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宋彧舅媽說的那個養生館是不是斜眼所在的那個顧清池不是很確定，這片兒打著養生保健旗號忽悠人的場子多了去了，三天兩頭換個門面，賺夠錢了就跑路。

　他雖然沒在裡頭幹過，但那些基本的忽悠人流程他都知道，四萬多塊錢一年，絕對就是坑人的會銷洗腦組織，套路估計跟斜眼那家差不多。

　先是發傳單送禮品，把老年人忽悠到店裡去，然後開個什麼所謂的養生座談會，把一些驚悚的手術照放給那些老頭老太太看，有些有錢又怕死的當場就會買個一療程試試，於是就跟陷進沼澤地裡似的拔都拔不出來。

　所謂三人成虎，一百張嘴都說好的東西，會讓原本不相信的也變成相信，特別是沒什麼文化的老年人，好忽悠。

　這種會銷組織裡帶頭的那些人通常都是隨時準備著跑路的，也擅長蠻幹，宋彧這種匆鷯醫爬愣帷在溫室中長大的花骨朵哪會知道這些。

　還報警呢。

　要真動起真格的來估計聯手機都來不及掏出來直接就被人揍成平面的了。

　顧清池不是什麼愛多管閒事兒的人，他自己家的破事兒一大堆都弄不好，但這既然跟宋彧扯上關係了，他自然就放不下了。

　要不知道還好，知道了肯定得幫一把。

　很多年以後，顧清池回想起這件事兒來還是會覺得有點幸運，要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自己也不會跟宋彧走到一起去。

　而所有的巧合又都像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樣。

　一步一個腳印，都留下了痕跡。

　宋彧先是跟著舅舅回了趟家，一頓好說歹說才說服外婆把囤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保健品交了出來。

　拿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嚇了一跳，整整三大箱子，每箱十多盒。

　“每天光吃這些藥都能吃飽了。”舅舅拿著藥盒感歎一聲，心裡也在責備自己對老兩口的關注實在太少。

　宋彧看了一眼包裝盒的配料表，用的都是些市面上非常普通常見的原料，好在產品包裝盒上邊有藍帽子的標誌，起碼過了質檢這道關，安全方面應該沒什麼問題，至於有沒有什麼養生功效那就得看廠家的良心了。

　這年頭保健品裡頭兌點麵粉都敢說裡頭放的是海參了。

　顧清池在看到產品包裝盒之後還是不能確定是不是斜眼所在的那家。

　什麼什麼蜂交。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賣蜂蜜的。

　“還有這個磁療腰帶，”外婆從櫃子裡取出腰帶遞給宋彧，“這個腰帶是當時買產品送的，我還沒怎麼用過，一起退了吧。”

　！！！！

　顧清池退出去偷偷打了個電話給斜眼。

　二十分鐘後，三人一起到達了傳說中的那個養生理療館。

　大門口豎著一張快兩米高的海報，標題是：“專業中醫會診，免費為您測量血壓。”

　免費兩字兒大得都快占了半張海報的位置。

　宋彧先是往裡頭看了一眼，房間也就三十來平，兩邊擺滿了桌椅板凳，牆上掛著投影幕布，弄的跟多媒體教室似的，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正坐著玩手機，手邊就一台他五歲時候就玩得溜溜的血壓儀。

　真是服了！

　還專業中醫會診呢！

　真是穿個白大褂就真把自己當醫生了。

　“你們負責人在嗎？”宋彧進門直接問道。

　“你誰啊？”小年輕抬起頭，手機沒放下。

　宋彧看到他臉上那滿臉的痤瘡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就這樣顏值的也好意思說自己是中醫，怎麼不先把你那一臉的痤瘡給治好了先啊！

　“我是誰不重要，我就找你們負責人談一下。”宋彧把一大包東西擱在桌上，往四周的牆上看了看，沒有懸掛任何營業執照。

　小年輕雖然是剛來實習的，但這樣的場面不是第一次見，一眼就知道是這是家裡老人買了東西被孩子知道了，要來退貨，趕緊推門沖著裡屋喊了聲，“尚經理，有人找你！”

　顧清池坐在了門口的位置，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斜眼在電話裡跟他說店裡一般就只留下兩三個人，其他人都會出去跑業務發傳單。

　這個白大褂很好對付，他一個手基本就能搞定了。

　不知道經理的武力值怎麼樣。

　“欸！”裡屋有人應了一聲，估計是還在休息，走出來的時候還是一臉睡意朦朧的模樣。

　顧清池看到他那快要把襯衫撐裂開來的肚子時，松了口氣，托著腮幫子看戲。

　就這樣的，來五六個都沒問題。

　在得知宋彧一行人的來意知道，尚經理的臉色立馬就變了變，“這個產品你姥姥買也買了拆也拆了吃也吃了，這會你說要退？！你當我這兒是什麼啊，給她免費試吃啊？”

　“這裡頭還有很多沒有拆封的，你們清點一下，把沒拆封的錢退回來就行了。”宋彧說。

　“開什麼玩笑了，你當這是陪你玩過家家酒啊？你去人醫院買藥，買完回家吃了半盒，還能把剩下的退回去嗎？”尚經理拔高了嗓門指著宋彧。

　“那你這兒是醫院嗎！？”宋彧也有些惱了，“去工商局註冊過營業執照麼？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看到底是誰在過家家酒拿老人的身體開玩笑！”

　“誰跟你說我這兒沒有營業執照了！”尚經理進屋拿了兩張紙片放在桌上，“喏！營業執照，食品安全監測證書我這兒統統都有，你要啥我都能給你拿出來。”

　“年輕人，我勸你不要這麼大著嗓門跟我嚷嚷，我這兒……”尚經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宋彧給打斷了。

　“經營場所是Y市，”宋彧勾起食指敲了敲營業執照上邊的經營場所的位置，“是我地理不好呢還是你這執照有問題啊？我們這兒是Y市嗎？”

　尚經理也不是個什麼有文化的人，這營業執照是公司管理層的給辦理的，就說有客人要求看的時候可以拿出來，平常不用掛起來，這會被宋彧這麼一說，他也不知道該接什麼，只能岔開話題。

　“這是我們公司在S市設立的一個小分部，”尚經理收好執照說，“你姥姥吃了我們的產品還說好呢，你回頭把她叫過來，我們當面談。”

　“不用談了，今天咱就把這事兒了了，一句話，到底退還是不退？”舅舅等得有些不耐煩，立馬一拍桌子指著他。

　“誒你這人什麼意思啊！？”尚經理也是個燥脾氣，扯著嗓子吼道，“我說人話你聽不懂是吧？你要挑事兒的話信不信我叫人削你！”

　“削我！？”舅舅指著自己的鼻子，哼笑道，“來啊，你試試看！你們這幫孫子就知道坑老人錢！不要臉的玩意兒！”

　尚經理不動聲色地沖白大褂使了個眼色，顧清池立馬就察覺到了異樣，皺著眉頭站起身。

　屋裡果真還有人。

　宋彧跟個二傻子似的還站在那跟人理論產品包裝盒上面的名稱和檢測報告上的對應不起來。

　身後都站了兩個臭著臉的壯漢他還沒發現。

　“你他媽挑事兒來的吧！”屋裡鑽出來的其中一個馬臉壯漢推了宋彧一把。

　宋彧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清池上去就是一掌，把馬臉推到了一邊，“說話就說話，動什麼手啊你！”

　“你他媽又算哪根蔥？”馬臉拉高了嗓門，“我推你了嗎？！你丫跟這嘚瑟啥呢！”

　“我警告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顧清池指著他。

　宋彧驚詫地瞪著顧清池，這話也是他一直想對顧清池說來著的。

　跟馬臉一起走出來的那位驢臉是個火爆脾氣，二話沒說直接就抄起了身旁的折疊椅，指著宋彧他們說：“滾不滾！？我手上的椅子可沒長眼睛，敲壞了誰我不負責的。”

　“你還敢動手？”宋彧掏出手機準備報警，“你還真把自己當瓣蒜了！”

　驢臉一巴掌拍飛了他的手機，舉起椅子就往宋彧身上砸去。

　毫無預兆。

　在場的除了顧清池以外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就這麼瞪著眼珠直愣愣地看著椅子被揚到空中再急速下墜。

　宋彧反射性地閉上眼睛，抬手去擋。

　顧清池的眉毛瞬間擰成了“川”字。

　那個角度會砸到宋彧肩膀的位置，以驢臉的體型來看，那力度估計能把人骨頭給敲裂。

　他真的沒辦法保證能在那短短的時間裡將宋彧拽到安全範圍內。

　就在那短暫到得用毫秒來計算的時間裡，他一個箭步沖上去護住了宋彧的肩膀。

　情急之下，他別無選擇。

　不過在椅子落到他肩胛骨上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這個選擇是對的。

　宋彧那細胳膊肯定扛不住。

　太他媽疼了。

　胸口都跟著疼了。

　宋彧耳邊同時響起的是椅子腿斷裂落地的聲音以及顧清池的一聲悶哼。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抽了一下。

　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在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顧清池已經抄起了桌子沖驢臉身上砸了去。

　場面混亂的連他自己在幹嘛都不知道。

　被顧清池一腳踹到牆根的驢臉半天沒能站起來，罵祖宗的髒話像是被嚼碎了似的一個勁的往外蹦。

　白大褂是什麼時候消失的他沒留意，尚經理到底是被他懟到地上的還是被舅舅懟到地上的他也不清楚。

　只知道在馬臉的拳頭沖他揮過來時，顧清池截住了他的拳頭，一把就將他的胳膊反擰到了身後。

　就跟昨天在廚房跟顧清池打鬧那會一樣的動作。

　接著，馬臉的右胳膊就被擰脫臼了。

　“退錢。”顧清池提起了口氣，冷臉沉聲道。

　馬臉尖叫了一聲，立馬哭喪著臉求救，這麼一來就顯得他的臉更長了。

　“好好好，”尚經理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走過去安撫道，“你別激動別激動，我們退錢，退錢……我們退錢。”

　不知何時開啟觀戰模式的宋彧驚得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感覺自己的胳膊都跟著被卸了一樣，一陣雞皮疙瘩。

　這一刻他才真正見識到傳說中黑幫老大的氣場。

　我靠，這何止一米九，簡直三米二啊！

　顧清池彎下腰把那人的胳膊接上。

　舅舅在一旁跟人清點產品，計算需要退款的費用，宋彧把顧清池拉到一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沒事吧？”

　顧清池小聲“嘶”了一聲，剛才光顧著解決那倆孫子沒顧得上胳膊，這會停下來了就感覺整個肩膀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疼麻了。

　不過骨頭應該沒事，因為在他撲過去的那一刹那他渾身肌肉都是繃緊的狀態。

　“你是不是傻子啊，人椅子都抄起來了還站那傻愣著都不知道躲一下。”顧清池揉著肩膀，邊走邊說。

　“我當時都懵逼了好嗎，一點預兆都沒有，上來就開打啊！”宋彧一想到剛才那個場面就有些頭皮發麻。

　顧清池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像我啊，打你還要給你提前報備。”

　宋彧想了想又忍不住反駁道，“你才傻子，你都看到人抄起椅子了還撲過來！”

　“我賤生賤長的，這些都習慣了，你那小瘦胳膊扛不住。”顧清池風輕雲淡地說。

　宋彧沉默了，說實話他的思維都還沒從剛才的混戰的場面裡脫離出來，滿腦子都是顧清池撲過來抱住他的那一幕甩都甩不開。

　當他邁開步子跟過去的時候才猛地發現顧清池肩膀那塊位置有些不對勁。

　他上前兩步掀起顧清池的衣服下擺往上瞅，顧清池立馬扭過身子擋著他，“我靠你幹嘛啊？”

　“我看你傷得嚴不嚴重！”宋彧有些著急，扯著嗓子吼了一句。

　顧清池今天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衛衣，殷紅的血液直接就從面料裡滲了出來，隱約能看見一條大概七八釐米長的紅痕。

　這大馬路上人來人往的顧清池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揪著衣服下擺，另外一條胳膊抬起來晃了晃，“我沒事啊，你看，很利索。”

　“你他媽背後都流血了啊你自己沒感覺嗎！？”宋彧一把拽過他的衣領，把頭探過去往下瞅。

　肩胛骨那片都腫起來了啊老大！

　這人是沒知覺的麼！

　宋彧貼上來的時候顧清池感覺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就這麼僵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微微側過腦袋彆彆扭扭地小聲說：“哎，我真沒事……”

　“回去給你擦個藥。”宋彧的語氣難得溫柔。

　他不僅看到了顧清池紅腫的肩胛骨，還看到了他後腰一條很長很驚悚的疤，看著讓人心疼。

　“哦……”顧清池垂下腦袋，強行抿住了上揚的唇角，每次宋彧關心他，他就覺得很開心。

　回去的路上宋彧還反復提了好幾次要去醫院拍個片，被顧清池回絕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感覺，真沒傷到骨頭，別浪費人醫院的資源了。”

　宋彧拗不過他，“成吧。”

　被騙掉的錢最終拿回來三萬八，有些已經被外婆吃掉的就沒算進去了。

　事情順利解決，舅舅舅媽說晚上請客吃飯，顧清池推辭不掉，就答應了。

　反正麻將館可以讓斜眼幫忙看著，回頭請他吃頓飯就行了。

　宋彧先把顧清池帶回家裡處理傷口，“我去給你找件衣服換。”

　顧清池扭過頭，拎起衣服看了一眼，“就沾了點血，沒事兒，我回去洗洗就好了。”

　“都破洞了好麼！”宋彧徑直走進臥室，過了一會又在裡頭喊了一聲，“顧清池，你過來自己看，要穿哪件。”

　“隨便，我都行。”顧清池坐在沙發上盯著小魚。

　“那我給你拿粉色的啦？”宋彧笑著說。

　“哎，我扛不住那顏色！”顧清池立馬起身竄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