消北雲侯之怒吧!”
刑部尚書能怎麽辦,只能應下道,“太后說的是,臣遵旨。”
回了刑部,刑部尚書就結案了,判護國公府大少爺死刑,明日處決。
消息傳回護國公府,護國公府大太太當時就暈了過去。
護國公府大老爺鼻子酸澀,他兒子被拉出來頂罪,他就猜到會是這麽個結果,雖然知道犧牲他兒子一人,能穩住北雲侯,不給他起兵作亂的借口,可那是他兒子啊。
就這麽背上殺人罪名,被處決,說到底是他這個做爹的太無能。
陳媽媽看著護國公府大老爺,“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大少爺被冤枉?”
護國公府大老爺背過身去。
陳媽媽心都涼透了。
丫鬟跟在一旁哭鼻子。
陳媽媽看著床榻上躺著的護國公府大太太,艱難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柏景軒,屋內。
薑綰靠在大迎枕上,閉目養神。
金兒要扶她躺下,被薑綰拒絕了,她就是眯會兒眼,並不困。
彼時,窗戶被敲響。
“進來,”薑綰道。
鐵鷹進來了。
他手裡拿著一遝銀票,道,“大掌櫃不肯收,南玉軒眾兄弟一人收了一百兩,剩下的都讓我帶回來了。”
嗯,出南玉軒的時候,齊墨遠出二十萬兩,想鐵鷹說服南玉軒幫忙殺護國公,不過南玉軒大掌櫃並不接這樁生意,南玉軒暗衛自告奮勇的隨鐵鷹去滅護國公。
只是護國公府守衛嚴明,哪怕下雨天稍有松懈,想要護國公的命也難比登天,也就只能殺幾個暗衛,再燒燒護國公府幫薑綰出氣了。
雖然沒能殺掉護國公,但薑綰覺得這二十萬兩也該給,畢竟去殺護國公跟上刀山下油鍋也沒多大差別了,人家能為她豁出命,她還舍不得一點錢嗎?
沒有了護國公,她掙錢會容易上十倍。
只是沒想到一向缺錢的南玉軒面對二十萬兩銀票不動心,一人隻拿一百兩。
這太少了。
薑綰要開口,鐵鷹先一步道,“世子妃要實在過意不去,那解毒丸可以多給他們一些,比起錢,他們更喜歡解毒丸。”
薑綰失笑。
鐵鷹把銀票放下,然後要退出去,轉身時,想起來件事道,“傅大少爺和長恩侯他們在柏景軒外你推我,我推你,似乎想進柏景軒又不敢。”
薑綰皺眉,“柏景軒又沒有洪水猛獸,能讓他們膽怯的?”
只怕要有洪水猛獸,他們不是躲著,而是屁顛顛的跑過來欣賞了。
鐵鷹搖頭。
這他就不知道了。
薑綰看向金兒,金兒就出去了。
她出柏景軒時,檀越和傅大少爺他們還在那裡你推我,我推你。
金兒道,“我家姑娘讓我來請你們去呢。”
“不去了,不去了,”檀越道。
傅大少爺幾個跟著轉了身。
金兒,“……???”
她要轉身的時候,結果檀越又道,“我覺得還是可以八卦一下的。”
“還是說吧。”
然後拉著傅大少爺大步流星的進了柏景軒。
以為齊墨遠在內屋,檀越直接就進了,結果屋子裡就薑綰一人。
檀越,“……。”
“表哥呢?”檀越面紅耳赤道。
身後,齊墨遠黑著臉過來。
瞥眼過來的時候,檀越不自主的往傅大少爺身邊躲了躲。
傅大少爺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齊墨遠看著他們道,“有什麽事不好說,互相推壤的?”
檀越道,“聽了個八卦,和表嫂有關的。”
薑綰扭眉,“我有什麽八卦叫你們難以啟齒的?”
這麽熟悉了,該知道她並不是個會在乎流言蜚語的人。
檀越看了傅大少爺一眼,道,“那我說了啊。”
傅大少爺嘴角抽抽。
都進來了,都到這份上了,還有選擇嗎?
他不是常把說話說一半容易遭天打雷劈掛在嘴邊嗎?
檀越走到床榻前,道,“半個時辰前,我們幾個吃飽了撐著去看護國公府燒成什麽樣了,結果去的湊巧,碰到有人追殺一老婆子,景元兄記性好,認出那是護國公府大太太身邊的貼身媽媽,想著龐大少爺也快要被砍腦袋了,就發了回善心把人救下了,結果那媽媽暈倒前讓我們來告訴表嫂你,讓你救你的親大哥……。”
薑綰一臉茫然,“我大哥怎麽了?”
檀越道,“是親大哥。”
這三個字他都咬的很清楚了啊,表嫂完全沒反應過來啊。
金兒也茫然,“我家大少爺就是親的啊。”
檀越道,“那管事媽媽說表嫂你才是真正的護國公府大姑娘……。”
薑綰,“……???”
“開什麽玩笑啊?”薑綰嘴角抽抽道。
檀越道,“我也覺得是開玩笑,可柳大少爺說如果是假的,護國公沒理由派人殺那管事媽媽……。”
“我們雖然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覺得還是和表嫂你說一聲為好。”
萬一是真的呢?
這不是耽誤表嫂救自家親大哥嗎?
這麽大的事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薑綰看向金兒,“我不是河間王府親生的嗎?”
金兒道,“當然是親生的了,這還用問,肯定是護國公府長房實在找不到人救龐大少爺了,才撒這樣的慌,追殺指不定是苦肉計呢。”
檀越道,“景修兄也是這麽猜測的。”
英雄所見略同。
金兒有些得意。
她眸光掃過去,也沒看到傅二少爺,只是柳大少爺身後有個人影。
見金兒看過來,柳大少爺把傅二少爺拉出來,金兒就看到一個戴面具的男子了,她奇怪道,“傅二少爺,你怎麽戴面具了?”
傅二少爺想死。
柳大少爺道,“我們回來的路上,碰到了薑大少爺,景修兄喝了點酒,膽子肥,去旁敲側擊薑大少爺,問世子妃你是不是不是河間王府親生的,薑大少爺也喝了點酒,一氣之下揍了景修兄一拳頭。”
河間王府統共就一個女兒,還被人猜測不是親生的,怎地,見不得河間王府生女兒,只能生兒子啊?
打死都不帶皺眉的。
關於薑綰是不是河間王府親生的,一屋子人包括屋外樹上的鐵風鐵鷹外,都沒人懷疑過。
親生的都沒幾個比得過薑綰受寵的,要不是親生的還這麽疼,不誇張的說,能氣死一批親生的女兒。
檀越他們隻待了會兒就走了,走的時候一身輕,都是心底藏不住事的人,說出來就輕松了。
那邊薑大少爺回府,臉上的怒氣還沒消,被薑大太太訓了一頓,“都是快要成親的人了,怎麽還外頭喝這麽多久。”
“我心情不好才喝酒的,”薑大少爺道。
“何事心情不好?”薑大太太問。
要不是知道兒子巴不得早點成親,她都要懷疑兒子不喜歡盛家姑娘了。
薑大少爺沒好意思說。
小廝在一旁把他賣了,“昨兒大少爺做噩夢,夢到生了六個兒子,盼了一個又一個,都不是女兒,大少奶奶都哭了,夢裡大少爺還和大少奶奶商量拿兒子和人換女兒……。”
不等小廝說話,薑大少爺已經把小廝的嘴捂嚴實了。
薑大太太沒忍住笑出了聲,薑老王妃也是忍俊不禁。
他這孫兒有說夢話的習慣,只怕這小廝昨晚聽得挺樂呵的。
可不是,小廝聽了一夜,那麽大的嗑瓜子聲都驚醒不了大少爺,一門心思就想要女兒,那委屈的樣子小廝看了又心疼又想笑,還有點小得意,因為在大少爺的夢裡,他都有女兒呢,大少爺還羨慕他來著。
大家笑的薑大少爺面紅耳赤,小廝趁機掙脫開道,“大少爺心情不好,就多喝了幾杯酒,傅家二少爺還不長眼的撞上來問大少爺大姑娘是不是咱們河間王府親生的,被大少爺狠狠的揍了一拳,眼睛都青了。”
這一下,薑老王妃和薑大太太笑不出來了。
薑大太太正色道,“好端端的傅二少爺怎麽懷疑綰兒不是我河間王府親生的?”
薑大少爺道,“我沒問啊。”
薑大太太看向薑老王妃,薑老王妃輕搖了下頭。
薑大少爺嗅出不對勁,心都涼半截了,娘和祖母神情不對啊,難道妹妹真不是親生的,河間王府生不了女兒?
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女兒了?
他退出去,趁著天色還沒黑,到了靖安王府偏院。
可憐傅景修正吃飯呢,看到他進來,嚇的轉身就跑。
可別是揍了他一拳還不夠,巴巴的跑來揍他。
薑大少爺眼角都抽,這人怎麽這麽的欠揍呢,他道,“我來問問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流言說我妹妹不是親生的?”
檀越拉著薑大少爺坐下,道,“邊吃邊聊。”
他們就沒把陳媽媽的話當回事,薑大少爺問,他就如實說了。
薑大少爺飽餐一頓回府,被薑大太太找了去,薑大少爺道,“這麽晚了,娘找我有事啊?”
薑大太太道,“你去問傅二少爺了?”
薑大少爺點頭,“是護國公府大太太的管事媽媽說綰兒是護國公府嫡長女,我看是救不了龐大少爺,把主意打到綰兒頭上了。”
薑大太太眉頭擰成麻花。
薑大少爺走後,薑大太太就對著桌子上的燈燭走神了。
薑大老爺見了道,“想什麽這麽出神?”
薑大太太看著薑大老爺,“綰兒不是我們親生的事,護國公府大太太的管事媽媽怎麽會知道?”
薑大少爺皺眉,“猜的?”
薑大太太白他一眼,“我河間王府有多寵綰兒,滿京都誰不知道,猜誰是撿來的,也不會猜到綰兒頭上來。”
“你不會覺得綰兒真是龐大老爺和龐大太太的女兒吧?”薑大老爺道。
薑大太太也頭疼的緊,“你說我要不要和綰兒說實話?不是也就罷了,萬一真是,我豈不是害綰兒救不了她親大哥了?”
薑大老爺道,“你舍得綰兒認祖歸宗?”
薑大太太瞪薑大老爺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麽小心眼嗎?”
薑大老爺嘴角抽抽道,“是為夫小心眼。”
薑大太太哼了一聲,道,“綰兒就算認祖歸宗了,那也是我女兒,難道護國公府大太太還能把綰兒從靖安王府要回去養在身邊?”
“綰兒是我養大的,老王妃和二弟妹她們哪個不是把她當親女兒疼,也還是我這個娘親,我不信護國公府大太太能比的過我。”
頓了頓,薑大太太又道,“……從抱養她那天起,我就有想過她會認祖歸宗,這麽乖巧懂事的女兒,我不信有狠心的爹娘舍得扔,定是有苦衷,我雖然不舍,但多些人疼綰兒又不是壞事。”
“再說了,靖安王府二少爺咄咄逼人,他殺人就算不償命,也不該別人替他頂罪。”
“只要龐大少爺是清白的,他二少爺這輩子都休想和我女婿搶世子之位。”
撇開薑綰的身世,單論龐大少爺的遭遇,就足夠薑大太太向著他了。
薑大老爺道,“這事沒那麽簡單,龐大少爺一條命已經關乎朝廷安危了,想救他還得皇上點頭。”
“你總不會覺得在護國公都幫靖安王府二少爺的情況下,靖安王會主動讓刑部砍他兒子的腦袋吧?”
薑大太太道,“老王爺不是一向都誇靖安王正直嗎?”
“再正直那也是父親,”薑大老爺道。
薑大太太歎息。
兩人睡下。
只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善良的人都不忍心無辜之人赴死,尤其他們心裡都還藏著事,薑大老爺睡不著,他起身道,“我去刑部尚書府上一趟。”
“街上都宵禁了,”薑大太太道。
“明早再找,我怕來不及。”
“我不去,這一夜也睡不著。”
薑大老爺堅持,薑大太太也不反對。
只是薑大老爺走後,她更輾轉反側睡不著了。
不過薑大老爺回來的很快,進屋時腳步輕快,走路都帶風,薑大太太見了道,“事情辦妥了?”
薑大老爺道,“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刑部尚書府碰到誰了。”
薑大太太道,“總不會是你的親家靖安王吧?”
“不只是他,還有護國公府大老爺,”薑大老爺笑道。
都是去找刑部尚書的。
刑部尚書笑稱他的尚書府大半夜的閃金光。
薑大太太笑道,“有穩妥的辦法了?”
薑大老爺道,“這麽多人想辦法,要保不住龐大少爺一條命也怪了。”
“明日由個死刑犯易容成龐大少爺的模樣被當眾行刑,只是要委屈龐大少爺隱姓埋名過幾年苦日子。”
薑大太太松一口氣道,“能活著就比什麽都強了。”
薑大老爺喝茶道,“靖安王和龐大老爺去找刑部尚書很正常,反倒是我去,就跟走錯了門似的,渾身不自在,刑部尚書誇我又善良又心系朝廷,誇的我臉火辣辣的,他是不是拐著彎的打趣說我大晚上的吃飽了撐著多管閑事?”
薑大太太忍俊不禁,道,“我覺得刑部尚書是真心的。”
薑大老爺一臉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