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看著車子絕塵而去，顧清池心頭莫名的泛起一陣說不上落寞還是失望的情緒。

　就好像念書那會周日的傍晚一樣。

　看著夕陽漸漸下落，染紅了半邊的天空，然而作業又還沒有做完時候的那種心情。

　反正就是笑不出來。

　很奇怪，在宋彧出現之前，他每天日子也都是這麼過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特別不想回麻將館，也不想回家，不想面對那些糟心的事情。

　光想想就覺得暗無天日。

　他又想起了宋彧跟他說的話，“找份像樣的工作，把你自己的小日子過安穩就行了。”

　像樣的工作，恐怕有點難度。

　其實他還沒進入混混圈那會也打過零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給一家小飯店端盤子洗碗，只做了三個多月就沒幹了。

　一是因為工資實在太低，連自己都養不活，二是因為老闆看他年紀小好欺負就拼命塞活給他幹，還拖欠工資，最後老爸帶著油頭孫胖他們到店裡威脅了一通才算是把工資給要了回來。

　不過最後那錢好像大部分都流進老爸的兜裡了，這事兒隔太久他都記不清了。

　雖說宋彧跟他說錢的事情不用放心上，但顧清池還是覺得這彼忱Фタ蓁債必須要還，不然他好像都找不到什麼跟宋彧再次見面的理由，就好像這個人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樣。

　他很喜歡跟宋彧杵在一個空間裡，感覺周圍都是明亮的光，暖融融的。

　顧清池拖著疲憊的身子鑽回麻將館，剛進去就被濃煙嗆了一口，他把兩邊的窗戶都推開通了通風，老爸躺在裡屋的沙發上睡著了，呼嚕震天響。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挺羡慕老爸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閉上眼睛就能睡著。

　顧清池燒了壺熱水，準備再吃一片退燒藥。

　其實他本來沒這麼矯情，感冒發燒什麼的自己熬兩天就好了，但宋彧非拉著他去量體溫還配了藥，搞得他現在就感覺自己是個高燒病人，渾身上下都不得勁。

　雖然他跟宋彧說睡到傍晚才醒但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盯著天花板乾瞪眼，斜眼租的那屋子基本不存在隔音這個功能，隔壁鄰居是如何從菜場豬肉漲價聊到同事在外頭包了小三，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屋外經常有小孩子跑過，吵吵鬧鬧的他根本就睡不著覺，不想起床又沒什麼胃口吃東西，最後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才不得不爬起來覓食。

　不過回身看見宋彧的那一刹那，感覺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特別是在宋彧粗著脖子罵他的時候，他都忍不住笑出來了。

　簡直病入膏肓。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人這麼關心過他吧，所以就算是被宋彧罵的一無是處他也覺得挺好。

　等水開的時間裡，顧清池連續打了三個哈欠，眼淚都抹了好幾次。

　鏡子裡的自己憔悴的有些可怕，下巴上細碎的胡茬都沒刮，額頭被棍子砸到的地方有一塊大拇指那麼大的淤青。

　宋彧居然好意思對著這張臉說好看？

　也太不走心了。

　外邊忽然有人大罵一聲，接著就聽見麻將牌撒了一地的聲音，顧清池皺了皺眉，放下了水壺。

　“王國源，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別天天打麻將打麻將，孩子扔在家裡不管不問，我剛才問他了他才跟我說午飯都沒吃呢！你還要不要臉了，你乾脆吃喝拉撒全在這裡好了！”一個泰迪頭的女人指著她老公破口大駡。

　“神經病！我這圈本來要贏了！”王國源上去就推了泰迪頭一把，然後彎腰去撿地上的麻將牌，“我不是都準備好了吃的放在桌上了嗎？”

　“你自己回去看看，那麵包都過期多少天了，你買東西的時候眼睛張開了嗎？啊？我就三天沒在家，小寶瘦了一大圈！”王國源沒說話，泰迪頭拔高了嗓門繼續說，“你說你都一當爺爺的人了還整天這麼吊兒郎當的好意思嗎你？孫子跟著你都學壞了要！”

　“所以我不帶他你帶他啊。”王國源理直氣壯地說。

　“成啊，我帶他，那你好歹也補貼點家用啊！我當初認識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一分錢不掏還得往外倒貼！”泰迪頭氣得滿臉通紅。

　“有什麼事就回去再說行不行！”王國源估計是被說的沒面子了，臉色很難看。

　“怎麼你這會嫌丟臉了啊？你要嫌丟臉就別出門！”泰迪頭連罵了好幾句髒話。

　王國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大馬金刀坐下點了根煙就開始洗牌，旁邊的幾個人也配合著開始洗牌。

　泰迪頭一個急火攻心，在他後腦勺劈了一掌，“個死不要臉！抽死在這裡好了！你別回來了！”

　“你當我樂意回去啊，我今天還就住這兒了。”王國源噴了口煙。

　泰迪頭吼完扭頭指著顧清池，“你們就供著他吧！回頭死了也別給我抬回來！棺材錢我給你！”

　王國源把香煙往泰迪頭身上一扔，各種帶器官的髒話劈裡啪啦往外蹦，接著兩人就扭打了起來，泰迪頭胡亂揮舞著粗壯的胳膊，無招勝有招的險勝王國源。

　旁邊的人要麼一臉呆滯的看著，要麼忙著錄視頻連個拉架的都沒有。

　顧清池簡直都無語了，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雖然店裡三天兩頭都有那種家裡人跑過來罵一頓然後把人拎回去的，但像王國源這麼極品跟老婆對打的真是不多見。

　他上前拽住了王國源的衣服往自己身後帶。

　泰迪頭的連環掌不知道是來不及收還是根本就不打算收，直接就劈在了他左臂上。

　顧清池的手上本來就有傷，這洩憤力度的一掌下來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擰著眉毛後退了半步。

　泰迪頭內心積壓的憤怒爆發之後徹底失去了理智，逮著個人就開罵，“你們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非得搞到別人家破人亡才甘心是不是！？你們不跟他打他會這麼死不要臉的成天混在這兒嗎！”

　“你他媽還有完沒完了！”顧清池本來心情就不好，被這破鑼嗓子震得耳膜疼不說，還無緣無故地挨了一巴掌，這會簡直想把人摁在地上揍兩拳，“信不信你再叨叨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

　泰迪頭被吼得表情都凝固了，果然沒再說話。

　“三秒。”顧清池指了指門口，做了個出去的手勢。

　泰迪頭被顧清池陰沉的臉色給嚇到了，自知力量懸殊，罵罵咧咧地就出了門，最後還不忘回頭罵一句，“有種你別回家！”

　王國源坐回原位正打算繼續洗牌，顧清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先提醒你一句，在這住一晚是五百，要加毛毯被子另外收費。”

　“你搶錢啊？五百塊錢，你當你這裡是星級酒店啊？”王國源抬頭瞪著他。

　“不想掏錢立馬就滾，沒人攔你！”顧清池拍了一下桌子，上邊的麻將牌都跳了起來。

　“什麼玩意兒，”王國源扯著嗓子往裡屋喊，“老顧你看你兒子，想錢想瘋了！一晚上訛我五百。”

　顧堅撩開門簾打著哈欠走出來，“我都聽見了。”

　“清池，你不像話了，哪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顧堅給王國源續了包瓜子。

　顧清池感覺喉嚨口被一股氣給堵著了，上不來也下不去。

　店裡客人玩得興起經常會有這種要求通宵打麻將的，遇到這種情況就意味著他得在裡頭湊合一晚上。

　平常也就算了，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要炸開了一樣的難受。

　估計是燒的。

　他現在就想吃片退燒藥然後躺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管它明天是國足踢進世界盃還是宇宙大爆炸他現在就想睡覺！

　“那你自己看著吧，我要回去睡覺了。”顧清池走進裡邊拿了藥。

　“晚點我有事情要出去。”顧堅攔住他說。

　“那就關門，反正我不看。”顧清池面無表情地說。

　“你今天吃槍子兒是吧？”顧堅怒目圓睜。

　“是啊！我不光吃槍子我還吃大炮了呢！”顧清池伸手將他往旁邊一撥，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沒良心的東西！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你爸！”顧堅本打算追上去罵兩句，但顧清池步伐太快，他剛一出門顧清池就跑沒影了。

　“老顧你兒子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王國源眯縫著眼睛，一邊摸牌一邊往地上彈了彈煙灰，“真是越長大越不懂事。”

　“清池脾氣這麼大，遲早管不住的。”一個老頭接話。

　顧堅背著手沒說話，徑直走進了裡屋。

　顧清池吃過藥以後躺到了被窩裡，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他又開始覺得腦仁隱隱作痛，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摸出手機玩了幾把切水果，覺得沒什麼意思。

　以前是因為宋彧老破他記錄他才總想著玩，現在沒人再會來破他記錄了。

　他退出手機登了個微信，這玩意兒是油頭前不久剛教會他的，據說油頭的女朋友就是用這玩意兒給搖到的。

　非常神奇！

　對他來說這玩意兒的主要功能就是發定位和看一些讓他懷疑人生的視頻新聞。

　例如什麼臭豆腐是用大便泡的多吃了會致癌，火腿腸裡邊兒的肉都是死豬肉給攪的多吃了會致癌，空心菜是百毒之王多吃了會致癌，低鈉鹽就是送命鹽多吃了會致癌……

　斜眼的朋友圈裡更新了一條新的動態：“注意！碰見以下症狀千萬不可大意……”

　顧清池好奇地點了進去。

　“食欲下降，胸悶胸痛，暴躁易怒，高燒不退，渾身酸軟，呼吸不暢，且伴有偏頭痛，頭暈可能就是癌症的先兆！”

　條條都中！

　顧清池瞪圓了眼睛提了口氣，他現在簡直懷疑自己已經是癌症晚期了。

　是不是得去醫院檢查一下？

　可是醫院排隊掛號檢查什麼的太麻煩，他得找個文化人先諮詢一下情況，萬一要不是豈不是浪費時間又浪費錢。

　他認識的人文化人就那麼一個。

　沒得選。

　顧清池猶豫了兩秒，點了右上角的添加好友，輸入了宋彧的手機號。

　宋彧的微信名是“一條才華橫溢的魚”後邊兒還跟著一個小魚的符號。

　微信頭像是一個在海邊跳躍的身影，看不太清臉，不過看髮型就知道宋彧本人。

　他點擊添加後沒過多久介面就彈出來好友添加成功的提示。

　顧清池捧著手機鑽進被窩，用龜爬般的速度非常艱難地輸入了一行：宋彧，我是顧清池。

　宋彧的彧真的很難找啊！

　話說，彧是什麼意思啊？

　為什麼要取這麼個名兒？

　還沒等他發送微笑的表情過去，那邊宋彧的消息已經過來了。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我知道！！！請問你是70後嗎？為什麼會用全名做微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