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嚴寄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手,有點為難地看向董黎:「我不想說可以嗎?」
董黎假裝很凶地呲牙:「安安!」
「啊?」正在等紅燈的辜安楓突然被叫到,立刻扭頭看董黎。
「掉頭,開回家。」
「停,別這樣!師兄!」嚴寄屈服了。
董黎往後一靠,揉捏了一下嚴寄的左臉:「你逆反期延遲十五年終於來到了?」
嚴寄沈吟了一刻,開口道:「我其實不太想讓你們輸。」
董黎一愣,隨即瞭然,眯著眼睛問:「你們?這個你們中指代的估計不是師兄我吧?」
嚴寄硬著頭皮和他對視,堅定地不回答這個問題。
吾兒叛逆真是傷透我心。
其實嚴寄的思路很簡單。拿到了免死金牌的話,那無論最後一名是嚴寄辜安楓,還是董黎許既白,嚴寄都會使用那張免死金牌。如果是夏靜採和程訣拍到了免死金牌,那麼嚴寄出的價碼,足以把成交價格抬高到使夏靜採和程訣淪落到最後一名的地步。而如果成功競拍的人是許既白和董黎,那就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其實嚴寄還是一如既往地簡單,不過董黎的預設出現了問題。嚴寄思考問題的出發點不是「我不能受到懲罰,」而是「我和許既白都不能受到懲罰。」
「作為一個被順手幫了一把的人,我現在不知為何,還挺傷心的。」董黎捂著心口誇張道。
辜安楓一邊開車,一邊涼涼地說:「更崩潰的不應該是我嗎,我們隊裡竟然出了個吃里扒外損公肥私的叛徒。」
「與其他隊私相授受的事情,大家不是都做了嗎?」嚴寄一臉無奈地說。除了程訣和夏靜採,他們那不算私相授受,是正大光明的郎情妾意眉來眼去。
他說完之後,董黎和辜安楓一瞬間都靜默了。
片刻之後,董黎無力地罵道:「小沒良心的,我大學時代那麼多豬肉白菜餡的包子餵到你肚子里,第一次看見許既白就屁顛屁顛跟人家跑了。」
「不是第一次見面。」嚴寄辯解道,「之前他請我喝過一次酒。」
車里另外二個人同時竪起來耳朵。
嚴寄收拾東西來北京參加節目錄制之前,柳殊裝模作樣地來探望他,讓他幫忙捎個文件給一朋友。
「看到他別害怕,盧問荊就是愛好變態了一點內心還是很開朗的,你跟他說,讓他簽完字直接打車去胡楊的總部交給市場部總監,然後報銷交通費。另外代我傳一句話,快點滾回來!」
嚴寄皺著鼻子問他:「你不能寄快遞嗎?」
柳殊很理所當然地回答他:「順豐得等兩天,而你今天晚上就飛機抵達了。而且你是免費的。」
嚴寄詫異:「你不報銷我打車去酒吧街的錢?」
柳殊大手一揮:「讓盧問荊順便幫你報了!」
嚴寄第一次去酒吧,摸索了好久,才找到柳殊說的那家酒吧,字體太過藝術變形以至於他三過其門而不入。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光怪陸離,昏黃燈光下吧台後站著一個很酷的女孩,她不規則的短髮間系著綠色的發帶,劉海遮住大半張臉,黑色襯衫的袖子捲起來,露出勁瘦的小臂,嘴很專注地抿著,正在往一支高腳杯里倒蔚藍色的不明液體。身後的架子上擺著無數晶瑩璀璨,貼著各色標籤的洋酒。
嚴寄走到吧台前向她問:「請問你們老闆盧問荊在嗎?」
那女孩一抬頭,把頭髮一撩,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你找我乾哈?」
她,或者說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柳教授讓你給我捎文件是不是?」
嚴寄,嚴寄已經傻了,他傻傻地被盧問荊引到了一張角落里的小圓桌前:「不好意思,你得等等我。」他順手把那杯顏色詭異的酒精飲料遞到嚴寄面前:「謝謝你哦,我請你喝飲料。」然後他就拿著文件匆匆走了。
嚴寄真的有點渴,所以他一邊目光逡巡地打量這一個小小的酒吧,一邊把那杯飲料送到嘴邊小口地啜了起來。
入口的味道甘冽清冷中,間雜著一絲如同草木枝葉折斷般的辛辣感,喝久了就彷彿有一團煙霧在胃中灼燒,嚴寄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感覺僵硬了很久的面部肌肉完全放鬆了下來,他有一些暈。
然後他聽見有人在他面前輕輕地笑。
那個笑著的人在他面前坐下,散亂的微長的頭髮,襯衫外面套著一件字母T恤,清清爽爽地,像籃球場上空的悠悠白雲。
所謂流金歲月,或許每個人追懷年少的時代,在迷霧似的懵懂的記憶中,在斑駁的陰影與黑色中,在濃墨重彩的塗鴉般亂七八糟的往事中,總會有一抹閃金的顏色像流星一樣滑過,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青春慾望,在奮力的奔跑中仍然離人們遠去。它也許是真實存在過的某個橋段,抑或是完全天真的臆想,卻因為從來沒有被看清過模樣,不會幻化成一塊成分奇怪的灰撲撲的小石頭,所以永遠在歲月久遠的回眸處閃光。
對於辜安楓,那是未曾得到過的燈火與港灣。而對於嚴寄,那可能就是一個清清爽爽的,在藍天下打球的少年。
其實從未有這樣一個人,嚴寄在上中學時是一個默不作聲的小矮子,他每次背著書包,路過喧嘩熱鬧的籃球場時,聽見籃球在塑膠場地上拍動的聲音,和朝氣蓬勃的吆喝聲,都會幻想,有一個同學抱著球從場子里走出來,站到他面前,俯視著他說:「要不要跟我一起打球?」
那縷精魂也許沒有因為日復一日的昏暗的實驗室和圖書館,故鄉或異國無數張陌生的臉而芳蹤無覓,他化成了眼前這個活潑帶笑的男孩子,對他說一句:「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