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彧對日子沒什麼概念，反正他出不出現在辦公室也沒人管他，只要按時把設計稿交上去就可以了。

　他所在的是鼎祥國際在S市設立的分公司，擔任主案設計一職，主要負責一些別墅，花園洋房等建築的裝修設計。

　鼎祥國際是他老爸和伯父一起合開的裝潢公司，迄今已邁過十多年風雨，雖不能說叱吒風雲，但在行業內算小有名氣。

　後臺雖硬，但在公司裡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上司一視同仁，同事肝膽相照，總之工作氛圍還可以。

　這天一早他收到同事群裡發的愚人節段子，這才猛地想起來還有3萬塊錢的事情。

　他翻了一下手機短信，確定沒有收到任何入帳資訊，只有一通錯過了的陌生電話。

　難道是顧清池的？

　他試著撥了過去，結果是售樓中心，甜美的女聲道：“一鋪一金庫，三代搖錢樹，中南都市廣場新商鋪需要瞭解一下嗎？”

　宋彧氣呼呼地把手機扔到一邊，他實在是不願意相信顧清池是在騙他錢，但現實又逼得他不得不這麼想。

　他甚至有些陰謀論的猜測，會不會從顧清池沖出來的那一刻，整個碰瓷計畫就開始了？

　只不過顧清池當時沒料到他在換電臺，沒能及時刹車，撞猛了。

　那通給斜眼打過去的電話是不是就是在暗示敲詐金額，不然斜眼怎麼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三萬這個數字。

　那麼默契地一唱一和，分明就是事先計畫好的。

　而且那個麻將館，是個人都能進去，誰說一定是顧清池家開的呢？

　宋彧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感覺自己有極大的可能性是上當了。

　身份證說不定都是偽造的，那這情節就嚴重了。

　“我買了點吃的，牛奶豆漿包子油條，你要哪個？”顧清池提著一兜早點走向蹲守在大樹後的油頭。

　“有灌湯包麼？”油頭搓了搓手，在風裡吹了兩個多鐘頭，張嘴都感覺會有冰渣子噴出來。

　顧清池眯縫了一下眼睛，豎起中指。

　“豆漿和油條。”油頭伸出手。

　“這兩我想吃，你吃包子吧。”顧清池叼起油條戳開豆漿把剩下的遞了過去。

　油頭閉上眼睛提了一口氣，又慢慢呼了出來，咬了一口包子，“怎麼沒餡兒啊！？”

　“可能……大媽眼花給錯了，湊合著吃吧，不還有奶呢嘛。”顧清池迅速把剩下的油條塞進嘴裡。

　“好吧。”油頭噴出一嘴的碎屑，吸了一大口奶。

　“禿子來了！”顧清池有些激動地在油頭背上猛拍一掌。

　油頭一口奶還沒來得及咽下去，趕緊捂緊嘴巴，結果牛奶直接從鼻孔裡嗆了出來。

　顧清池彈開老遠，撣了撣肩膀，又過去拍拍他後背。

　禿子是來幽會小情人的，自然身邊不會跟著別人。

　顧清池和油頭不緊不慢地跟著禿子到了二十四幢樓底下，大門是密碼鎖，趁著禿子掏門卡的時間，顧清池一個箭步沖上前去。

　禿子聽見腳步聲都還沒來得及扭頭就感覺眼前一黑，半張臉貼在了冰冷的玻璃上，凍得他一個哆嗦。

　顧清池和禿子的體型相差不是一星半點，單手就足以將他制服。

　禿子掙扎間扭過臉，先看見了一個帶著細碎胡茬的下巴，以及微微挑起的唇角。

　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停止了掙扎。

　“好久不見啊，張老闆，”顧清池從鼻腔裡噴出一個“哼”，“你這秀髮是不是又少了點兒？”

　禿子的心跳瞬間提速，這麼多天他躲在家裡大門都沒敢邁一下，沒想到一出來就被顧清池給逮了個正著。

　顧清池臉上雖掛著笑，眼神卻冰天雪地，禿子心裡暗叫不妙，但還是賠上一副笑臉，“好久不見，今天找我什麼事兒啊？”

　“張老闆聰明人，我找你什麼事兒你會不知道麼？”顧清池反問道。

　禿子整個身子都貼在玻璃上動彈不得，但依舊是不肯鬆口，“我不是很明白！上回欠的錢不是已經還了嗎？”

　顧清池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手肘的力量瞬間加重幾分，禿子的脊椎被抵出了“哢哢”聲。

　禿子“哎哎”了兩聲，繼續咬著牙裝死，“你到底什麼意思？”

　顧清池本來不想用到受傷的右手，但禿子這樣的不來點顏色顯然是不會鬆口，他握著禿子的手腕向後用力一擰，殺豬一樣的嚎叫響徹社區。

　油頭迅速將咬了一口的包子塞進他嘴裡。

　顧清池眯縫了一下眼睛，“我就給你三秒思考人生，要麼交錢，要麼斷手。”

　禿子瞳孔瞬間放大。

　“三。”

　“二。”

　禿子嘴裡塞了東西，“嗯嗯唔唔”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句整話，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當顧清池那個“一”字出來時，他終於吐掉了嘴裡的包子，啞著嗓子吼道：“我交我交，我交錢！”

　顧清池並沒有鬆開他的胳膊，“三萬二，一分都不能少。”

　“不是三萬嗎？”禿子偏過頭，看見顧清池的眼神立馬改口，“好好好，三萬二就三萬二，但是我現在身上沒錢，錢都在我女人那。”

　“我們現在就跟你一起上去。”顧清池沖油頭使了個眼色，油頭掏出禿子兜裡的門卡。

　“敢耍花樣就廢了你。”顧清池松了松胳膊肘，把禿子往裡一推。

　宋彧吃過早點後胃裡暖暖的很舒服，但一想到那三萬塊錢嘴角立馬耷拉了下去。

　其實他並不算是個多慈悲善良的人，路上碰見拽著他褲腿的乞丐都得看清了對方是不是真缺胳膊少腿了才會扔錢。

　他就特別討厭那些利用別人同情心招搖撞騙的人，這事兒拖延的越久，顧清池在他心目中原本就不怎麼美麗的形象就越是崩塌。

　這會基本上已經認定他是影帝級別的碰瓷高手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三萬塊事件讓他充分地領悟到了這個真理。

　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能忍嗎？

　不能！

　宋彧打算去麻將館做最後一次確認，就算不是為了那倍嶧毓斯ΥМ，他也想知道自己當初眼睛裡是不是真糊了蒼蠅屎。

　萬一，顧清池是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比如被人打到缺了胳膊少了腿啊……之類的。

　他站在電梯口等了快有兩分鐘，上面的數位還顯示停在四樓。

　莫名的煩躁。

　就像堵車一樣，又想下去看一眼，又覺得馬上就會通暢了。

　他又等了一分多鐘。

　還是四樓。

　“靠。”他皺著眉頭往秘密頻道方向走去。

　“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呀！”禿子的小情人指著顧清池吼道，但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顧清池站在禿子的身後，反擰著他的兩條胳膊，“你這一秒敢報警，我下一秒就敢把他胳膊擰下來。”

　“我都說了我沒有那麼多錢了，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小情人帶著哭腔，眼淚都下來了。

　“我不是上個月才給了你五萬多嗎？”禿子驚恐地看著她。

　女人不說話，趁著顧清池騰不出手的工夫沖向電梯口卻發現有個男人倚在門口。

　“想跑哪去啊？”油頭笑了笑，“今天不交出錢拉屎都得在褲子裡。”

　“你們這是敲詐勒索！我又不欠你們錢！”女人倚著牆，向秘密頻道緩緩移動，嘴裡大聲吼道，“救命啊！要殺人啦！”

　宋彧經過四樓的時候，“敲詐勒索”“錢”“殺人”幾個字眼蹦進了他的耳朵裡。

　他一邊掏手機撥號一邊拉開秘密頻道的門。

　抬頭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石化了。

　一個女的哭得梨花帶雨，一個髮型COS謝廣坤的男人哆哆嗦嗦地在向身後的人求饒。

　雖然禿子身後那人帶著鴨舌帽，還被擋住了半邊臉，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眼睛。

　顧清池！

　怎麼是他？

　這是在幹嘛呢！

　搶劫？勒索？

　“救救我救救我！”禿子的情人看見一絲希望，拔腿就沖宋彧懷裡撲去，反手指著身後，“他們要殺人！”

　宋彧原本抱著的一線希望瞬間破滅，想都沒想就按下了撥號鍵。

　顧清池看見他手上的動作，立馬反應過來，鬆開禿子的胳膊去追宋彧，“宋彧！我是顧清池！”

　這不追還好，一追上去宋彧就撒開丫子往樓下沖去，邊跑邊喊：“我他媽知道！騙子！”

　“你別報警，我沒騙你！”顧清池單手撐著欄杆往下跳，直接越過十多層臺階，一下就追上了宋彧。

　“放你的屁，跟員警說去吧！”宋彧回給他一個肘擊，顧清池沒防備，胸口頓時疼得不行。

　宋彧知道他額頭有傷，趁他反應不過來的時候掀開他的鴨舌帽一巴掌掄了上去，顧清池頓時“嘶”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宋彧覺得還不夠解氣，上前在他小腹補了重重的一拳，“死騙子！人渣敗類！”

　顧清池全程沒有還手，被這兩下捶得眼冒金星，好一會才睜開眼睛，追上去拽住了宋彧的胳膊，啞著嗓子低聲道：“我真沒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