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顧清池拋回來的這個問題太過突然，宋彧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心臟猛跳了一下。

　他其實挺想說一句，“你哪只狗眼看出來我喜歡女孩了”或者是“我就喜歡你這種類型的”，但話到嘴邊還是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出不來。

　首先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不管說了這兩句話中間的某一句，顧清池肯定會順著這個意思再追問下去，然後他會被迫出櫃。

　被迫出櫃是小問題，但重點是當著自己喜歡的人的面出櫃，那這都算是告白了吧！

　他腦子裡閃過的場面就是顧清池的沉默和車廂裡空氣突然安靜的尷尬，可能連接下去的晚餐顧清池都不願意陪他吃了。

　這個時機不對。

　好歹也算是告白了，他得回去醞釀醞釀，準備個什麼燭光晚餐邊吃邊聊……

　在車裡這麼隨口一說算怎麼回事！

　“我喜歡的類型啊……”宋彧挑起唇角笑著，“說出來可能會嚇死你。”

　“嗯？”顧清池挑起眉毛，偏過頭看著他。

　宋彧舔了舔唇角，一邊回憶一邊笑，“我喜歡那種乍一看特別粗魯野蠻又兇悍，但是相處之後就會覺得他特別溫柔細心又可愛的……”

　顧清池的五官都快擰到一起了，這算是什麼口味啊？

　恐龍嗎！？

　不過宋彧的品味一向跟尋常人不一樣，可以理解。

　宋彧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說著：“最好在外頭彪悍的跟頭獅子一樣誰都不愛搭理，回家一頭紮進我懷裡跟只小奶狗一樣溫順無比的。”

　“你的品味還真獨特啊。”顧清池眯縫起了眼睛，宋彧居然喜歡彪悍的女生？

　“是啊，”宋彧在心裡都快笑劈叉了，“我也這麼覺得，你不覺得這樣的人特別反差萌麼？”

　顧清池沒接話，反差是有，萌還真沒覺得。

　宋彧說得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樣子，就好像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難道是宋彧有喜歡的女生了！？

　他的腦子裡猛地浮現出一個體型壯碩的女巨人倒在宋彧懷裡，粉色絲巾半遮面，一口一句“哎喲……老公你真是賊他媽棒！”的畫面，嚇得他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宋彧有喜歡的女生也正常啊……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頭感覺挺不是滋味。

　那宋彧將來有了女朋友，還會搭理他麼？

　應該不會了吧，就像油頭孫胖他們那樣，就算有空也會跟女朋友出去玩，而且他們肯定會同居，到時候自己就不能再賴在宋彧家裡頭了。

　就算是宋彧還讓他呆著，他也不好意思留下來。

　一想到將來的某一天，他會失去在宋彧這裡的一切特權，胸口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有點難受。

　這種感覺說太清，就好像突然從地裡挖出來一件漂亮的瓷器，明明知道這瓷器價值連城要歸還原主但還是想著，能端著一天是一天。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就覺得，一離開宋彧就好像是離開了那道光。

　他的運氣一向不怎麼好，可能再也遇不到像宋彧這麼好的朋友了。

　雖然不至於倒退回黑暗，但還是會覺得孤獨。

　人就是這樣，要麼不要擁有，擁有了再失去，就會覺得倍加煎熬。

　買完菜回家，宋彧托著腮幫子幫顧清池下了個下廚房APP，“這裡邊菜譜很全，你要不會弄的話搜一下就出來了。”

　顧清池坐在餐桌前把腦袋湊過去，“那幫我搜個茶葉蛋先，一會我先給你弄，在湯裡泡的時間久一些應該會更入味。”

　宋彧的掌心稍稍移動，遮住了快要翹上天的嘴角，“嗯，最好是那種溫泉蛋。”

　“什麼是溫泉蛋？”顧清池問。

　“就是咬開來裡頭的蛋黃是固態和液態相融合的。”宋彧說。

　“哦喲，什麼溫泉蛋，你直接說不要煮太熟嘛！”顧清池無奈道。

　“那你覺得是溫泉蛋好聽還是不太熟的蛋比較好聽？”宋彧拉高了嗓門，一拍桌子。

　“不太熟的蛋。”顧清池說。

　“你再說一遍。”宋彧斜眼睨他，彎曲手指在桌上叩了幾下。

　“不太熟的蛋。”顧清池堅持自己的立場，宋彧揚起手刀，他立馬拿起手機竄進廚房。

　宋彧說的溫泉蛋是個技術活，火候稍稍掌握不好敲出來可能會變成全熟蛋或者蛋花湯，

　顧清池按著宋彧念的菜譜，試了三次總算是折騰出了傳說中的溫泉蛋，對半掰開的時候看見金燦燦的蛋液感動的都快哭出來了。

　“嘗一口？”顧清池把半個雞蛋遞給宋彧。

　宋彧正倚在冰箱門上玩槍戰遊戲騰不開手，張大了嘴巴。

　顧清池把半個雞蛋推進他嘴裡，另外半個塞進自己嘴裡。

　味道還不錯。

　他把剩下的幾個雞蛋敲碎了擱到鹵汁裡泡著。

　“哦對了，你的那個身份證我幫你問過了，”宋彧咽下雞蛋說，“要先去辦個什麼收養登記，再帶著戶口本去辦身份證。”

　“收養登記？那是不是要跟我爸一起去啊？”顧清池問。

　“是啊，我想收養你，人家也不讓啊。”宋彧抬起眼皮笑笑說。

　顧清池切著土豆絲，輕輕歎了口氣。

　老爸現在估計還在氣頭上，回去就等於找罵。

　雖然老爸經常因為一點小事跟他鬧得不可開交，但溫馨和睦的時刻也不是沒有。

　所以這事兒就比較矛盾，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和老爸相處。

　如果說從小到大老爸對他沒一點好，那現在他巴不得可以斷的乾乾淨淨，可偏偏這會腦子裡晃過的都是老爸對他的好。

　小時候教他游泳，釣小龍蝦，划船出去網小魚，帶他爬樹摘桑葚，在他的見義勇為被學校判定為校園暴力時，老爸還差點因為這事兒跟老師打起來。

　那些藏在腦海深處他幾乎都快要忘記的小事現在又一段一段地浮現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在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以後，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就好比是一片有了裂痕的鏡子，就算粘回去，那它也還是破碎的，只要稍微一個不留神，那道裂痕就會更深。

　他再也沒有了理直氣壯和老爸翻臉的勇氣。

　“哎哎哎！鍋子要炸了啊！”身後突如其來傳來一句打斷了他的思緒。

　顧清池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一直用中火熱著油鍋，裡頭的熱油都已經泛著小泡泡冒出呲啦呲啦的聲響。

　他趕緊把水裡的土豆絲撈出來倒進油鍋，正巧這時宋彧從他身後伸手去關火，“呲”地一下熱油跟小噴泉似的濺出來。

　宋彧的胳膊上被濺到了幾滴，“嘶”了一聲，縮回了手。

　“沒事兒吧？”顧清池扭過頭，看著他的手。

　“還好，”宋彧把擰開水龍頭對著胳膊沖水，“你在想什麼心事啊？”

　“也沒什麼，”顧清池顛了一下鍋子，土豆絲被拋到空中又精准下落，“就是想身份證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跟我爸開口。”

　“這事兒是挺為難的，”宋彧想到上回顧清池他爸說的那些話，感覺他們父子倆的關係比自己跟老爸難弄多了，“回頭等你爸氣消了再說吧，反正身份證的事情又不著急。”

　“嗯，”顧清池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吃飯的時候顧清池又愣了兩回神，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東西。

　顧清池家裡的事情很複雜，宋彧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只能往他飯碗裡添菜，“你不是說新學了個魔術要變給我看麼，什麼魔術啊？”

　“哦！對！”顧清池一提到魔術就立馬來勁了，把碗一放，從兜裡掏出一枚硬幣，捏在指尖，“看著啊，這是一枚一塊錢的硬幣。”

　“嗯。”宋彧不知道他要變什麼，相當配合地正反兩面都看了一眼。

　顧清池攤開掌心，晃了晃手指展示了一下，“看清楚了啊，就一枚硬幣。”

　宋彧微微點頭，眼睛裡噙滿了笑意。

　顧清池將硬幣捏在食指和大拇指指尖，輕輕搓了搓，然後握拳，遞到宋彧的嘴邊，“來，吹口仙氣。”

　宋彧笑著咽下了嘴裡的一口菜，對著他的手指重重地“呼”了一聲。

　顧清池左手打了個響指，攤開掌心，硬幣變成了兩枚。

　“我靠！”宋彧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把硬幣捏在手裡反復檢查了好幾遍，“你怎麼變的啊！？”

　“不告訴你。”顧清池嘿嘿一笑，

　“你再變一次吧！剛才我沒看清。”宋彧說。

　“廢話，讓你看清了還叫變魔術麼。”顧清池放下硬幣重新端起了飯碗。

　宋彧豎起一根手指，推了推顧清池的胳膊肘，央求道，“再變一次，就一次，這次你放慢點動作！”

　顧清池看著他的眼睛，忍不住揶揄道：“你求我啊。”

　“求求你了。”宋彧雙手一拍舉過鼻尖。

　顧清池笑著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按照剛才的步驟展示了一遍，宋彧比剛才還要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了顧清池手裡只有一枚硬幣。

　顧清池將硬幣握在手心後遞給宋彧吹氣。

　宋彧立馬用雙手攥緊了顧清池的拳頭，猛地吹了口氣，說：“你變吧。”

　顧清池笑了一聲，還是用左手在宋彧的耳邊打了個響指。

　宋彧把手鬆開，顧清池攤開掌心的時候裡頭只有一枚硬幣。

　“哈！我就知道！變不出來吧！”宋彧得意地笑著。

　顧清池攤開左手掌心，上邊躺著一枚硬幣，桌上躺著的那枚硬幣也還在。

　“我靠！”宋彧萬分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他剛才明明兩個手都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了，“到底怎麼變的啊！”

　“秘密，告訴你就沒意思了。”顧清池笑著說。

　“哎，不然你多給我變點錢吧，這樣我就不用上班了。”宋彧倚在座位上笑了起來。

　“等我多練幾年啊，現在的水準還只能變硬幣，而且一天不能超過十次，否則會折壽。”顧清池煞有其事地說著。

　“好，”宋彧差點笑出鼻涕泡，伸出小拇指說，“那拉鉤啊，等你學會變大鈔了來包養我啊。”

　“成吧。”顧清池勾起小拇指跟他拉了鉤。

　宋彧吃過晚飯把碗端到了廚房，顧清池把他往身後一拎，“我來吧我來吧。”

　“真賢慧啊。”宋彧勾著他的脖錐嶧毓斯ΥЕ笑說。

　“你不說家務活都我幹麼，不然我哪好意思白住著。”顧清池往碗口擠了點洗潔精。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一個人住也無聊啊，有你陪我聊聊天吃吃飯，我其實挺開心的。”宋彧挑起食指在他的下頜線來回撥弄。

　“那就好。”顧清池點點頭說。

　“那你呢？住著還習慣麼？”宋彧戳了塊西瓜喂到他嘴邊。

　“很好啊。”顧清池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宋彧仰頭把一塊巨大的西瓜塞進嘴裡，嘴巴被撐得鼓鼓的，有點像小倉鼠，嘴唇泛著柔潤的光澤。

　吞咽的時候脖頸間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帶出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很微妙的誘惑。

　顧清池情不自禁地跟著吞咽了一下，低下頭的時候耳根“騰”一下就紅了。

　什麼情況！

　這小電流怎麼沒完沒了還！

　大白天的怎麼也這樣！

　宋彧原本每週都要抽空去幾次健身房的，但現在顧清池在這就只好作罷，守著個小帥哥還練什麼腹肌。

　“小池子，過來捏捏腳。”宋彧躺進沙發裡。

　“就捏十分鐘啊，我一會還要練魔術。”顧清池說。

　“練魔術？”宋彧有些不解，“突然練這個幹嘛啊？”

　“店裡不是經常會有表演麼，一場下來能多拿八百的提成，周嫣然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就答應了，”顧清池坐到沙發上擰開瓶蓋給小魚喂了點食，“下週六要跟包嘉怡搭檔，所以我得多練練。”

　“你們兩個搭檔表演啊？”宋彧吃驚地問。

　“啊，不過第一次表演還得看情況拿酬勞，以後能單獨撐住場子了會多加點兒，每個月多安排一個場次。”顧清池說。

　“這樣啊……”宋彧的心裡是既開心又鬱悶，“那你平常要跟那個姓包的一起練習啊？”

　“嗯，我得多向她討教討教經驗嘛，”顧清池說，“她說晚點會發我一些魔術揭秘視頻，讓我多練練手。”

　宋彧的胸口頓時湧過一陣酸澀，只恨自己當年為什麼不多學點東西，這年頭沒點技能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小奶狗跟別人跑了。

　他瞪著頭頂的吊燈，猛地想到了什麼，拿起平板上網下單了數十本魔術指南和各種教學視頻，又從微博上搜了各種揭秘魔術的大V博主。

　過了一會，宋彧勾著顧清池的腦袋，恨不得把平板懟到他眼睛裡，“來來來，小池子，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啊？”顧清池把手機放回茶几上。

　“你以後就跟這些視頻學吧，我還幫你買了幾本書，你要看不懂的我來給你講解。”宋彧說。

　顧清池聽得是雲裡霧裡，隨手點開了一個小視頻，看了一會，“誒？還真是揭秘魔術的啊……”

　“那是，網上多的是小魔術。”宋彧盤起雙腿跟顧清池擠在一起看視頻。

　雖然接下去的兩個多鐘頭裡，顧清池看視頻看得津津有味，旁若無人，但宋彧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反正只要顧清池不跟別的小女生聊天就成，他必須要把所有可能超越友誼的感情都扼殺在搖籃裡。

　哎。

　暗戀真累人啊。

　宋彧偏過頭，盯了顧清池的側臉看了很久，最後覺得有點困了，眯起眼睛靠在了顧清池的肩膀上。