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董黎近日來難得舒展的臉色一下子又緊繃起來，他走到沙發跟前坐下，直接看著辜安楓的眼睛問道：「何一行跟你洩的密？」

　　董黎身上有一種很挺括的氣質，所以辜安楓起初對他總存著一份恭恭敬敬的尊重。也許是耳鬢廝磨太過熟悉，戀愛之後，辜安楓有意無意會忽視掉他斯斯文文的威嚴感。

　　但是當此刻董黎和他認真地計較起來，即使昨天晚上他在書房看文件看到趴在桌子上睡著，還是辜安楓把他打橫抱放到床上的，他還是瑟縮了一下，類似於高中時從網吧翻牆回學校，剛落地就抬頭看到教導主任好整以暇地站在你面前的那種感覺。

　　他最後還是堅持住了，沒有賣掉自己情深義重的經紀人，招道：「程訣說的，電視台也向他邀約了。」

　　董黎的神情明顯緩和了些，他攤開自己的雙手，承認道：「那邊確實問過我的意思，可我沒允諾什麼。」

　　辜安楓有點摸不著頭腦：「於公於私，你做的決定我當然不會反對。所以沒必要瞞著我吧。」

　　董黎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幾個字：「因為他們暗示這是交易。」

　　「交易什麼？」他隱隱察覺這件事沒有他起初想的這麼簡單。

　　「新晉視帝第一次的常駐綜藝，換《鐘擺的末端》在他們衛視上星播出。」

　　董黎下意識在揉搓自己的手指，這是戒煙之後他感到焦慮時常有的小動作：「中國的電視劇受眾的口味很保守，誰也不敢冒險先放送純科幻片，我的面子還沒有大到讓他們來者不拒。這部片子對於許既白很重要，對我和樂易也很重要。」

　　他抬頭看辜安楓，眼神溫柔專注：「但是和你無關，我不能要求你為之犧牲什麼。」

　　辜安楓在他身前蹲下來，捉住他的手腕，問：「你覺得我會因此感到為難嗎？」

　　董黎斷然否認：「這不是你為不為難的問題，是我自己難以接受這種做法。辜安楓，我給你的定位是這一代中國的頂級男演員，你有足夠的天賦沿這條陽關大道走下去，但是綜藝是一條迷徑，你可能發現寶藏，也可能遇到惡龍，更可能深陷沼澤再也無法返回。菠蘿衛視這個常駐綜藝起碼要佔用小半年的時間，這還在其次；你知道電視台為你開出來的價碼是多少嗎？」

　　他伸出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辜安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現在能瞭解到他們的野心了嗎，安安？」

　　辜安楓有點明白了。

　　這個綜藝一定要爆，而且是大爆特爆。即使播出效果不如預期，電視台砸錢買營銷買收視都會生生把它捧起來。令人疲倦的水軍流量，洗腦的病毒營銷，簡單粗暴的熱搜，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真人秀中就這樣被描摹成粗糙淺顯的形象。對於正劇男演員來說，綜藝的‘紅’是致命的砒霜。

　　他輕輕拍董黎那只不自覺用力的手，問道：「他們開出的價碼，就是一千萬與《鐘擺的末端》上星？」

　　董黎斟酌著說：「也不全是。人際關係又不是衛生紙，不會用完了就扔。我和電視台領導的交情是私人交情，但樂易剛起步，如果要和電視台打好關係的話，這就是一枝主動遞出的橄欖枝。」

　　「我接了。」辜安楓莞爾，他撒嬌一般地抱住董黎說：「董大的藍圖是讓我成為中國頂級的男演員，但我的夢想是讓樂易成為中國最好的製作公司啊。我現在，可能比許既白本人還希望他能紅起來。」

　　在燈影搖晃，流光閃爍的酒吧里，許既白反戴著鴨舌帽，翹著二郎腿，正坐在吧台旁切牌，突然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對面是一個正在喝酒的男子，舉止文雅，含著笑看許既白的動作。

　　許既白嘴裡說：「我最近很想去旅遊，但是缺一個旅伴。」

　　那人很有興趣的樣子：「你計劃去哪裡？」

　　許既白歪著頭，似乎認真地想著：「不知道欸，讓下一張牌決定吧！」

　　纖細的手指從牌中抽出一張紅桃3，對方開心地笑了出來：「你要帶我去愛麗絲的仙境嗎？」

　　許既白不置可否，從他手中接過紅桃3，插到中間去，下一刻，那張牌飛了出來，閃到許既白手中，他輕輕地在那人眼前一晃，牌面奇異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水光蕩漾的塞納河夜景。

　　他感嘆道：「巴黎好啊，浪漫得不折不扣。」然後抬眼看向對方。

　　「只是浪漫？」

　　「只是浪漫。」許既白肯定道。

　　那人一口氣喝乾自己的酒，揚眉笑道：「那你另請高明吧。」

　　他把一疊錢墊在酒杯下，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去。許既白在他後面，撐著臉，喊道：「我留了一個紀念給你。」

　　那人停下腳步，側過身來，門外滲過的一線光芒點亮了他側面的輪廓，他從包里抽出了一張空白的撲克牌，上面只龍飛鳳舞的一個名字。

　　他失笑：「送人簽名，太自戀了吧帥哥。」

　　許既白也站了起來，從他身邊走過，輕輕地，堅定地說：「因為我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