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非布司他
蕭子淵似乎還沒打算放過他,「想想你以後的日子,還真的是水生火熱啊。律師最擅長什麼?抓漏洞、踩痛點、引爆點,最擅長持久戰。閱盡世間百態,懂得進退分寸,唇槍舌劍起來絕對都是真槍實彈,絕不敷衍,不知道溫醫生的醫術招不招架得住,你遇上對手了。」
溫少卿仔細想了一下,發現叢容面對他的時候,這些模樣都沒有,倒是經常會被他逼得-臉-紅皺眉溫軟乖巧,這麼一想又高興起來。
蕭子淵看到他眉眼間俱是喜色忍不住吐槽:「被隔離了還笑,真不知道你在高興什麽。」
溫少卿絲毫不在意,「蕭子淵,你老了,戀愛中的人的心境,你不懂。」
蕭子淵一臉戲弄,「戀愛?是你單戀吧?那位律師當時可是義正詞嚴地和你劃清界限,說只是你鄰居。」
溫少卿不以為意,「當年隨憶還說你只是師兄呢,現在還不是被你拐回家了。」
提起那個名字,蕭子淵的眼角、眉梢便都是笑意。溫少卿受不了,把他趕出了病房。
被兩人議論半天的叢律師此刻正氣喘籲籲地坐在小區的長椅上和讓一讓大眼瞪小眼,她晃晃手裡剛才在超市買的酸奶,「要吃嗎?」
讓一讓叫了一聲,叢容撕開包裝放到它面前,看著他嘆氣,「你主人都被隔離了,你還吃得這麽開心。」
讓一讓依舊沒心沒肺地啃著酸奶,吃得嘴邊的毛上都是酸奶,叢容看它吃完了便站起身來,「好了,吃完了就回去吧!」
叢容把讓一讓送回家,給它留了水和食物之後便打算回家,走到門口才想起什麽,「需要給你留燈嗎?」
讓一讓叫了一聲,叢容不知道什麽意思,「要?還是不要?」
叢容邊說邊關了燈,又很快打開,試探著讓一讓的反應,可這隻傻狗就只會靜靜地看著她。
叢容思索了一下,「那我關燈嘍,節能環保。明天見。」
當天晚上叢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在某個新聞報導中看到鏡頭裡的人才終於知道爲什麽會覺得溫少卿的表哥那麽眼熟,鏡頭裡的那個人不就是他嗎?!
這麽年輕就在這個位置上,背景自然是不用說了,那作爲他表弟的溫少卿呢?也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
她忽然發現自己對溫少卿一點都不瞭解,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醫生,其他的一無所知,這個認識讓叢容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她打開微信,點開溫少卿剛才發過來的那條語音,熟悉的聲音很快響起。聲音低沉乾淨,一開口便帶了三分笑意,像他的人一樣,聽聲音似乎幷沒有因爲隔離而鬱悶。
她一連聽了幾遍,回神之後才想起來去翻他的朋友圈。他幾乎不怎麼發朋友圈,多半都是跟讓一讓有關,她的手指不斷往下滑,然後猛然停住。
那是他的第一條朋友圈,時間是幾年前,短短的四個字,配了張圖。
非不思她,不是不思念她。
那張圖上是個模糊的身影,勉勉强强能看出是個女孩子,像是偷拍的。
非不思她,溫少卿的微信名是非布司他,很奇怪的名字,像是藥名,爲此叢容問過鐘禎。鐘禎告訴她,確實是藥名,治療具有痛風症狀的高尿酸血症。她當時也沒多想,覺得醫生起個藥名的微信名也正常。
現在看來,是別有深意吧。她想起鐘禎說,他有喜歡的人了。照片上的女孩子就是那個人吧?
叢容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好了。
離聖誕節越來越近,天氣也越來越冷,溫度一直在降。叢容每天早上出門前去喂一下讓一讓,晚上下班後帶他出去溜一圈,偶爾發微信問溫少卿幾個問題,時常擔心他會不會真的被感染了。日子過得也快,快到叢容以爲她又回到了沒有溫少卿的歲月裡。
周五又是忙到脚打後腦勺,叢容忙了一天,說話說得口乾舌燥,等她整理完資料再抬頭的時候,律所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偌大的辦公區只有她的辦公室亮著燈,忽然有種蒼凉寂寞席捲而來,疲憊也隨之涌上心頭。
叢容開車從車庫出來,過門禁的時候打開窗戶刷卡,被忽然竄進來的凉風嗆得咳嗽起來,律所門口的保安探出頭來,「叢律師,沒事吧?」
叢容擺擺手,升起玻璃很快離開了。
大概夜裡起了風,行人也比往常少了許多,她回到小區門口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晚飯,看了一眼24H超市,實在沒胃口,嘆了口氣直接下了停車場。
剛從電梯出來走了幾步,對門忽然從裡面打開門,溫少卿出現在門口,手裡舉著根熱氣騰騰的玉米棒,讓一讓也跟了出來,探著腦袋看她,嘴裡也咬著根玉米。
溫少卿笑著衝她搖了搖手裡的玉米棒,「要吃嗎?」
脆皮玉米的香甜很快衝進她的鼻間,刺激著她的味蕾,他就站在幾步之外,穿著T恤、休閒褲,外面隨意罩了件開衫,和之前每次見面時一樣溫和閒適,好像從來都不曾離開過。
她看到他忽然出現,不知道爲什麽有種如釋重負後的惱怒,沒說什麽,轉過頭徑自往自家的方向走,拿出鑰匙之後才嘆了口氣,轉身,却垂著眼睛不去看他, 「我把東西放下再過去。」
她從剛才就又冷又餓,對面那道門,一打開便是溫暖的香氣,和她家裡冷冰冰的氣息截然相反,引誘著她往那個方向走。沒人知道剛才她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阻止自己往那個方向走的脚步,她本想拒絕,可實在沒有打開門面對那股寂寞的勇氣。
溫少卿似乎看出她的不對勁,沒說什麽,舉著玉米棒轉身的同時交代讓一讓,「你在這裡等她。」
讓一讓果然聽話地往前走了幾步,蹲在走廊中間,心情很好地來回掃著尾巴。
叢容放下東西洗了把臉才走出來,一出門就看到讓一讓正蹲在門口等她,它的後面是半掩著的門,隱約能看到裡面溫軟的燈光和溫少卿的身影。
叢容進來後便自發地坐在餐桌前,溫少卿從厨房端出一盤脆皮玉米,挑了個烤得好的遞給她,「今天從醫院出來的時候看到街邊有賣的,就回來試著自己做一下,嘗嘗,味道還不錯。」
叢容接過來却沒馬上吃,讓一讓趴在溫少卿脚邊,把嘴裡的玉米吐出來放在地上,然後一直盯著叢容。
叢容納悶,她太累又太餓,腦子裡亂成一鍋糨糊,楞楞地舉著手裡的玉米棒問:「我的這根看上去比較好吃?」
溫少卿難得沒有招惹她,輕笑著回答:「它在等你一起吃。」
「是嗎?」叢容咬了一口之後去看讓一讓,果然見它低頭猛啃起來。
溫少卿笑了起來,「看來這幾天你們相處得很好。」
叢容沒接話,啃了幾口之後,終於抬頭看向他,「你沒事了?」
「嗯。」溫少卿點點頭,「今天出了結果,沒被感染。」
「那就好。」叢容輕聲回了三個字之後便不再說話,低頭安安靜靜地吃玉米。
溫少卿似乎覺察到了她的低落,便逗著她說話,「你不確定我感沒感染,就敢吃我給的東西?」
叢容累得不想動腦子,機械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我打過乙肝疫苗,還查了資料,其實和乙肝病毒携帶者接觸也不一定會被傳染,你看夫妻雙方有一方携帶乙肝病毒的,傳染給配偶的概率很低。就算是傳染了……」
叢容忽然皺起眉,垂著眼簾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可腦子裡亂成一團,她索性不再想,抿了抿唇繼續回答:「乙肝也沒什麼可怕的,可能生孩子是個問題……」
她越說越遠,溫少卿忍著笑意,「你想得挺長遠的,孩子的問題都考慮到了。」
叢容心底忽然升起一抹孤勇,動了動嘴角,話到嘴邊却被她咽了回去。
溫少卿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她的小動作自然沒有被忽略,「想說什麼?」
叢容忽然抬頭,看著他的眉眼出神,大腦忽然不能思考,一念之間心底的那句話就那麽自然地說了出來。
「這算什麽,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溫少卿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微微笑著像是怕驚醒她一樣輕聲誘哄:「叫什麼?」
「叫……」叢容看著他的笑臉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心底一驚,不動聲色地立刻改口,「我的孩子叫什麼為什麼要告訴你?」
溫少卿眼底閃過一絲遺憾,倒也不再糾結,轉而問起:「那請問叢律師的孩子姓什麼?」
叢容忽然覺得最深情的事不是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而是就算我們什麽也不是,我也會憧憬你我的骨血孕育出的孩子,會下意識地認爲他(她)和你同姓。
叢容低頭揉了揉眉心,在橙色朦朧的燈光下歪頭一笑,手臂遮擋住她的大半張臉,讓那個笑容有些模糊,「大概會姓……叢吧。」
溫少卿聽她打馬虎眼也不見惱,笑了笑站起來,「廚房裡溫著羊肉湯,盛一碗給你嚐嚐。」
叢容看著厨房裡的背影,低頭揉了揉眉心。她是個神經纖細敏感的人,又怎會體會不到他的用心良苦。她和溫少卿相處,時間不長,心情尚可的時候,溫少卿便腹黑又毒舌地逗她;心情低落如今晚,他卻溫柔又體貼。那股溫潤的氣質從指尖到眉梢,滿滿地籠罩著他,總算這個溫姓,總體來說還算沒姓錯。
瓷碗裡的白湯帶著點滴的油星,在翠綠的佐料和橙紅的胡蘿蔔的襯托下却幷不讓人討厭,暖湯入胃,叢容舒服地輕嘆一聲:「醫生果然是懂得養生啊!」
冬季的夜晚,喝上一碗熱湯,真的很享受,由此可以看出溫少卿確實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生活品質很高。這對生活上能凑合就凑合的她來說,是望塵莫及啊。
叢容摩挲著瓷碗的邊沿,心裡默默地問自己,被這麽好的人喜歡的那個人會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